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男子在楼下说的那番话不被人传出去是不可能的,酒楼的老板就是外泄人之一。
老板在苏玚进雅间之后,就派小厮去给郡守报信。但是,他又拍苏玚一行真的大有来头,便交代小厮到郡守府里,只管说男子在酒楼闹事,别的不要多说。
所以,心思缜密的苏玚在侍卫出去后就对邓铁说,“你速去查探一番,对了,还有刚才那人的身家,在他回来之前我要知道个大概!”
“主子,微臣这就去。”随即邓铁恭敬的退身出去。
陈铖见唯二的侍卫都走了,便挥挥手让两个侍女去和门卫的两位公公作伴去。
“阿玚,你还真打算管上一管?”
“我的臣子犯错,置之不理成吗?”苏玚说出这话也挺无奈。“我知道天地间没有真正干净的东西,但考场舞弊远比官场贪污要来的严重。”
“可是,阿玚,你不觉得的奇怪吗?”陈铖见衣袂微动,就指着窗外的假山水榭,“这座酒楼位于闹市,整体给人一种清雅绝伦的感觉,来这里的人该多富裕才行。”
“儿子,你认为呢?”苏玚好笑的看向吃过饭就犯困的小孩。
“我刚才很仔细的观察一下。”苏钰微微一顿,“他身上的荷包瘪瘪的。”
“这说明什么?”苏玚的眼睛不自觉的一亮。
苏钰也没让他失望,“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银子,二是里面全是银票。”
“还有一种,那就是他常在此地用饭,账目定时结清。”苏玚很是欣慰的揉了揉苏钰的脑袋瓜,“娃娃真聪明,父亲像你这么小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才怪!”苏钰不屑的翻过身,趴在陈铖怀里闭目大睡。
陈铖见怀里小孩真困了,便调整胳膊让其更舒服一些。抬起头见苏玚在揉眼角,只能宽慰的说,“邓铁过会儿来了,咱们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有时候话真不禁说。陈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敲门声。随着苏玚的一句进来,邓铁推门而入。
“查的怎么样?”
“回主子,这事在此地不算什么隐秘。微臣只问一下,就有好事者全都说出来了。”
苏玚这才明白邓铁为何回来的如此快。“说说,都有什么。”
“微臣先从此地的郡守说起?”邓铁请示的看向苏玚,待他点头,才开口,“顶替之事确实是真的。那郡守共有两个嫡子,大的今年二十二,小的只比小主子大两岁。”
“差这么多?”
“是的。微臣听周围的百姓说,郡守的长子是出了名的笨,可能是他祖上的风水不正,庶子长得只能用歪瓜裂枣来形容。所以,即便长子笨的扶不上墙,但郡守也没放弃对他的教养。”
“这样的孩子以后入仕能做什么?”苏玚纳闷了。
“主子,微臣说的笨不是指傻,是她读书难。”
“我明白了。”苏玚点点头,“还有呢?”
“求你做主的学子是此地商人之子,据说已经跑到郡守府闹几次,结果都被赶出来。”苏玚听到这话摆摆手,示意他先暂停。
想了一会儿才问,“百姓间不是传言,民不与官斗吗?”
“那位的学子的家族是此地的大族,以前出现过一位宫妃。”邓铁说着迟疑一下,“正是主子的一个弟弟的母妃。”
“我弟弟?”苏玚疑惑了。
“王朝成立之初,你不是派人去找前王室的血脉,最后只找到两个。”陈铖笑着提醒不记事的人,“那俩孩子最大的现在才十四岁,小的十二岁还是你君父死前生下的。”
“我想起来了。”苏玚不好意思的说,“除了逢年过节他们才到宫中一趟,平时格外安分,这不就慢慢的忘记了。”
“人说会叫的孩子有奶吃,果然不差!”陈铖话音一落,邓铁“噗嗤”笑了出来。眼见陈铖瞪眼,忙说,“我想起陈三哥。”
“好了,接着说。”是人都喜欢嘴甜的孩子,那两个像闷葫芦一样的弟弟和陈扬相比,他自是钟意后者。
“微臣推测,郡守是搞不清主子你对弟弟的态度,所以才不敢对学子动手。要说为什么那位学子名字会被顶替,可能是郡守没查清楚。待后来知晓了,却木已成舟。”
“听你的意思是学子在闹腾,他的长辈呢?”
“他的父辈还算是比较精明的商人,知道你不待见那两位公子,也就没敢惹事。”
“你可真敢说!”苏玚实在拿陈帆的小舅子没办法,“快说重点!”
“学子是家中独子,他家是族里最有钱的,却也是离家族核心最远的分支,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邓铁很是唏嘘的感慨道,“投胎真是个技术活。”
陈铖见他的眼睛总是往他怀里瞧,哭笑不得的说,“有些事是上天早已注定,苏钰他生来就是要当帝王。就你,给你一件龙袍你不一定会穿!”
“大将军,你能不能别实话实说,忒伤人自尊了。”邓铁抹着眼睛的汗水,“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你去打探的时候有没有听说此地郡守贪污?”
“主子,这世上能有几个官员不贪污行贿!”邓铁很是得意的说,“也就我爹那木头人诚实。”
“你爹才不老实!”苏钰说着坐起来,“邓将军对手下的孝敬是,是来者不拒!”
“儿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陈铖抱住眼睛还没睁开的小孩。“早两天邓将军还送你一套木头人呢。”
“爹爹,这不能混为一谈!”苏钰努力睁大眼,“三叔说邓将军家的土特产吃都吃不完。虽然是特产,对送礼的人来说不值钱,但是,影响不好。”
“小主子,你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事。”
“放肆!”苏钰的小手往桌子上一拍,接着就后悔了,真疼!
陈铖见他的手乱抖,瞬间想到苏玚也这么干过。“儿子,你这起床气越来越严重了。”
“爹爹……”苏钰瞪着眼前的人,“我很清醒!”
“爹爹知道。”陈铖看着小孩的眼睛认真的说,“早些时候我同你说过,军队是百姓的军队,士兵是守家卫国的士兵,军纪必须严明,将士必须严于律己,没想到你居然记得。”
苏钰身体一颤,知道自己刚刚太过了,一点也不像是六岁的孩子。便顺坡下路,“爹爹,我错了吗?”
“没错!”陈铖抬起头看向邓铁,“给你爹去信的时候带我问一句,还记不记得在朔方城外的日子。”
“是,大将军!”邓铁见苏玚一声不吭由着陈铖说话,总算明白出城时父亲的那句“多听多看,多说多错”是什么意思。
“退下吧。”陈铖抬抬手,邓铁便干脆的出去了。
邓铁刚把门关上,拿证据的人就回来了。该男子进房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人,你什么时候去捉拿郡守?”
“我既不是御史又不官差,该如何去郡守府拿人?”苏玚很是可笑的看向头发被汗水浸湿的人。
“呃?”男子语气一滞,还好他没脑残的埋怨苏玚。只是好奇的问,“现在我应该做什么?”
“你先把证据给我。”苏玚伸出手,一打纸张就到了面前。“我先看看内容才好写信给京城的廷尉陈扬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您慢慢看!”男子见苏玚面前的茶水少了,忙出去让小二哥送来一些。
就在苏玚看到官商勾结,是不是该重惩郡守的时候,听到楼下咋咋呼呼的声音。
“主子,郡守过来了。”邓铁忙让同伴去阻拦他们上楼,“现在该怎么办?”
男子见陈铖起身,顿时急了。“大人,你难道怕郡守?”
“我们家就在都城,郡守可能见过我们,要是打草惊蛇,后果你自己承担?”苏玚刚刚才想起来,苏钰生辰的时候,好些官员见过他们。此地离都城也就百里,难保不被认出来。
男子当然不知道这些,但是关乎他的前程,便说,“大人不嫌弃就到小人家里去吧,绝对不比此处差。”
陈铖和苏玚对视一眼,这件事总是要解决掉。“行,赶紧带路,咱们从后门走!”
71.谋算
话说众人走出酒楼,男人才想到不对。“大人怎么知道此处有后门?”
“都城里的酒楼都有后门。”苏玚这话说的很是自然,男人一点疑惑都没,不但表示受教,在看到烈日把苏钰晒的躲在陈铖的怀里,又忙去找软轿。
虽然坐在轿子里,炎热的天气也没让苏钰心中的烦操有所减少。“爹爹,咱们出城吧。”
“晚上睡在树林里?”陈铖见小儿的脸蛋红彤彤的,心疼的说,“让邓铁送你出城,我陪阿玚随后就到?”
“不要!”苏钰紧抓住陈铖衣衫,嘟囔道,“你们是不是嫌我碍事,想抛下我自己去玩?”
“儿子,你几岁了?”陈铖哭笑不得的看着自以为是的小人。
“六岁!”苏钰反射性的应道,随之就想起自己的前世,小脸刹时红的可以滴血。
陈铖见他这样心中不禁暗乐,只是没等他多说,轿子就停下了。“儿子,我待会和阿玚说,让他办事快速些。”
“爹爹,你想笑就笑,忍出事我到哪里再弄个爹还给父皇!”说着从陈铖身上跳下来,头也不回的去找前面的苏玚。
所以,当陈铖走到苏玚身边就听到小孩在叫屈,无外乎他这个当爹的又在以大欺小。
最后,陈铖在得到苏玚的一枚“回头同他算账”的眼神后,半无奈半好笑的尾随小孩走向男人的家。
话说一家三口刚到大门口,就被一对中年夫妇热情地请去正厅。
一进房门陈铖就感觉到室内和房外天差地别的温度,不用多想,在清凉殿里惯住的两大一小都知道,厅堂里面放置很多冰。
此时苏玚再看面色带着讨好的中间夫妇,眼中有了尊重。不是因为他受到如此礼遇,而是同是父母的理解。
“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
“大人叫我老钱就好了。”中年人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那是小儿钱耀祖。”
“光宗耀祖?”苏玚点点头,肯定的说,“这个名字起得好!”
“谢谢大人夸奖!”老钱的脸色顿时开出花,“大人,您喝茶还是吃瓜?”
“爹,该干嘛就干嘛去。”钱耀祖倍感丢人的说,“你和娘回房去,这里有我!”
老钱还想说话,但是看到一直没有开口的陈铖皱眉,只当惹到从都城来的客人不快。拉着夫人的胳膊,面色黯然的出了客厅。
钱耀祖看到满身铜臭的父母走了,不好意思的对苏玚说,“大人,我爹这人只懂俗物,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爹都不知道我是谁,犯得着对我巴结逢迎吗?”苏玚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人,“皇上以礼治天下,你却对长辈不敬,我看也别再争什么头名了,像你这样的人到朝堂上也会被皇上赶出去!”
“大人,我……我……”男人半晌没有“我”出别的字。他是知道自己对长辈的态度有问题,可是,打小就对自家长辈吆五喝六习惯的人,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驳。
说一不二的皇帝可不管钱耀祖是不是习惯,“在酒楼的时候我见你不同别人交谈,只当你心中有事,现在看来是你不屑与他人为伍。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太让我失望了。”撂下话,不待钱耀祖反应就站起身,“儿子,咱们走!”
“大人,你不能走!”老钱“嗖”一下从门外跑到苏玚面前,吓得苏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示意陈铖到底怎么回事。只见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苏玚才知老钱一直躲在门外。
“老钱,你儿子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大人……”老钱看一眼傻掉的儿子,愁苦的说,“小人祖上一直从商,皇上他老人家没有肯定商人的地位的时候,像我们这样殷实的人家连个良家女子也娶不到。”老钱说着不禁哽咽起来,“这孩子是在皇上新政那一年才开始读书,六年来天天看,夜夜念就为了能改变商人子的身份。”
“老钱,熟读诗书并不能代表一切,你可知道,皇上选才最看重人品,其次才是能力。”说着苏玚看向钱耀祖,“笨点没什么,朝中贤才多得是,可以手把手的教。若一个人的人品不行,那是怎么教也不能教好的。”
“大人,我儿人品没问题!”老钱听到苏玚说的头头是道,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出门。手指微微一握,站在他身后的钱夫人以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适合在这里的缘由俯身出去了。
两口子的小动作苏玚自是没发现,时刻观察着看似愚昧实则精明的夫妇的陈铖,却没把这一幕漏下。
“儿子,你知道那妇人出去做什么?”
“我猜一定是去拿银钱,想让父亲降降火。”苏钰打量着同苏玚僵持住的老钱,“爹爹,你发现没有,刚才他的拳头是紧握的,可能是拿金子噢。”
“儿子,你父亲都把态度表明了,他还敢行贿?”难怪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活该儿子不知礼,这样的家庭要是真出个懂事的,他才要怀疑歹竹出好笋了。
苏钰感觉到头皮一凉,就低声说,“爹爹,咱们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么?”别过早下定论,而且在阴凉的房内放冷气,年岁小的孩子会得病的。
陈铖一想午饭都被耽搁了,真不差这一刻。向苏玚递个眼色,站起身的人也就重新坐下。
他这刚落座,就见钱家小厮抱着一个成人手臂长的木盒走进来。“老钱,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玚指着旁边桌子上的长方盒。
“大人,小人没有别的意思。”老钱转过身看向苏钰,“这点东西送给小少爷把玩,还望大人别嫌弃。”说着打开匣子。
在他打开木盒的瞬间,里面的金光闪的苏钰眨眨小眼,“爹爹,你儿子料事如神吧?”
“我家儿子当然厉害!”
自得的话语呛的苏钰连连咳嗽,见老钱疑惑的打量他,吓得忙捂住自己的小嘴。
话说苏玚见苏钰引起室内的几人注意,就开口说,“老钱,你爱子心切我理解。”指着木匣子里的金银珠宝,“不过,却用错方法了!”
被自家父亲弄的再次呆住的钱耀祖看到苏玚失望的面孔,伸手把老钱拽到一旁,“爹,你知道他是谁吗?”
“都城里来的官人。”老钱回答的格外干脆。
“你错了。”钱耀祖不满的说,“他是皇上派下的巡查御史!”
“御史?”老钱木讷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御史出城怎么会带上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