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事?什么事?”孟玉轩瞧向他,问道。
莫允望向宋吟笙,宋吟笙叹口气,当即将瑶官和明珠刚刚的对白一五一十地诉了出来,孟玉轩越听越气,听到后来要陷害莫允一句,当即拍案而起,怒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快快拿了来!”
莫允见此,忙上前安抚,道:“王爷息怒。”
“想不到这园子竟还有如此不知廉耻、大逆不道的贼人!若不将他们狠狠地处罚了出去,这西苑岂不大大抹黑?”
宋吟笙道:“那个瑶官本来就是个戏子,没什么操守,明珠却是随着玉爽从王府里过来的,只怕,多半是受了他的勾引,这才铸了大错。事已至此,如何处置,请表哥息怒之后,三思定夺。”
莫允道:“大哥,我瞅着,成全了他们也就是了。”
“什么?”孟玉轩一惊,望过来,道。
“我说,他们已然这样了,又有了骨肉,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二人,叫他们结成夫妻,岂不诸多没事?”
“怎么可以?”宋吟笙更是惊讶,忙道,“若是旁人见了,岂不笑话咱们西苑的规矩?园子的人见了,岂不一一效法,各自婚配去了?”
“笙儿说得对。”孟玉轩点点头,说,“允儿,你太妇人之仁了!他们要害你,你倒要为他们求情!”
“可是,倘若再罚再打,一来也改不了既成的事实,二来只怕也遭他们的怨恨,三来也不是行善积德的主意,若是再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更是罪孽啊!”莫允低声说道。
娉婷道:“他们都是玉爽的人,倒不如等玉爽回来,让玉爽亲自定夺。”
“不可!”宋吟笙道,“若是玉爽得知此事,以他的性子,定然非要了他们的命不可!他们虽然该死,但也不能死了园子里,辱了园子。”
“正是!”莫允道。
“先叫人将瑶官关入柴房,将明珠锁到春阁,等我想清楚了再发落!”孟玉轩道。
宋吟笙点点头,下去办了。
孟玉轩去了兴致,烦闷得很,娉婷端来茶,说:“王爷切莫为了下人动了肝火,喝点茶。”
孟玉轩接过,说:“怎这园中没些喜事,总是这般不得安宁。”
娉婷说:“没有好事,可以做些好事啊!”
“做些好事?”
“是啊,譬如,表哥也大了,二妹也大了,他们这般亲密,又这般般配,即使先不好婚配,也可以先订下婚约,等日后再成亲,岂不算一件大大的喜事?”
孟玉轩听了,觉得甚是妥当,笑道:“果真,甚好!下午咱们出去,我找机会同他们讲。”
莫允听了,心说:好一个娉婷公主,你知道王爷在此,你便动不了我,转而又去打宋大哥的主意,想着,便道:“大哥,你怎么这般心急?嫂子刚说了主意,你就忙忙地要说,也不先同王府里的王妃娘娘商议下。”
“允儿你不知道,当年姨娘也甚是喜欢笙儿的,姨娘待姨妈更是如同亲姐姐一般,故而她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怎么,允儿,你觉得表哥和二妹不合适吗?”娉婷道。
莫允忙道:“确是十分般配,不过,就怕是流水不懂落红意,直叫落红空悲戚。”
孟玉轩一愣,望向莫允。莫允心知自己说得太多了,忙住了嘴。
午后,孟玉轩、娉婷、宋吟笙和孟玉芷果真出园去了。
莫允望着他们出去,心想: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默默地,来到唤日轩,见梅翎卧在床上看书,便笑道:“梅大哥,玲珑那丫头没来寻你学琴?”
梅翎摇摇头,说:“没有,她有几天没来了。”
“怕是失去了耐心,毕竟还是小孩子,玩的心比较多。”
梅翎道:“她确是极聪明的,若是肯专心些,定然能学好。只是我身子差了,只怕做不了尽职的师傅。”
“似乎比寻常要冷,我在扬州长了十几年,也没有觉得哪一年的冬天像今年似的。”
梅翎点点头,说:“恐是我的日子到了,不能挨过去了。”
莫允摇摇头,说:“天再冷,只要你心里还暖和着,定然也能挨过去,最怕的就是你现在这样子,只是瞎想,只是悲叹。”
“我常想,我若同你,同其他公子一般,也是健康的,我定然又不同你,不同其他公子一样,只将感情藏在心里,不肯说清,到了最后落得个遗憾的终结。”
“那你,可曾喜欢过这里面的人?”
“从来不敢喜欢上谁,我啊,命中注定是要一个人的。”
莫允听了,叹口气,正视着他,说:“你说我将感情藏在心里,不肯说清,今日,我同你讲,我确是是思恋你的。第一次见面时起,就对你十分地好感,后来,你讲西厢的故事给我听,在那琴声中,在那言辞里,我便为你深深地迷住了,为了受了许多相思苦,你可知道?”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梅翎听了,淡淡一笑,说:“我怎不知你对我的心思?只是,我终究不能回应的。王爷喜欢你,韩大人也喜欢你,只是你命里多舛,只盼望着自此之后,我走了之后,你能平平安安,韩大人虽然不在了,但是王爷还在,你跟着他,定然会好好的,好好的。”
莫允叹了口气,说:“王爷已然大婚,只怕,我也不能依傍着他。”
梅翎咳了起来,莫允帮他顺气,许久,梅翎才道:“不知道怎么,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园子,这里的人,都开始变得慢慢模糊了,好奇怪的感觉。”
“是你多想了,每日里跟病魔对抗,到了此刻,只怕是心力交瘁,故而丧失了斗志,丧失了精神,脑子里有的没的,也就萦绕不清了。”
“可能是吧。”
莫允从梅翎那出来已然傍晚,刚巧看到娉婷和孟玉芷回来了,然后却不见宋吟笙和孟玉轩,孟玉芷眼圈红红的,定然是哭过了,娉婷一面拉着她,一面说着:“表哥只是一时间没能想清楚,毕竟很是突然,等他想清楚之后,他定然会后悔,会改变今日的决定……”
莫允知道,定然是孟玉轩说媒不成,遭到了宋吟笙的拒绝,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劝过了,可你不听,又能怨怪谁呢?”
这时,孟玉爽也回来了,颜色甚好,显示在外面得了意,见到莫允正站在亭下,当即便走了过去,冷笑一声,道:“莫公子,可是上次被宋吟笙打扰了,没有'享受'够,故而在这里等我'伺候'你?”
莫允笑笑,说:“不是,是特意来通知二公子的。”
孟玉爽一愣,为了他这般平静的姿态,为了他这般奇怪的言语,疑道:“通知我?通知我什么?”
“通知二公子……”莫允说道此处,压低了声音,道,“你的好日子到了!”
“好日子?什么好日子?”
莫允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转身要去,孟玉爽受不得他这般姿态,心中火起,一把拉住他,用力甩出,莫允哪里抵抗得住?身子随力倒到了石凳上,头一偏磕到了石桌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莫允忙抽泣着流出泪来,显示十分害怕,颤抖着说道:“不要,不要再打我,不要……求,求你了……”
孟玉爽见此,得意之色复原,这时,却发现孟玉轩正站在不远处瞧着,顿时一惊,想要逃开,孟玉轩两步上来,跟着手掌翻动,啪的一声,打到了他的脸上。
孟玉爽也顾不得疼痛,赶忙逃去了。
孟玉轩本就因为午后宋吟笙拒绝孟玉芷之事憋着火气,一进门偏巧又瞅见孟玉爽甩了莫允一个跟斗,顿时便抑制不住,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
第37章:水玲珑身染天花
孟玉爽逃到了听风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是恼恨,竟为了一个外来之人对我下这么重的手?这大哥准是被他给迷昏了!莫允,哼,我定叫你好看!
翡翠见他面色不对,送上茶来,也不敢多说什么,便要离开。
孟玉爽斜了他一眼,问:“明珠呢?”
“明珠,主子,明珠,她被,被宋公子叫去了,还没有回来。”
“什么?宋吟笙?他叫我的丫鬟做什么?”
“不,不知道。”
“你去踏雪轩,问他要人。”
“是。”
“等等,先去引水轩将瑶官给我叫过来。”
“是。”
翡翠应着,忙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个人回来了。
孟玉爽见此,疑道:“人呢?怎就你一个人?”
翡翠道:“宋公子说,奉了王爷的令,让明珠看守几日春阁,又说瑶官偷了王爷的东西,被王爷逮着了,关进了柴房。”
“什么?看守春阁?怎么不找其他人,只找我的丫鬟?瑶官偷东西?他哪里来的胆子偷东西?他偷了什么东西?”
“这个,我不知道。”
“哼,分明是有心整治我的人!”孟玉爽十分恼怒,但也知道孟玉轩定然是在气头上,若是此时去寻宋吟笙的事,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焉有好果子吃?于是暗暗忍了下来,只待他日再去寻衅。
第二日,夏凝脂匆匆跑来盼月楼,孟玉轩刚刚起床,见她这般惶急,忙道:“什么事,值的这般紧张?”
“王,王爷,不好了,水姑娘,水姑娘她发高烧了!”
“高烧?怎么会这样?快,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二小姐已经派人去请了。”
孟玉轩眉头一皱,也顾得苏姵正在为自己着装,敛起衣衫便向摘星楼跑去,娉婷远远地喊了一声“王爷”。
来到摘星楼,孟玉芷正陪在水玲珑的榻前,握着她的手,口中只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大夫一会就来,一会就来……”
孟玉轩走上前,看到水玲珑蜷缩在被子中,面色雪白,紧闭双目,神情痛苦,昏沉不醒,急道:“玲珑?玲珑,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孟大哥来了……”
水玲珑似乎听到了,眉睫扇动,轻轻眯了眯眼睛,却没有能够睁开,没有能够说话。
孟玉芷起身让开,孟玉轩走近,握住她的手,摸着她的额头。
孟玉芷眼睛一红,说道:“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是我太大意了,这几日眼见她闷闷的,懒懒的,却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事,没有能够在意,昨日见她倒在床上也不说笑,可是,我也只顾自己的难过,竟没有理会,今日一早,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芷儿,你先别哭,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孟玉轩安慰着。
秋锦端来热水,递上毛巾,孟玉轩接过来,为水玲珑小心擦拭着。
不一会,宋吟笙、娉婷等人也来了,在帘子外站着,都不说话。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大夫来了,顾不得其他,坐在床边,搭上水玲珑的脉,然后翻看她的眼睑,神色顿时一慌,然后小心揭开她的棉被,看到她的肩头起来黄豆大小的红疹,缓缓,说道:“王爷,小姐得的是天花。”
“天花?”孟玉轩一怔,心里顿时凉了。
众人也尽皆愣住,彼此相觑。
孟玉轩道:“笙儿,你带着众人赶快离开,然后,准备热水,各人先行沐浴,再把换下来的衣服烧了,把摘星楼隔离出来!”
“是,表哥,你……”宋吟笙知道事态严重,更是担心孟玉轩,便问。
“听话,你们都去,所有人都去。我就留在这里,照顾玲珑。大夫,请去快快开药吧!”
那大夫说:“方子是有的,这关键是要把烧退掉。”
“表哥,你不能留在这里……”宋吟笙忙道。
“王爷,你是万金之躯,怎么能留下来呢?”娉婷道。
“是啊,大哥,你没有得过天花,留下来很危险的!”孟玉芷道。
“王爷,请你跟大家一起离开!”大夫说道。
“不,我主意已决,你们快快离开,休再耽搁!找园子里得过天花的丫鬟前来照料,快去,没有得过的,不许踏入摘星楼!这是命令!”孟玉轩厉声喝道。
众人见此,匆匆退去了。宋吟笙知道他的脾气,赶紧按着他说的,一一照办了。
一时间,园子里烧水,熬药,沐浴,焚烧,甚是热闹。园子里得过天花的只有含秀和康宁,两个丫鬟进了摘星楼。
莫允远远地看着摘星楼,看着众人神色惶惶样子,叹了口气。折身来到踏雪轩,见宋吟笙和孟玉芷正在安排着隔离和伙食的事务,甚是忙碌,便又去了,来到梦雨楼,孟玉琦还没有回来,自己便坐在书案前看书,慧儿端上茶来,说:“公子怎么有空过来?”
“想你们公子了。”
“一会就回来了,公子稍等,我先去备饭。”
莫允点点头,低头看到两卷书下押着一张纸,纸上有梅翎的字迹,心下好奇,便抽了出来,低眉去瞧,见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春也凉,秋也凉,
月浓如水铺满床。
烛过半,夜未央,
镜中女儿鬓满霜。
春也黄,秋也黄,
庭院梧桐叶飘香。
倚高楼,望晓窗,
人面桃花变了样!
春也忙,秋也忙,
风波湖中鸳戏鸯。
柳絮飞,杨花荡,
闲来犹补嫁衣裳。
春也伤,秋也伤,
清歌半曲断人肠。
叹朱颜,羞红妆,
暂醉绿蚁又何妨?
感叹唏嘘之时,孟玉琦回来,莫允匆忙放下诗稿,说:“今天学的什么?”
孟玉琦也不回答,只是诧异地说着:“园子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怎么怪怪的?像是躲瘟神一样?”
“水姑娘患了天花,故而,人们都小心翼翼的,恐被沾染了。”
“天花?什么是天花?”
“是一种会被传染的病,你小心点,这阵子就不要到处走动了,过几日就没事了。”
“哦。”
莫允陪着孟玉琦吃了饭,孟玉琦吃罢了,便要去宋吟笙那里温书,莫允道:“书也不必寻宋大哥去温了,我便在这里陪你温书,可好?”
孟玉琦点点头,应了,陪着莫允坐到书桌旁,突然心中一荡,说道:“你变了。”
莫允笑笑,说:“嗯。在这里久了,见了这许多人,经了这许多事,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许多的道理,看透了许多的东西。”
孟玉琦似懂非懂,又道:“你好像聪灵了许多,倒叫我不敢亲近了。”
莫允拉过他的手,说:“难道,我只有傻的时候,才能叫你亲近?你倒希望我永远傻傻的?”
孟玉琦摇摇头,说:“不是。你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有点像表哥了。唯有我,总是被当做小孩子一般,倒是我,永远傻傻的。”
“不用急,很快,你也会变得聪灵,像我一样变得聪灵。”
两人说到很晚才散了。
第二日,水玲珑渐渐退下去的病势又反复了,似乎更严重了,园中人忙忙碌碌,不敢懈怠,人人自危,伺候孟玉芷的秋锦借故请辞了。孟玉芷暂住在孟玉兰那里,孟玉兰见孟玉芷愁容满面,只道:“若是韩大哥不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