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澄告别了蔡厅长并祁县的一行人之后,就开车往回赶路,路上听收音机播报的路况信息说是祁县往c城方向去的大件路因为塌方暂时不能通过。
吴澄有些进退维谷,现在返回祁县和蔡厅长一起,没准儿还招他嘲笑,再说又是答应了季覃要回去的。于是,吴澄心一横,走了另外一条很不好走的老公路。
因为路况特别差,这一路开得磕磕绊绊的,中途汽车还陷进了泥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出来。本来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吴澄开了六个小时才回到c城,路上手机电池耗尽,就没办法联系上季覃。吴澄索性一路开车进了小区,先把车停了,再走路去季覃家楼下。
吴澄正想上楼去季覃家,却发现季覃原来就在楼下。
不过季覃不是一个人,他正在昏暗的树影下,对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说话。
吴澄倒也没多想,只以为那是季覃的同学,也许是来问作业或是什么的。
吴澄停下了脚步,等着季覃。
直到男生从背包里拿了个什么纸盒包装的礼物给季覃,吴澄才若有所悟。
今天是情人节啊,吴澄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西洋节日,故而全无感觉,不是因为季覃打电话来,今天也许就这么算了,所以,他根本就没那个意识要给季覃送什么礼物。
现在看看,一个男生,在这个特殊的、富有涵义的日子,专门跑到季覃家楼下,给季覃送礼物,这说明了什么?
第53章
季覃一听到吴澄说会回来,就心满意足地放了电话回去教室自习,整个下午心情都很好。
放了学,季覃脚步轻快地回家,季娟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呢,一见他回家就开始盛饭。
季覃想了又想,在放下饭碗的时候才很谨慎地说:“妈,今天小舅舅要来,我们有重要的账目要对,所以我一会儿跟他去他那边住,早上就从那边直接去学校,可以吗?”
季娟奇怪地说:“你们不是经常月底对账的吗?怎么现在月中也要对账了?”
季覃含混地说:“就这一次。这一次他们那财务又昏头了,做得有些乱,现在得想法纠正回来,不然到了月底更糊涂。”
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情,季娟也就不再多问了,收拾完了碗筷后又问了季覃几句闲话就钻回她自己的房间看电视打毛线去了。
饭后,季覃先去洗了个澡,回了房间后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半天,选了一身挺好看的衣服穿上,一边在镜子里臭美地照来照去地,一边想:可惜现在学校要求穿校服,再好看的衣服都只能穿在里面,外面依然是一身宽宽大大的校服,白瞎了吴澄花的几大千给买的这名牌衣服,好在今晚上倒是派上用场了,正好穿给他看看。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季覃琢磨着吴澄该要到了吧,就开始着急了,根本就看不进去书,不时地窜到客厅给吴澄打电话,可惜每一次都是机械的女声回答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直到八点半了,季覃都一直没能打通吴澄的电话,更没接到过他的电话,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心里别提多沮丧了。
恰在此时,电话铃叮铃铃地响了,季覃马上扑过去接起电话,急切地问:“你在哪儿啊?怎么老打不通你电话呢?”
电话那头的人静默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季覃?是你吗?”
季覃激动得犹如炉子上翻滚沸腾的开水一般的语调瞬时冷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哦,是你啊王莘,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边的人就是季覃在参加全国数学联赛时认识的王莘,季覃本以为过了集训两人的关系就会冷下来,毕竟人走茶凉嘛,没想到王莘要了季覃家的电话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季覃打电话,有时是讨论几个数学问题,有时候聊聊各自在学校的情况和新鲜见闻,季覃没想太多,只当作这人爱交朋友重友情,反正对季覃也没啥妨碍,季覃就把他当个朋友熟人来对待,妈妈经常说好男儿要交游广泛,“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听到季覃这样说话,王莘的心微微一沉,听话听音,看情形季覃是在等某个人,把自己误会成那个人了才会这样先情绪高涨,知道误会了之后又马上情绪低落下去。
王莘在心里鼓励自己别泄气别泄气,不要受季覃的情绪影响,让事情按着自己计划好的步骤来。王莘深吸一口气,说:“季覃,我能到你家来吗?我有点要紧的事情想和你说。”
季覃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地问:“啊?到我家?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王莘说:“我已经在你家附近了,我上次听你说你住在那什么朝阳小区对吧,是多少栋多少号来着?”
季覃可不想他上来,马上说:“你别上来,我下来得了。我妈都歇下了,她最怕被人扰了瞌睡。”
季覃下楼后,和王莘在一棵树下面说话。
季覃听王莘开始说有事,可是,见了面王莘又绝口不提是什么事,就是一个劲儿地呵呵笑。季覃便不耐烦了起来,又记挂着不要错过了吴澄的电话,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事快说啊,我赶着下来都没穿外套,冷死我了。”
王莘很想抱抱他,心想抱着就不冷了,到底没敢,嘿嘿笑了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很大的礼盒,说:“来,吃这个,有了热量就不怕冷了。”
有热量的食物?季覃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后退了一步,眉峰微竖,不确定地问:“是什么东西?巧克力吗?”
王莘笑着说:“你可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嗯,是我阿姨从法国带回来的巧克力,里面灌了朗姆酒,可好吃了,你尝尝。”
季覃跟不认识一般盯了王莘一眼,说:“你送我巧克力?”泥煤的情人节送巧克力的意思往往是求爱,这家伙是懂还是不懂啊?
季覃在学校里被很多女生爱慕,却从来没有遇上过对自己有意的同性,加上有了吴澄之后,季覃就越发没了跟人周旋的心思,这一次居然没看出来王莘实则暗恋自己多时,还只把他当作是一个敬佩自己优异成绩的普通同学。
王莘微微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季覃,我……”
季覃这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拧身就要走,王莘一着急,就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身边带,说:“季覃,你听我说,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要告诉你。我已经说服了我爸爸办好了转学手续,马上就要转到你们师大附中来,就分到你们班。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我们做同桌好不好,和以前集训的时候一样?季覃,我真的很喜欢……”
一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王莘忽觉一股大力袭向自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摔在了地上,屁股和腿都痛得跟断掉了一样。
“我草!”王莘怒骂一声,手臂用力撑地,好容易才爬起来,这才注意到季覃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位个子高大,眉目英挺年轻男人,此时也皱着眉毛盯着王莘看,目光沉沉。
王莘忍痛走过来,满含敌意地怒视着此人,怒道:“你怎么回事?话都不好好说,就动手打人!老子是你打得的人吗?”
吴澄先是冷冷地看着他,不置一词,听到后一句话就直接暴走,再次挥拳。
季覃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王莘是王市长的儿子,吴澄拳头重,万一打得王莘面上挂彩回去,他家里人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何必多生事端?于是,季覃死死地拽着吴澄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变调了,说:“小舅舅,你别揍他,他真是我同学。”
吴澄的脸冷,声音更冷:“哦?我怎么刚才听见他说他还没转学过来呢,居然就已经是你同学了?”
季覃说:“他是我在暑假数学比赛集训上认识的同学,然后,他说他马上会调来我的班级,以后就是正式的同学了。”
吴澄收了拳头,转而在心里冷笑:季覃,你一句想和我一起过情人节,我就丢下所有的事情,开了六七个小时的路程过来,结果过来看到就是这一幕!是故意给我看的吗?不再继续了你直接说就是,何必玩这样含蓄的把戏?同学?呵呵,很好!嘲笑我没有学历吗?
季覃知道吴澄心里肯定不舒服,不过现在也只能先把王莘打发走了再说。季覃面无表情地对王莘说:“你快走吧,别叫我小舅舅揍你。我只想好好学习,根本不想搞早恋,我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你死心了吧。”
王莘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面向吴澄说:“就算你是季覃的亲戚,也不能干涉他交朋友谈恋爱的事情。恋爱自由,我们……”
吴澄没心情听他扯鸡把淡,简短地截断他的话:“滚!”
王莘梗着脖子说:“你是表舅还是亲舅啊?是表舅吧?俗话说,一表三千里,你一个远房亲友凭什么管季覃和我……”
吴澄捏着拳头,克制住自己想要挥拳打人的冲动。
凭着吴澄的拳脚功夫,三两下就可以打得他满地乱爬,哭爷爷叫奶奶。可是,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胜之不武,而且又是季覃的同学,要是把他打狠了,没准儿就要捅到学校那边知道,那么,季覃难免要被牵涉进去。这种桃色纠纷,还都是两个男孩子,传出去太过劲爆,对季覃不利。不管吴澄心里有多难受多不爽,这种时候为了季覃的名声和前途着想,他不能任意妄为。
吴澄厉声说:“我再说一遍,滚!以后不许再来纠缠季覃。哼,我的身份,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有资格说这句话。”
王莘被他凌厉的气势和凶狠的眼神压倒,知道再往前一步必定讨不了好去,任凭心里多不甘心,这时候也只能偃旗息鼓,灰溜溜地走了。
季覃转身看着吴澄,吞吞吐吐地解释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
吴澄忙了一天,车子陷进泥巴里的时候还跟着来帮忙的农民一起推了车的,现在裤脚上满是泥点子,狼狈不堪,又兼之疲劳困乏,腹中饥饿,思维判断能力也随之下降,先头听季覃说话似乎卫护着那男生,嫉恨难当,心头像有火在烧一般,并没有细听季覃的话,略暴躁地推了季覃一把,简断地说:“行了,别解释了,我懂。我们,好合好散。”最后这句话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似乎还“咝咝”地冒着寒气。
季覃像被雷劈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惊声问道:“你说什么?”
吴澄置之不理,迈开长腿,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
季覃急忙追上去,拉住吴澄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吴澄这才停住脚步,拧着眉毛盯着季覃看了一会儿,冷笑着说:“季覃,就为了你一句话‘想在一起过情人节’,我什么都丢下,什么都不顾地往回赶。公路塌方我就走老路,开了六七个小时,一路颠簸得像开拖拉机,我骨头都要抖散了,现在都还没吃晚饭。我怎样对你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季覃懊恼得眼睛里冒出了泪水,气愤地说:“我怎么对你的?我等了你一天了!一直给你拨电话你都关机!急得我要命!至于那个人,跟你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哪一根神经短路了,突然跑来和我说这个,真是个神经病!神经病!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偏偏就是不信我!”
吴澄怕这拉拉扯扯地被邻居看见了产生疑心,再者看见季覃流泪也心疼,无奈地说:“好啦,好啦,别说了。覃覃别哭,是我冤枉了你,是我的错。你快回去吧。”
季覃巴巴地瞅着他,眼睛红通通的,哑声说:“回去干嘛?我都和我妈妈说了今天要去你那里。”
说完这话,想着等他来的时候欢欣又焦急的心态,而现在呢,好好的一个情人节怎么会弄成这样?季覃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吴澄瞅了瞅四周没人,便将季覃拖到几棵树的浓密树荫下,抚着他的脊背哄了几句,把人哄住了,又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用低低的声音求饶说:“好啦,覃覃,都是我不好,快别生气了。”
季覃吸了吸鼻子,揪住他的领带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娇蛮地说:“本来就是你不好,叫你害我等半天。算了,我也不好。不说那个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上去拿了书包就下来。”
吴澄点了点头,季覃就飞奔上楼,随后拿了书包和一个饭盒下来,对吴澄说:“你还没吃东西呢?我带了两个鸡蛋给你煮面吃。”
吴澄和季覃回了家。吴澄去洗澡换衣服,季覃则钻进厨房一阵捣腾。等吴澄洗了澡出来,季覃已经端了一大碗面放在饭桌上了。
面上盖着黄灿灿的炒鸡蛋,红艳艳的番茄和绿油油的小青菜,热腾腾的面条软硬适中,带着番茄的微酸口感和炒鸡蛋的香气,十分引人食欲。
吴澄中午吃的酒席当然不可能吃好,陪领导吃饭是最受累的,大部分时间都忙着说话或是琢磨领导的心思去了,看着席面上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菜肴,实际根本没填进胃里去,下午开了那么久那么累的长途,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肚了,这时候顾不得别的,只管将那一大碗面端过来,呼噜呼噜往嘴里倒。
刚刚倒完,才抹了嘴,季覃就跨步坐到了吴澄的腿上。
吴澄今天实在是累得不想动,再说又生了一场气,实在是没心情做爱,便推了推季覃,说:“我这才吃完东西,肚子还涨着呢,你压得我都不能消化了。”
季覃撅着嘴,往后坐了一点,摸了摸吴澄的肚子,又眼睛都不眨地仔细研究他的脸和表情,半天,悠悠地断言说:“你吃醋了!而且,现在还酸着呢!”
这会儿,吴澄的醋劲儿其实消了大半,毕竟就季覃的表现来看,他对那男生确实没啥特别的,可能就是因为季覃太优秀太惹眼了,招蜂惹蝶啊。再说,人在饿的时候容易情绪走极端,饱的时候则相反,胃一旦被安抚了,心情也会好起来,这就是为何饭桌上谈生意好谈的道理之一。
但是,吴澄没否认。
季覃秀眉微竖,说:“那我和他绝交!”
吴澄回过眼眸注视着季覃,问:“你怎么和他绝交呢?”
季覃一横心,说:“他能为我转学过来,我就能为躲他转去别的学校!”
吴澄被镇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季覃垂下眼睫,细长白皙的手指抚上吴澄的胸口,婆娑着他衬衣的扣子,说:“在我心里,你是第一位的,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惹你不高兴?”
吴澄将季覃紧紧地搂在怀里,亲他的脸颊,嘴唇,不是因为太累了实在懒得动,说不定还要来一炮。两人腻歪了一阵子,吴澄忽然回忆起了一点细节,问季覃说:“说起来,那小子是不是有些来头,我听他说话的口气有点横啊!”
季覃迟疑了一下,说:“他是王市长的儿子,就是主管教育的那一个副市长,所以,他转学什么的才这么容易。”
吴澄拧起眉头,说:“那你和他绝交不就把他得罪完了?他爸又是主管教育的!”
季覃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我还怕他不许我参加高考呢?他爸爸没能一手遮天到那种地步吧?再说了,他一个男的对我有意思,他爸肯定不知道,要是他爸知道了,还不得剐他一层皮下来?我才不怕他给我穿小鞋呢,他不敢!”
吴澄想了想,说:“唉,算了,算了,你以后远着他一点就是了,别为了点小事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
季覃的脸在他的胸口上蹭来蹭去,抬起眼睛看他,一双眸子水光荡漾:“那你还吃不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