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是名医生,对鲜血味很敏感,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摆放着一些杂物,上面蒙着厚厚的灰,菲恩细心的发现,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有两排鞋印,砍码数大小应该是两个男人的尺寸。
转过客厅中央的罗马柱,蜷缩在墙边的人让他心中不详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而那只小猫就蹲坐在那人身边,喵呜喵呜的叫着。
“塞西!!”菲恩奔过去,在看清地上昏迷着的人的容貌时,更是震惊得失声尖叫,“上帝啊!我的上帝!这究竟是怎么了?!”他抱起毫无知觉的塞西,拍打着他没有伤到的那一小部分脸颊,“塞西!醒醒塞西!老天啊,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即使用上最好的药也难免会留下疤痕,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还说要在下班后去买酸梅吃,怎么就这一回的功夫,人就被毁成这样了呢!
腹下一阵剧痛让塞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还没看清身边的人是谁,那撕心裂肺的痛就占据了他全部的神经。菲恩见他忽然醒来,笑容还没绽开就僵在了脸上,塞西像一只缺水的鱼,张大嘴努力的呼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脸上皱成一团,一直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恨不得捏碎自己的骨头。
“塞西!”
“疼……疼……”疼死了!下面快要裂开了!塞西想抓住救命稻草版抓紧菲恩,“快……救救……我……救它……我,我的……”
我的孩子啊!我和隆美尔的孩子……
菲恩已经完全被吓傻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塞西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并且还慢慢向下移动着,只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猛地绷直,塞西更是疼得大叫出声,“啊啊啊!!!”
这一声吼叫终于打醒了菲恩,他抖着手解开塞西的裤子,刚脱到膝盖处,就见一个圆圆的小肉球从他两腿之间随着血水滑了出来……
塞西再次昏了过去。
菲恩吓得瘫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怎么会从哪个地方出来……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戳了戳那个沾满血的不明物体,硬硬的,好像妇女小产后流下的还没成型的胎儿……菲恩脸色一白,看向塞西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
当隆美尔被传达室的士兵喊出来时,看见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正在驻地大门外来回踱着步。
“请问,使您找我?”
那个男人就是伯格纳,他在返回诊所找人的半路上遇到了背着塞西走得摇摇晃晃地菲恩,塞西凄惨的现状让他也吃了一惊,当下就和菲恩回到诊所里,准备为塞西治疗。
至于隆美尔,他也是从塞西外套口袋里找出了一封还没寄出去的信,上面写着124步兵团的地址,所以就找过来了。
伯格纳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男人,“隆美尔先生吗?”
隆美尔点头,“是的,请问你是?”
伯格纳急得直搓手,“我是莫林老师的同事,这次前来是在唐突,可事情紧急,请原谅我的冒昧。隆美尔先生,莫林老师出事了!”
隆美尔一惊,“什么?!”
不过,在他们赶回小诊所后,在桌子上发现一张便条,是菲恩留下的,内容就是他带着塞西去了就近的医院做伤口缝合,让他们来医院找他。
隆美尔把汽车开得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横冲直撞地来到三条街之外的公立医院,在急诊室里的病床上找到了刚刚缝合完伤口还在昏迷的塞西。心痛至极的狐狸先生扔掉车钥匙,扑到床边,握住爱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低声喊道,“亲爱的?宝贝你快醒醒……我来晚了……”
塞西的脸颊周围缠着绷带,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是骇人的白,手指冰凉,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不断输入的血液,隆美尔一定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菲恩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他要组织一下措辞,告诉隆美尔关于塞西的伤势,还有……他们早夭的骨肉……
隆美尔紧抿着嘴唇,脸色难看到极点,眉头紧锁眼神狠厉,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塞西,居然会被伤成这样呢,简直不可饶恕。
“隆美尔先生,请听我说一句,”菲恩开口道,“莫林最严重的伤就是脸上的那三道伤口,很有可能留下伤疤,好在医院承诺会尽全力救治,起码还有一点希望。其他的伤……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左手臂轻微骨折,这些都没什么大碍,最重要的是……”
见他欲言又止,隆美尔不禁问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菲恩对伯格纳说,“请给我倒杯开水来好吗?”
伯格纳不是个没眼色的人,知道他们有话要谈,便识趣地离开了。
菲恩坐到病床边,看着塞西虚弱的病容,缓缓说道,“脸上的伤口虽然可怖,身上的伤势虽然严重,但这些都不至于让我担心,因为医院可以治好它们,唯一让我担心也是最为不解的是,他流产了。”
隆美尔正望着自家松鼠出神,听到这句话时,脑子完全不在状况内,他傻愣愣的回头,“啊?”
菲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塞西流产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有了你的孩子。”
隆美尔呆了呆,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但马上他就恢复了严肃,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菲恩吐了口气,军人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试想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这么想。“这是一件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奇事,如果是您这样对我说,我一定认为你在讲天方夜谭,可是,我相信我亲眼看到的。”
隆美尔眼神一动。
“我亲眼看着那个未成型的胎儿从塞西的身体内流出,也是我亲手用外套把它包起来放在了诊所的冰柜中,我想你们两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因为任谁都不会把一个男人往哪方面想。”菲恩拍拍他的肩膀,“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只有塞西才知道。”
到这时,隆美尔这才有了震惊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出问题了,听到的都是一些胡言乱语!可是这个男人说他把孩子保存了起来,这么说来,他的话也有可能是真的……
第40章:醒来
菲恩以前就是在这家医院工作,所以这里有许多他的朋友,为了更好地照顾塞西,他拜托他们能给予更多的帮助。
现在对隆美尔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孩子”,而是塞西什么时候能醒来,他已经昏迷一天了。
“别担心,他的伤其实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严重,”菲恩安慰他,“只是身体虚弱,又收到了惊吓,所以需要休息。”
隆美尔为塞西掖好被角,站起来对菲恩说,“我去打个电话,来得匆忙,都没能对驻地请假。”
菲恩点头,“你去吧,我来看着他。”
“谢谢、”隆美尔快步走出病房,来到医院里的公共电话亭,付了钱之后,拿起话筒,“请给我转124步兵团。”
接线员小姐甜美的声音从电话线那头传来,“好的,先生,请稍等。”
“您好,这里是124步兵团通讯室。”
隆美尔,“啊,赫尔曼上士么?我是隆美尔,请让斯图尔特中尉来接电话行吗?我找他有急事。”
对方说了句“当然可以,您请稍等。”便放下话筒,跑了出去。
隆美尔没有等太久,斯图尔特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埃尔温?”
“听着伙计,我的时间不多,所以要长话短说,你替我向团里请个假,估计要七天左右。”隆美尔噼里啪啦的说着,“先别打听是什么事,你立刻找几个人分别守着菲恩医生的诊所和市南区公立医院,找两个人,两个鬼鬼祟祟打听最近被送到医院的病人情况的男人。”
斯图尔特疑惑,“这是要干嘛?”
隆美尔揉揉眉心,“有时间再向你解释,就这样,你马上去办,我先挂线了。”
“喂?喂!”斯图尔特莫名其妙地看着发出忙音的话筒,嘟囔,“又吃错药了么?”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火速召集了五六个人士兵,以上山植树为由安排他们溜出军营,按照隆美尔给了地址,来到小诊所周围和医院附近埋伏,寻找着那两个神秘人。
隆美尔回到病房,先是摸了摸塞西的额头,然后走到窗前拉开白色的窗帘,让午后的阳光照进冷清的房间里,也照在塞西苍白的脸上。
“他喜欢晒太阳,天气好的时候总要搬着躺椅坐在阳台上小睡一会,这个习惯一直没改过。”隆美尔坐在床边,握住他被子下面的手,低声道,“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遇到这种事?他才来到斯图加特不过一个月而已,没什么朋友更别提仇人了,经常挂在嘴边的也就是菲恩医生你了,我真的想不通会是谁和他有多大的恨,才会下如此狠手。”
菲恩站在他身后,双拳紧握,半响,才缓缓说了句,“曼施坦因已经赶过来了。”
隆美尔忽然转头看向他,蓝灰色的眼睛里迸出强烈的怨恨,吓得菲恩后退一步,那种太可怕,好像要把对方撕碎一样……
菲恩转开眼神,“对不起……”
自知失态的隆美尔收回目光,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怒气,“为什么?”嘴上这样问着,可两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请相信我,也请相信曼施坦因。”菲恩脸色同样非常难看,如果不是这般阴差阳错,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就是他,“我们不会让塞西凭白无故地遭此厄运,所以剩下的就交给……”
“交给我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隆美尔和菲恩同时回头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文雅的金发青年站在病房门口,他单手插兜,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隆美尔没有动,依然坐在那儿,狐疑地看着他。
菲恩有些不自然的走到青年身旁,对隆美尔介绍道,“他就是弗里茨·埃里希·曼施坦因,是我的……我的……”
“爱人。”曼施坦因再次打断他,当然,因为顾及到这是在公共场合,还有外人在,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暂时按耐下想要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激动心情,打起精神来处理眼前的麻烦,“中尉,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和您见面,真是太难为情了,我将会对此事负责到底!啊,对了,您派来的那几个人可以借我用用吗?他们能帮得上我大忙!”
从下往上仰视他,实在是件很有压力的事,隆美尔站起来,和他面对面的对视着。他们都无法从对方眼睛里观察出什么来,只有像塞西和菲恩那样心思单纯的人才会让人一眼就瞧出喜怒哀乐,但他们不一样。
半响,隆美尔才笑了笑,但那笑意没有到达眼底,“那就拜托您了,曼施坦因中尉。”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你来我往,把夹在中间的菲恩看得头皮发麻,平时里温文尔雅的曼施坦因和严肃正直的隆美尔此时看起来都有点恐怖,果然,这种强者气场一点也不适合他。
稍后,曼施坦因看了眼安静睡着的塞西后,便匆匆离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塞西在昏睡了一天两夜后,终于在第三天早晨太阳升起时醒了过来,大脑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没搞清楚状况,入眼一片白色,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白色窗帘,白色被单……趴在床边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呆板的军装,单调的颜色,想开口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隆美尔其实很早就醒了,他感觉到手掌中的手微微动了动,连忙抬头一看,昏迷不醒的人终于睁开眼了!
“塞西!”在再次碰触到那双清透蓝色眼睛时,心中瞬间迸发出的巨大喜悦把隆美尔冲昏了头,他只是激动地握住那只苍白的手,大声喊出心上人的名字,其他的一律都给忘了。
塞西半睁着眼,张了张嘴,只发出弱弱的“啊啊”声。
“先别说话!我去给你拿杯水!”隆美尔这才蹦起来冲到桌子前倒水,激动得连双手都在发餐。
一杯清水,滋味了火辣辣的咽喉,也给塞西注入了一丝生气,但脸上的痛感也开始慢慢恢复。
塞西疼得呲牙咧嘴,过于频繁的面部动作使伤口开始往外渗血,染红了白色纱布。隆美尔单手抱住他,一手把杯子放在矮柜上,轻声哄道,“亲爱的,忍一忍就好了,伤口还没长好,你这样动来动去不利于伤口愈合啊。”
可剧痛中的塞西哪儿还能听到他的话,捂住脸嘶声喊道,“可是我好疼!疼死了!埃尔温,我要死了!要死了!快救救我!”
隆美尔拉下他的双手牢牢固定住,不让他再去碰伤口,“塞西!忍忍好不好?我去喊医生,马上就回来!”
塞西却紧紧靠在他身上,“不行!你不准走……”
“我不走!我只是去喊医生来,他们会有办法不让你疼的!”隆美尔亲吻着他的鼻尖,厚实的手掌在他背上安抚的摩挲着,“宝贝,让我去叫医生来,给你一片止痛药就什么都解决了,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塞西忍着脸上的痛,喂喂点了点头。
隆美尔慢慢放开他,一边不放心的看着他一边慢慢朝门口挪动,当半边身子探出门时,便扯着脖子喊道,“医生!医生!快来啊!5床病人醒了!”
塞西又想去抓脸,被一个箭步窜回来的隆美尔及时制止,牢牢搂在怀里,“亲爱的,如果疼得不行,你就咬我,我不怕疼!”
“不……”塞西摇头,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划过纱布上的猩红色,滴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医生很快就跑了过来,跟在后面的还有菲恩,他今天早上特意去询问了塞西的伤势,然后和主治医生讨论治疗方案。
见到塞西醒来,菲恩也是激动得不行,他连忙揪住替塞西检查完伤口的医生,“怎么样?会不会留疤?”
医生无奈的摇摇头,“结果你早就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他保持平和的心态,别总是弄裂伤口,不然愈合得会更慢。呆会我让护士来给他换药,你们看着点,”然后凑到菲恩耳边,悄声说,“把镜子,玻璃这种能照出人影的东西暂时收起来,不然被伤者看到了,肯定会受到刺激的。”
菲恩难过的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奇迹发生。”
菲恩别过头,眼角有些湿润。
他们的对方都被隆美尔听得一清二楚,塞西因为刚刚吃了一片镇定片所以又开始昏昏欲睡,看着他被毁得乱七八糟的脸,心乱如麻,可又不敢做出任何担心的表情,生怕塞西看到会难过。
忽然,原本快要困得睁不开眼的塞西冷不丁的把手放在小腹上,强打着精神看向呆站在一旁的菲恩,也不管隆美尔就在身边,低声问,“孩子怎么样?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