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帮了这么大忙,居然连省电台、省电视台、省报都找来了,哪里能给人吃剩饭,夏凡站了起来,“那你坐着,我给你做碗打卤面吧。稍等一会儿。”
说着,夏凡就进了厨房。贝诚先是呆了一下,随后就被莫名其妙的狂喜而击中,嘴角忍不住的勾了起来,落都落不下去。他站起来瞧着夏凡削瘦的背影,不知咋的,那股子心狂跳的感觉又来了。
而将筱娴关在门外的王瑞,却没有将这件事忘记,他撇下了还愤愤不平的林慧慧,捡起了扔掉的那封信,仔细的看了起来。那封信不过几百字,走马观花看一遍不过要两分多钟,他却一直拿着那张纸没有动弹。林慧慧有些担心的碰了碰他,问道,“你咋了?”
王瑞手中的纸却飘了下来,他知道完了,这孩子居然将事情捅到省里去了。他也是在办公室坐久了的人,自然明白,群众反映不大不小没意义的事儿,他根本不会理会。省广播电台的记者居然会为这件事,专门派记者跑到小城来采访,显然是要大作文章。
他头冒虚汗,站了起来,在缺少了家具的屋子里打转,怎么办?林母直接说让人把记者赶出去,这是不可能的。王瑞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顾芳出面,表明他们只是离婚就行了。可他穿好了衣服,却忘了,顾芳新租的房子在哪里?他又脱了衣服返了回去,坐在那里自我安慰,明早去办公室找她就行了,我要丢人了,小虎让人流产的事儿也捂不住,顾芳不会不帮他的。
却不知道,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省电视台、省报的记者已经跟筱娴汇合,摆开了架势,等着他了。
第46章
三组人风格完全不一样,省电视台《今日报道》更多的是侧重事实,对当事人的采访比较全面,其主持人吴兰兰更是有一种对女性的倾向,在到达的当晚十点,就专门拜访了顾芳,希望其能接受访问。顾芳对此有些拿捏不定,毕竟这不是广播与报纸,而是电视,如果她上镜了,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吴兰兰瞧出了她的疑惑,十分贴心地说,“如果您不愿意的露面的话,我们可以采用化名和背影的处理方式,让您不露面。但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这远不如正面回应具有新闻性,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您在这件事中有任何错误的地方,您是受害者,不需要遮遮掩掩,没有人能笑话您。”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顾芳终究还是说,“我还是要考虑一下,要不,您留个电话给我,我想好了打给你。”
吴兰兰倒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采访经验丰富,知道对顾芳这样倍受打击的当事人,只能慢慢说服,于是她微微笑了笑,说了声好,就从精致的小包中拿出了张白底兰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大哥大号码,您要是想好了,打这个就行了。”
顾芳将名片收好了,就穿了衣服,摸黑赶到了夏凡家。敲门的时候,贝诚刚刷完碗,因着与顾芳不熟,他就自己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抱着夏凡的茶缸子喝热水——夏凡的卤子做咸了。
顾芳也顾不上喝水,就将吴兰兰的话说了,然后才一脸为难的看着夏凡,“她说她是省电视台的,我就有些慌了。那可是上电视啊,把家里的那点子事儿可要抖搂给全省的人看啊,要是真这样,不是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我还好,这辈子就在这单位呆着了,可小虎是在一中上学,以后还要考大学,人家知道我们家里这点破事,该怎么看他呢!”
对于一个冷傲的,要面子的女人,的确会有这样的顾虑。在家属院里弄臭王瑞是一回事,可将事情捅到电视台去,怕是许多人都不能接受,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想惩罚王成瑞,离个婚压根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这么损人不利己,用许多人的话说,就是何苦呢?
可夏凡一想到小虎回来几天的样子,想到他说“身败名裂”四个字时的决然,就觉得用王瑞换一个开朗的王小虎,这事做得值当。他给顾芳续了水,“顾阿姨,吴兰兰是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她来小城是带着采访您的任务的,所以,她说的话肯定是对着自身有利。这点您要明白。”
顾芳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可夏凡还有话说,“您要听我建议的话,我并不认为上电视有不好,吴兰兰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误的,就是有王瑞这样的丈夫和爸爸。首先,你们就站在了道义的一方。其次,对于小虎而言,他从看守所回来时的状态就有大问题,而正因为这几天要对付王瑞,他的情绪才转好。所以,我觉得上电视其实是可以考虑的一件事。”
顾芳握着茶杯也不喝,低头想了一会儿,贝诚趁机挑眉看向夏凡,夏凡却没有再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顾芳才站了起来,“我再想想吧。这么晚了,你赶快休息吧。”
等着送了顾芳出门,贝诚才不解道,“干吗不跟他说,小虎已经答应了省广播和省电视台的采访了?”
夏凡摇摇头,“分析事情可以,用小虎的答应让她妥协,她也是心不甘请不愿,我们本就是帮人,何苦强人所难?再说,就算她做了,说不定还觉得有些对不起王瑞,到时候,藕断丝连,王小虎还不呕死。等着她被王瑞刷没了耐心后,她自然会愿意的。”
王瑞原本想着一早就赶到办公室,跟顾芳串好口供,可没想到的是,记者们起的可比他早多了,林母一大早下去买油条,没几分钟就腾腾腾的跑了上来,喘着粗气说,“哎呦我的妈,下面支了架子,还有个黑东西在那里照。有个长得可漂亮的闺女正拿着话筒采访人呢。我听着她说的就是你。”
王瑞一听就觉得不好,直接走到客厅那块打开了窗户向下望,果不其然,明明才早上七点半,底下已经围了不少人。那黑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摄像机。他当即就感觉不对,省广播电台用什么摄像机啊,这时候的王瑞还想不到,他一个国企的科级干部,竟是一下子招惹三家省级媒体,只是皱着眉冲着林母说,“妈,你刚才听见他们说啥了吗?有没有说是哪里的?”
林母倒是听了一耳朵,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说《今日报道》,我可没听到这个节目。”
林母没听过,王瑞却是天天看啊。他这时候再一抻头,就认出来了,那个穿着红色棉袄,扎着马尾巴,个头高挑的女孩不是吴兰兰是谁?王瑞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就算筱娴时间是被王小虎那封信招惹来的,可今日报道又是为什么呢?
那边林慧慧听着动静有点大,才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件宽松的衣服,披头散发的瞧了瞧表,都八点了,问她妈:“怎么没买饭啊,这个点瑞哥再不吃,要迟到了。”说完,又冲着王瑞说,“你瞧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我不是昨晚就把衣服准备好了吗?”
她说着就去点王瑞的头,这是他俩的小情趣,王瑞平时的时候就会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仰,然后两人抱做一团。可这时候,王瑞哪里有这心思,啪的一下直接打掉了她的手,冲着她说,“边去。”然后两步走到了电话前,想了想,拨通了个警卫科的电话。
接电话的依旧是上次去过夏凡家的那两个警卫,约是正在吃饭呢,嘴里嚼着东西含糊的说,“喂,哪位?”
王瑞冷声责问,“老张吗?你今天怎么值班的。瞧瞧我楼底下聚了些什么人?什么时候咱们家属院记者也能随便进来采访了?快来几个人,将他们赶出去。”
王瑞平时虽然板着脸,但却没什么架子,这样发火还是头一次,老张昨天休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有些愣了,就想答应,谁知道旁边的老王却一把接过了电话,瞪了他一眼,对王瑞说,“王科长,如果您说的是省电视台、省广播和省报的记者的话,那恐怕不行,他们是带着采访函来的,进出家属院是正常情况。”
还有省报?这无疑是个压倒性的坏消息,王瑞连话都没听完,直接将话筒扣下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像只无头苍蝇那样转着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大媒体会为了他的事儿,来一个小城采访?他不就是出轨离婚吗?到底是谁?
他不甘,想了想,他立刻将电话本摸了出来,颤巍巍的拨通了单位的最高领导正处长郭峰的电话。如今已经是八点十五,郭峰刚吃完早餐,准备出门,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王玉梅。王瑞一听通了,立刻喊了声嫂子,然后说,“郭处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昨天几家媒体一到,就有人给郭处长打了电话,采访函他也是瞧过的。回家后,王玉梅说起了林慧慧的破事,郭处长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老婆。如今一听是王瑞,王玉梅就立刻皱了皱眉,捂住了话筒,给郭处长比划了个口型。
刚穿上外套的郭处长直接摆摆手,出了门,随着一声大门声响,王玉梅才不好意思的说,“老郭他上班去了,要不你打他办公室电话吧。”
那声门响就是最好的答案,郭处长的儿女都在外面上大学,家中只有老两口,王玉梅接电话,除了郭处长,还有谁出门呢!这是不想理他呢。可在几个月前,因着处理安强的事儿妥当,郭处长还当着单位领导班子的面,拍着他的肩膀说,“小王大有可为啊!”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还有比这更显然的风向吗?
他颓然的坐进了沙发里,忍不住的摘掉了眼睛,揉着鼻梁,他的眼睛因为着急,而充满了红血丝,瞧着颇为渗人。林慧慧吓了一跳,刚刚被打了一下,她也不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年轻外加没见识,让她压根不知道无冕之王的厉害,也没想到跟昨晚上的女记者有关。她看向林母,林母倒是猜到了八成跟底下的人有关,冲着她朝着窗户那努努嘴。
林慧慧狐疑的走了过去,恰巧看见楼下乌压压的人,似是围着一个女人在说什么。她腾地一下打开了窗户,霎时间,冬日清晨寒冷的空气连带着楼底下的声音扑了进来,“哎呦,你没瞧见昨天林慧慧那样子,耀武扬威的带着家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人家顾芳中午搬走,她下午就搬进来了,呸,臭不要脸的。”
这是老式住宅,最高不过五层高,王瑞住在三楼,楼下的声音可以清清楚楚的传上来。屋里的几个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林母可不知道今日报道是什么样的节目,她再聪明也就是个农村妇女,昨天还想把记者赶出去呢!直接骂道,“我呸,这城里人嘴巴怎么这么脏,我爱怎么住怎么住,关你屁事。不行,我得下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林慧慧也气得满脸通红,冲着他妈道,“下去干什么?那么多人,你跟谁理论。去厕所舀盆水,撒下去,我瞧着下面的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王瑞疲惫的瞧着他们母女俩一点忙都帮不上,竟然还想着用水泼记者,只觉得眼圈乱腾腾的。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珠子,一把就将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到了地上。那是瓷的,碰到地就碎成了片,四散飞开。林母当即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妈,王瑞你要杀人啊!”
林安也听着声音光着上身冲了出来,恰巧看见他妈和他妹都被碎片碰到了,立刻凶悍地一把抓住了王瑞的领口,挥着碗大的拳头,“你干啥?俺还在呢!连俺娘俺妹妹都打,你欠揍是不是?”
王瑞这时候也被刺激坏了,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冲着林安狠道,“这是我的房,我的地盘,你凶什么?我告诉你们,下面可是省电视台的记者,说的是我和林慧慧的事儿,不想被人知道林慧慧伤风败俗,勾搭有妇之夫,你们就老实点。否则让你们老家人瞧见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下柳村或者说呈贡县因为不发达,所以家族制保留的比较完整,族中的老人往往有着较大的话语权,对偷人不守妇道更是看得比命还重。这事儿要是让族中人知道,死是死不了的,可族长肯定得连祖坟都不让林母入了。
想到这儿,林母就抖了下,对于族长兼村长,她还是很怕的。连忙给林慧慧使了个眼色,堆了笑冲着王瑞说,“哎呀,我们又不懂这个,这不是就你懂吗?我去做饭,好女婿啊,你等会,我给你下面吃。”
王瑞已经没有出门的勇气了,窗户开着,下面的声音陆陆续续的送了进来,同时,冷风吹的他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候出门,肯定会被堵在外面,我不出去了,瞧你们怎么办?何况,他还有顾芳这步棋啊,顾芳恨他,但总不能顾及小虎吧。小虎可还在保释呢。当然,他也不是不爱小虎,那毕竟是他儿子,只是他相信,有小虎做砝码,顾芳肯定能处理好这个局面。
因为想到了这个办法,王瑞终于心情略微好了点,等着林母将面条端了上来,他还呼哧呼哧吃了满满一碗。然后瞧着到了上班时间,就给顾芳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顾芳一上班,就瞧见等在大门口的筱娴,筱娴的态度比起吴兰兰来说,要温和许多,她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小虎给她写的信,然后提出,要跟顾芳聊聊。对于吴兰兰,顾芳还拒绝的有底气。可她听过筱娴的三期节目,知道这个女人对小虎给予了极大的关怀,虽然依旧有些犹豫,但还是将办公室门打开了让她进来坐。
王瑞就是这时候打进电话来的。顾芳瞧了一眼那个熟悉的电话号,脸色就有些难看,记者的敏感让筱娴抓住了顾芳表情的表换,她用温和的声音猜测,“是你丈夫?”顾芳点点头,她实在是不想跟王瑞打交道了,只是,那叮铃铃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总不是回事,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准备拿起电话。
这时候,敏感的筱娴却立刻想到,在两人刚刚不欢而散的第二天,王瑞在被三家媒体围堵的时候,找顾芳干什么。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可不可以录下他的话?”顾芳肯定是犹豫的,可筱娴紧接着就说,“当然,是否播放由你说了算。录音机器我给你拿着。”
这显然是打消顾芳疑虑的最好办法。顾芳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而这时候,电话铃声却突然停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没等她们在说话,电话则又响了起来,筱娴立刻将她黑色的snytc5000ev型采访机摆放好,冲着顾芳点点头,在她用外放接通电话时,摁下了录音键。
王瑞有些急躁地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接电话。你马上过来一趟吧,到家里这边,楼底下有些省电视台的记者,你帮我跟他们说,离婚这事儿咱俩早就商量好的,我和林慧慧的事儿也是你同意的,孩子不知道,闹错了。”
这话显然太无耻了,顾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冲着电话喊道,“凭什么?你出轨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没门。”
那边王瑞显然已经是急了,“不为什么,你忘了小虎还有官司了吗?我告诉你,你不把记者打发走,信不信小虎明天就收到传票?该怎么做你掂量掂量,马上过来!”
顾芳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拿小虎威胁她,“那是你儿子啊!你不是最疼他的吗?你为什么变得怎么没良心啊,小虎不是你儿子吗?你是要毁了他啊!”
王瑞显然并不想听这样的指责,留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立刻挂断了电话。顾芳眼泪则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整个人扑倒在桌子上,这一刻,她忘了旁边就是记者,还忘了那开着的录音机,嘶喊着,“小虎,我苦命的小虎啊!王瑞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不去死。”
筱娴伸手替她拍着背,可怕是因为受到了大委屈,顾芳的哭声并没有因此而弱下去,反而越发的凄惨。此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小赵她们八成听到了顾芳的声音,并没有推门进来,整个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筱娴想了想,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贝诚,却是夏凡接了电话,筱娴将电话放在了顾芳的耳边,夏凡只说了一句话,“我保证,小虎不会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