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咋弯了?”
“孙悟空碰上了如来佛呗。”陈然淡淡的一笑,可把赵铭恶心坏了。
“兄弟,我代表党组织先谢谢你,把这么多软妹子都留给了我们这些待解救的单身青年。这真是你妈找人干的?这未来婆婆也太狠了点。不过对你这个亲生儿子都能狠得下心来,对一个外人就更不用说了。你妈好生厉害啊,看起来不像个普通家庭主妇呀,这么大魄力。老实交代,她是干吗的?”陈然在学校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他自己一分一毫赚来的,自然没人知晓他家的背景。
“行了行了,你还有完没完了,怎么出来这么多年了,你这爱八卦的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改。赶紧走吧,我还赶着去交通大队呢。”陈然受不了这婆婆嘴的念叨了,打了个招呼就转身上了光希的车。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说一声啊,我还等着会会你家那位呢。”
陈然一扬手示意没问题,一边催促光希赶紧把车开走。赵铭这人,热心肠是很热心肠,不过他那张嘴啊,没有一点定力的人还真是受不住。陈然这是习惯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没事吧,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光希从下午就发现了,陈然的脸色一直不好,时不时的会捂着腹部皱眉。他猜想他是身体吃不消才会这样。
“没事,胃有点疼,路过药店的时候去买点胃药就行了。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一想到多耽搁了一秒,叶司就多一秒钟在受苦,我恨不能一分钟掰做两分钟用。”
“胃疼更要吃东西。绝食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玩这一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哟,听起来你和你家现在那位也有一段辛酸血泪史啊。”
“少贫了,听我的,先去吃点东西,再去交警大队。你要是倒下了,谁来找叶司。”
陈然知道他说的没错,便也不再坚持了。
天早就黑了下来,两个人在路边的大排档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应付了晚饭。夏天打过一通电话来,问光希在哪里,怎么家里没人。他随口扯了个谎,说在外面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回去,叫他今天先回家。他今天一整天又是劫人又是飞车的,哪敢告诉夏天。
“没去干什么坏事吧?”
“我哪敢呀。我现在还在你妈的考核期内,还能干什么坏事,不想进你家门了啊。”
“知道就好。那你小心点,早点回家。”
“嗯,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车,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挂了。”
“好,拜拜。”
光希收了电话回来,陈然已经吃完了在等他。
“他打来的?”
“嗯。叫我早点回家。”
“真羡慕你们。”
“叶司也不错。”
叶司是不错,可惜自己把他弄丢了。陈然拍拍手起身。
“走吧,把我送到交通队门口就行了。今天也累了你一天,明天还要上班吧,不用陪我了。”
“我请了两天假。走吧。”
看着光希走在前头的背影,陈然还是挺感动的。以前因为叶司对他的误解和讨厌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不过光希对叶司的事情这么积极还是让他心里挺吃味儿的,难怪叶司会对他念念不忘,还说他是个特别的人,换做是他自己,估计也要被感动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要从千千万万幅监控画面里找一辆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们无数次的看到相似的车辆可是又不能太肯定,因为不知道车牌号。陈然和光希盯着电脑屏幕整整熬了两天两夜才有了收获。经过和火车站外面拍到的监控画面反复对比,一辆一辆排除,最后他们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了一辆车牌尾号为F248的黑色面包车上。
有了车牌号事情就简单容易多了。他已经快三天没睡觉了,整个人弄得蓬头垢面十分憔悴。但他现在没空在乎这些,去卫生间里捧了一把凉水在脸上使劲搓了几下,稍微清醒了一下头脑,他又马不停蹄的去找小周,让他帮忙查查这辆车的车主信息。
不出他所料,这辆车的牌照是以一家公司的名义申请的,陈然打电话过去,对方果然是一家保全公司。他这时候才正式报警,如果不借助警方的帮助,他根本没办法从一家保全公司口中知晓到他们客户的资料。
之后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因为陈然是以失踪人口报的案,而且又有视频监控为证,警方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恶性绑架案。强硬的警力干预下,对方不得不配合警察调查。只是没想到由此还牵扯出这家保全公司的黑幕来,警察在调查的时候发现这家公司的营业执照早在一年前就到期了,打去工商局一问,原来他们的执照早就被吊销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属于违法的无证经营,是一家黑公司。
陈然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当查过出事当天他们公司的车辆出勤记录之后他就彻底凉了心。据司机交代,他们当天确实送过一个年轻的男精神病患者去到一家离市区差不多五十公里的疗养院。陈然指着照片上的叶司问他,
“是不是这个男人?”
“好像是,不过比他照片上的要胖一点。”
陈然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恶毒到这种地步,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个人竟然还是自己的母亲。把一个正常人送去精神病院!如果不是查到了这家保全公司,打死他也不可能会想到叶司会被送去那种地方。
一想到叶司这一个月来都被关在那种人间地狱里受折磨,陈然就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疯了。善后的事情留给警察去做,他一个人开车驱往那家远在市郊的疗养院。车子在清早的外环高速上开得几乎飞起来,他连一分一秒也不能多等了。必须去,必须快点去到叶司身边。陈然心里隐隐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觉得叶司一定在生气,一定怪自己这么久了才找到他。
等我,叶司,一定要等我!
然而,他还是去晚了一步。那家疗养院出事了,就在昨天晚上,疗养院的机电房突然发生电线短路引发了火灾。叶司趁着场面混乱不堪咬了护工的手一口逃了出去,在逃跑中他不慎踩塌摔落到疗养院旁边的小河里。死生不明!
(一百三十)我要你们通通为他偿命
生死不明?别开玩笑了,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种说法!
陈然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全线崩溃,愤怒和绝望席卷了他的大脑,暴戾和杀戮的欲望支配着他的行动。他一拳狠狠揍在疗养院负责人的脸上,对方即刻被他撂翻在地。他不解恨,一步跨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双目猩红,睚眦欲裂,样子十分恐怖吓人。
“掉下去了就不管了吗,为什么不派人去找?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杀人凶手,我要去法院告你们。如果他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逃,我要你们通通为他偿命!”
叶司死了,他的叶司有可能已经死了。叫他怎么肯相信,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的脸了。叫他怎么能接受,这辈子都无法再抱到他了。他做不到,他要去找他!
“叶司——”
“叶司,你在哪里,我来带你回家了。”
“回答我,小司,求求你了,一定要活着。”
……
在河边找寻了一整个上午依旧一无所获,陈然双目呆滞的看着面前缓缓流过的河水,人一下子就犯了魔怔。他看到叶司就站在河对岸冲他招手。
“叶司?!”陈然死灰的双眸里突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叶司!”
“陈然,快点过来啊,回家吃饭了。”
“好,我马上就来。等我。”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着,迈开脚步就朝河中心走去。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的鞋子,打湿了他的裤管,渐渐漫过小腿,淹到了他的腰际。
“叶司,等我啊,我马上就过来了。”他目光痴迷的望着对岸虚空中的一点,声音温柔低缓,表情平和安详。
光希赶过来的时候被这一幕吓坏了。
“陈然,你干什么,快点回来!”光希脱下外套扔在河滩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奋力游到陈然身边,一手勒住他就往岸上拖。
“放开我,叶司就在对面等我,你放开我!”眼见着对面的叶司就要走了,陈然突然奋力挣扎起来。
光希哪里肯放手,好不容易才把人拖回到岸上,他才松手,陈然又要往河里爬过去。一边爬还一边喊,
叶司,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接你。
光希拖着他的衣领把人扯翻在地,一个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你醒醒吧,好好看清楚,对面根本没有什么叶司!”
陈然忽然不喊了,他呆呆的看着光希良久,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尔后才慢慢把头转向河对面,果然对面空无一人,不见了他的叶司。
“明明刚才他还站在那里叫我回家吃饭的。”陈然无措的低声呢喃,片刻之后,他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恸哭。
“叶司,叶司你出来啊,别躲着不见我。”
“陈然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知道吗,叶司掉进这条河里了,他死了,我的叶司死了啊。”
“所以我才叫你冷静点听我说,叶司没死,他还活着。”光希在赶来这里的路上接到了一通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对方说他们昨晚接到有人报警,说在河边发现了一个身穿某家疗养院病服的男人。他在昏迷几个小时之后短暂清醒了一次,写下了这个电话号码,所以他们打来问问看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你说,什么?!他真的没事?那现在人在哪里?”
没死是没死,至于是不是没事,这可就难说了。因为派出所的人跟他说,希望他们尽快来医院,病人的情况不怎么好。但他现在没敢跟陈然说这些。
“在医院,我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陈然这几天几乎没时间合眼,买手机的事也就耽搁了。光希找不到人,还是赵铭告诉他陈然来了这里。
“那还等什么,快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夏天今天要去工地,车子被他开走了,光希是打车来的。陈然的车子是跟赵铭借来的,两个人即刻从地上爬起来回到车上。
给光希打电话的那家派出所就在离疗养院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叶司也是被河水冲到了下游才被镇上的人发现的。
“你们就是那个病人的家属?”派出所的同志看着面前这两个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脸的怀疑。
“是。你们刚才有给我打过电话的。”
“同志,他在哪里,请你马上带我过去。”陈然激动的一把抓住派出所民警的手。
“你先别激动,我们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在去医院的车上,民警简单的跟他们两个说了一下情况。是村民去河边挑水的时候发现他的,即刻就报了警。民警听说人还有气儿就叫了救护车一起过来,现在人在医院里,不过一直高烧不退。
“不是说他中途清醒过一次吗?”光希想起之前给他打电话的民警这么跟他说。
“是的。忽然就醒了,找护士要笔写了你的电话号码,就再也没醒来了。看来病人当时的求救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陈然听罢心里一阵难过,叶司当时岂止是清醒,而且非常理智。他一定是料到了自己也陷入了困境出不来,所以才没有把唯一一个可以获救的机会押在自己身上。
叶司,你当时一定对我很失望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叶司已经持续高烧不退好几个小时了,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糕。被关进疗养院的这一个月,他被迫停药,身体又开始浮肿了。医院那边事先也不知道他本来就有严重的肾病,用了退烧药高烧也一直降不下来,医生也为一直找不到是什么原因而着急。直到陈然他们来了之后,医生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小地方的医院毕竟医疗条件有限,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但肯定多拖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医生建议他们立即转送到市里的大医院。
陈然全程陪同在救护车上。他以为自己在看到叶司的那一刻会情绪崩溃,但没有。反而在知道他还活着的那一霎那,心瞬间就变得强大了起来。他还不能倒,他还得支撑着叶司活下去。
叶司转到市医院后立即被送进了急救室,还是他之前治疗过的那家医院,医生有他的病历所以也省了不少时间寻找病因。之所以高烧不退是因为发生了感染,普通的退烧药根本退不下去烧,考虑到他的肾脏已受损,必须使用无肾毒性的强抗生素。
陈然茫然的看着医生进进出出,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叶司的身上很快就插上了各种各样的仪器和管子。情况似乎比任何一个时期都要糟,因为医生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停药导致的病情反弹造成的危害已经完全体现了出来,原本降下去的尿蛋白指数马上回弹,血浆蛋白急剧下降,并发血尿和严重水肿。病人二十四小时排尿量少于400ML,电解质发生紊乱,人也一直昏迷不醒。在转到市医院的当天下午,叶司就被送入了重症监护病房。病人现在需要严密监控,任何一点微小的细菌感染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陈然被当成了透明的存在,没有人顾得上问他的感受。连他自己也差点把自己当成了透明的存在,因为他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一直不敢去问医生,叶司的情况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他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他不问,叶司就只是睡着了,可能随时会醒过来的。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恐惧,像落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海里,四周都是让人窒息的海水,他呼不呼吸都一样,绝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光希一直在医院陪着,直到叶司被送进无菌室监控起来。天已经黑了,他打电话给夏天,叫他带一套自己的衣服过来。陈然和他的体型差不多,应该可以共衣服。
电话里也说得不清不楚,夏天匆匆找了两套衣服就赶去了医院,才知道叶司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天你先带他去那边洗个澡再吃点东西,叶司这边我守着。”
“你没事吧,光希哥?”夏天看他也是一身的狼藉,还来不及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你先带他过去。”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
“你看看你现在这身样子,邋遢得要死,身上不知道藏了多少细菌,你是想害死他吗?”
陈然从玻璃窗上倒映出的人影中看见一个如同乞丐一样憔悴又邋遢的男人站在自己对面,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两三天没洗过澡了。
“他要是醒了看不到我怎么办?”
“他没这么快醒的,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也知道叶司喜欢漂亮,他不会愿意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的。去吧。”
陈然迟疑的看着光希,光希肯定的朝他点头,他这才还是起身跟着夏天走了。医院对面有家小宾馆,夏天去开了个钟点房,趁着陈然去洗澡的空隙,他就下楼去给他们两个买吃的。
等陈然洗完澡出来,夏天终于认出了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几个月前,他们在光希家的电梯口见过一面。原来他就是叶司现在的男朋友,光希明明早就认识他了,竟然一直没有跟自己提起过。
“多少吃点吧,不然哪里有力气照顾别人。”陈然现在哪里有胃口吃东西,但夏天说的也有道理,就算吃不下他也得吃。油腻的红烧肉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塞,不期然的引起一阵强烈的反胃,陈然扔下筷子就冲进了卫生间,趴着马桶大吐特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