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大送小(包子)上——千里孤陵

作者:千里孤陵  录入:02-28

第 11 章

“朕听说,你要给陆家那位小少爷请个武师傅?”皇上拈着茶盖慢悠悠地撇着茶沫,从茶盏上方扫了坐在对面的弟弟一眼。“还听说,你准备把陆家那几个亲戚给打发出去?”

殿内铺着地龙,温暖得如同阳春三月,舒服得让人只想打呵欠。燕承锦抱着个手炉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随便点了点头。

他的皇兄便看着他微微地笑起来:“听说老夫人礼佛未归,还不知道这事?你这般自作主张,也不怕她日后不满。若不然,朕下个手谕给你,到时便说是朕的意思。”

燕承锦似乎有些烦燥,稍稍想了想,摇头表示不必。这点小事他自问还应付得来,也不必事事都将兄长搬出来。

皇帝也由着他,喝一口茶,又瞄他一眼:“朕还听说,前两天府里还请了个郎中住着?你不是把杜仲冬青他们也叫过去了,怎么还是只带着一个天麻?杜仲稳重冬青细心,跟在你身边也让人放心些。”

皇帝并不是多话的人,反而是从前燕承锦爱说爱笑,如今他口不能言,皇帝再与他相见之时,免不了就要反过来絮絮地多说几句。此时终于念叨得燕承锦在椅子上再也歪不住了,直起身来在桌上写道:皇兄,你‘听说’的事真不少。

皇帝见他神色不悦,再探头看了看他写的什么,反而噗一下笑出声来,放下茶盏顺便摸了摸他握笔的手,觉得还算暖和,挺满意的。对燕承锦话里的责问并不在意,反而意味深长地道:“朕听说的事还多着呢,也不止这一件两件。”

皇帝把他叫进宫里,说是想他了。可一直这么问个没完,燕承锦总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本想问问皇帝还听说了什么,可再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不是自个送上门去么,于是没问他都知道些什么,改而写道:皇兄也不必说一句话就看一看我。

皇上也不管他说什么,这便又看了一眼燕承锦脸上的表情,道:“朕有么?好几日也没见着你,哥哥多看两眼,也不行?”

燕承锦想了想,卫彻那天带回去的十几人都是府中旧人了,有些还是当初建府时从宫里带过去的。其中若说有谁给宫里通风报信递点小道消息也不奇怪。他们这一对天家兄弟自小便十分亲厚,皇上这么做别无恶意,无非就是放心不下他,关心得有些不择手段了而已。

再一想那件事他瞒得很是严密,为了掩人耳目,他后来除了郎中之外还招了两个花匠回去。再加上卫彻带过去一大拨人,按说并不显得如何突兀。大可不必自乱了阵脚。

他只好不理会皇上那似乎别有深意的目光,提起笔老老实实回答皇兄的问题:陆世青天资有限,读书这一块上再努力也赶不上其兄长,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学点别的也没什么不好。

陆家人好手好脚的,也不见得全愿意赖着白吃饭,我给他们找个适当营生,这才是长远的办法,老夫人不会不通情理。

前天找了个郎中,那是天麻贪嘴,吃坏肚子了。后来看他人还不错就留了下来,

天麻不还是皇兄特意指派的么,说什么我不能言语,带着他正好解闷。我还嫌他吵死了。

皇上问他只是动动嘴而已,他一一回答就得写一大长串字,半天才总算是写完了。

皇帝在一旁也不催促打扰,看着他最后一个字收笔。思忖片刻,抬头朝着他笑笑,伸过手来拍拍燕承锦的手背:“你越是心里有鬼的时候,表面越是正经规矩,从小就是这样。今天这么老实,你到底瞒了朕什么。”

燕承锦脸上闪过微不可查的一丝愕然。

皇帝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指着他道:“看看。被朕说中了是不是?你到底何事没说实话?”说着又往他写在纸上的那些事逐一看了一遍,淡淡道:“你不实说,当朕不会问别人么?天麻——”

他兄弟两人在书房内叙话,内待都退在偏殿侍命,天麻和皇帝的内待则是候在殿外。听见皇帝叫唤,天麻将殿门启开一条缝,愁眉苦脸地探出个脑袋,眉毛眼睛全耷拉在一起,倒还真像是个吃坏肚子的样子,看了看殿内两人,也不进来,就站在那儿躬着身小声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燕承锦抢在皇帝前头朝他连连摆手,要他不必过来。天麻看看他,又看看皇帝。皇帝也不说话,就看着燕承锦在那暗暗着急,片刻之后来淡淡道:“外头冷,你和石竹到偏殿去烤火,不必候着,有事自会叫你们。”

天麻却是巴之不得,连连点头答应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合上门退下去。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燕承锦松了口气,面上却木着脸作不动声色状。皇帝看了他良久,这才喟叹道:“咱们兄弟间几时见外过,从前你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出来一起商量的。……朕也没料到陆世玄这么早就去了,把你孤孤单单留在陆家,叫母后和朕如何放心。这才几天时间,你竟像是又瘦了……”

燕承锦被他几句话说得心下一软,神色便和缓了很多,勉强笑了笑,写道:我很好,皇兄想必是看错了。

皇上也不说话,只是沉静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若有所思。

燕承锦不禁有些犹豫,皇兄看着温和,行事却自有主张,不是轻易好糊弄的。他还真怕皇帝暗地里打听,琢磨出点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心里七上八下,正想着要不要把那天有人潜入的事说一说,免得皇兄往郎中那头去琢磨。

正在此时,殿外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有孩童稚嫩的声音叫嚷道:“皇叔,皇叔你在哪儿?”旁边似乎有宫人低声哄劝,而那童音只是一味不依不理,一路只是叫着皇叔,吵吵嚷嚷的声音往着这边走来。

燕承锦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已经认出这声音正是皇帝燕承锻的小儿子燕枳的声音。

果然不一会儿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全身裹在艳红小斗篷里的小家伙站在门槛那儿探头探脑,第一眼就看见燕承锦,喜得欢叫了一声。却不急着朝燕承锦扑来,先转身朝着身后的舍人踢了一脚:“你这个坏人,皇叔明明在,你还骗我说不在!”

皇上宠自个弟弟却不纵容皇子,眼见那宫人口中赔罪,却不敢躲闪,小儿子虽说短手短脚没什么力气,但连连踢了几脚还不肯罢休,也实在不成样子。皱着眉咳了一声:“燕枳。”

他在儿子心目中素有积威,燕枳被吓得一个哆嗦,这才看见他老子也在,忙收了脚转回身来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父皇。

皇帝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燕枳嚅嚅道:“我来找皇叔……”说着话眼睛滴溜溜地往燕承锦那边瞄。毕竟是天家,皇帝每日里能见到儿女们的时间本来就少。龙子们的教育更不能像寻常人家般一味宠溺。因此太子和小皇子对自己父亲都是敬畏多过亲近。反而更亲近燕承锦,其亲昵依恋之处,比起皇帝来更像是父子。

燕承锦正要他来解围呢,见燕枳看过来,便也背着皇帝偷偷朝他招手。

燕枳胆子便大了,提着斗篷下摆跨进门槛,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燕承锦扑过来。快到近前时还险些摔了一跤。幸得皇叔眼捷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摔到地上。他也不知道怕,反过手搂住燕承锦的腿很是欢喜地笑。

燕枳刚刚三岁多一点点,正是小孩子最招人疼爱的时候。相貌好再加上养得精细,一张小脸红是红白是白,粉嘟嘟脸颊黑黝黝圆眼睛,衬着鲜艳的斗篷可爱非常。正抱着燕承锦的腿想要往上爬:“叔,抱我抱我!抱抱我!”

燕承锦把他抱到膝上坐好,他几日不见这孩子,不知怎地此时只觉得今日的燕枳可爱得不得了,满心皆是怜爱之意,一时之间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在他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口。外头是冰天雪地,燕枳身上虽严实,脸去露在外面。燕承锦觉得他脸上冰冷,不由得心疼,拿手捧着他的脸,用掌心给他捂着。

皇帝见燕承锦抱着燕枳,其亲昵喜爱之情远远甚于平日。只当他是有意借此来避开话题。燕枳就在跟前,虽说是个不甚明事的小娃娃,但眼下这情形也不方便再追问什么。然而心里气恼,道:“果真是出嫁成家的人,比从前倒是温柔贤淑了不少。有这般喜欢枳儿么,若是你早两年与陆世玄成亲,到如今孩子也该抱上了。”

燕承锦闻言便是一愣,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皇帝也只在他一人面前口无遮拦惯了,话才出了口自觉失言。见燕承锦脸上茫然的神情,很是有些不忍,然而此时再要解释便显得欲盖弥彰。

然而燕承锦愕然却并非因为陆世玄。皇帝的话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他从前是很喜欢也很疼爱燕枳等两个侄儿,可也就是对子侄的正常关怀疼爱。可今天他想和燕枳亲近并非因为他是自家侄儿,而是因为他年幼可爱的缘故。

再想想自己这些天对陆世青的温和耐心,似乎也因为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让他平空地多出了一份温情。如今这种情形在面对着年龄越小的孩子比如燕枳的时候越发明显。

换句话说,他并不是觉得燕枳可爱,而是觉得孩子可爱?

这个念头惊雷般在脑中才一闪现,燕承锦顿时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胆寒,抱在怀里的蹭来蹭去的可爱燕枳仿佛成了个烫不溜手的山芋,本想放他下去,然而看着小家伙粉嫩的小脸,心里不由得就软了,最终还是没舍得放手。

燕承锦沉默了一会,一手搂着燕枳,腾出一只手来勉强写道:皇兄事务繁重不必打扰,我和小枳去见见太后。

写完也不等皇上发话,抱着燕枳忙不迭地退出去。

出殿来他也没带天麻,才往太后住的长宁宫走了几步,七岁的小太子燕凌便从不远处廊柱后跳出来,朝他连连招手,小声叫道:“皇叔皇叔……”

他显是在外面呆了很久,狐裘的披风上都落了一层细小的冰屑,脸冻得通红通红的

燕承锦吃了一惊,抱着燕枳快步走过去,左右看了看,平素跟着小太子的宫人一个也不见,不远处倒是有些待卫,低着头便不朝这边张望。想来是燕凌非要躲在这儿,当值的侍卫也只得由着他。

燕承锦摸他手脸皆是冰凉,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伸手在他脸颊上使劲捏了捏,以示责怪。小太子倒还精神得很,挣开他的手去扯着燕枳的衣角小声道:“让你去找皇叔,找到了就悄悄地叫皇叔出来,怎么一去就是这么半天,你该不是把我的话全忘了吧。”

燕枳多大点孩子能记得住事才怪,这时偎在燕承锦怀里咬着手指头只会懵懵懂懂地笑。

燕承锦腾出手来拍了拍他的头顶,询问地看着他。燕凌也不再和燕枳纠缠,拖着燕承锦走,边走边小声道:“皇叔,跟我来这边,有人等着你。”

燕承锦无言问他,也猜不出谁有这么大面子让小太子半路来截他。只当是小孩子玩闹,便也只当是陪他玩一玩,一路顺从地跟着燕凌来到一处侧院里。

太子却不进去了,只说有人在院子里等着他,还要燕承锦把燕枳放下来。燕枳在他怀里暖烘烘地被抱了一路,正舒服着呢,这时说什么也不肯下来自己走。不管太子拉着他的脚怎样使劲往下拽,紧搂着皇叔的胳膊就是不放,太子哥哥的话也不要听了。

燕承锦没法开口哄劝燕凌,待要把燕枳放下去,燕枳手脚并用紧紧巴在他身上,葡萄似的黑眼睛里盈盈泪水转来转去,是个一着地就要放声哭的架势。

燕承锦被他两人团团纠得没法,不免要弄出些响动。正拍着燕凌的手背要他罢休,忽听得有人极为高兴地叫了声‘承锦哥’,一手便将燕凌拎开放到一旁,不由分说展开双臂就将燕承锦连同燕枳一道搂住,抱了个满怀。

第 12 章

来人行动轻捷加上有意为之,一点儿脚步声也没有。燕承锦竟不知他是如何来到身后的,再加上他人随声至,未及反应就被其一把搂住,很是吃了一惊。

夹在其中的燕枳更是首当其冲,硬生生被挤得‘呀’地尖叫出声,险些连午后吃下去的小点心都要吐了出来。那人身上更穿着甲胄,冷冰冰,喀得燕枳的细皮嫩肉生疼生疼。

燕枳难受得狠了,只得松开燕承锦的胳膊,挥舞着粉团似的小拳头往他脸上乱擂乱挠以求自保,也不知是戳到眼睛还是叉到了鼻孔,这人终于嗷地一声惨呼,松开手改去捂脸。

燕承锦这才趁机脱身,抱着燕枳退了两步站定。燕枳没想到不成章法的打狗拳竟立下奇功,打退了眼前这个恶人,仰着下巴从鼻孔里喷出口气,清了清小嗓子叫起来:“来人呀,有刺……唔唔唔……”却是被抱着他的皇叔轻轻掩住了口唇。燕承锦见他不叫了,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示意安静。燕枳只好瞪了来人一眼,恨恨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燕承锦已然认出此人,但他因着前几日夜遇小贼一事心里总有点小疙瘩,被这人乍乍乎乎地一搂,顿时略有些不快。皱着眉冷冷看着他。

这人忍着痛放下手露出脸来,燕枳那几下子弄得他险些涕泪横流,奈何身上也没带帕子什么的,只好牵着衣角胡乱擦了擦。生怕燕承锦认不出来似的,把脸住他跟前凑得近些,可怜巴巴地道:“我是定羽,靳定羽,小羽,承锦哥你认不出我来了么?”

小太子也在一旁帮腔:“皇叔,他是定羽哥哥,去年中元节还带着我游街看灯。”

靳定羽,前平远将军唯一一根独苗,曾祖母还曾是本朝公主,说起来和皇家也算是有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他年幼失怙,被其舅靳平之收养,靳平之无儿无女,待他如同亲生骨肉,太后又念他父亲功劳,对这位重臣遗孤每有优抚,那是当作自家子侄看待的。当年还特许他作为伴读,每日进宫与燕承锦一同读了几年书。

这人虽是孤儿,却一直倍受周围人的呵护,自小没受过什么苦,偏偏这人天生有几分没心没肺,好勇斗狠,也曾是京城里打架斗殴出了名的人物,全辜负了他那端正严肃的舅父一番苦心教诲。后来过了几年靳平之去蕊,他成了真正的孤儿,再加上年岁渐长,这才懂事收敛了一些。

不过在燕承锦看来,仍是没见他做成什么正事。去年就在他大婚之后不久,这人不知为何吵着闹着要去边关保家卫国,哪怕是做个小兵小卒也愿意。终于磨得皇帝忍无可忍,御笔一挥如了他的愿,打发他滚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算算这时间他走了还不到半年,竟然此时此刻突然又冒了出来,叫人如何不毫诧异。

燕承锦微微皱着眉头,朝他点了点头。靳定羽这人如何且不说,却是爱玩的,能使得动小太子将他找来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找他来却是何意。

靳定羽本意是想表示一番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不料事与愿违颇为狼狈。见燕承锦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自己所相像的那般惊喜,有些慌乱,摸着鼻子讪讪地道:“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没吓着你吧!”

燕承锦想起方才那一幕,心道这还真是惊大于喜,苦于不能言语,却也懒得分辩,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想到这人回来了也不知去见过皇上没有,偏要想方设方把他带这儿来,当真是任性胡闹。

靳定羽脸皮也厚,犹自不觉无趣,见他点头认同,又想抱上来,被燕枳警惕地狠狠一瞪,遂收了手仍是喜滋滋地道:“我如今也当上了骁骑校尉,算是做了官,特地穿了甲来给你看,怎么样?”

小太子在一旁帮腔插话:“定羽哥哥好生威武!”

皇上虽说准了他从军的请求,却也不可能当真让他从小兵做起,也不会把他打发到兵患连边的凶险之地,明面上把他狠狠申饬了一番,但暗地里还是替他打点一二,否则这校尉也不是这般好升的。

燕承锦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团团转了两个圈,一身银甲在满眼的雪地里仍是十分扎眼,不知怎地竟想到了银样蜡枪头这句话,当然靳定羽这人本事还是有些的。但燕承锦还是止不住冒出这个念头,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再看靳定羽一脸期待地望着,也不便拂了他的意,依旧点点头。说到底两人几年同窗,靳定羽比燕承锦小了四岁,虽不喜他的跳脱性情,多少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此时故人重逢,也不是全无欣喜,那笑意清浅,也便一直留在了脸上。

推书 20234-02-28 :呵呵,丐帮还想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