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巧了!小沈,你可要多给陈总敬两个啊……”
郭阳闻言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沈建坤也是个有眼色的,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殷切,快步走上去就要给上座这位年轻人斟酒。陈远鸣没有阻拦,就这么任他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注满。
那双小心持着酒瓶的手纤长骨感,每一个指甲都修整的干净整齐,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手指都有些颤抖。低垂的桃花眼中泛出一点水意,眼尾弯弯,笑意盎然。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的熟悉,可是对于这个人,陈远鸣再也燃不起哪怕一丝情绪。
简单的冲沈建坤点了点头,陈远鸣举起酒杯,笑着向郭阳致意。有了主宾的作态,酒宴立刻又回到了初时的热闹,只是现今,有了澳洲矿山作为依托,就算是宝钢一把手来了,也要给陈远鸣几分面子,更别提一个小小的交易所主任。郭阳那种无往不利的交际手段好似也碰了壁,硬是在房间里耽搁了十几分钟,也没套出自己想要的话,最终只能笑呵呵的拱手道别。
陈远鸣的视线在那两人的背影上停了一瞬,就有移开了目光,继续跟李厂长谈起生意。
轻轻关上了贵宾厅的雕花大门,沈建坤快步走上前去,跟上了郭阳的脚步。虽然知道老板现在心情不太妙,他还是低声问了句,“郭主任,这就是咱们最近要争取的人?”
“啧,这种难搞的事情就都推到我头上。”郭阳恨恨答道,“可不是嘛,之前所里跑的豫西矿业也是他的产业,上面不知花了多大力气,就想在蛋壳上凿出个缝儿。结果呢?我看也别费那个劲了,合资不也有一半属于国有嘛,还是专心撬政府墙角吧……”
郭阳说的这个事情,沈建坤也是知道的,如今上海和深圳之间的金融贸易中心之战已经势同水火,几大证券公司都挽起袖子亲身上阵,上海方面正在筹备把金属期货单独分出去,跟深圳金属交易所掰一掰手腕。听说国家对冶金方面的事宜也在加大关注,小道消息更是明确在了几种有色金属上。那个豫西矿业虽然是根子落在钼矿上,但是铝矿和其他有色矿种也不是少数,能够拉到上海的战车上,自然是件好事。
为了这个目标,交易所已经派出不少人下去运作了,只是效果一直并不理想。因而听到陈总来上海的消息,他家老板才会巴巴的凑上前去。谁知他居然傲到连交易所的面子也不给,听郭主任的意思,这家伙的来头恐怕不止是个矿主那么简单吧?
沈建坤微微挑起唇角,心中的好奇愈发浓郁。其实刚刚在房间里时被调侃似的掂了句,转头又视若无睹,着实让他有点尴尬。但是走进了细看后,沈建坤还真就觉得这个姓陈的有些面善了。在房间内的十几分钟,他一直在偷眼观察这个年轻到让人意外的老总,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人身上“同类”的气息太过浓郁,刚才看自己那眼又说不出的古怪,难道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火包友?
想到这里,他难免也有些心痒。这么个大老板,如果能挂上栓牢,岂不少奋斗几十年?就算拴不住人,有个把柄也够他花销一段时日了吧……
心头五彩纷呈,沈建坤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貌似公事公办的向老板建议道,“要不哪天设个局,跟他套套‘私交’?”
“私交?”郭阳极为不屑的嗤笑一声,“咱们能提供的人家怕都玩烂了,对付下面那些人还好说,对付那姓陈的小子,我看难。听说那小子跟肖家沾亲带故呢,天天跟太子爷们混在一起的人物,还缺什么‘招待’……”
肖家?一瞬间,沈建坤睁大了双眼,压住心底的震惊,他强作镇定的问道,“哪个肖家,难道是跟上海刘联姻的那位……”
“在上海,还能是哪个肖家?”郭阳答得异常干脆。
这回答却真把沈建坤吓住了。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位陈总。那还是自己第一次在沪市操盘的事情了,被一个暗桩折腾的差点掉了小命,为了报复坐庄的对手,他通过关系网联系探明了那人的身份,又悄悄把消息散布出去,酿成了一起震惊上海的大案。
当年那人,正是眼前这个陈远鸣。只是几年过去,那个小鬼就摇身变做一个成熟男人,身份、气质甚至连名字都换了个模样,才让他没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上面。
那个肖家!沈建坤可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眼比天高的愣头青了。在当年大案后不久,他就听说了血案的内幕。原来挨砍的可不止是一个人,还有位肖家的嫡孙。为了这事,申银可谓是大清洗了一遍,全城不知出动了多少警察抓捕在逃案犯和涉案嫌疑人,就连他曾经买通的红马甲也进了局子,只是当时安全漏洞太多,他又没有嫌疑,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是这件事给他的惊吓依旧不小。在大户室待得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明白身份地位的重要意义。在这个世界上,有钱不是万能的,只有手握权利才能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也因此,最终他选择进入证券系统,成为一个可以踏上天梯的圈内人。
这样的身份得来何其不易。如今他也算扒上了郭阳的大腿,这可是汪系的嫡系部队,算是京城和上海联系的重要渠道,也多亏他在金融方面的天赋,才让这个新老板刮目相看。然而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就突然碰上了这么个“故人”,怎能不让人脊背发凉。
难道自己做过的事情被人察觉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沈建坤冷汗都下来了。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压下心头的慌乱,他清了清嗓子,向顶头上司进言道,“主任,要不我去查查这人的履历?人无完人,总归要有弱点吧,如果能找出个切入的门路,咱们不也方便行事……”
瞥了眼主动请缨的部下,郭阳冷哼了一声,“人家现在有钱有势,就算有纰漏也不是咱们这种级别能抓的。还是先盯着豫西那边的国有资产部分吧,我听说上面可是有打算了……”
虽然郭阳这话说得语焉不详,沈建坤却是心中大定,交易所恐怕不是真心要跟姓陈的结盟,而是要对付他了吧?这社会,只有狼吃羊,又哪有羊在狼面前耀武扬威的,怕得还不是那只老虎……
脸上堆满了笑容,沈建坤点头称是。只要不是一条船上的就好,这次他可要牢牢的把自己藏严实了,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今天怎么突然打来电话?生意谈成了?”
“有些眉目了……”
“哟,这听起来可不像报喜啊。”
“当然不是。我只是……”陈远鸣顿了顿,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些想你了。”
在上次约定之后,两人的关系再次发生了改变,像是渡过了情浓又忐忑的热恋期,步入更为深邃的层次。迫不及待的情话也少了大半,更多则是老夫老妻似得默契。因而今天这个突兀的电话,让肖君毅有些意外,也有点惊喜。
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人目不暇接,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有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起了。如今眼看自己的生日就要到来,接到这样的电话,自然让人生出分期待。
“这几天我会到杭州转一圈,要不要一起泛舟西湖?”
“只要你有时间。”陈远鸣笑道,“正好也要送你生日礼物。”
“你没忘?”肖君毅的声音里带出丝喜意。
“以后都不可能忘了。”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直白又深情,肖君毅那双桃花眼一弯,“怎么办,感觉惊喜被剥夺了。”
“你还来劲了?”陈远鸣轻笑出声,心中却一片安逸。
他在今世获得的,早已盖过前世痛失的所有。有了珠玉在前,又怎么可能对着鱼目惋惜。那些火焰、那些愤怒、那些憎恨都已经远去,不痛不痒,恍如梦境。与其为了这些斤斤计较,不如珍重当下,牢牢抓住属于自己的珍宝。
他不介意做个守财奴,只要是值得毕生守护的东西。
握紧听筒,陈远鸣轻轻转动了一下姿势,舒展身体靠在了沙发上。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旧轻松,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唇边溢满了笑意。
第二百零一章
几天后,远扬集团和宝钢的协议终于落在了纸面。 和很多人预想的不同,这个协议并非仅限钼矿,而是两家大型集团的全面合作。
在协议中,宝钢在今后十年中将全面采用豫西矿业出产的钼矿,同时由远扬对其进行注资,建立由两家企业合办的钼金属应用研发机构,进一步深化钼金属的加工利用,推动国内钼产业的研发。相对远扬则对宝钢开放北方矿业的铁矿购买权,输送大量优质澳洲铁矿石,增强宝钢的产品竞争力。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协议对宝钢都更为有利,它切中了最关键的一环,作为国内最大的钢铁厂之一,宝钢几乎所有矿产需求都来自进口,北方矿业的铁矿石储量虽然不够大,但是品质非常出色,供应一个企业完全绰绰有余。同时对于钼矿的深入研发也能极大增强宝钢的实力,如今高性能的合金才是世界主流,众多高科技、航空、航天材料都是由稀有金属、稀土合金构成,中国在这方面还处于绝对的劣势。有了资金支持,有了大量的研究材料供给,快速发展高科技领域的合金产业就成为可能。
而对于相对远扬,这个有点倾向性过于明显的协议,也未必是件亏本买卖。毕竟在金属价格大幅狂跌的现在,唯有中国的高速发展稳住了几种工业常用金属的价格,在国内金属价格居高不下的情况下,进口矿石也就成了一种新趋势。跟宝钢这样的大户合作,对于北方矿业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它的矿产储量虽然不怎么突出,但是在选矿、冶金等方面都处于世界一流水准。只有不断为其增添砝码,才能在今后的力拓并购中获取更多资本。
与此同时,北方矿业的发展也可以成为豫西矿业的有力支持,利用先进技术来提升豫西的发展潜力。更重要的是,钼矿深入研发协议为钼产业僻开了一条新路,建立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必须要在深加工上下足力气,而论技术力量,没什么能比国有特大型企业更具有实力。攀上这条钢铁巨龙,对于豫西的腾飞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不出五年时间,钼产业就会迎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变革,陈远鸣的目标从不是靠卖矿为生,如何抢在别人前面建立自己的产业体系才是他最为重视的事情。有了宝钢的携手开发,有了北方矿业的先进技术,有了黎明化工的策应支持,再加上点金石的风投倾向和地方保护的影响,他在钼矿上的布局才大致完成。
既有原材料的研发拓展,也有以飞燕为代表的应用实践,再加上风险投资带来的资金和产业链的充盈,他的所有产业才能逐步连成网络,成为可以跟索尼、飞利浦这样巨头比肩的存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孤立存在的事物,他所作的不过是利用自己所知,去创造、获取更多东西。
而在这条充满艰辛的路上,他的脚印并未踏错方向。
由于这次协议的规格很高,对于宝钢的发展也相当重要,参加签订仪式的还有市里派来的代表和冶金部的官员。只是包子不在褶上,涉及国计民生的东西也从不会把实质内容公布于报端,会议保持了国有特大型企业一贯的低调作风,只有相当极少数的关系人士才知晓内情。
然而面对如此大的协议,陈远鸣也没有在会后逗留,婉拒了种类繁多的庆功宴,他把宋毅留在上海主持大局,自己则孤身一人跑去了杭州。
8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一年最好的时节,西湖碧波荡漾,翠提柳绿,在湖边映水观景的绝佳地点,新起的楼盘正傲视着世人。作为第一批景区别墅,这里的房价自然也让人瞠目,但是对于某些权贵而言,却是再理想不过的度假胜地。
一辆越野车驶进了别墅区,在西南方的中式小楼前停下,带着墨镜的年轻人信步走下车,来到了房门前。并没有像客人一样规规矩矩的按响门铃,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直接扭开了门锁。
客厅里并没有人,但是哗哗的水声从走道里传来,他循声向里走去,只见回廊拐角处的厨房里,一个男人正背对着房门,靠在水池边洗菜。宽大的围裙绕过窄腰,在背后束了个蝴蝶结,看起来俏皮又带着几分性感,耳机线在颈间若隐若现,似乎听着随身听,脑袋还跟着音乐有节奏的晃动,看起来轻松又惬意。
面对如此景象,来者也不着急进门了,反而双手环在胸前,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只见那人极为专注的洗好了菜,在案板上一一切开,又分类装入盘中,转身似乎想拿什么东西,才发现了自己身后原来站着个人。
只是一惊,男人就笑了起来,手指钩住耳机线,把耳塞扯了出来,隐约的声响从耳机里飘出,像是首缠绵的情歌。
“这么早就到了?”
“相思难耐,直接飞来了。”
“哟~”那双桃花眼笑弯了起来,“那敢情好,今天的试餐有着落了~”
“试餐?”青年摘掉了墨镜,黑亮的眸子里透着浓浓暖意,“看这架势,我还以为你已经厨艺大成了呢。”
“咱从小的教育都是君子远庖厨嘛,总要有个培训过程,让你来当个陪练不正好?”
“不胜荣幸。”
两具身躯靠在一起,体温交融,甜蜜一吻。
“生日快乐。”
“早了一天。”
“我不介意多说两次……”
轻笑声融入了鼻息。
在试厨上,肖君毅确实没有谦虚。晚饭三个菜,两个都放多了盐,咸的发苦,绿叶菜则过了火候,像是一盘古怪的杂草。看着恋人懊恼的神情,陈远鸣只是笑了笑,从橱柜里翻出一个大碗,把炒菜变成了“涮菜”,两人对着水盆呲牙咧嘴吃完了晚餐。
一口气灌下两大杯水,肖君毅瘫倒在座椅上,嘟囔道,“看来明天的烛光晚餐要想别的办法了,破坏气氛啊……”
洗过碗,陈远鸣拿着抹布走回餐厅,“那条围裙倒是秀色可餐。”
“哈哈……”翻了个白眼,肖君毅把下巴搭在餐桌上,看恋人有条不紊的收拾桌面,“我说,你把最后那点惊喜都戳破了,生日岂不是很无趣。”
陈远鸣瞥了一眼对方的右腕,上面的红绳还跟新的似得。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些伤痛正在逐渐平复,看到恢复了常态的肖君毅,陈远鸣心头未尝不是一松。
“惊喜当然有,只是你不等明天了?”
“什么?”肖君毅诧异的抬起头,反问了句,“还真有?”
“假不了的。”
“啧。”肖君毅懊恼的抓了下头发,话都问出口了,他还怎么熬到明天。
陈远鸣只是笑了笑,擦完桌子、又把厨房收拾干净,才从提包里取出了两份文件,递在肖君毅面前。
“完成已经有几天了,本想明天交给你的……”
肖君毅的视线凝在了纸面上,那是两份法律文书,内容简单明了,打眼过去就一目了然。但是他却好似突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身体慢慢直起,紧紧盯着文件,无法挪开哪怕一丝目光。
把几页纸从头翻到结尾,又反回来重新看了一遍,肖君毅抬起了头,嘴唇有些颤抖。
“不是开玩笑?”
“不是。”陈远鸣坐在了他面前,露出了一抹微笑,“惊喜吗?”
“这……”狠狠咽了口唾液,肖君毅咬紧了牙关,“这都到惊吓了吧……你,你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