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向珍儿有些迟疑,真要她去侯府门前闹,给十个胆子也不够。
付玲珑拽着向珍儿的衣袖,劝道:“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不如豁出去。你不如这样做……”她附到向珍儿耳边嘀嘀咕咕。
向珍儿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
第二日午后,正是大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有高官小吏,也有贩夫走卒,形形色色的人在这座最繁华的城中来来往往,犹如奔腾的江流不停不息。
向珍儿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藤紫衣裙,脸上抹了极淡的胭脂,一双杏眼通红,眼角尚挂着一抹晶莹泪珠,扶风弱柳一般行至曹府门前,轻轻咳嗽娇喘几声后,脸色苍白了几分。紧接着,她当着满大街的人,竟是“噗通”一声跪在曹家正门前。
“咦,这个姑娘是做什么?”有眼尖的人,很快发现了异常,凑到向珍儿面前,仔细的打量。
有好事的答道:“这女人我识得,不是曹大将军的小妾吗?怎好端端的跪在门口?”
向珍儿不作答,只跪着。
这般不言不语,又显得似乎受了极大委屈般的楚楚可怜样子,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想一探个究竟。
曹家的护卫原本不打算管门口的事情,一来向珍儿跪着的地方,离大门口尚有一段距离,要是上去就显得管太宽了。二来,主子的事情,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太好插手。
但是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的焦点全部对准曹家之后,护院们实在静不下心了,有人回府里去禀告夫人。
很快,内院有人过来了,不是曹夫人,而是她身边的心腹于妈妈。
“向姑娘,我们曹家念在你这两年尽孝尽的好,对你犯下的过错既往不咎,你可别到头来装作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来恶狗咬人。”于妈妈冷言冷语,气势凌人的站在柔弱的向珍儿面前向珍儿只是低声啜泣起来,显得万分委屈,“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吗?”
“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少在这儿胡搅蛮缠的撒泼!”于妈妈面露厌恶之色,若不是围观的百姓众多,她一定会狠狠的踹一脚这小贱人。
有“怜香惜玉”的人看不惯曹家的管事妈妈如此盛气凌人,出声道:“这位姑娘看起来真的有天大的冤情,有什么误会的话就让人把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一遍呗?堂堂侯府总不至于一家之言,连话都不让人说清楚吧?”
如此挑动之下,在场不少人纷纷点头赞同。
向珍儿挤出几滴泪,晶莹的泪珠在苍白的面孔上显得更叫人想全身心的好好疼爱。
“于妈妈,求求您了。”她“咚咚咚”的用力磕头,额头上显出淡淡的粉色,“若是不让我说清楚,我宁愿一死!我愿意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美人儿如此卑微的哀求,让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高。
向珍儿看眼身后的人们,再抬头看向曹家门口的石狮,趁于妈妈一个没注意,猛地起身,提起裙摆,脑袋就向石狮子撞去。
第23章:一发不可收拾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于妈妈一下子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向珍儿撞向石狮子,来不及做出反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箭步上前,拽住向珍儿的胳膊。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茫然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侍卫。
“向姑娘,有何冤屈,请入内一谈吧。”
向珍儿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眸,吓得一缩,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要!进了曹家的大门……你们又会歪曲了事实,置我,置我于死地!”
“唉哟,看样子,曹家还会用私刑呢,看这小姑娘害怕的。”有个老大爷说道,声音挺大。
“若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众的私事,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又有人提议道,“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们曹家有意隐瞒什么,把人带进府里去之后,偷偷的杀人灭口,怎么办?”
“就是,就是,像这样的高门大户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了!”
“嗯嗯没错,既然给我们撞上了,即是有缘分,怎么能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踏进鬼门关呢?”
年轻侍卫微微的蹙起眉头,拽住向珍儿胳膊的手并没有松开。
于妈妈也觉察到不对劲,今天在曹家大门口公然叫板的人未免太多了些吧?
大概是发现曹家人的神色有异,围观群众们的呼声渐渐低了下去,不过有好事的人上前一把将向珍儿从年轻侍卫的手中拽到自己身后。
“姑娘,别怕,有我在呢。”
“诶诶,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多人聚在曹家门口呐?”有个矮个儿胖子气喘吁吁的费力挤过人群,小眼睛努力瞪大了环视在场所有人,最后摆着点小小的官架子问祝妈妈,“怎么了?”
“曹家被休弃的小妾上门来撒泼。”于妈妈不怎么客气的斜眼看着胖子,“周府尹,不用您多费心,只需要将这门前看热闹起哄的人驱散即可。”
“呵呵。”不过是侯府上的一个有点地位的奴仆,居然也敢使唤他堂堂帝都府尹?周府尹的面孔顿时板起来,“被休弃的小妾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撒泼?你们可有问清缘由?”
那个护着向珍儿的人抢着说道:“他们要将人带进府里,指不定是要杀人灭口!嘿嘿,这位姑娘肯定是发现了曹家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好一个张口胡来的。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于妈妈骂道。
那人继续冷笑,“我看这位姑娘已经被你们逼的无活路可走了,不如请周府尹为姑娘做主吧。”
向珍儿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周府尹出现的莫名其妙。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到曹家,不想折腾出太多的事情。
“哦?”周府尹摸了摸胡须,招呼一起来的衙役们,“来啊,把她带回衙门里,我要细细问过。”
于妈妈伸手阻拦,“我们曹家内的事情,不需要周府尹费心了。”
周府尹冷哼道:“整个帝都城里,家长里短的事儿,谁家有冤谁家有仇,哪一个不是本官来管?否则本官对得起圣上赋予的职责吗?!”说着,他煞有介事的向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还是说,你觉得你们曹家……比得过圣上?”
于妈妈脸色一白,急忙辩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周府尹莫要曲解了!”
“哼哼。”周府尹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挥了挥手指示衙役们带着向珍儿速速离开曹家,有好事者一起跟了过去,而大部分人见折腾的时间也够长了,忙四散去做自己的事情。
于妈妈眼看着周府尹带走向珍儿,与年轻侍卫对望一样,慌忙的奔回府里。
此时,曹律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庭院中的亭下,听年轻侍卫汇报过门口的状况,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就着庞邈的手,喝下碗里的汤药,又慢条斯理的用温热的帕子擦拭过嘴唇,然后拢了拢外衣,让衣服不至于从肩头滑下去。
“不用管,由着他们闹去吧。”他终于开口了,目光盯着桌子上的蜜饯,又看了看庞邈。
庞邈忍住把小碟子盖曹律脸上的冲动,拣了一颗最大的喂进曹律嘴巴里。
当自己是病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简直是……无耻。
曹律慢慢的咀嚼着酸甜的蜜饯,对迟迟没有离开的侍卫的吩咐道:“去吧,只要人没死在曹家大门口,其它的不碍事。”
“是,将军。”年轻侍卫这才退出听松院。
庞邈虽是不明白曹律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知晓其中必有蹊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昨日要人跟着向珍儿,今日又任由门前的胡闹,莫非……向珍儿是受人指使?夫君的政敌?”……许就是燕王那一派的人马?!
曹律温和的称赞道:“雯君十分聪慧。”
“都说了绝不可以参合外事。”门外响起曹夫人严厉的喝声,“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吗?!”
庞邈连忙起身,若是对着曹馥也就罢了,爱理不理随自己高兴,但曹夫人是所谓的“婆婆”,是长辈,要是闹翻了,曹律绝对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母亲,雯君只是关心我,再说向珍儿原是府里的人,雯君过问并不不妥。”曹律起身走到庞邈身前,“母亲来,若是因为向珍儿的事情,那么请您无须担忧,我已妥当准备,完全可以应对。”
曹夫人一怔,越过小儿子的肩膀瞪一眼庞邈,“你先回屋里避一避,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律儿说。”
庞邈老老实实的离开,回到屋里,锦绣关紧屋门。
曹夫人这才说到正题上,“向珍儿到底是把你怎么了?而且她胆大妄为到如此胡闹,着实是——令人意想不到。”
“她大约是受人指使,差点伤及到我,所以我忽然将她赶出府去,就是想看一看幕后策划的黑手都是些什么人。”曹律淡淡的解释道。
“昨日馥儿与我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忙就想过来瞧一瞧,又听说你睡下了才一直没来看看。”曹夫人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儿子三四回,“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件事情我也已经派人通知你父亲,再看一看他的意思吧。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但你父亲摸爬打滚了数十年,总能给你一些指点。以后朝堂的事情少和你媳妇儿议论,知道吗?”
“不该说的事情,我自然不会与她说。”曹律应道,却是改了几个字眼。
曹夫人没听出来,和儿子聊了会儿有的没的,便先行离去。
庞邈听外面没了动静,开门而出就看到曹律那张温煦的笑脸,不禁让稍感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
“我刚才仔细的想了一想,这件事情也许与燕王世子有关?我总觉得上次他害你不成,一定再出一招的。”
曹律的手掌抚过庞邈的肩头,笑道:“很快就会揭晓的,雯君不必太过忧虑。”
庞邈只觉得后背发麻,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好,但请您万事小心,切勿大意。”
站在旁边的锦绣看着这一幕,真想连连摇头着感叹一番——
若不是少爷身为男子,这般场景真同恩爱夫妻毫无两样了。
第24章:造谣
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有消息传回曹家。
对曹律极为不利的消息。
向珍儿心知事情闹大了再难回曹家,有道是“你不仁我不义”,供出一桩惊天的人命案子——于一年前失踪的兵部侍郎薛惟凯,实则被曹律所杀。至于杀人缘由、如何杀人等等诸多细节,要请曹律走一趟衙门当面对质了。
“薛……惟凯?”庞邈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曹律淡定自若的看着衙门的人,“且等我换件衣裳。”他笑了笑,气度温和,让在场诸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看来,若是曹大将军有冤在身,早就怒上眉梢,气势如熊熊烈火一般压人一等了。
曹律拽着庞邈回到屋内换衣服,他看着妻子一副沉思的模样,玩笑道:“如今我被人当做杀人凶手,你反而更加淡定了。”
庞邈回过神来,瞥眼曹律,不客气的说道:“既说了已有安排,想必如今状况全在您的掌握之中,我何必杞人忧天,多虑怕事?”
“嗯——”曹律赞赏的点点头,“我就喜欢这样处事不惊的。”说到这里,他揉了揉额角,“消息恐怕也叫母亲他们知晓了,不知又得闹成什么样子……我会吩咐人守在听松院门口,不让人吵闹到你。”
“多谢。”庞邈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装作低下头替曹律整理衣服,以避过他的视线。
曹律和衙门的人离开后,庞邈没什么胃口吃晚饭,站在廊下,看着天色渐渐的变黑,听着门口咋咋呼呼又渐渐低下去的喧闹声,心里在想着什么时候听说过“薛惟凯”这个人。
到了半夜,仍不见曹律回来。
尽管曹律说过诸般事宜皆有安排,但庞邈的心里仍是无法抑制的生出些许的担忧。
他提起裙摆,顾不上装作小女子的仪态,大步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站着两名侍卫,于是小声说道:“麻烦两位小哥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大将军的消息可好?”
侍卫没想到少夫人居然还没睡,对望一眼后,其中一人对庞邈拱拱手,“属下这就去打探,请少夫人放心。”
庞邈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估摸着从曹家到衙门往返需要多久时间。
“小姐,吃点夜宵吧?您晚饭都没有吃呢。”锦绣端着一碗小圆子,低声的哄道:“要是姑爷正好回来了,瞧见小姐不吃晚饭不爱惜自己,一定会心疼的。”
庞邈瞪眼锦绣,“胡说个什么?”他接过碗,大踏步的回到屋里,很快就将小圆子吃了个精光。
锦绣无声的叹口气,把脑内的奇怪想法驱逐出去后,默默的收拾碗筷,换来新的茶水,陪少爷一起等侍卫回来。
和庞邈估算的差不多时间,侍卫满头是汗的回来了。因为听松院里现在都是女眷,他不敢贸然进入,庞邈便小跑到门口与他说话。
“因为将军并非普通官员,所以圣上下旨将案子转到大理寺去办了。目前打探到的消息是,向姑娘说是无意有一回服侍大将军的时候,看到将军内袍上有一点点血迹,心中便起了疑惑,但是又不敢多问。后来有一天,她偷听大将军和阿浩谈话,才知晓那血迹是兵部薛侍郎的,原因全在于薛侍郎隔三差五的作对。而这件事情之前,大将军和薛侍郎确实有很深的矛盾,大部分官员都还记的清清楚楚。”
“向珍儿一口咬定,可是双方目前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大理寺的官员请大将军今夜住在衙门里,明日会请示了圣上,可能会来府里搜查一下。侯爷的意思是,会全凭圣上安排,不会包庇大将军。”
庞邈揉了揉额头,谢过侍卫之后,回到屋内,猛灌了几大口凉茶。
锦绣忙劝道:“小姐,我给您换热的来。”
“不用不用。”庞邈连忙摆手,凉茶进肚子里,只觉得浑身舒爽了不少,“你去准备一壶茶送给门口的侍卫吧,今天辛苦他们了。”
“哦。”锦绣出去准备茶水。
庞邈随便找了个杌子坐下,将裙摆撸到大腿上,好让脚踩在旁边另一张杌子上。
燕王的人连番来害曹律是为了什么呢?两个多月之后,他们就能搞死曹律一家了,为什么在此之前要搞出这么些个幺蛾子?而且让向珍儿空口白话的诬陷曹律杀人,这案子不出几天必然能够还曹律清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除非还有什么隐藏在此之下的事情,还没有浮上水面,只能在曹律官司缠身的这几天才会知晓了。
庞邈摸了摸下巴,决定先睡觉。
养足了精神才好面对新的一天。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大理寺那边来人了,曹峥神情严肃的走在旁边,众人一起来到听松院,说是有圣上的旨意,来搜查曹律的住处。
庞邈看眼曹峥的眼色,低着头让到一边,任由官差搜查。茹意被吓得脸色发白,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躲在庞邈的背后。
“造谣的都不得好死。”曹夫人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踏进院门,看到神色淡定的庞邈,脸色更加阴沉难看了,“你夫君现下身处困境之中,你倒像个没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