沐玖带着他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小公园停下，坐在长椅上休息。牵着的手汗涔涔的，梨昕脸上也泛着红晕，伸手扯下了围巾抱在腿上。
“玖哥，我有点渴了。”
沐玖看了一下周围，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商店，问道：“想喝什么？”
“白水就好。”
沐玖点点头：“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不要走开哦！”
梨昕笑着推了他一下，道：“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快去快回！”
沐玖刚一走开，梨昕就遇到了麻烦。
“哟……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啊？来跟我们玩吧！”一个陌生的声音用意大利语说着，伴随几个脚步声。
梨昕在听到的同时就知道，要倒霉了。不过他没有理会那个说话的人，只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试图拖延时间。
“问你话呢！亚洲人！”显然，那人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一把抬起梨昕的脸，想要强迫他看着自己，却发现他双眼空洞无神，讥讽地说道：“原来是个瞎子！该不会还是哑巴吧？”
梨昕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一巴掌拍开抓着自己下颚的手，说：“你们最好快点走，我朋友马上就回来了。”
那人嚣张地笑了起来：“你朋友？我可没看到你什么朋友！就算你真有朋友来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人？”说完就要伸手去拉梨昕，那人目光突然瞄到了梨昕脖子上露出来的黑色绳子上，于是一把把梨昕的玉坠扯了出来。
梨昕条件反射地抬起右手抓住那人，说：“这个可不行。”手劲突然变大，死死地捏着那人的手，那人痛得手一松，坠子又落了回去。
那人吃了亏，不死心地大喊到：“你们几个给我按住他！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东西拿走！”
周围的几个人得到命令，一左一右地将梨昕按在长椅上，梨昕死命挣扎，却只是徒劳。果然，没了眼睛和手，就连遇到这样的小混混也没有丝毫办法。那人伸手抓住玉坠，用力一扯，绳子断开。梨昕缩了一下脖子，后劲火辣辣的疼。
“把坠子还给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都行。”
那人不以为然：“真是这样那这坠子可是个宝贝！兄弟们走！卖了去喝点好酒！”
然后几个人松开梨昕，吆喝着转身。梨昕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往前一个猛冲，撞倒一个人，然后把那个人死死地压在身下，胡乱的挥舞着右拳。
带头的那人看到自己兄弟被揍，暴怒着一脚踹开梨昕，发现梨昕的左手似乎也不能使用，更是大步上前走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你最好乖乖地别动，不然有你好看的！”
“把坠子还给我！”梨昕冷冷地说。
那人脚上一用力，“不给你又怎样？”
梨昕痛哼一声，继而更冷地说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会后悔什么？！”那人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周围几个小弟也跟着哄笑。
突然，踩在梨昕胸口上的重量消失，接着是一声巨响，是什么被用力砸到雪地上的声音。
“玖哥？”梨昕费力地撑起身子，试着叫了一声。
“没错，他们确实会后悔的。”声音的主人开口道，然后又是几声陆续的倒地声，接着就是几个混混不停道歉和匆忙逃走的脚步声。
梨昕蓦地瞪大双眼，嘴唇颤抖，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尧……”
成旭尧走上前去，扶起梨昕坐回长椅，拉过他的手，把抢回来的坠子放在他手心上，拉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半晌，开口道：“好久不见，昕昕。”
两人都不再开口，就这么一个坐在长椅上，一个单膝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右手。
沐玖站在不远处，刚刚他一走出商店就看到梨昕被人一脚踹到，面前的马路车来车往，人行指示灯又是红灯，他没办法立马过来，后来看到有人来帮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看两人的神情，应该是……旧识吧？
“梨昕，没事吧？”沐玖走过去，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梨昕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抽回手，转头道：“没事，玖哥，不过衣服该脏了。”
沐玖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衣服脏了我洗就是，不要紧，你没事就好。这位是？”
梨昕正准备介绍，成旭尧却伸出手，抢先开口道：“成旭尧，谢谢你对昕昕的照顾，现在我要带他回家了。”
握上成旭尧的手：“沐玖。”简短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沐玖又转头看着梨昕，“你要回家了？”
梨昕点点头，成旭尧正准备走过去牵起他，梨昕却在这时站了起来，和成旭尧擦肩而过，沐玖赶紧伸手扶住他。
“玖哥，我们回家了。”
成旭尧浑身一僵，随即又站直了身躯，转身看着正侧着头半靠在沐玖怀里的梨昕，说：“你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回来了啊。”
梨昕面无表情地拉了拉沐玖，示意他快走，沐玖看着两人，不知道到底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扶着梨昕离开了。
成旭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你刚刚为什么又要拼命阻止他们抢走玉坠？！”
梨昕停下脚步，顿了顿身形，转身把玉坠丢了过去，正好砸到了成旭尧的胸口：“不过是不想欠你什么。”然后拉着沐玖快歩离开。
成旭尧呆立在原地，刚刚被玉坠砸到的地方，生疼。
第29章
梨昕在沐玖的搀扶下越走越快，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一路飞奔回家，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沐玖在门外站了很久，思忖着到底要不要进去，举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如此反复，最后叹了口气，走到了阳台上，拉上玻璃门，点燃一根许久不曾抽过的烟，看着楼下。
梨昕独自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阳光穿不透厚重的窗帘，只从缝隙中洒出零星斑驳的光点。压抑的哭声渐渐传出，充满整个房间。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成旭尧，幸好成旭尧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是个残废。不能让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塞满了他的脑子，让他不得不从成旭尧眼前逃离，还狠心丢掉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这样也好，或许这样就能彻底和他分开。可是心里还是好痛，眼睛也好酸，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即使是成旭尧看着他犹如陌生人的时候，即使是知道向靖琪设计自己的时候，即使得知成旭尧知道那次刺杀事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苦过，这是自己亲手割断了两人之间的羁绊啊！
“叩叩叩”门外响起三下敲门声。
“梨昕，我可以进来吗？”沐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梨昕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却沙哑异常：“不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外一声叹息，接着说道：“其实，你应该好好面对他的，不然怎么开始新的生活？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
“玖哥，”梨昕站起身来，摸索着打开了门，“玖哥，抱抱我，好不好？就抱抱我。”
沐玖把梨昕拥入怀里，像哄沐晨和沐羽那样，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背。梨昕止不住的掉眼泪，把头深深地埋在那强健的臂弯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要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苦痛都哭出来，直到再也掉不出眼泪，嗓子也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夕阳斜挂，没有开灯的房间变得更加昏暗。
梨昕止住哭声，只偶尔有几声哽咽。沐玖扶着他坐到床边，扯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对不起，玖哥，弄脏你的衣服了，不过，心里舒服多了。”梨昕靠着沐玖的肩，自嘲地笑了一下，“声音好难听哦！”
沐玖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不要再这样了，我……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真的很心疼！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有时候不用顾忌那么多，我能看出来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梨昕摇了摇头：“现在的我，完全配不上他。不！我从来就没有能配上他过，以前分明只是说好了暂时的离开，而我却做了那么多让他误会的事，是我伤了他。现在，更是这样，我会是他的累赘，他那样的人，不能有累赘，我不能自私了。”
“那你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吗？他会觉得你是累赘吗？梨昕，你不是累赘，至少在我看来，你绝对不是，所以，我想他也不会这样认为，你伤了他，确实伤了他，刚刚他的眼神……很是痛苦。”
梨昕有了瞬间的恍惚，喃喃道：“真的？”
“嗯，真的。他找来了这里，一直在楼下等着，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真的？”梨昕抬头看向沐玖的方向，等待沐玖的确认。
良久，“真的。”
梨昕犹豫了，紧张地捏着拳头，最后坚定地说道：“好！”
沐玖得到了希望中的答案，但是也同时失望，勉强笑着开口说：“那我去请他上来，你们就在这里谈吧。”
沐玖起身欲走，梨昕拉住了他：“谢谢你，玖哥。”
意料之中，沐玖又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道：“傻瓜。”
成旭尧很快就上来了，沐玖只是去叫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带他进去房间就退了出去，给两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昕昕！”成旭尧走过去抱住他，“你刚刚是骗我的，对不对？”
梨昕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头，说：“是，对不起，尧……”
“你肯定是哭过了吧，声音这样子。你还瘦了好多，你看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抱起来可不会硌手。昕昕……我好想你，对不起，是我没有足够的信任你，大哥都告诉我了。”成旭尧贪婪地吸着梨昕身上的味道，“我要你抱着我。”
梨昕抬起右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
成旭尧不满足地蹭着梨昕的颈窝：“不，不是这样，双手抱着我。”
梨昕尽全力地想抬起左手，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尧，你压着我肩膀了，我左手抬不起来，左手……废了。”
成旭尧震惊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下一秒更紧地抱着他。
“尧，我不仅左手残废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尧，我会拖累你的！”
成旭尧又亲了他一下，说：“怎么会拖累我呢？你不在的时候那种痛苦，比什么都难受，看得到，摸不到，更难受。”
梨昕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又带上了鼻音：“对不起对不起，我……”
成旭尧打断他，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吻上了正在说话的唇，舌尖探进去，缠绕。
一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均。
成旭尧呼吸急促地说：“昕昕，我去给你找医生，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嗯，好。”梨昕靠在他怀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胸前突然的冰凉触感让梨昕打了个激灵，但是很快就变得温热，是熟悉的触感。
“不要再丢掉了，刚刚砸在我胸口，比子弹射穿胸膛还痛。”
梨昕抚摸着胸前的玉坠：“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两人又抱在一起又说了一会话，梨昕觉得一直让沐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太好，于是让成旭尧扶着他出来房间。沐玖正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那扇房门，看到两人出来了才收回视线，微笑着站了起来，看来他们是和好了。
本来成旭尧是打算立马带着梨昕离开的，可是梨昕舍不得不跟沐晨沐羽道别就走，当然，他也很舍不得沐玖，所以就干脆等到晚上和两个孩子吃晚饭之后再走。谁知两个孩子一回来看到有陌生人在，还一直搂着自己的梨昕哥哥，当下就不满意了，大声嚷嚷着要把成旭尧赶出去，喊着不许碰我爸爸的梨昕哥哥。
成旭尧无奈，又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好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着，说谢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现在梨昕哥哥要回家了。
沐羽一听到梨昕要离开，立马就红了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些哭腔说：“哥哥，这里不是家么？你不要爸爸和我们了么？是不是小羽哪里不乖了？”
梨昕一听就慌了，赶紧把站在面前的孩子抱进怀里，正准备开口，却听到沐玖在厨房说道：“小羽现在就是不乖了，怎么能够这样乱哭呢？梨昕哥哥有自己的家啊，他要回自己家了，他也有爸爸啊，如果他一直在一起，那他的爸爸是不是会很想念他？嗯？如果小羽一直不在爸爸身边，爸爸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沐羽睁着大眼，眨了眨，然后用袖子把眼泪一擦：“小羽不哭，哥哥的爸爸想哥哥了，那么哥哥就要回自己家去了。可是……可是……”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沐晨见沐羽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接着他话说道：“沐羽是想说能不能明天再走，多陪他一会儿。”
沐羽使劲地点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梨昕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然后抱着沐羽，帮他顺着气。
沐羽这一闹，沐玖已经做好了饭菜，招呼着众人过去吃饭，他也习惯性地走过去扶梨昕，却在看到成旭尧搂着梨昕走过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走回去坐在自己位置上。成旭尧先扶着梨昕坐下，跟沐玖道谢之后自己才入座，用左手拿餐具，右手在桌下一直牵着梨昕的左手。本来只是很简单的海鲜炖饭，配着几样开胃小菜，但看着就坐在身旁的梨昕，成旭尧就觉得是近段时间来最好吃的一餐饭。
饭后沐晨沐羽一直缠着梨昕，都舍不得睡太早了，想要多相处一会儿，最后梨昕被他们拉走，要他去哄他们睡觉。梨昕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只能安静地坐在床边。
沐晨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声音有些幽怨地说：“爸爸都会给我们讲故事的……”
梨昕大窘，他可是真的不会讲什么小孩子的故事，只好开口道：“那我去叫玖哥进来？”
沐羽一把拉住梨昕，紧张地说：“不许走！不许走！我们还没睡着！哥哥不许走！”
然后就听到沐晨大喊道：“爸爸！哥哥不会讲故事！你快进来给我们将故事！”
本来沐玖正在客厅和成旭尧叹着梨昕眼睛的手臂的事，听到儿子的喊声后抱歉地看向成旭尧，然后起身走进房里。成旭尧好笑地看了一眼房里的两个小孩，这么小就会开始给爸爸找另一半了？还会用计谋？不过他并不担心就是了。
沐晨沐羽终于睡着了，指针也指过了十二点。沐羽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梨昕的手。轻轻地拨开，梨昕摸索着把沐羽的手盖进被子里，然后沐玖扶着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成旭尧赶紧过去把人搂进怀里，然后亲昵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三人坐在沙发上，沐玖又接着刚刚跟成旭尧说的关于梨昕眼睛的事情讲了几句，然后把一些注意事项都告诉了他。
梨昕无声地打了个呵欠，靠在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沐玖坐在两人对面，看到梨昕满脸的疲倦，于是开口道：“梨昕，你要是困了就先洗澡睡觉吧。”
梨昕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点点头，然后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向沐玖伸出了手，沐玖也顺势就牵了过来，然后带着人进去房间里的浴室。被忽略的成旭尧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是什么情况？呆愣了一会，这人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终于还是坐不住地站了起来，跟进浴室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