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下——五月咸鱼

作者:五月咸鱼  录入:02-28

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我侧过头,向林清麟瞄去一眼。

像装了个感应雷达一样,林清麟视线和我的对上。

看他眼中一片了然似的沉静,我只觉心尖处抖了一抖,一不小心就将脑中所想脱口而出:“你是说,他可以离开的?”

“是,孔灿本可以离开。”

被上官突兀的回答声吓了一跳,我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而上官的说法,无疑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本是“局外人”,此刻因着上官卜原如此对待孔灿,却不由得惊怒交加起来:“既然他可以离开,又不愿见你,你为何把他强留下来?!”

质问中提到“强留”二字,房内其他人也瞬时明白过来——

我原本不知道像孔灿这样自杀而死的人死后灵魂会归向何处,或者像有些故事里说的,只能被禁锢在自杀的地方,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我才转头用眼神向林清麟询问。林清麟和我已培养了十足的默契,知道我的疑惑,也用我能够明白的方式,解答了我的疑惑。再加上之前上官的说辞,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不分明是在说,上官违背了孔灿的意愿,将他强留了下来,而孔灿再不愿见他,他便退而求其次,将孔灿的魂核封进了电脑中——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上官这样一个通情理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16章

窗外的天色在一点一点变暗,仿佛受了牵引似的,上官卜原双眼中仅剩的神采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瞳孔微微涣散……

之前尽管再懊恼再悔恨,他也不曾露出如此沉寂的神色,仿佛天地无光,再也没了希望似的——随之娓娓道来的,字字秘辛。

“差不多快放暑假前,我收到家里来的电话,说是有点事情,急着让我回e城一趟。我猜可能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估计一时半会没那么快能解决,就跟孔灿交代了一声,还和往常一样给他布置了‘作业’……孔灿说要送我到机场,因为是早班机,我就不让他送了。我还跟他说,让他抓住机会,多和‘女朋友’相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孔灿什么也没说,只朝我笑了笑……”上官用力抽了口气,就像被锥尖刺破了心脏似的:“当时谁要是告诉我——告诉我那会是我见到孔灿的最后一面——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死也不可能……”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双眼低垂着,不看任何人,也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到了e城,才知道是家族里出了点乱子,可大可小,后续事情处理起来得非常谨慎——那段时间我很忙,没空跟孔灿联系,更没空检查他的作业。但我对他很放心,我知道他一定会准时把写好的东西放我邮箱里,我想着,等再过几天,有空闲了,就来看……等我有空打开邮箱,看到邮箱里他给我发的文章时,已经是他寄出邮件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是一篇小短文,描述的是对远方恋人的思念……文章不长,用词也不华丽,却真真切切地让人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浓烈情意——我很高兴,觉得孔灿这次写的是历来最好的——正巧家族里有位亲戚是办文学杂志的,我就擅自把孔灿的这篇短文打印了拿给他看。他问我能不能发表,我当然说能,又问我能不能略微修改——我想了想,觉得关系不大,也说能……”上官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皱了皱眉,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不妙:“都做了哪些修改?”

上官摇了摇头,又止住了,仿若无事般道:“改了些错别字罢了。”

“孔灿知道了?”

“嗯……因为是我推荐的原稿,我那亲戚还吩咐杂志社的编辑修改后,给我发了修正稿——同时,抄送给了孔灿——”

上官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不好的苗头,我忍不住追问一句:“那孔灿是什么反应?”

上官卜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开了视线:“……他给我打电话了,却没有说话。”

我越发觉得心惊肉跳的:“你——”

“我?”一丝凄惶,仿佛从上官卜原的齿缝中渗了出来,在空气中零零落落的:“我跟他说‘恭喜’——告诉他,他的文章马上就能上杂志,被更多的人欣赏,赢得读者的称赞了……我问他,这难道不是一个作家最想要实现的梦想吗?”

病房中彻底安静了下来,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有种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越缠越紧,越想挣开,就越挣脱不开——

“他怎么说?”

半晌,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而我,早已感觉牙齿在打冷颤,说不出话来了。

“他说,‘我不是。’”

上官阖上了双眼。

孔灿的生命,仿佛也像被挂断的电话一样,在某个深夜划上了句号。

等上官卜原意识到自己要回去b市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缸染得极红的水,一条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纯白色哈达,一台静静沉睡在角落的电脑。

一个鲜活的人儿曾经用尽所有气力,坐在那台电脑前撰写了一封倾注他所有细腻感情,却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情书”,并且寄出去了——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着,彻夜难眠,时忧时喜——在好不容易等来回音时,却原来是被退回了,而且还是以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上官卜原弯下腰,伸手去摸了那缸血水,触手冰凉。

就像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一样。

红色的水没过了那人的大半个身子,却显得他的皮肤更白了——上官还清楚记得那天他电脑坏了,匆匆忙忙从房间里跑出来时,t恤短裤下白到透明的肤色,那般晶莹……怎么现在,却变成在水里泡发变皱的模样?

上官卜原觉得接受不了。

上官卜原这个人,看似为人温和谦让,其实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却非常铁血手段,想做的事,一定要达成才行——

而他,还正好就有这个实力。

震惊和难以置信是一时的,上官卜原一旦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就迅速地恢复了清明的神智——

而第一步,自然是找到“孔灿”!

这个“孔灿”,虽不再是实体,对于上官卜原这个灵媒来说,却没有丝毫难度。

当上官卜原搜遍租房内所有角落,并终于在孔灿的房间,把目光精准地对上缩在自己床上角落里的“孔灿”时,感到震惊、措手不及、匪夷所思的,并不是上官。

面对不仅一副能看见自己的样子,而且还莫名怒火冲天瞪着自己的上官卜原时,“孔灿”脸上的表情很快从震惊的状态转为愤怒,再变为厌恶——

是的,厌恶。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他拼死也要躲开,拼死也不愿再见了的人,在他鼓起今生最后一点勇气接受死亡后,居然还一脸“你犯了错”的样子瞪着自己——居然还逃不开……

居然,还得面对……

上官卜原一直在牢牢紧盯着“孔灿”。

看着那个已经死过一次的“孔灿”,极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你不如杀了我吧”、一副恨不得再死一次的表情——

上官卜原彻底呆滞了。

第117章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官说道。

也许,即使是在得知孔灿死亡的瞬间,上官卜原也不曾如此惊慌。

直到面对宁愿闭上眼睛也不愿再看他一眼的“孔灿”时,上官卜原才真正开始害怕。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挽回的,上官卜原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害怕了,即使他还有些茫然。

从那一刻起,上官卜原生了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底。

说不上多光明的念头——

他要弄清楚,弄清楚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不可收拾的一步?弄清楚他是否真的错了,又错在哪里?弄清楚孔灿再不愿看他一眼的原因……上官觉得他有很多“真相”要弄明白——

而在此之前,孔灿不能消失。

因此,“孔灿”不能消失。

“孔灿”,被非自主意愿地,封进了台式电脑里。

“……”

我要极力控制我自己看向上官卜原的眼神,因为我也闹不明白,怎么前一刻在我印象中还是既博学又温和的学长级人物,在这一刻,仿若化身成了古代暴君——

“你把他关起来了,所以他产生了怨气,才四处害人?”

上官唇角有一抹苦笑,显然也是极无奈又无力的:“也许是吧。”

我干瞪着眼,一时半会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面对病房内众人或多或少带着点不赞同的眼神,上官卜原却没有显得狼狈,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寥寥一两个动作间,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他对我们几人说:“你们放心,我查过了,以尉迟你和林清麟为主角的文章,已经停止更新了。”

他的话平地惊雷似的,害我差点跳起来:“什么文章!”

在后来小十向护士姐姐借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后,除了上官以外我们这几个人才算闹了个大明白——敢情那“孔灿”还操纵电脑重操旧业,写起小说来了!

而且还是以我和林清麟,还有那几个曾经踏入出租房的女生为主角,分别写了138看書网……洋洋洒洒地还写了不少字数,登在138看書网上连载,居然也有不少人去看——

更要命的是,要说这几篇文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结尾全都是悲剧!

看读者在评论那哭喊声连成一片,就知道肯定是虐得不轻了!

我一边快速扫视几眼,一边在心中嘀咕:这孔灿该是有多绝望啊,才恨不得把所有人的结局都编得那么凄惨孤惶……

孔灿的笔名更是直接,取为“已死”两个字。

我鼠标胡乱划着,一不小心点进了作者的主页。

空荡荡的主页上除了渗人的“已死”两个字,下面只有孤单两句话,还是全英文的:

writers,(作家们,)

when they’re alone,they’re prophetic.(当他们一个人时,他们是天神。)

when they’re with people,they’re pathetic.(当他们和别人在一起时,他们是灰尘。)

我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光从字面上的意思,也可以看出,孔灿是有多沮丧绝望了。

重新把页面换回我和林清麟那个故事的章节列表,点了最下面那一章,打开来,扫了眼结局,发现停在了我和清麟赶赴e城,即将发现孔灿室友身份的那一幕……

虽然文章页面上惯性标注着“连载中”,我们却都清楚,此文再也没有“完结”的可能性了,又或者,对“孔灿”和我们来说,这个故事已经意味着完结。

舒出口气,我盯着那未完的结局,其实心中还有点疑惑:“林先生,其实……其实我们并没有赢对不对?即使让我们发现了他的室友就是上官卜原——我们依旧破不出孔灿设的迷局啊,只要他一天不停更,我们的‘故事’,不是会被迫继续么?”而我和林清麟,极有可能就此不复苏醒。

难道还是孔灿放了我们一马?

林清麟的视线也停在电脑屏幕上,静默两秒后,他道出了无比接近事实的真相——

“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再遇到上官……”

一丝凉意渗进我指尖。

半晌,我低喃一句:“不知道上官有没看到这里……”

这一次,无论文笔如何,评论褒贬,恐怕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已失去了意义……

“已死”这个笔名之下,从此再没有更新过只字片语。

并非是林清麟对孔灿做了什么,其实,自从我们清醒后,再没有人见到过那台电脑——上官卜原第一时间来探病,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请求我们将处理孔灿一事,交予他来做。

也没什么为难的,在我和林清麟清醒过来的同时,那三个陷入昏睡的女生也都醒过来了,除了身体虚弱一点,并无大碍。说白了,孔灿闹了半天,只是拿我们几个开了个过分的玩笑,写出了几篇悲文,虐了几个读者——这或许是这个可怜的作者,聊以发泄魂魄被囚的怨愤仅有的方式。

而且,在写文的途中,他还不自知地谨遵上官的教诲,为了赋予小说灵魂,还拼了命地去维持笔下世界的“真实”,从而让我和林清麟找到了漏洞……真是“成也上官,败也上官”。

我们都知道不能让他再拿真实活着的人去填补他笔下的世界,上官卜原也清楚这一点是林清麟的底线,因此,他向我们做出保证,会解决好这一问题——至于方法是什么,他没有多说。

林清麟相信了他。

在这之后我们都没有追问过“孔灿”的结局,又或者,是否有个“结局”?

但后来那阵子我经常想起他,想起那个我根本不曾见过,也不曾认识的孔灿。却像熟识的人一样,经常想起他。

明明是他写了关于我和林清麟的剧本,他的故事却反而像一本小说一样,字字句句、点点滴滴,常有片段出现在我脑中。

很久很久以后,当午后阳光不要钱似的洒在房内地板上,而我窝在林清麟的怀里百无聊赖看着电影时,因为屏幕上出现的一段字幕,我猛地从沙发跳到地板上,动作之大,还唬了林清麟一下。

我飞快地按了暂停键,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瞅着那寥寥几个字,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林清麟也因此多瞟了眼字幕,记忆力绝佳的他,瞬间想起了什么,和我一样。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屏幕上电影里的台词,刺目不已——

writers,(作家们,)

when they’re alone,they’re prophetic.(当他们一个人时,他们是天神。)

when they’re with people,they’re pathetic.(当他们和别人在一起时,他们是灰尘。)

我们在看的,是我很早以前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剧情什么的早忘了,正好林清麟没看过,所以两人拿它消遣下午后困乏的时光。

电影的名字,叫做《it is just me?》(中文译名:恋爱求证)。

而它之所以还有那么丁点名气,正因为,电影的主角们,是gay。

第118章

b大校园三大怪事中的两件,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借由我们几人之手得以解决。剩下的工地女鬼一事,我终于主动向林清麟坦白,早在陷入孔灿制造的幻境之前,有一次我和小十两人经过工地,那才是我第一次听到了女鬼的求救声。

林清麟也忆起了我上次在b大校园内突然呕吐的情形,再结合在孔灿的“真实世界”里所遇上的那些事,林清麟和我基本可以确定,在b大新建游泳馆的工地下面,存在着明清时期的女棺,女鬼则因为被所埋符咒侵扰,挣脱不得。

推书 20234-02-28 :一路上有鬼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