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奇吗?这一点我无法反驳他,因为李宏当时的表现还真算不上异常。只是贺丹那一记带着嘲讽意味的眼神让我过度在意,如果李宏不认识贺丹的话,贺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呢?
现在比较难办的是,李宏虽然露出破绽,但仍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和面部表情。他一直低着头,我也不能强行把他的脸掰过来对着我。
于是我干脆也坐下,紧贴在他身边,死盯着他说,“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话题。跟我谈谈你那个小兄弟如何?”
李宏肌肉僵硬,明显处于戒备状态,但听我说他那个小兄弟,眼神倒是柔和了些。
“也没什么好说的……太晚了,你早点去睡……”
“不睡!”我急忙把他按回沙发上,怎么能就这样让他跑了?“你不陪我聊天我就不睡觉!”
没想到李宏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脸立即烧了半截,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幼稚,跟撒娇没两样。不过我心一横,丢人就丢人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宏拿我没办法,只能老实坐着,对我说,“我那个小兄弟,是在广州认识的,他高中毕业就一个人出来打工,当时连饭都吃不饱。我收入不多,不过还算稳定,就收留了他,给他在厂里介绍了份工作。”
见他又不说话了,我问,“就这样?”
“就这样,”他又说,“他脾气挺倔,又是个直肠子,不懂为人处世。不过我倒挺羡慕他什么都敢说敢做,所以也跟他比较要好。”
不对,他撒谎,但和单纯的撒谎又有些不同。
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巧妙地进行了组合,如果不是我的所谓“特技”,恐怕连测谎机都会被他高明的技巧骗过去。
前半段他说,他在广州认识了个小兄弟,收留了他并介绍工作,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后半段他又说,脾气倔,不懂为人处世,跟自己比较要好,单看这一段话也没问题。
问题在于,这看似相连的前后两段话,却并不是说的同一个人。
前半段的话中所说的那个人确实存在,后半段说的也确有其人。只是他巧妙地把这两个人的特性融合到一起说,让别人误以为这两段话说的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来,他即没有说谎,也没说实话。
这些技巧,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那么,我和你的小兄弟,你比较喜欢谁?”
李宏本能地对这个问题表示了惊讶,“这……”
“你不是说我乖吗?我跟他比,你更喜欢谁?”
“你……怎么能这样比呢,”李宏有些莫明其妙,不过更多的是对这个莫明其妙问题的不安,“你是沈家的小少爷,他跟我一样,只是个打工的……”
“嗯……也就说你觉得我跟你差距太大,所以你还是比较喜欢你的小兄弟咯?”
“也不是这么说……”
“要不这样吧,把你的小兄弟也接来青城市,你就可以不用回广州了吧?”
“这又何必……”
“你要是不好开口,我来说?呐,把他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此时李宏的脸上明显写着糟糕两字,他本能地想逃开我,奈何我死死抓着他,他又不好把我推开。于是我再接再厉。
“我可以帮他找比现在好十倍的工作哦,我想你的小兄弟应该不会拒绝的。还是说,你有非回广州的理由?或者,你并不是非要回广州,只是不能再待在青城市而已?”
李宏再次僵化,我继续说道,“是因为贺丹吧?他在这里,所以你才要走?不,不对!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你才来的!”
“够了!”
他被我逼火了,仅一只手就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到沙发里。
“别再说了……不要再去追究这些事!你只是、只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而已,别去招惹那些……那些……”
那些……什么?
然而重要的东西尚未出口,一个人影就飞快地窜过来,挥舞着什么东西向李宏背上打去。李宏察觉到不对,立即拉着我往旁边一滚,接着便看见一根高尔夫球棍狠狠地打在了沙发上我刚才坐的地方。
“季雨阳你……咳咳……想……杀了我吗……”
如果李宏没把我拉过去,而是他自己一个人闪开,季雨阳这一棍子就砸在我身上了,这头猪!不过看来李宏还是有点良心,虽然我把他逼急了,但他的本意还是不想伤害我的。
“怎么可能啦,我是来救学长你的啊!”季雨阳气势汹汹地用球棍指着李宏说,“你要对学长做什么!快放开他!”
李宏很干脆地放了手,站起来稳定了下情绪,用冷静的语气对我说,“对不起,失礼了。”
“喂……”
“洛少爷早点休息吧。”
说完,李宏就离开了客厅,我想追上去,却被季雨阳拦下。
“学长你半夜三更搞什么啊!”他着急地替我揉着刚才被掐得生疼的脖子,“要不是曹柯来叫我,我还不知道你和他在客厅……密谋……”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半夜三更我密谋个鬼啊,而且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你是说,是曹柯告诉你我在客厅?”
“是啊,”季雨阳专业卖队友三十年,朝旋梯一指,“他打电话给我说你跟李宏在客厅……有不正当关系……”
被卖的曹柯从旋梯底下出来,带着一脸贱贱的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里的?”
“从……”曹柯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然后学着我说话,“你不陪我聊天我就不睡觉~”
呸!我有像他说的这么娇气嘛!
不过曹柯那张脸,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他要是从那时候起就在……那之后我跟李宏说的那些话……不是更会被误会啊?!
“学长!”季雨阳生气了,“你要聊天可以找我啊!干嘛找李宏啊!”
“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那你跟他有?”季雨阳一脸不可思议,“他又不爱说话!”
“那不是正好嘛,”曹柯在一边火上浇油,“这样洛哥才能安心地倾述,你就是话太多,才被洛哥嫌弃的!”
说完,曹柯一脸“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的表情迅速退散,客厅里就留下我跟季雨阳大眼瞪小眼。
“学、学长……还聊吗……”
人都走了,聊个鬼啊!
“睡觉!”
81.扰人清梦
我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整理思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乱,行为有异的人也不止一个。
首先便是明浩。家里惨遭剧变,他自然是伤心的,不过藏在表面下的东西并不单纯。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很焦虑,他的固作镇定与拙劣的演技是在想方设法掩饰他心中的不安。这份不安即不来自于家庭变故,也算不上是对未来人生的恐惧,可以说,明浩从来头到就没考虑过他自己家的事。
那他究竟在想什么呢?他要跟着我查案子又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想找出凶手这么简单吗?
再来是贺丹,这个人的面部表情倒不复杂,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只是在发现来自李宏的视线后,别有用心地回敬李宏一个嘲讽的眼神,这就莫明其妙了。按说他该是第一次见李宏,表面上看两人毫无关系。他为什么要特别针对李宏露出这种态度呢?
当然,这两个人要是以前就认识的话,自不用说,但他们表现出的却是互不相识的状态。从李宏刚才回答我问题的态度中,我也并没看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认识贺丹。
李宏的疑点则来自于他对待我的奇怪态度。昨天晚上我就这么觉得了,如果只是因为我很像他的小兄弟,他大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为什么要像是做贼心虚似地躲着我?白天和夜里对待我的态度又大不相同——或者说区别于是在有光线的地方还是没有光线的地方,这直接关系到我能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如果他是因为这个避开我,那他应该是知道我的“特技”的。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我也是才刚认识他啊?
再来就是……曹柯那个混小子!算了,不提也罢。
赵天成的笔记本就放在枕头边,我把它摸过来,打开床头灯细细地翻看。赵天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但又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个笔记本里一定有线索,既然单从字面意思上看不出来,不会是写的什么暗号吧?要真是这样可就难为我了,我长几个脑袋也不一定跟他想到一块去啊!
在翻看途中,睡意渐渐袭来。我迷糊间似乎是在笔记本放回枕头边,手却依然搭在本子上。心里想着,这是重要的证据,要保存好,至少塞到枕头底下吧。但睡意越来越浓,我手在本子上摸了两下,便彻底不能动弹了。
也许是不到5秒钟的时间,我却突然惊醒。看着手底下的本子,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中升起。我试着在这一页纸上摸了摸,纸张并不平滑,而是有一道道浅浅的凹痕在纸面上遍布着。而这一页,正好记着狙击手几件在西南地区案子。
我立即下床奔向书房翻出铅笔,轻轻地在纸面上涂起来。凹痕逐渐显示出来,配合原本写在纸上的字,终于搞懂了赵天成想说的话。
这些凹痕应该是他用什么硬东西在纸上划出来的,看这迹象像是没水的圆珠笔之类的。在这几件案子里,他在其中一件案子上重复画了好几次圈,而其他案子都打了叉。那件打圈的案子,是12月15号发生在天门码头的一起坠楼事件。
这件事我知道,因为坠楼地点就在九重天。九重天是沈家的产业,沈情跟我提起过,说是有个客人单独一个人在包间吃饭,服务员送菜进去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正要发动人去找,结果路人就在九重天楼下包间正下方的路面上发现了坠楼而亡的尸体。
尸体的半个头都摔烂了,就在伤口边上,有半个看起来像是弧形刀伤的痕迹。从走廊的监控录像可以看出,这个客人进去后,只有送菜的服务员在这房间里进出过,经排查,两名出入过包间的服务员都排除了嫌疑,之后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警方的重视,草草地作为自杀案处理。但论坛上的人却把它当作狙击手的功绩列了出来。有人说那半个弧形说不定是掉落过程中在哪划伤的,不过发帖人却非常肯定地说那就是刀伤。
这件案子并没在网上流传,也没有图片为证,为什么发贴人如此肯定这就是狙击手的杰作?又这么肯定那半个弧形就是刀伤?如果不是在网上看到的资料,难不成,发帖人当时就在现场?或者他是警察内部的人?
赵天成画的圈和叉倒比较好理解,圈是他想要的结论,叉是错误情报。赵天成认为这件事跟本次案件有关,我觉得他并不是因为这事是狙击手所为而产生的注意,值得注意的是死者,或者处理这件案子的人。
我打电话给萧然,结果还是打不通。赵天成的手机在现场被砸坏了,我想了想,就拨通了关奇的号码。
关奇果然还没休息,我问他赵天成的情况怎么样了,他告诉我他的手下打电话说赵天成没什么大问题,就有点轻微脑震荡,可能要住院观察几天。
问现场情况,关奇就开始给我打哈哈了,返问我赵天成的笔记本研究得怎么样了。我自然也没告诉他,只说不知道,担心赵天成才打电话来问问,寒暄几句后就挂了。
没有熟人果然不方便,赵天成进医院,萧然玩失踪,还真不知道有谁可以……
不对啊,不是还有个熟人嘛!
“喂,变态,你还在现场吗?”
白海云的声音极度不悦,“关你什么事!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要干嘛!”
“尸体收拾得怎么样啦?炸得还合你的胃口不?”
“有屁快放!”
“尸体上有狙击手的标志不?”
“狙击手?”
“哦,你们叫他医生……”
突然间,一股违合感袭上心头。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那个圆圈啊,有啊。”
果然!
“死者两名男性一名女性,圈都画在脚背上,刚才收拾的时候我看过了。”
“这么巧啊,三名死者的脚都没被炸烂?”
“因为设计如此啊。”
“设计如此?”
“炸弹是绑在他们三个胸前的,只炸烂了上半身。”
“绑在胸前?”
“具体说是三个人都先被绑在椅子上,胸前又绑了炸弹。”
“绑在胸前的只炸烂上半身的炸弹,又是怎么把墙给炸掉的?”
“那一整面墙上都装了爆炸点,跟死者身上的爆炸同时引爆的,是用的远程遥控装置操作。”
“炸墙?为什么要把墙炸掉?”
“这不是应该你来告诉我吗?”白海云想了想又说,“据说那面墙除了窗户旁边摆了张大书桌外,两边的墙壁都放的书架呢。”
“书架?”
“而且看死者身上的捆绑痕迹,应该是在死前被绑过一段时间了。”
果然如我所料!
“其他人呢?关奇和他的手下现在在哪?”
“我哪知道,不是听说有两个警卫送老赵去医院了么?关奇还在这,其他人就不晓得了。”
“现在你们还在现场处理?”
“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下打包好就回去化验,大部分人都要回去,留几个人在这里。”
“对了,你知道萧然去哪了吗?他的电话一整天都打不通。”
“不知道,不过他临走前说你要是想查什么东西,可以找档案室值班的田禾,他打过招呼了。”
档案室?萧然为什么要提前打招呼,难不成他已经预料到我会遇到什么案子吗?
白海云把田禾的电话给了我,我也等不到天亮了,马上就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声,不满地用睡意朦胧的声音嘟囔着抱怨这通电话扰人清梦。不过在我说明和萧然的关系时,她倒是打起了精神。
“哦,是萧队的接班人啊。”
才不是!这谣言是从哪里来的啊!
“你要查什么?我明天再去局里给你找。”
“12月15号九重天坠楼案的全部档案,特别是验尸体报告和当时处理这件案子的全部相关人员名单。”
“验尸报告要找白海云,其他的我明天发给你,传真还是电子档?”
“电子档就行了。”
我给她留下了联系方式,又打电话找白海云要验尸体报告,他也说得回去了才能找。看来我自己在这干着急也没用,再怎么也得等到明天。
为了以防万一,我又详细检查了下赵天成的笔记本,前前后后只有这一页上有划痕,看来他想让我注意的应该就是这个案子了。这个案件看起来普通,但深究起来却不普通。死者为什么会一个人去九重天那种地方吃饭?还是预定的包间?又为什么会突然坠楼?是他自己发生意外,或是别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