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被乌云遮蔽,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光华被吞噬殆尽。那一刻,江辰觉得自己看到了那女人的脸……只是斗篷下微微露出的惊鸿一瞥,在脑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顷刻之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四起,吹得江辰东倒西歪。“阿辰!你们快走!”风云呼啸声中,他只能勉强辨认出穆一然的喊声。穆一然在手掌上方点燃了一丛冷焰,却只支撑了片刻光景,就摇晃着熄灭了。
“阿辰!”混乱之中,江辰感觉有人摸索到了自己的手,往自己的手指上套了什么东西,“你们快走,这女人发动了禁术,我此番算是……”
剩下的话被风席卷而去。江辰没有听到。
呜呜咽咽的鬼哭声在四下响起,充斥着耳鼓。江辰一下子就慌了,在这种没有视觉的漆黑环境下,恐惧会被放大千万倍。他喊了一声:“师父!”回答他的只有鬼物嘲讽的笑声。
江辰腿打起颤来,只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若不是想起背上还有个人,他一定会一头栽倒在地。“师父……”他又喊了几声,鬼物的怪笑声更加放肆,似乎就在他的耳畔响起。江辰下意识往后躲,却不小心绊了一跤,身子一个趔趄。
就在他整个人即将崩溃之时,一条胳膊如同雪中送炭,伸过来扶住了他。江辰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师父,是你吗?”
“是我。”左平山的声音非常镇定,“这些鬼似乎不想把我们怎样,你别怕。”
“可是师父呢?师父怎么办?!”江辰心急火燎。
左平山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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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江辰看见了光。在头顶的天空,只是一点。
这点光越来越亮。天上的漩涡不见了。乌云散了。夕阳又出现在天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常。江辰呆呆地站在原处,还背着浑身赤裸的井国安。左平山挽着他一条胳膊,神情肃穆。
女人也不在了。宅子的门关着,好像从来就没人走出来过。
穆一然不见了。
“……师父?”江辰用失神的眼睛四下寻找,“师父,你在哪儿?”
左平山拽了他一把:“江辰,你看……那里。”
江辰一眼望过去,胸中顿时气血上涌,一阵头晕。宅邸门廊前,多了一丛金黄色的晶石。穆一然就被封在那晶石之中。他双手交叠在胸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眼睛里面空空如也,找不出一丝灵魂活动的痕迹。
“师父!”如果夸张一点,江辰真想一口血喷在地面。他把井国安往地上一丢,拔腿狂奔而去。
“别!”左平山大声阻止,可是已经晚了。江辰刚刚进入晶石周边两米之内,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封印打个正着,整个人凌空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师父……”江辰趴在地上咬紧牙关,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流下来,打湿了地面的落叶。
左平山叹了口气:“我看,咱们还是先走吧。”
“可是我师父被封在里面!”
“你这样又救不了他……”
“可是他还在里面啊!”
“我知道,”左平山走过来拉他,“可是小井奄奄一息,你也不能不管吧?”
这句话一出口,江辰顿时如梦方醒:对啊,自己此行是有任务的!师父交给自己的任务!师父虽然落难,但是任务必须完成!嗯,自己要化悲痛为力量,顺利完成任务,再回来替他报仇!
他抬手擦眼泪,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右手的中指上,戴着那只古玉戒指。
被封印的前一刻,穆一然把那只戒指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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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外,三个人如愿遇上了柴启越搬来的救兵。
见井国安顺利脱险,小柴可谓是悲喜交集,细心地给他裹上毯子,陪他上了救护车。左平山在一旁暗暗纳罕:这俩人啥时候冒出搞基的苗头了?将来万一真凑成一对,那办公室里可了不得了……
对了,自己身边还有个麻烦尚未解决,顾不上管这俩人。江辰一直处于深陷悲痛的迷茫状态,这让左平山再次觉得奇怪:现代社会,学生和老师之间的感情不至于深厚到这程度吧?联系平日江辰对他师父言听计从的种种表现,莫非……他瞥了眼坐在一旁眼圈通红的江辰——一日夫妻百日恩……
“喂,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左平山走过去,对江辰晃晃车钥匙。
江辰一怔:“旅……旅馆……”
“哦,那就回旅馆。”
“可是——”江辰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身无分文。穆一然只给了他戒指,没告诉他现金和存折在什么地方。
“那个……我没钱……能不能……”他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左平山眉毛一挑:“我又不是开福利院的。”
“可是我真的是一分钱也没有啊……”
卧槽,这姓穆的在的时候各种吊炸天让人一看就生厌,不在了又丢个徒弟给自己!左平山忍不住想翻白眼。没办法,只能认栽——他又不忍心把江辰一个人丢在大马路上喝西北风。干脆先带回去得了。
“那——你先到我家将就一晚吧。”
江辰一听,顿时如遇大赦,可内心还是万分煎熬:“可是,我师父……”
“放心,不会忘记他的。我跟上面商量下,看怎么能把那座邪门宅子端了,把你师父从石头里面挖出来。”
警车开回市公安局,左平山换自家车回家。那是一辆不起眼的宝来,车内空间很小,江辰坐得有些憋屈。
“大叔,你怎么不买辆大点的车?”
“用不着。”
“为什么呢?平时一家三口出去玩之类的,坐这辆车太挤了。”
“没有一家三口,就我一个。”
江辰吃了一惊,却又不好意思多问,只能悻悻地闭了嘴。擦,本来想蹭一下温馨的家庭气氛,没成想这人一把年纪还单身……直觉告诉他,这种男人应该很危险,非常危险。
也好,至少没有当小三的危险了。
“大叔,你一定会马上把我师父救出来,对吗?”
“嗯……”左平山其实很想说,他真的看穆一然不顺眼。
“那么,等他出来之后,你还继续跟他混?”他问。
“对啊。”江辰顺口答道。不要怪他用情太深,这货对他师父算是情窦初开,一般男生在初恋的时候都很忘乎所以,全然忘了自己是过来推个攻、破个案就走人的节奏。
“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左平山忍不住吐槽,“这以往的一切你都看见了。你师父他不像你这么简单,他的能力难以估量,还认识奇怪的人。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认得他?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你师父就算厉害了,那个女人更不得了,简直都能呼风唤雨了!你呢,一点心机也没有,确定不会吃亏?”
他不说则已,这次江辰可是彻底火了。这几句话虽不厉害,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格外令人生气。其一,他的言下之意是,穆一然是个危险分子,都见不得人的底细;其二,穆一然有害江辰的心思;其三;江辰是个没有防范之心的白痴。以上三点,哪一点都够江辰跳脚的。
于是乎,江辰当即大怒,表示这次再也不能忍了。他大喊一声:“停车!”
“你想干嘛?”左平山才不吃这一套。他审问犯罪分子无数,要真被个臭小子吓住可搞笑了。
“停车,放我下去!”
“我就不停,你还能跳车不成?”
江辰咬咬牙,做了个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把车门一扭,一个纵身就跳了出去。
结果是在路上滚了好几圈,经过的路人全都惊呆了。
这彻底显示了中二病发作的时候,人的智商有多么低。左平山哭笑不得,干脆自己也下了车,跟在气忿忿的江辰后面。
“喂,你这是要走到哪里去啊?”
“反正我不上车!”
“你这样走了,可没人给你做晚饭。”
“哼。”
“来,上车吧。”
“不上。”
“上车,别任性!”
“就是不上!”
江辰还想显示一下自己的顽强不屈,可是下一秒就被左平山一个擒拿路数摁在了地上,胳膊被别到身后。
“哎呀!”胳膊好痛!“混账,你放手!”
“你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
行人们面对这奇葩的情景,纷纷投来好奇和惊讶的目光。
“我是警察,在执行公务。”左平山对他们微笑。
执行公务个头!江辰真想破口大骂,我可是守法公民,啥时候成了犯罪嫌疑人?!
尽管仍负隅顽抗,他还是像小鸡一样被左平山轻松地拎回车上。江辰气鼓鼓地往座位上一坐,双手抱臂,脸恨不得拉到三米长。
算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江辰狠狠地在古玉戒指的戒面上摩擦了两下,反正师父脱身只是迟早的事,自己就暂且忍忍吧!
两分钟后,左平山正开着车,突然发现副驾驶座上的江辰身子一僵,惊愕至极地瞪着自己,那神情就像见鬼了一样。
等等……就像见鬼了一样……
“你……怎么了?”
江辰回答了,可是声却卡在喉咙里。w,,从口型上看,他说的是:“你身后有个东西。作者有话要说:本着男配必须给正牌攻让路的原则,我很作死地这样写了。
第23章:求人不如求己
在一个有阴阳眼的人看来,一只瘦得像骷髅一样的鬼正从后排探过身来,亲昵地把下巴搭在左平山肩膀上,满眼的含情脉脉。
幸亏左平山不知道,不然他肯定当即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了。
“你……你是谁?”身为半瓶醋的封印师,面对此情此景,江辰深感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那鬼转过头来看着他。从外貌判断,它生前应该是个挺俊朗的小伙儿,只可惜瘦得皮包骨头,一脸菜色。
“小哥,我是你师父养的鬼啊。”
“你是什么时候偷跑出来的啊?”
“是你让我出来的啊。你摸了两下戒指,我感受到你的召唤,就出来了。”
“那你能再进去不?”江辰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你干嘛让我急着进去啊!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那鬼深吸了一口气,“天啊,我都快忘了上次痛快呼吸是什么时候了!”
关键是……你确定还会呼吸么……
“我怕你吓到人啊……呃,比如这个大叔……”
“啊!!他是我喜欢的型!”那鬼激动得两眼冒红心,“嗷,他的胡茬好性感!我真想追求他!”
苍天啊,怎么连鬼都这么热衷搅基了!这什么世道!江辰彻底无语了:“别废话,快给我进去!”
那鬼残念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嗖地一下钻进了戒指。
卧槽,还挺叼的嘛!江辰心中暗骂。
左平山无奈地看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就和演独角戏真没什么两样。至于他究竟看见了什么,他没兴趣知道。车子一路驶向城东,他在那里有间八十平的小公寓。
经历了一番变故之后,江辰总算是安顿下来。左平山给他煮了点米饭就准备走人:“你吃吧,我出去一趟。”
“都这么晚了。”江辰看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去哪里?”
“废话,当然是回单位。今下午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火速向上级汇报。若不是因为你,我就直接回局里了。”左平山语气很嫌弃。看在他打算抓紧时间把师父救出来的份上,江辰也就装没听见了。
左平山一走,江辰立马“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私自翻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但是对于姓左的这种处处和自己对着干的人,江辰决定区别对待。他信手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然后惊呆了。
这竟然是一间粉红色的儿童房。
萝莉!大叔他一定偷偷藏着一只萝莉!江辰瞬间来了兴致。他一向喜欢小孩子,遇见乖巧可爱的非要去逗逗不可。他满怀喜悦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从屋里的摆设上看,这个小姑娘应该还没上学,四五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萌了。只希望这萝莉不像她爸一样,一天到晚摆着一张残念的脸。
等等……江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左平山不是说就他一个吗?没听他说自己还有个女儿啊?
该不会是离了婚,然后判给妈妈抚养了吧。江辰瞬间有些扫兴。不管了,只要师父早日脱险就好。折腾了一下午,他确实有些精疲力尽,往沙发上一倒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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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江辰打着哈欠,瞥一眼墙上的挂钟:艾玛,竟然都快到第二天中午了!自己究竟有多能睡!
左平山竟然还没回来——这绝对不是个好预兆。
江辰心事重重地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蒸汽咕嘟咕嘟往外冒的时候,他总算盼来了开门声。
江辰像安了弹簧一般跳起来直冲门口:“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左平山手里捏着钥匙,不太想说话。他对沙发一扬下巴:“你先坐吧。”
“该不是……”江辰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了,“你们遇上了那个可怕的女人?”
“这倒没有。特警支队很轻松地突入林子,没有受到阻碍。他们把那座宅子翻了个底朝天,里面没人。”
“那我师父呢?那块晶石还在吗?”
“还在。但就像昨天一样,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那石头两米之内。”
“那就找个长点的工具,直接把石头砸碎啊?”
左平山摇摇头:“试过了,没用。不要说工具了,就连一根头发也无法突入那看不见的屏障。”
“所以,你们放弃了?!”江辰有些哽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们也是别无选择……”
江辰蹭地站起来,径直走向阳台:“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这座公寓楼紧邻马路,窗外就是大都市的车水马龙。江辰呆呆地盯着车辆移动,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深知自己这样很不应该,这场穿越本该是一场游戏,完成任务后他终将离开。他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来到这里纯属意外,走的时候也带不走一片云彩。按照系统君的本意,他只该依靠和智慧,而不该动情。
可任务一完成后,他不但没有想象中欣喜若狂,反而满心失落。而这次,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体味到了恋爱的感觉。
从心底克服顾虑和抵触,渴望与一个人肌肤相亲,这应该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江辰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很蠢,很傻,活着的时候也只会死读书,其他方面堪称智硬。他也明白自己正处在丧失理智的状态之下。可他已无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