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晃无力的叹口气,“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嘛,据我所知,你们许家一脉从来都很薄弱,往往是相隔好几代才出现一个稍有资质的孩子,看你们家现在这情况,恐怕是已经都隔了好几辈没人了,估计连你父母都一点儿不知道,更不用说告诉你了。”阿拉蕾啧啧叹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许家先祖可是四大天师里最强的一个,连蛟龙都斩得,没想到如今子孙却排在了四家最末……哎呀,你也用不着灰心,你能被推出来就说明你已经是许家最厉害的一个了嘛~”
许晃心想我本来也没想灰心,被你这么一安慰倒真觉得自己弱起来了……
“总之就是这样,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撂下这么一句,这位小姐也一样自顾自的进去了。看着眼前的一派热闹景象,许晃已经在为日后的生活开始头疼了,又是妖又是天师后代的,这搅一块儿要不打起来才怪呢……不过先放下这个不提,阿拉蕾刚才说的关于自己家的事却不能不让他挂心。
说老实话,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家的事,他是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但是他又没法不去相信,因为刚才在听的过程中,他逐渐记起自己曾经也从家中听过一些类似的事。就像阿拉蕾说的,许家的确在子嗣上十分艰难,什么三代单传那都算好的,有时甚至会出现只生育了一个女儿的状况,许晃的爷爷就是从外招来的上门女婿,因为他奶奶是当时家中的长女,下面也只有一个妹妹。许晃曾将这完全鄙视为重男轻女,但是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不是这样。
“你觉得如何?”他问向旁边自始至终沉默着的无生。
“她没说实话。”
“啊?”许晃本来是想问他关于许家的事,却没料到蹦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回答。
“说了这么多,她只是解释了葛家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却没说明她自己为什么要来。而且,你刚才有听到她介绍自己是什么人么?她明明将葛家和许家的事全都说得一清二楚,对自己的事却只字未提,这里面肯定有鬼。”
无生阴着脸说到最后,许晃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听一只鬼嘟嘟囔囔的说有鬼,这感觉还真是怪异啊。“……咳,没什么。那依你看呢,反正他们是一定要住下来的,难道要我让位么?”
“那倒不必。她虽未说,我却已猜到八九分了。她身上有和玄武相仿的气,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那气的主人未必肯老老实实蛰伏——凌利如剑,狂狷似神,色青而茂然勃发,充天塞地至大至刚,如此正气决非一般妖物可以发出,她带着的,必然是青龙。”无生抱着臂,目光肯定,“她一定是四家之首的张家家主,同为四家,她应该不会加害于你。”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惊叹,许晃却敏感的从无生的话中捕捉到一丝破绽,“为什么你也对四家的事了如指掌?”
猝不及防之下,无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明显是说溜了嘴的感觉。
“你早知道许家是四家之一?”许晃上前一步逼问道:“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天师的血?”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反正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无生却恢复了常态,不动声色的搪塞着。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既然这点儿血根本不足以让你成为天师,不如就让你这么安安静静的作一个普通人。”
许晃心里突然莫名的烧起了一把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他就是不爽这种说法,“那你又是……”
那你又是什么人?你说那个张家家主不肯亮明自己的身份,你自己又如何?许晃本想一鼓作气的问出这个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可他眼下已经气力不足,再加上急火攻心,登时两眼一黑,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晃再次作起了一个遥远而又令人怀念的梦。这一次,场景换到了一所气派的府邸中,身边的婢女好像在说着爹娘要把他送回乡下的事,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突然要中断自己的婚事,反而这么不明不白的将他扫地出门?难道就因为他是庶出的女儿?……咦?奇怪,为什么是女儿?
“……他身上的气怎么这样乱?不光阴阳气到处乱跑,里面还混进了一点妖气和神气,嗯?怎么好像还有鬼气?!他这种普通人哪儿受得了啊?”
“疼……”
意识模糊中,突然从身上某处传来一种尖锐的刺痛,许晃呻吟一声,倏地睁开了眼,结果就看见一只手在正对自己鼻尖的地方捏着一枚银针,似乎是准备他再不醒的话就再给他来一针。
“别别!我醒……”刚喊了这么几个字,许晃一下子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只觉得嗓子干得要命,正好旁边捧过一只碗来,他接过来就灌,灌完了才发觉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扭头看去,两个肤色异样的小脑袋正努力扒在床边,四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他。
“怎么样,这一碗说是交了你十年房租都不为过,更何况你都喝了我两碗了。”葛萌萌用酒精棉球捋过那根银针,利落的插回针包里,卷起收回身上。
躺在枕头上喘了口气,许晃试着慢慢坐起来,看窗外竟然已经是傍晚的天色了。“算我欠你两次人情,你们就在这里随便住吧。”
“我可不喜欢什么欠不欠的。”萌萌倒是很爽快,“你既这么说,让我们住下就算还我一个人情了,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咱们就算各不相欠了。”
“什么问题?”
“这样的脸,你有没有见过?”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许晃愣了一下,“哪样的?”
“哎呀,就是问你有没有见过跟我长的一样的男生?”
许晃忽然想起那对长得一样的黑白无常,“你和你哥哥也是双胞胎?”
“什么叫也?哎,你怎么知道的?”她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女生,“阿星,你跟他说了?……哦,那就省得我再费口舌了,我在找我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有关的线索?”
许晃摇摇头,“再换一个吧。”
萌萌怪道:“换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啊,所以不能算还你人情,换一个我知道的……”
“哎呀你这人真麻烦!知不知道反正你都回答过我了,这事就算完了!”
许晃不自觉的看向阿拉蕾,看来自己是受那个前转轮王的影响,还以为这些人都是锱铢必较了。对方好像觉察到他的疑问,笑笑说道:“我们是生意人嘛,萌萌是学者,没这么小市民气。”
此时那位被称为学者的小女生正和她们家守护神在一大堆实验器械前吵闹个不停,从他们的对话里不难听出,对方正在从老宅里各个房间取来的样本里培养细菌,以确认这里的卫生级别。许晃实在是无力吐槽他们,干脆随他们折腾去了。
“那什么,你们没顺手把住我这儿的妖都给消灭了吧?”
阿拉蕾却反问回来:“我们费那个力气干什么?”
“呃……这个天师,不是应该铲除邪恶,嗯……宣扬正义什么的?”
对方嗤笑一声:“那我问你: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呃……好吧。”虽然从刚才起就没看见家里的那些捣乱鬼们出没,不过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应该是没有问题,更何况这么大一只鬼还在这里,对方也压根儿没问过一个字,要说他们看不见……应该不会吧?“你看得见这个人么?”许晃示意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无生。
“要说我能看见是有些奇怪,不过我虽然看不见实物,但是我能看见你们身上的气,你听说过天眼么?”她指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许晃眨眨眼,极不礼貌的盯着人家那里死看,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你说你们是生意人,到底是什么生意?”
阿拉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就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你忘了,我们和萌萌可不一样哦?问问题要收费的哟~”
“呃……”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来交换问题,一人一个,我对你们许家的事也有兴趣。”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知道的可不多哦?”
“那就不一定了。”阿拉蕾了笑。“好啦,从我先开始吧。你刚刚问我们的生意,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接手一些人间处理不了的事情,像这种一般都算比较大的生意,多数还是些小事,比如看个风水算算命数什么的。我老板上次给你的名片上有写地址,我们总部在北京,你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们,或者打电话就行,不过我们可是很贵的哦?”
许晃心想那不就是坑蒙拐骗的勾当么,不过说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多的是有钱有势的人信这个,骗他们点儿钱也不算什么。“你老板……就是那个前任阎王爷,叫杜宇是吧?”
“哎呀,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不容易呀~”
“哎,反正发生了很多事就是了……”
“不过那个也不是他的真名就是了~”
“……我想也是。”听着就跟化名似的。许晃有些无力,他想起刚才无生说过的话,“那你可是张家的人?”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哦?现在该换我了~”阿拉蕾咯咯笑道。“关于你们许家的事,除了第一代家主留下的传说稍微多一点,越到后来越默默无闻,现在更是一点儿消息都听不见。我刚才说的那些已经算是我知道的所有内容了,除了子嗣问题,底下就只有一个传闻了:我们只听老人说过许家似乎曾经铸下大错,至今有守灵人在此赎罪,却没想到这一位并不是人?”她的手明白无误的指向了无生的方向。
许晃倒吸一口冷气,这“守灵人”三个字虽然被他遗忘许久,却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的称呼。
仿佛有一根线正在悄悄的浮出水面。
按照许晃的记忆,第一次是从家里人那里听到的说法,说老宅里有守护神;第二次是在地府里,十殿阎罗呼他为守灵人;然后这第三次,这位张家家主却说,无生才是那个守灵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番外一:盗亦有道
让我们把目光回到一天之前,看一看另外两个男人在离开许家老墓之后又遇到了什么故事——
“黎岑!喂黎岑!你等等我!”
楚司南在后面急得大喊,谁知这黎岑脚力这么快,看来虽然已经从盗墓这道上下来了,身上的功夫可是一点儿没落下。
“老楚!”后面也有人喊他,“哎!哪儿去?收队了!”
“哎呀你别管我!”
“嘿,你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还想写检讨书呢?”
“有组织纪律那就没老婆了!”他回头嚷道,那同事见他这次倒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说:“行行,我去跟徐头儿说一声,不过你解决完了可得回队里报道,别把自己提拔的事都搞砸了。”
“我知道,谢了!”
用力摆摆手,他急急忙忙回过头来,哪知道就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前面的黎岑早不见踪影了。这下楚司南可慌了神了,亏他还是组里的头号侦查员,那一身的训练有素早都不知道忘哪儿了,满心里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这大半夜的,四下里全是黑漆漆一片,茫茫四野,他上哪儿去找一个人?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就灵机一动,倒不是因为想起黎岑在村子里还有下脚处,没准儿能回去,而是想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招数:只见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夸张的大声喊道:
“哎哟——我的脚!”
那声音叫一做作,这还不算完,他还就势往地上一滚,就听又是咕冬一声,结果他这心里着急就没控制好分寸,这一下可把他疼得是呲牙咧嘴,不过心里想的倒是如果能把黎岑哄回来,他这一下也算没白挨。
要说这招蹩脚得都出了边儿了,连顺序都搞反了,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是装的,可俗话说得好啊,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要是关心则乱谁就肯定上套。只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迅速向他靠了过来,“楚司南?你没事吧!”
这下楚司南吊在嗓子眼儿的心算是又放回肚子里了,马上开始变本加厉的扮可怜,“疼啊……”他抱着脚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边还不忘偷眼去看黎岑的表情,对方根本没发觉有诈,脸上急得要命:“摔哪儿了?严重么?”
“骨头可能裂了吧……”
“啊?!”黎岑被他吓得不轻,“那赶紧叫你同事送你去医院啊!”
“他们早走了。”楚司南趁机把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肩上,哼哼道:“你先扶我回去吧,村里不是有个大夫,先让他帮我看看。”
“唉,那也行,你能走么?”黎岑叹口气,用力把他撑起来,小心翼翼的架着他一起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疼么?”
“嗯,好些了。”
“你要是刚才和他们一起回去不就没事了,是……回村里还有事?”
楚司南苦笑一声,“除了你,我还能有什么事?”
“……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黎岑黯然的垂下头去,“反正也是我自愿的,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好歹是个男人,不过就是上了几回床,我不会拘泥在这种小事上……”
听他越说越消沉,尤其是听见这最后一句,楚司南那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冷笑道:“小事?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了?”
“我……”
楚司南这会儿腿也不疼了病也不装了,一把将他抓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往他的住处走去,“是啊,不过是上了几回床,那这最后一次再来陪陪我吧?”
一把将他掼在床上,楚司南一边狞笑着扯开自己的衣领,一边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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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岑闭了闭眼,居然有一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是啊,要是能怀上就好了……”
楚司南倒没想惹哭他——当然了,之前也有在床上故意弄哭他的,不过那跟这不是一回事——他咂了声舌,深深的叹口气,还算温柔的吻去他脸上的泪痕,“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说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