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不说话，安静地听着。
“小时候，我特别想要一件青衫衣。”苏彦仰头看着黑色的天空，一轮明月高挂，“阿寒，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似乎没想得到回答，苏彦继续说着：“Z市很美，但也有以前的陋习。那个男人也有，是重女轻男，很奇怪吧。我刚出生的时候，他看见我是个男孩子，直接扔下我和母亲，说不会承认我这个孩子，后来是我外婆接我们回家的。”
“那个男人和母亲关系不好，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见他把母亲打倒在地，嗯，家暴，母亲是哭着走的，他不让我跟着，说是打断我的腿，我挺怕他，他真的会那么做。”苏彦开始语无伦次，低下头看着地面，掩盖眼中的惊恐，“我是被他打大的，母亲走了之后，他就开始夜不归宿或者很晚回来，每次回来都带着酒气，脾气很差，只会逮着我打。”
“我感激他，他让我有了别的孩子没有的经历，七岁的时候，一个雷阵雨夜，停电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黄白的闪电自天际劈落，我祈祷他能出现，整晚我都没有看见他，我就坐在窗台上，在别的孩子躲在父母怀里的时候，我不怕闪电黑暗了。”
苏榕便是在那个夜晚诞生的。
林寒心疼地将苏彦拥入怀中，手按在少年的脑袋上，说道：“以后我会陪着你。”
“我母亲和他离婚的时候，他和母亲争抚养权，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抚养权是一套房子和十万，啧，真恶心。”
“那个男人后来重新结婚了，就是叫小艳的那个，全名桃晓艳，听说是一个村村长的女儿，生了个女儿叫王紫澄，望子成龙还是成蛇？呵呵。”苏彦轻轻地笑了，“那女人挺折腾我，撕我书剪我衣服什么的恶心事都干，还让她女儿阴我，男人也不管，我觉得那女人挺逗，我母亲走的时候，定的法律协议里说那房子、钱都是我的，她在争什么呢。”
“女人见我不理她，就去和我爸闹，说我欺负她什么的，阿寒，你想象一下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指着八岁的孩子说那孩子欺负她，谁信啊？可那男人还真信了。”苏彦嘲讽地看向原处的房屋，“在一天晚上，他将我从床上拽起来，掐着我的脖子按在窗户的边沿，想要将我推下去，我挣扎着，男人质问我为什么要破坏他的家庭，呵，我破坏他家庭。”
“他说我的存在是多余的，真是够了，刚开始我忍着，后来因为一件事，我忍不下去。”苏彦说，“那天他女儿不见了，其实是被我姨带去玩了，他不知道，质问女人为什么不看好她，你知道女人说什么吗？他说因为我，苏彦不去看店，所以她才没看住，那年我小学四年级，我真想告她雇佣童工。”
“那男人就当着亲戚、客人的面打我，没一个人拦着，冷眼旁观，男人打累了，指着我鼻子骂，如果她女儿丢了，让我给他女儿陪葬。”
父亲，我给妹妹陪葬，你给我陪葬可好？
Z市美，但美的下面往往掩盖着丑陋，善良早已被驱逐出世界。
“别说了。”林寒抱住苏彦，怀里的少年颤抖着，然后少年轻轻地推开他，踏上台阶，消失在楼道里。
林寒没有跟上去，苏彦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给林寒开门的是那个叫桃晓艳的女人，女人故作妩媚地给他抛媚眼，差点让他把晚饭吐出来。
到卧室的时候苏彦已经睡下，但当他走到床边的时候，“苏彦”睁开了眼睛。
“苏榕。”林寒眯起眼睛。
“林寒，听到彦彦的故事，什么感觉？”苏榕起身，紧紧盯着林寒的面部，似乎只有一丝不好的情绪，他就会解决他。
“我想杀了他们。”林寒吐出几个字。
正巧隔音不好的房间里传出来自隔壁的声音。
“哼，那死小子回来了。”女人的声音。
“你轻点，小彦快十八了，你最好安分点，东西都会是紫澄的。”
声音渐渐低下。
苏榕握紧拳头，压抑着怒气说道：“要不是我杀人受苦的是彦彦，我会杀了他们。”
苏榕看向林寒：“你感觉出来了吧？彦彦最近很不稳定。”
双重人格的两方是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一旦一方存在便只有一种结果——同化。
苏榕从一开始便知道苏彦，四年级那年为了不伤害苏彦，开始潜伏沉睡，不到危机关头不会出现，但是最近即使他控制着不出现也会出现，这代表同化开始。
之前还有卿渊的书压制着苏彦的负面情绪，现在什么都没有，被压制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同化开始。
“苏彦会怎么样？”
“会被我同化，世界只剩下苏榕。”但他苏榕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第十九章
第二天苏彦醒来发现自己被林寒紧紧抱在怀里，推还推不开。
林寒，劳资快给闷死了！
苏彦的挣扎折腾醒了林寒。
林寒稍微松开手，但依旧将人紧搂在怀中，下巴蹭蹭苏彦的头发，回想起昨晚苏榕说的同化，他的手又收紧，像是怀中的人下一秒就回逝去被替代，不安地说道：“我们今天回去吧。”
苏彦沉默着，感受到林寒的不安，有点莫名其妙，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好。”
两人起床后将房间恢复原状便准备离开，当苏彦将钥匙从锁孔中抽出时，中年男人从隔壁的房间出来，一脸微笑地说：“小彦，要走了？”
苏彦淡淡看他一眼，心里很清楚男人想干什么，他冷笑道：“不用想了，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你拿不走。”
男人堆满笑容的脸顿时僵住，肥胖的身体气得颤抖，举起手就想打苏彦，林寒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冷哼一声，然后松开。
苏彦凉凉地看着男人：“我说过，你对我做过的事我还回去的。”说完拉着林寒走出，门外，留下男人一人气得发抖。
林寒刚和上大门，一回头就看见苏彦身子一软往下跌，他一惊，抱住苏彦，一个公主抱，抱着苏彦往楼下跑。
苏榕说同化开始，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苏彦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脑袋很疼，就听见身旁有人喊道：“林寒哥哥，苏彦哥哥醒了。”然后是一阵阵脚步声，苏彦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围拢着不少人，院长、果果、林寒。
苏彦扶着额头，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小彦你只是晕倒了。”林寒像是松了一口气，苏彦昏迷了一个星期，期间苏榕没有出现，他很害怕，害怕当苏彦再次睁眼的时候，苏彦不再是苏彦。
“是吗？我睡了多久？”苏彦问。
“一个星期。”
苏彦皱眉，一个星期，那是什么概念！
他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又找不出头绪，不会傻到问周围的人，他从小没病很健康，怎么会突然突然晕倒？
苏彦想起在睡梦中好想有一个人一直在喊他，喊得是：彦彦……
彦彦？
苏彦突然想起一个名字——苏榕，脑子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苏榕，你是谁？
苏彦昏迷一个星期，林寒差点担心死，现在苏彦醒过来，恨不得每一刻都守在苏彦身边。
苏彦看林寒双眼红丝密布，皱着眉，赶他回家睡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林寒在院长的劝告下回了家，然后院长也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灯。
苏彦摇摇头，躺下身子，困倦感再次侵袭，他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几分钟，床上的人再次睁开眼，神情复杂的伸出手，白皙的手在黑暗中格外模糊，一声长长地叹息，少年再次闭上眼睛，然后就看见一个透明的人影从少年的身体里脱离。
人影静静地站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一样的面容，人影的眉宇间却有着一抹戾气。
苏榕抚摸上苏彦的脸庞，毫无意外，透明的手穿过身躯，与身躯融为一体。
苏榕将手抽出一点，像是贴在苏彦的脸上，像是能感受到那指尖微热的温度。
然后他毅然转身，跃出窗外，穿梭在夜幕之中。
“我……我叫苏……苏彦，你堆的很漂亮。”
“你喜欢吗？”
“嗯，很喜欢。”
“我把宫殿给你住吧。”
“可以吗？”
“嗯，你当公主，我当骑士，我在城墙外保护你。”
儿时话语在耳边回想，苏榕来到家中，穿过卧室的门，他看见仰躺在床上的林寒并没有。
他扫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记住每一样东西。
苏榕的手划过桌子，记忆里苏彦喜欢坐在床前仰望星空。
记忆里苏彦喜欢捧着一盘青椒土豆坐在桌前一边码字，一边辣的满脸通红。
记忆里苏彦喜欢将东西藏在床下。
记忆里苏彦会蜷缩着身子卧在床上。
记忆的点点滴滴，苏榕满足地笑了，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他给不了苏彦什么，连起码的碰触都不能，
他能做的就是保苏彦一世安康。
林寒，请帮我照顾好彦彦。
苏榕轻轻地说出几个字，躺在床上的人有感应似的突然起身。
他转身再次跃入夜色。
床上的少年如离开时安静美好，明亮的眼睛闭着，长而卷的睫毛被风吹着轻轻颤动。
你当公主，我当骑士，彦彦，我会保护你。
哪怕牺牲自己。
苏榕俯下身子，在苏彦唇上印上一吻。
苏彦，请记住我，我叫苏榕。
透明的人影渐渐化为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我会永远沉睡，直到你再次需要我的时候。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照射进洁白的病房，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下一秒明亮而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苏彦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但又记不起梦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林寒推开病房的大门，苏彦也没有想出来。
“小彦，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寒一步上前握住苏彦的手，耳边想起一段虚无缥缈的话：林寒，请帮我照顾好彦彦。
“没有。”苏彦摇摇头，“我想我可以出院了。”
林寒松了口气，点点头，走出去办出院手续。
他似乎知道了，那句话是苏榕的告别。
苏榕，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回来的！
等林寒走出房门，苏彦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户边，手撑在窗沿上，眺望远方，这一觉睡得长，像是感觉多年来的怨气一下子消逝了。
远处恒岳山连绵不断的山脉，还有俯视下镀上金光的房屋，麻雀鸣叫着试图飞上天际，都是像是新生。
苏彦的身子微微探出窗外，喃喃念道：“苏榕……”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