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王:“……QAQ……”孤是不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花千秋道:“大哥,倘若你真是因为坚定了心意,愿意走这条帝王之路,千秋和二哥等诸位手足,必不会阻碍大哥登基;可是,如果大哥是由于毕染而心灰意冷,千秋实是不愿眼见大哥将全部情绪闭锁,就此……就此寂寥一生……”
花妖王:“……!!!!!!”孤是传位给他,为何给你们说得像是送他上刑场!不、孝、子、们!!T-T
花示君一言不发的静静听着六位兄弟姊妹的发言,沉静的眼眸里始终波澜不动,眼神稳定平和。他仍然维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大殿下颀长挺拔的身影,就那么静静的站立在主殿上,距离王位不过几步之遥。
花莫漪渐渐的住了口,看着花示君如沈井无波的眼底,心里慢慢抽痛起来。
花示君看起来,稳靠得足以担负起这个天下;而他的身边,空落落得像是注定一生一世凝然空寂。
——若是早失今生所爱,那么人在哪里,所为何事,所见何景,又会有什么不同?
待嗡嗡劝说声终于是在一片沉默中平息,花示君目光挨个看过自己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手足兄弟。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无须再劝,本宫心意已决。最快七日,最慢半月,花示君子承父命,执掌朝野。”
第七十三章:登基 上
在花妖王宫的宫门处,气喘吁吁的花莫漪,终于是追上了花示君。
“大哥——!”
花示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夜色中大殿下深邃眼眸微微闪耀着寒星般的光芒。
花莫漪喘息着在他身前止步,几番想要开口,又止,一时只能捂着胸口,不住轻喘。脑海中飞速掠过无数语句,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花示君看着他,两人自行宫一别后,这还是首次如此近距离的单独相处。
大殿下轻声道:“小漪,是大哥错怪你。你还怨大哥吗?”
他对他,竟开始不再自称“本宫”。
花莫漪一愣,继而慢慢攥紧手心,心里不知是暖,还是哀伤。
轻轻摇头:“此事原本也怨不得大哥,若换了是我……若换了是我,只怕也容易被情感冲昏理性……”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花莫漪此刻竟开始怨恨起自己口笨舌拙,为何连一丝最基本的安慰,他都无法顺利的给予大哥。
可是花示君,这个永远冷静从容、不轻易乱了分寸的大皇兄,他真的需要自己的言辞安慰吗?
若是慰抚有用,世间何来情丝难解,何谓情关难过?
花示君点了点头,抬手轻触花莫漪脸颊,语气温柔如水。
歉疚道:“大哥见你自幼长大,即便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也早该知小漪你本性纯良,心绪简单,决无一丝一毫戕害人命的歹毒任性心思。可叹那情毒已深,遮耳障目,竟是将一腔不安与愤懑,尽数发泄在了你的身上……大哥以花妖未来国君的名义起誓,日后必 不再犯此类过失。”
触碰过来的指间温暖,然而花莫漪莫名的觉得心头酸楚。
若是将这种感受同陆小念说出,陆小念自然会告诉他,这是因为兄弟连心,他分明是感受得到花示君内心难以消磨而又无法与人言说的哀戚之情。
可是花莫漪不懂如何传递表达这种感受,站在他心思繁复、独自苦抑的大哥面前,花莫漪充其量只是一个懵懂无知、不解风情的孩子。
但对花示君抱持着满腔尊敬和敬仰的花莫漪,不肯就这样放他大哥孑孑一身的离去,他抓着花示君触碰自己脸颊的手,焦灼而心烦意乱的不愿稍放。
两人近在咫尺的沉默了良久,花示君终于将手自他手中抽回,莞尔一笑:“再不回宫,天色就要破晓了。你不希望陆小念一直守在房里,彻夜未眠的等你回去罢?”
花莫漪脸色骤然一红,不由自主结巴了起来,眼神也开始四下乱飘:“陆、陆小念他……大哥你怎知……”
“陆公子是位正人君子,宅心仁厚,秉性正直温润,确实无愧名门之后。”花示君欣赏着二皇弟不期然涨得通红通红的诱人艳色,多日郁结未解的心,终于是有了一丝宽慰与清朗的理由,“小漪,你若当真与他有缘,便当好生珍惜。大哥再不会阻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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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说再不会阻拦他和陆小念,言下之意是允许他二人众目睽睽下眉来眼去,勾肩搭背吗?
——那大哥会不会坚持他此后一定要在上位,不可以被陆小念压?
——若是跟大哥如实坦白,化境阁那夜他不仅被吃干抹净,还颇具传奇意味的怀上了小白脸的种,大哥方才和煦微笑的脸会不会立刻晴转多云的拉黑下来?大哥应该不会遣一堆御医来逼他服打胎药罢???
花莫漪再次发挥着他杞人忧天的想象力,一路心事重重的琢磨着,回到了花舞宫。
陆小念果然没有睡,手里捧着一卷经书,正在宫灯下随手翻阅。不过年轻的修者显然心思也不全然放在经书上面,一听见门响,便放了书卷,快步向花莫漪走过去。
花莫漪刚踏入门内,尚未来得及开口,陆小念已牵过他手腕,自然而然的三指搭脉,凝神察听他身子状况。
花莫漪一顿,便暂时也不急于做声,静静的由他诊脉。
片刻后,陆小念自他手腕上收回手指,却是转了个势头,揽上花莫漪的腰身。
二殿下瞅着他:“陆小念,我大哥要继位登基了。”
陆小念嗯了一声,没做评价。
“本公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许苦闷。”
第七十四章:登基 下
花莫漪给陆小念揽着往床榻边走,坐到床头,由着陆小念抬手慢慢替他剥去外衣。他看着陆小念专注的眼,喃喃道:“不知为何……这样的大哥让我陌生,又从未有过的同情。”
陆小念替他将外衫褪去,又仔仔细细替他褪了中衣,花莫漪一直一动不动的由着他很自然的拾掇他周身衣物。等到只剩下一件里衣,修者将他身子轻轻按到床褥中,才慢慢道:“——大殿下自有他的考量,你不用替他难过。或许将来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情景时,他 惟有做出了今日之选择,才有机会做好最万全的应对之策。”
陆小念说的话,也有几分像在猜谜,仰面躺下的花莫漪眨了眨眼,看着头顶上空的陆小念:“你在说偈语?还是在说禅?为何本公子听不大明白……”
“你困了。”陆小念给他掖好被角,温柔道,“离天亮尚有一阵子,你且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花莫漪还在努力跟几乎要打起架来的上下眼皮抗争:“本公子还……还不困……”
眼睑底下都浮起了淡淡的黑眼圈,还说自己不困。陆小念心里想着,抬手弹熄一旁燃了大半夜,已然只剩下一点蜡座的长长香烛,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
“陆小念?”
“嗯,我在。”
黑暗中,听见花妖窸窸窣窣的在床边摸索着什么。陆小念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果然花莫漪一把攥住了他手臂,嘀咕着:“你今夜,不是,你今早便别回去自己房间了。陪本公子睡罢。”
陆小念愣了愣,唇角微勾。
虽然无法分辨花莫漪突如其来的依赖心,是因为腹内有孕、情绪易感的缘故,还是因为被花示君的悲伤感染到;但他这样子全心全意的信赖着他,需要着他的模样,还是令修者心头涌动着难言的温暖。
“陆小念?”花莫漪见他久久不回应,以为他在为难,“莫非你认床?”
“……若是我认床,在别人的房间睡不好呢?”侧过身微微笑着看着他。
花莫漪眼皮都快黏到一起去了,犹紧紧攥住他手不放,迷迷糊糊的回答他:“那你将本公子……抱回你房间同睡……呼……”话音最后,已经困得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陆小念将花妖的手放回被褥中,自己也褪去外衫鞋袜,掀开薄被一角钻了进去。
花莫漪像只小猫般,自动自发的把头朝他倚靠过来,在陆小念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躺好,拉着他的衣袖,很快就睡熟了。
陆小念侧身揽着他,微微思考了一下若是宫婢们进来准备伺候二殿下梳洗时,看见这同床共枕的一幕时,该如何解释。但他也只不过稍微思考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立刻就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困难扔到九霄云外,心平气和的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反正,花舞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就对他们家二殿下与带发修行的年轻和尚之间的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司空见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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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国传承王位的仪式,说盛大也盛大,说简单也简单。端看继位者的心念如何,是想大操大办,还是万事从简。
花妖王的意思是作为第三十二任花妖王,昭告天下的同时,也还需要像前不久自己做寿那般,邀请与国交好的各国皇亲国戚来观个礼、见个面,彼此交换一下印刻有私章的公文较好。这也算是同时向外界宣告新一任花妖王登基的消息。
但是任凭他苦口婆心,说得天花乱坠,花示君始终不为所动。
于是花示君的登基仪式,就以花妖国有史以来最为简单,简单到甚至有几分草率的方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结束了。
不外乎就是其他六名兄弟姊妹都携家带口的到场,主殿上站了朝中最具分量的二十位文官、十位武将,全殿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花妖王将传位文书亲手递予花示君。
接过传位文书的花示君微微抬高手臂,让在场众人皆看见他手中之物,然后在花妖王感动万分——全场就花妖王,不,该说是前任花妖王最为动情——的视线中缓步走上王位,在金光闪闪、万花簇拥的龙椅上落座。
陆小念也受邀出席了观礼。虽然他很想以花莫漪的“家属”(夫君)身份站到二殿下身边去,但很可惜他俩那档子事目前还不为前任花妖王所知,而且为了花莫漪腹中胎儿不至暴露,目测他俩就算再恩爱,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宣扬。
所以陆小念是以前任花妖王的贵宾,以及洗清罪名、因愧疚而被奉为上宾的身份出席观礼的,他算是这场传位仪式的唯一一位异族人士。
这是天大的殊荣,陆小念这一介外人竟会堂而皇之出现在三十二任花妖王继位仪式上,不止文官武将,就连对其他皇族、花莫漪的手足同胞都是一个莫大的冲击。众多双好奇的视线,顿时无可掩饰的,不断或明或暗打量着陆小念。而陆小念一向心静,眼观鼻鼻观 心,身子挺得笔直,丝毫不为那些好奇掺杂着喟叹的目光搅乱心绪。
当花示君落座时,陆小念抬头向龙椅看去;坐在龙椅上的花示君,意味深长的视线轻轻扫过陆小念,四目交接,新任花妖王不带恶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第七十五章:复仇开局
远避尘世的密林深山里,鲜有人迹。终日喧嚣奔腾的高崖瀑布,自高耸万丈的崖顶急坠而下,在崖底形成一个巨大的咆哮漩涡,同时厉吼着发出气势千钧的轰鸣。震耳欲聋的瀑布冲坠声经日回荡在密林深处,日夜不歇,其震慑声势,就连常年居住密林中的生灵们 除非万不得已,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然而就在近日,这座气势宏伟、而鲜为人知的瀑布前,却陆陆续续有全身着黑的人出现。谨慎的四下逡巡,发现无人跟踪后,便掠起身形,向着气势磅礴的瀑布中一扎而入,瞬间隐没在连绵不绝的水帘之后。
瀑布后另有洞天。
为花岗岩石堆砌而成的天然洞窟内,清风阵阵,日照透过极高的岩石缝隙,像一束束顶光直射而下,将长逾十里的洞窟内部照耀得如在室外。洞窟最中央、十尺见方的一块巨大磐石上,正位端坐一年轻男子,长长黑发垂至腰间,遮住白如凝脂的半裸上身。
围绕着半裸男子,好几名黑衣人正在忙碌。有人手持软布,蘸了药水,小心翼翼撩开男子长发,擦拭他裸露出来的肌肤。随着令人难耐的药水擦拭过处,淡如山水的图案,慢慢自陶瓷般精致的肌肤上浮现。靠得最近的黑衣人,则仔细观摩着图形的每个细微之处, 再口述给旁边在洁白纸张上运笔如飞的临摹之人。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做着手头的工作,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而被所有人围绕其中,半裸着上身的人,清冷的眸始终睁开着,凝视着洞窟深处的某一点,眼神中并不带感情,仿佛神游到了远离洞窟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直到他身上那幅山水图,纤毫毕现的重现在宽大洁白的纸张上时,手下不停给他用药水擦拭肌肤的黑衣人,才大大松了口气,开口说了这半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少主,终于……完成了。”
说着,忙不迭的就要给男子披上外衫,遮掩那由于药水渗透入体,肌肤渐渐泛起绯红颜色的身子。那药水自然是有于肌体有损的,要趁早沐浴净身洗去。但总不能让他们家少主,赤身裸体的走到水池子中去。
然而他披衫的善意举动,却被男子抬起的手臂阻止了。
毕染收回一直凝视着洞窟深处的视线,转向一旁宽大纸张上的那幅山水路观图。缓缓自盘膝而坐的巨大磐石上下得地来,走到画板前,五指轻轻按上纸面,一寸寸摸过墨迹方干的线条。
这张图上的每一条暗道,每一处山涧,每一个繁花飞舞的密林,皆是他花了十年光阴,一笔一划篆刻记载于自己身上,每一个细节他都稔熟于心。他离开花妖国的那日,就曾对自己许诺,画成之日,便是着手反扑之日。
莹润指尖停顿在花妖国边境线处。
但是为何画成这日,心头并无欢欣之情,反倒有隐隐刺痛,如鲠在喉?
他一直沉默不语,身边数名黑衣人便也始终不敢开口。
直等到毕染终于将手指从画上收回,才有一名刚刚自瀑布外进得洞窟中的黑衣人,开声禀报:“少主,属下今日自外面探听得来一个消息,真伪不明,但属下不敢私自截留。”
“说。”
“听闻花妖国国君更换,继位者是花妖国第一皇子花示君。”
始料未及的消息带来心湖一阵剧烈波动,毕染蓦然回过身,微微睁大的眸子泄露了一丝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情绪:“你说什么?花妖国国君更换??何时之事??”
“应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花妖国没有大肆张扬,因此消息传递得慢,外界尚有许多异族没有收到风声。属下也是误打误撞的,从一些路人的闲谈八卦中无意听来……尚不能验证真实性。”
黑衣人如实禀报完,抬头看见他们少主脸色略显苍白,只怔愣愣的望着自己。
“少主?”担心的询问一声。
难道是因为这半月日夜为药水拭身,不曾好好入睡,少主身体状况有些不大理想了?
“少主,是否需要属下备些大元汤来给少主补气养身……?”
毕染回过神,察觉自己竟然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面前失态,不由蹙起眉头。
“我不要紧。”终于抬手自侍奉之人手中接过自己外衫,随意披上,眉头却仍然紧紧拢在一起,试图尽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没有探听到,花妖国为何突然更换国君?理由何在?”
“也没什么特殊理由,若要听信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言的话,似乎是因为……”边说边觑着少主脸色,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