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天冷笑着说,离寒清就快把桌子边角硬捏下来了,无论他怎么说,这人还是那一副嘴脸,半点也不为所动。
“楚怀天,休想颠倒黑白,天下盟天下英雄里也不能任你逍遥!”
“天下英雄,是在你身边装聋作哑扮死人的一派执掌,还是躲在门外连头都没敢露的一帮龙头,这等助纣为虐、唯利是图之辈也敢称英雄,还真是天不长眼!”
“难道你这等丧尽天良、十恶不赦之辈就能称英雄?”
“称英雄,想来我楚怀天这从好到坏,从天上到地下的名头称呼也是拜你等所赐,这天下第一到十恶不赦,换戏码还真彻头彻尾,连我这个主角都觉着有点像真的了”
“等你乱刀分尸,极乐门土崩瓦解的时候,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你如果能等到那一天,我楚怀天一定唱的精彩些,让你看个够”
此时,楚怀天站起来,他一动,包括离寒清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起身后退。
“离大公子,难为你不愿千里拉着这么多人赶来救你这畜生弟弟,动作还不慢,这离家亲卫队龙骑卫倒是让我见识了!”楚怀天拍拍衣袖,长声说到,四下回音不绝,却是没有什么回音,也没什么异常。
“高抬贵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这声音来自楼外头顶,言语里最多的还是失望无奈,门边极乐门人没什么反应,声音出现也未作出任何防御动作,只是看着楚怀天未作言语。
“带这么大阵势赶来,不是要平了我的地方吗?”楚怀天声音里还是听不出喜怒,目光在这上下游走,然后看着大堂门檐之外,唇间一抹笑容别有深意。
“我就这么不识抬举的吗,此中曲折小莫会告诉你,现在就算他胆大妄为、为非作歹,我还是要留他性命,我知道你已让到极限,先照顾小莫,在小莫好起来之前,我一定亲自看着,不会让他再出现你面前”
此时,白衣人影自门外走入,翩然衣袖、俊颜苍白,这很少出现在人前的离家长公子离寒水,很少会出现这种眉头深锁的表情,从来俗物不沾衣袖的,此时越过人群站到大堂,只是看着楚怀天,其他一干人等皆未看一眼,楚怀天此时却是不见大堂里一切敌友了,包括现身的天下盟少主。
“趁我还没改主意,最好快些让他从我眼前消失,也用不着你替我极乐门忙活着招呼三帮之众,连你也离我远点!”楚怀天背对众人道。
一句话说的离寒水百转千回,心中不是滋味,楚怀天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这一句话不至于把自己归到敌人那一方去,却也是离他、离小莫、离极乐门已很远,还划下一条红线,这条线上牵连着许多生死,有可能跨越,也要绕过多少千山万水了。
“楚怀天,有本事你就现在杀了我试试!”离寒清跳起来吼道。
离寒水闻声转身,慢步走近,离寒清长这么大从来没看到兄长的眼神里有这么重的情绪,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感觉就像是周身笼罩在清冷的剑光里一样,甚至可以看到兄长身围散发着如薄雾一般的光亮。
“这是……洗月剑的剑气光晕”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所有人都看着一步步靠近离寒清的离大公子,周身光亮愈发满盈,清凉银白的光晕甚至遮挡了金黄色的阳光,洒满一堂银辉。
“八大神兵中唯一的一柄轻柔细软……同“舞沙”一样现身最少的一把,不想是在离大公子手上的”
“传言身藏“洗月”剑者必以心神御剑、灵性架光,出剑时不见薄翼长身,唯有胜月银光渐满……也说,周身剑气盈满之时,也是洗月灵动、杀人见血之时”
离寒清骇然后退,这议论声里,离寒水已距他不过五步之遥,周身全部笼罩在银白的光晕里,周围谁也不敢出声,难道这多年未曾出手人前、牵扯是非,却是握着神兵“洗月”的离家长公子,今日是要在人前亲手弑弟吗。
“你不能……”离寒清颤抖着开口。
“我当然不会杀了你,你毕竟是我弟弟,如此胆大妄为也是我管教不利,可是你该知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接下来是惊天的惨叫声,听得人汗毛耸立,只感觉银光刺眼之后,场面归静,离寒清倒在地上翻滚着惨叫不止,卷缩着身子不住的颤抖,那边离寒水衣带收支,收身光亮四散,长身而立之处看不出丝毫动手的痕迹,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已用洗月剑气封住你手脚筋脉,十天之内你敢妄动真气、上下闹腾,剑气就会废了你的四肢,你若诚心悔过,十天之后我会考虑解了剑气,现在,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掌门龙头之流,最好回去自己想清楚自己都在做什么,都滚出去!”
第59章:疯了
还是第一次见离寒水发脾气,震动上下,被他手上不见痕迹的剑气威慑,铁忠几人一开大门,三帮之众就逃命似的走了个干净,离寒清也被人带走,一时四下又安静了,在铺满阳光的大堂里,留下的人都站在原先的位置,谁也没有再动。
“留步”离寒水上前,拦下转身欲离开的楚怀天。
“离大公子有何见教?”楚怀天言语里不冷不热的,让人摸不到深浅。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还吗?”离寒水摇头,他感觉离这人越来越远了,而且,以后也是会继续远下去,恐怕再难回头重聚、对酒当歌了,这真就算是一种悲哀,是里面还带着万分遗憾的那种。
“有话快说”
“三江之上,我帮傲痕拿走天逆剑也是情非得已,你也看出傲天和他的剑生脉相连,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离寒水轻声言语,如他今日开口的话一样,饱含太多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昨夜风雨,都像是很长、很凶险的梦幻一样,满满的寒冷,别说重来,是让人一辈子也不想去回忆一点的。
“你这是,在试探我的忍耐极限吗?”楚怀天转身,看着离寒水认真道,敛眉欲将所有喜怒重新藏起。
离寒水看着,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人有这样的眼神,星火闪烁,似乎要在下一刻就开始燎原之势,吞没所有一般令人产生绝望的想法,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只是被看着,已经是一种较量,足可以将你撕扯开来、血肉纷飞,上次看到的时候是什么场景,是生死对决还是挥师天下。
他也明白,现在这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莫羽身上,其他一切皆不在他的思量之内,哪怕是你现在攻上他的极乐峰总坛,他也不会分出一份心神去理你,任何挑衅他可以全部视而不见,所有触犯也都可以如若未闻,只是要莫羽好起来,只是在等莫羽好起来,那之后是什么,谁也无法预见。
“离家执掌天下盟,几十年来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其实早已不堪重负,只看他一人就能如此兴风作浪,其中污浊可想而知,今朝剑祭逢时、群魔乱舞,他日武林百年大计、江湖黎民生死还要靠你和你的麾下数万之众,希望你能摒弃前嫌、舍了私怨,他日大乱之时再定天下,如昨夜三江之上、千里长堤一般,握住逆转风云、泽被苍生”离寒水说的语重心长,言语里全是无奈与苦楚,到让闻者三分思量,是要发生什么吗,会让这江湖上或许最宁静致远的离家长公子愁眉不展。
“听你这话,是确定要有什么大难还是大劫的要发生了”楚怀天的目光始终跟着阳光的影子,谁都知道他在看时辰。
“无论如何,此番剑祭必定群魔乱舞、纷争无数,你可愿意再救一回无辜”
“我对你说的什么千秋大义一点兴趣也没有,恐怕担不起你的心愿,另选他能吧”
“楚怀天,当今天下,能挽大厦于将倾,挥手之间令群雄束手、鬼神噤声的唯有你一人而已,只要你愿意,有小莫、有上下门人在侧,任何风雨不过你指尖玩耍,只要你还愿意”
“没心情就是没心情,你们各位江湖英雄、众多武林豪杰的爱怎么玩怎么玩去,我连看都觉得没意思了”
“真就……”
“好了,现在你还是回去同你那弟弟一起烧香拜佛,求乞我莫小孩平安无事,不然不用等到剑祭,我楚怀天即刻让这武林天翻地覆,让那些自命侠义君子之流统统给我们陪葬!”
“楚怀天,你在说什么!”离寒清高声喊道,不但是他听出不对,四周听到的人全都警觉起来,连楼上穆归都觉着心惊肉跳了,这人,难不成真急疯了。
“很简单,今夜上灯时分,若是我莫小孩活蹦乱跳的也就罢了,我楚怀天令门人收身,息事宁人、回归门中,若是有个好歹,我楚怀天必会挥师天下,除尽武林败类、江湖宵小,顺道把你那个好弟弟撕碎了喂狗,再带着我莫小孩换个天地逍遥去,你听明白了?”楚怀天看着离寒水,说的字字用力。
离寒水惊立当场,不知该作何言语,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楚怀天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字字如天雷砸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若是莫羽有事,那他楚怀天就会跟着去了,这言语里的震撼前所未有,不言其他,任谁在今日楚怀天的位置,谁能轻易的出口抛了一切身家、舍了几万弟兄就这么英雄气短了,这一身绝学、旷古豪情,这一世传奇、誉满天下俱成过往了。
楚怀天的言语里听不出丝毫犹豫或是玩笑,且不论他这番言语作何解释,倘若今日楚怀天带着极乐门人挥师天下,来一场血战,那这江湖武林有哪门哪派、哪人哪方能承受的起。
离寒水看着楚怀天,目光越过他再看看后楼的方向,在这一刻几乎要落下泪来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多一点,只知道此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如此复杂过,这里面最多的,还是若隐若现的难过。
离寒水走时仰天长叹,一句:罢了,说不尽的悲怆,近乎绝望。
“我道楚门主如何能平静如一,冷静退敌,原来是打定心思寻死觅活!这极乐门几万弟兄、众数无辜在你眼里原来这般说舍就舍了,枉世人称你英雄了得,前时小爷还佩服你天地豪情、大家风范,却原来是这般软弱无能之辈,楚怀天,你还真让小爷看得起了!”
楚怀天站在楼梯口,穆归这几句骂倒让他愣在那里,看着这人不屑的表情与失望的冷哼竟不知作何回应了。
“放屁!你以为自己是谁!你知道什么就敢在这里骂人,再多嘴老子一掌劈了你这混蛋!”楚怀天握着双手与看着穆归,谁都看出来这人要是再敢说一句,他们老大可就真的会拿人泄恨的。
“你也就剩下这点仗武欺人的本事了!有本事你去平了那什么天下盟,去灭了那些个狗屁英雄,你那点修为小爷才不怕呢,要动手打架就上来,小爷看你那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就烦!”穆归站在三楼栏前,一副看不顺眼、烦的要命的架势,就这么当着四下极乐门人的面对楚怀天又吼又骂。
“好!老子就先教训你这自以为是的混蛋!”
楚怀天说完就一步跨出,袍角一动就已落足三层,二人就在楼上开打了,这二人动起手来,不是石破天惊也是要惊动四方的,这栋楼就是再结实也绝对经不起这二人折腾,没几下就栏断木飞的。
欧阳几人早已通过前后楼相连的二楼长廊将莫羽移至前楼三层,靠后的房间里四面通风,挂着及地的垂帘,在帘后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有两个影子飞快闪动,那边咔嚓作响的掉东西,这边却是连纱帘都没碰到过,这二人没声没响的动手,上下却是没人理的,上面是没功夫,下面是不敢插手,楚怀天那一身武学自是不用说,穆归却也是能和他上下翻腾来回较量着,一时还未见高低的架势,加上二人盛怒之下,出手不留余地,难得一遇的绝高对决悄然上演在这三层如意之中,只可惜武林无人有幸目睹了。
“你这混蛋知道什么?老子一路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过来,从乞丐到今日立门天下,难道都是叫出来的!带着一班弟兄历尽艰辛方成今日成就,保得众弟兄安宁于世难道都是摆架子玩虚的!老子有冲天豪情、有四海胸襟,愿意一己之力担着几万人的身家,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楚怀天的声音四下震动,连整个楼层都跟着颤动。
“那你这混蛋说什么屁话呢!”
“我楚怀天有这一切、会做这一切,前提是莫小孩在我身边,活蹦乱跳的,会对我笑、对我吵,会冲过来对我喊要教训我,他在,上刀山下油锅、生死轮回老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倘若没了莫小孩,我就觉得做这些什么意义都没有,这些年老子掏心窝子对待上下弟兄,自觉问心无愧,可是,就算我有通天本事,还是会累莫小孩一次次受伤、病危,看着他一次次受苦,现在又如五年前一般,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莫小孩承受煎熬,看一眼心就像被撕开一样,这种疼我受不了!”
“你……“。
“老子什么都能看破、什么都能担得下,唯独莫小孩离开不行,就算看他蹭破点皮老子都像掉块肉一样疼,现在我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看着,你让老子怎么办!”
“不打了不打了!免得死的冤枉”穆归收身后退,伸手对着楚怀天喊停,然后暗地里喘粗气,这疯子还真把他当出气的了,说话字字真心,手上却是乱七八糟的,净挑没章法的出,要不是够乱,自己早被他扔下去了了事了。
上面站在帘外的文三、武强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下面的铁忠几人也是长呼一口气,这座楼真的是幸运,很幸运。
“还有两个时辰,别泄气”
穆归看到楚怀天的样子就心软了,上前拍拍这人的肩,卸去所有名头地位,这人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痴心人罢了,几近疯狂的无可救药,除了那些身外的一切麻烦顾虑,这人现在的心情他完全能够了解,他是怕这人真的会疯了。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莫小孩不再受任何伤害,现在,抬手之间即可翻云覆雨,却唯独保护不了他,这种感觉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活了一样,莫小孩同我一起流落街头、一起走天下、一起同生死共患难,不离不弃,终究有家有天下,却是不能同我一起享受多一点的吗,那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楚怀天说完抬头看着穆归,样子就像是受伤又充满疑惑的孩子一样,闪烁的眼神里又出现了害怕的情绪,阳光照耀满楼,一点也没有照到他身上,身边就像是要下起雨来一般忧伤。
穆归竟然觉得无言以对了,楚怀天一直都是什么都明白的,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些年风里雨里、吃苦受累都不是假的,只是他若没了念想或是守护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如若换成自己,坐拥江山,却失了毕生所爱,那这江山如画又有什么值得去欣赏的,推心置腹,适才骂他有些是出于一时气愤,现在回想,自己又有何立场这样骂人,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做不到的。
生死与共不是说说了事,不是夸夸其谈说给谁听的,真到生死关头,谁又能像楚怀天这般从容大气,哪怕是真要同生共死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让多少人跟真追悔莫及,他重情重义,心里装着上下弟兄,却能为莫羽一人一并舍了,这份真情也算旷古未有。
他佩服楚怀天,又是为自己叹息,想这二人深情这般,自己这一腔痴情、一份相思终要独自品尝了,现下已是艰难,如此下去自己承受的住吗,他穆归绝不是那种说看着所爱之人快乐幸福便会知足的人,他要的人,就是要留在自己身边,自己去爱、来疼。
看着对面的楚怀天,他忽然感觉,此人即便是一无所有、平平常常,莫羽也不会离开他半步,这两个人在一起美好到他都心生妒忌,试问此时此刻,自己真能如楚怀天一样,去舍了天穆堡上下、丢了一个家族的使命,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的陪着莫羽共赴轮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