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该怎么办呢……要是龙颜大怒,我们可都完了。”有人担忧道。
“这寒冬腊月的,去哪儿再去找蝴蝶啊……”有人自暴自弃地说。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有人愤怒得吼道。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茗烟站出来大声道:“大家先静一静,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过这一关吧。”
随即冷静分析道:“蝴蝶恋曲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在坐之人就算没有看过也都知道七八分……大家都会期待蓝璞蝶所带来的奇幻效果……如果没有更出彩的点缀,只怕是糊弄不过去吧。”
子卿闻言,沉吟道:“茗烟说得有理,只是如何让戏更加出彩呢?我们并没有别的奇珍异宝可用……时间又这么紧迫……这……”
“我呢?我算不算奇珍异宝?”静默良久的李晋元忽然勾起一抹浅笑,温和地看向子卿。
“你?你是指……”子卿隐隐有所悟,只是不能想得分明。其他人均一头雾水。
“哈哈哈,快去叫人备下香墨毫笔,雪绢百尺,晋元可要当场献上一幅太平盛世图祝我大庆国万世永昌。”随后眼光流转向子卿:“子卿,你可愿为我伴奏上河图曲?”
子卿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李晋元的用意,旋即低眉敛目,深施一礼:“子卿谢晋元美意,万不敢辞。”
舍弃蝴蝶恋曲,改奏上河图曲。绘一幅盛世画卷,奏一曲歌舞升平,不仅赞颂了当今圣上治国有方,更在外邦使者面前扬我国威,境界新意均在蝴蝶恋曲之上,何况还可当场欣赏李晋元出神入化的画作,可谓绝妙。
第五十六章:盛世歌舞
是时,无极殿上灯火如昼,觥筹交错。
大庆国君雍容坐于九龙帝座,明黄龙袍,旈珠帝冕,大气威严。庄重华贵的皇妃朱鸾金钗,举杯对君,仪态非凡。
盛宴之上,皇公重臣翠玉金冠,家眷命妇云鬓花颜,异族贵客缨络霞带,手握葡萄美酒夜光杯,共赏火树银花不夜天。
众人皆举杯同祝,庆九州升平,贺四海同心。宝座之上,帝君雍然一笑,朝众人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饮罢,帝君轻轻摆手,冯公公会意,拂尘一挥,尖声对着一旁命道:“起。”
恢弘热闹的锦瑟之音随之即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二锦衣玉带的琴师端坐于殿外玉石台上俯身弹奏,夜光珠下,琴丝流光溢彩。
舞姬美人身姿曼妙地舞入无极殿中,百尺雪绢徐徐展开,蜿蜒在众人之间。李晋元挥毫泼墨,在绢上恣意风流。茗烟伴其一旁,研磨调粉。
沿着白绢望去,子卿端坐于绢尾,清俊无暇。含情双目深情而专注,人随琴音微微颔首,俯仰之间,激越曲折的琴声悠然奏出,仿佛带有灵气的精魂,流淌于画卷之上……
李晋元行云流水的笔锋之下,一幕幕生动的浮生百态呼之欲出……
众人听琴赏画,只觉:
春夏秋冬又一春,
岁月悠悠转乾坤;
盛世歌舞云鬓美,
一句诗换一场醉。
……
曲终画成,宰相李谦起身站出,振臂高呼:“大庆江山千秋万载,永世太平”众人心领神会,纷纷跪地俯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好,好……众卿家平身。”宝座之上,龙颜大悦,宴会气氛一时空前。
趁着表演之际溜出殿外的慕成佑回身看罢此景,玄玉般的面庞忽而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讥诮,转眼间又面色如常,依旧是那个风流桀骜的世子模样。
潜伏在暗处的柳乔阳暗自纳闷,怎么蝴蝶恋曲忽而变成那天在城楼阁上听子卿弹奏的上河曲呢?不过……柳乔阳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那人竟然将那时情意绵绵的曲调弹奏了出来呢。(呵呵,大家还记得吧,就是子卿不小心碰到乔阳嘴唇时,慌乱之中泄露的心曲。)
“柳公子这边请。”表演结束之后,帝王与众卿家共叙君臣之谊,冯公公躬身挥手,恭恭敬敬地请子卿一行人到偏殿休息:“没想到柳公子和李公子早有准备,可让奴才大开眼界。今儿个皇上高兴,你们就等着领赏吧。”
倾城阁一行人不由大嘘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有茗烟,凝结的眉头越锁越紧。
等到回了偏殿,冯公公离去,茗烟附耳在子卿身边轻声道:“这里就拜托你了。”说罢趁他人不察,闪身没入林苑无边夜色之中。
……
到底是什么人毒死蝴蝶,陷我们于不义呢?
刚才没有时间细想这事儿,如今把皇上那边糊弄了过去,子卿不由琢磨起来。
拿起匣子仔细查看,竟发现匣底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刻了一行娟秀小字:请君移步御苑竹林。
“还敢自曝藏身之处。”子卿冷哼一声,知会了一旁的管事公公,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中侍卫往偏殿旁边的竹林深处行去。
夜黑深重,竹林之中依稀透露远处的琉璃灯盏的光束,疏影斑驳。
侍卫们忽听深处有响动,便一拥而上,想要团团围住贼人。不想跟在后面的子卿突感腰上一紧,就被人捂了口舌掳了去。
原来竟是中了贼人声东击西的奸计。黑暗之中,侍卫全然未察,只在皇家御苑中越查越深。
“嘶~”情急之中,子卿一把撕下那人的黑面罩。
“是你!”竹林阴翳昏暗,可子卿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
那人见露了馅儿,干脆取下头罩,似笑非笑地对子卿说:“还请柳公子随我来,否则,柳乔阳性命不保。”
乔阳?!!他出事儿了!
子卿心中惊诧,不由怒声道:“混账,你们把他怎么了?”
那人却奸诈一笑:“柳公子请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柳乔阳自然毫毛不损。”
……
第五十七章:意外信息
“你要带我去哪里?”
“随我来便知。”
出了密林,子卿才惊觉那人竟然穿着宫中侍卫的服饰,原来他一直藏匿在侍卫之中,伺机下毒,偷偷刻字,还使奸计把自己诱入竹林。
他到底想做什么?乔阳……一想到乔阳,子卿的心便开始惴惴不安,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又怎样救他呢?自己到底有什么本钱换他……
正想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子卿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诮,顿时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本钱了。
绑架之人面带谄媚,把子卿往前一推:“将军,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傅永斌缓转回身,看见子卿,狭长鹰目闪过冷冽精光:“柳公子可是来陪在下?”
“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绑架之人见目的达成,便转身离开。
擦身而过时,对着子卿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说不出的诡怪异常,三分怨恨,三分得意,还有四分的幸灾乐祸,让子卿不由毛骨悚然。
“我正要祭奠友人,既然公子来了,不如陪我?”傅永斌开口,声音一贯的低沉沙哑。
“你先把柳乔阳放了。”子卿清清明明地说道,眼神清冷凛冽。
傅永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了然道:“那是当然。我这就叫人放了柳乔阳……不过,你先随我来。”言罢伸手想要拉子卿。
子卿厌恶地一甩袖,避开傅永斌满是老茧的手:“我自己会走。”
傅永斌领着子卿进了宫中禁军府衙后院。黑暗之中不辨格局,只依稀记得穿过了几条幽深的长廊,便进了一间暗室。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四周空空荡荡,不辨其广。居中几案上,两根白烛,光点如豆,兀自凄冷燃烧。照着周围几根玄黑圆柱泛着幽幽冷光。
傅永斌径自上前,双膝跪于案旁。将桌上摆放的两只白瓷杯斟满香酒,捧起其中一只酒杯高举过头,俯身三拜,随后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将另一只酒杯中的酒泼洒一地,口中喃喃道:“十七年啦……你的祭日我总不会忘……我又来看你来啦……”说罢长叹一声,面容悲戚,跪在案前静默不语。
此情此景,让人不由悲从中来。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存在于此,又是如此荒唐。
子卿心中滋味万千,诡异非常。不知道该去同情伤戚之中的傅永斌,还是该警惕自己的危险处境。
不行,傅永斌不是什么善茬!子卿一个机灵,心中计较已成:先亲眼见他放了乔阳,自己再想办法离开……
傅永斌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事先不知柳公子会今夜前来……不过,正好可为在下排解心中伤痛。”
不知自己会来?!!不是以乔阳的性命要挟自己来的吗?
“柳乔阳不在这里?”子卿惊诧道。
傅永斌讪笑一声:“想必公子是误信了他人,在下不曾见过什么柳乔阳。”
可恶!刚才那人竟然骗自己!他究竟什么居心?
不过,得知乔阳没事,子卿心中还是松了口气,随即说道:“那可否让我离开,倾城阁众人还等着我。”如果他不答应,自己就用强的。
然而下一刻,子卿却从傅永斌嘴里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他是我的知己,我的前辈,我的……爱人……可是,我却一手将他推进王尘风一案之中……我……我悔呀。”傅永斌哀叹一声,沙哑着说:“这些前尘旧事如噩梦般缠绕,不知柳公子此刻可愿做个解语人。”
王尘风!子卿眼皮一跳,傅永斌居然和亲身父亲有牵连,这是怎么回事?
子卿眼光流转,对自己身世之谜的好奇最终战胜了恐惧心,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暗暗宁定心神,答应了下来:“好!”
傅永斌拿出一根新蜡烛,借几案上的烛火点亮,端到一旁的八仙桌上。子卿这才看清,八仙桌上还摆放着酒水,不过只有一个酒杯。估计傅永斌本打算祭奠完友人,自己对烛独酌。
傅永斌兀自坐在一张八仙椅上,示意子卿坐到桌子对面。
烛光摇曳,照着傅永斌一张扭曲的脸阴翳不定,平添几分惨烈。
子卿暗自提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强行镇静地坐了下来。
俊俏的脸颊因烛光的照耀层次分明,秋水明眸映着烛火明灭,长睫错落的阴影更为双瞳添上几分灵秀几许深情。
傅永斌望着子卿的脸,一时竟痴了,喃声说道:“像……之前居然没察觉,这双眼眸真像那个人。”说罢又暗自摇头:“不,这不可能。”
第五十八章:爱深恨切
傅永斌望着子卿的脸,一时竟痴了,喃声说道:“像……之前居然没察觉,这双眼眸真像那个人。”说罢又暗自摇头:“不,这不可能。”
“像谁?”
傅永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辉心中的女人。”说罢眼中又闪过一丝酸涩:“若不是因为她,辉又怎会罔顾我的一片心意,我和他又怎会落得阴阳相隔。”
“辉……你的故人?”
“前朝羽林军统领秦辉,杀伐果断,威风凛凛的他,却对我这个不名一文的穷家子青眼有加,教我武功,授我官爵。”傅永斌陷入了对往事无尽的回忆之中,眸光悠远而深沉。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身边的副将竟然会爱上他,爱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统领。为了配得上他,我励志上进,勤练武功。甚至不惜加入地下组织,揽得权势钱财……”
子卿心里一惊,脱口而出:“疾风堂!”
傅永斌阴翳一笑:“柳公子也有所闻……哈哈,也对,柳乔阳一定告诉过你。”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一丝轻蔑:“那些小喽啰还妄想算计我。”
“青鹰!你就是青鹰!”子卿立刻醒悟过来,随即苦笑一声。乔阳不告诉自己青鹰的身份就是不想自己受任何牵连,不曾想自己却阴差阳错身陷其中,还真是讽刺。
那乔阳他们的计划实施得怎么样了?他们能不能顺利地找到这里来?那个秦辉心中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母亲?爹爹和那个秦辉又是怎么牵连在一起的?……
子卿心中翻腾着万千疑问,一时竟不知如何问起。
“青鹰又怎样?掌管着平阳富可敌国的财富又怎样?却要时刻提防四爷来分一杯羹。作为羽林军统领,权势滔天又怎样?皇上鼻子一哼,就如条狗一样跟着……”傅永斌心中忽而涌起一阵苦涩:“还不是都一样,与所爱生死相隔。”
“既是所爱,又为何陷他于不义。”子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找到话头。
“我心中有他,他心中有的却是那个女人。”傅永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伤痛。
“那个女人是谁?”子卿心中忐忑不安,快要揭开母亲身份的面纱了,竟有种不真实感。
谁知傅永斌却突然痛心疾首地吼道:“不要跟我提那个人,我永远也别想我念出那个污秽的名字!我恨她,恨她!若不是她,辉一定会注意到我的好,若不是她,我怎么会听信谗言,陷害于辉!”
“爱一个人,应该愿他幸福快乐。怎能因为得不到回应就迁怒他人!!甚至于陷害爱人……你简直是自私荒谬至极!”听着傅永斌自私荒唐的言论,子卿不由气氛道。
傅永斌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哈!你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懂?什么愿他幸福快乐,那简直是黄口小儿无知的扯淡!你怎么能领会心爱之人不爱自己的切肤之痛?你怎么能懂看到辉眼里因那个贱人而流露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时嫉妒得发狂的痛苦?”说道这里,傅永斌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甘愿刀口舔血,甘愿掏心挖肺……然而这重如千钧的深情厚谊却抵不过那女人轻浮一笑!!可笑!可叹!爱之深,恨之切。既然得不到,那就去毁灭!”
子卿虽然觉得傅永斌过于偏激,然而这番话却犹如惊雷炸于眼前,让他不得不去注意,不得不去理会。恍惚之间,竟惊惧地发现自己似乎感受到了傅永斌心中由最深切的爱而生出的无边无尽的恨,那么深,那么痛……
这个魔头,这个疯子,这个离经叛道之人,这个荒银糜烂之徒……为何自己会去同情他?
傅永斌情绪激动地说完那番话,突然伏在桌上瑟缩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你没事吧……”
傅永斌却不答话,手颤抖着从衣中摸出一个香料盒,打开来拿出一段,兀自焚烧起来。
烟雾丝丝缕缕如同鬼魅般缭绕升腾。傅永斌俯首贪婪地闻着。
子卿闻出,这就是那天傅永斌在倾城阁中焚的香。那次离得远,只依稀闻到香味,却已然使自己心神恍惚。而这次坐得近,被迫大量吸入……
忽然,子卿心头翻滚起不安和恐惧。
自己浑身力气竟然像被抽走了似的,全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劲儿,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
“这是什么香?”子卿不由问道,面颊已飞上了嫣嫣红霞。
“摄魂香……喀什乌所产。”傅永斌吸入烟雾之后,似乎变得平静起来,然而瞳光涣散迷离:“这种香料能止痛,吸入之后,任何疼痛都变成让你快乐的源泉。自从辉离去之后,我不得不靠它来平息自己心脏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