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啊,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就跟阿姨说,要有什么要使唤的,你就叫徐风。把这里当自己家啊,别客气。”
“陆飞啊……”
“够了啊,老妈,你有完没完啊!”
徐风将陆飞放在床榻上坐好,然后转身将他还想说什么的老妈给推出了房间,关上门,整个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回过头,却看到那总是冷着一张冰山脸的陆飞竟然轻轻地笑出了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别介,我老妈就是这样的人。”
“没事。”
陆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又加了句,“伯母人很好。”随即,看着那一脸无奈纠结着眉毛的徐风,又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他从一进门就明显地被徐风他妈给SHOCK到了,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非常满意地看到了还算整洁的屋子,最重要的是,又嗅了嗅自己的鼻子,这间据说是徐风住的房间居然没有那股浓浓的鱼腥味,所以有些奇怪地问道,
“徐风,你身上怎么没有那股味道了?”
“啊?什么味道?”
“鱼腥味啊。”
“啊?……我没跟你说啊,我们家现在开了个小饭馆,不在菜场工作了。“
“哦……难怪,做饭店小开了啊。”
“那是,等过两年,咱也变高富帅了。”
“啊,那是不是要让秦书瑶好好把握你这个潜力股。”
“我倒不介意你可以真诚地跟她建议一下。”
“哦?”
“像我这种社会大好青年,祖国未来的栋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徐风,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我这可是自信的表现。”
“啊,自负和自信就差一个字。”
“陆飞,”徐风没有和他继续扯下去,兀自慢慢走到窗边,推开被擦得纤尘不染的窗户,让外边冬日的阳光没有任何遮蔽地倾洒进来,只见其缓缓转过身,整个人便隐匿在一片金色日光的笼罩中,陆飞看到对方眼眸中的光是他从未见过的锐利,并透着笃定一切的锋芒和气魄,在那一刻,他感到眼前人的脸上似乎褪尽了少年人的青涩,转而覆上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冀,“我知道,我和你们的差距,所以,我会努力的,你看着吧。”
很多年以后,陆飞仍然会在梦里梦到这个情景,那个少年就站在他的面前,脸容被大半的光影遮住,看不太真切,但他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灼灼的眼神是那么得不可一世,好似整个世界就在他的眼前,一伸手就能轻易地抓住,而自己的心在那一刻莫名地就被纠结了起来,犹如始终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被投进了一颗细小的石头,轻柔地不可抑制地泛起阵阵涟漪。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1、某些人好似有些动心了。
2、某些人好似有些开窍了。
3、开窍和动心是两个概念。
11、除夕
“哥!你真把陆飞带回家了啊!”
像一阵风一样推门而入的是一颗剃着板寸有些毛糙的刺头,脸容和徐风长得有点象,但眼睛略微大一些,萌萌的。陆飞秀气的眉形略微蹙了蹙,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
“额……这是我弟弟,徐磊。”
“哦。”陆飞想着,真是人如其名。
而徐磊显然无视了这间房里的另一个人,径直就冲到了陆飞的面前,“你真的是陆飞?”徐磊比徐风小三岁,青春期的男孩差三岁还是差不起的,这孩子明显还没有发育,一米六不到的身高,站在这两人旁边,看上去还像个小学生,此时正睁大着双眼,盯着陆飞的脸猛瞧。
“额……”陆飞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抬头扫了一眼一旁的徐风,对方马上心领神会地拎起自家弟弟的后领,往后回撤,“干嘛呢干嘛呢,他不是陆飞还是谁啊。”
“老哥,你别拽别拽啊,他可是我偶像啊!”
“啊?”
徐风和陆飞同时露出了惊讶不已的表情,而当徐磊把随身包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以后,陆飞瞬间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你会素描?”
“恩,其实也不太会啦,我老哥老说我是在画鬼画符。”
“……” 陆飞接过对方手里的画板,认真看了起来,徐磊的笔触很细腻,线条优美,整个画风给人感觉很柔和,虽然构图和辅线的运用还不可避免的很稚嫩,但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陆飞哥哥,我就是看到你在前年全市青少年创意绘画大赛上的作品,我才喜欢上了素描……那幅画的意境简直太美了。”
徐磊闪着一双星星眼,双手合起放在胸前,极其虔诚的样子,让陆飞一下有些很不适应,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道,
“啊,还不错啊。”
“真的吗真的吗?能得到陆飞哥哥的肯定,我简直太幸福啦!”说着,居然还起身还非常少女地转了个圈。
“陆飞哥哥,你说我这里的近景如果这样处理会不会更好?”
“陆飞哥哥,我每次画的时候总拿捏不好比例,还有光影的问题……”
“陆飞哥哥,我最近在自学平行透视,你能教教我吗?”
“陆飞哥哥……”
陆飞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终于明白徐风那自来熟又超级热情的个性是怎么回事了,感情这一大家子的人都一个样啊。
“恩,你可以试试这样……”
“这样?”
“恩……”
于是,非常自然地,徐风又被彻底给遗忘了,这两人好像完全忘记和忽略了房内还有个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杵在一边,抵了抵自己的脑门,徐风本来还担心陆飞那死个性会和他们合不来,现在看着好像完全没问题嘛。而此时,从楼下厨房间那已经缓缓飘来徐家四大保留料理的特有诱人香味,徐风抬头望向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勾了勾唇角,便往楼下走去。
要过年了啊。
徐风家祖上是宁波人,所以到了过年的时候,就有四样食物是必不可少的,咸蟹、鳗香、烤麸、酱油肉,而其中的咸蟹更属明星产品,每次年夜饭的保留压轴大菜就是它。
陆飞祖上是无锡人,所以对于眼前那一桌明显偏宁波味道的除夕年夜饭,那手在举起筷子后半响竟不知道往哪里戳。
“陆飞,你来尝尝这个!”
徐风的爸爸本来就很会做菜,而自从开了小饭馆以后,便每日和几个厨师切磋技艺,所以厨艺更是进步不少,对自己的料理也备有信心,只见其很兴奋地精心挑选了一块肉肥膏厚的咸蟹递到陆飞的碗里,然后将倒着康乐醋的碟子挪到他的面前,一脸期待地道,“试试?”
徐家的咸蟹都是在进入腊月以后,由徐爸爸亲自前往浙江舟山当地精挑细选而来,而且水和盐的比例是严格按照徐家历代传下来的配方进行配比,一切就绪后封存在几十年的老坛子里腌制,在除夕夜当天拿出,配上上好的康乐醋,那真是芳香四溢,齿颊留香。
当然,对于第一次吃的人来说,还是会有些小小心理障碍的,所以,看着那滑滑腻腻的物事,陆飞本想着是要拒绝的,但他一抬头,看着徐家所有人盯着他露出的那一脸期待的眼神后,还是小小地抿了一口,呛人的酒味和陌生奇怪的气味一下窜入鼻尖,让他微微皱眉,然而下一刻便是软腻的口感和馥郁的浓香,一下填满整个味觉,下意识地又尝了一口,而那味道便更浓烈了,直到陆飞消化了整整一只蟹脚,并满意地发出一声赞叹后,徐家的所有人才舒了一口气。
徐风他爸好似得了什么褒奖似地大笑出声,然后拍着陆飞的肩背,“小子不错啊,看来你很习惯我们宁波人的口味啊。”说着,拿出一瓶老石库门,在每个人面前的小酒杯中满上(当然,除了徐磊)。
“今天是除夕,我们大家来干一杯!”
“好啊~~”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五只大大小小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热烈清脆的响声,徐家的年夜饭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正式开始。小小的房间内,就单容纳一个八仙桌便已显得拥挤,一旁的木质五斗橱上是很有年代感的二十寸电视机,屏幕里放的自然是一年一度的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女歌手正放开喉咙彪着她的高音,徐妈妈在厨房里煎着热腾腾的春卷,并招呼着大家快些吃。
没有精致的菜肴,没有昂贵的美酒,陆飞还能看到桌上盛菜的盘子有些还缺了个口,而自己坐着的椅子也摇摇晃晃的,但只是这样没有任何装饰的平常,便已经刺得自己的心头有些发疼了,是有多久了,久得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和他爸妈坐在一起吃饭了。家,这个对所有人来说是港湾是庇护的温暖所在,对于他来说,却是冰冷得简直无法让他留恋一丝一毫。
“喂,你怎么了?”手臂被一旁的人耸了耸,陆飞转头看到脸色有些晕红的徐风,这家伙,就喝那么一小口,就上脸了?
“没事啊。”
“哦,我还以为你吃了那个不太舒服。”
“没。”
“那要不要尝尝看这酱油肉?”
“好。”
“恩,陆飞,你盯着我做什么?”
是的,刚才陆飞转过头以后,那眼神就没有从徐风的脸上移开过,近乎有些直愣愣地盯着他,这奇怪的逼视让徐风觉得一下子非常不自然。
听到对方的问话,陆飞低头轻笑了声,然后语气有些认真地道,
“徐风,你真幸福。”
“哎?”
徐风一下没有跟上陆飞的节奏,随后就看到他又伸手拣了一块咸蟹往嘴里送,闭上眼仿佛很陶醉的模样享受着口中的美食,非常满足又略带夸张地道,
“叔叔和阿姨做菜的手艺那么好,徐风,难道你不幸福么?”
这话说的简直是甚得徐爸爸欢心,当即和他交流起一番自己的料理心得,然后徐妈妈也眉开眼笑地给陆飞又添了一碗猪脚黄豆汤。徐风在一旁看着,想着,这陆飞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一顿年夜饭下来,徐家二老已经和陆飞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对这个徐风的新同学那真是赞不绝口。只见徐爸爸红着眼,满身酒气地拍着徐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孩子,能跟你这个混球做朋友实在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徐风一边尴尬地应承着,一边瞧见另一侧的陆飞那明显已经笑到内伤的表情,心想着,老爸,你这是被这厮的皮相给彻底蒙蔽了双眼啊。
而陆飞带给徐风的惊喜还不止如此,坐在麻将桌前,在被第N次吃三摊外加放炮后,徐风已经把他的压岁钱尽数输给了那个一脸笑得如沐春风的家伙,所谓扮猪吃老虎便是如此吧。他还记得陆飞在刚被推上麻将桌的时候,有些茫然又无辜地道,
“我从来没玩过。”
卧槽,这就是从来没玩过的水平?
不过万幸的是,指针很快便到了零点,不然徐风想,照这个架势下去,他很可能就把明年的压岁钱也给一并输了去。
“哥,时间到了,快准备!”
“好!”
“什么?”
陆飞还没反应过来,而此时,徐风和徐磊已经一起搬出了一个巨大的箱子,探头一看,“礼炮?”
“是啊,一起去吧。”
“啊……哎?你等等。”
果然,还没等陆飞说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被某人腾空抱起,瞬时满脸黑线,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得好好跟徐风说明一下,他只是伤了一条腿,只要给他一根拐杖,完全可以自己走路这件事情。
零点还没到,各地的爆竹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陆飞一手拢着自己的衣襟,一手扶住屋外的门墙,斜倚在一边,看着徐家两兄弟在院前的那一空旷地忙碌开来,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年过年,他就特别期待这一刻,仰望着艳丽的烟花在夜空中那一刹那的绽放和辉煌,然后在心底默默许下对来年的期许,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记忆被慢慢地掩藏了起来。
很快,这个城市就一下充斥了刺鼻的硫磺气味和不绝于耳的巨大爆竹声,而徐风也点燃了那足足有三千响的鞭炮,顿时噼噼啪啪火星四溅,那在水泥地上爆裂的声音由于距离非常近,当下震得一旁的人耳根都有些发疼,陆飞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如此这般却又无法固定重心不稳有些摇晃的身体,而正在此时,一个温暖的触感覆上了他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双颊两侧,陆飞转过头,看到那人正张大着嘴,唧唧歪歪地在说些什么。
他记得,物理老师曾经说过,遇到巨大声响时,有两种方法可以避免鼓膜被震破。一是要迅速张嘴,使得咽鼓管张开;二就是要闭着嘴巴,同时双手堵耳。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1、徐风真是很温柔的人啊,陆总就要这么陷进去了呀。
2、陆飞的婆媳,公媳关系轻松搞定啊,XDDD~~~
12、抵足而眠
大年初一,凌晨2点半。
徐风正睡得香甜,一只脚还搁在一旁徐磊的肚子上,非常有节奏地打着呼噜,突然只听得房门外“哐当”一记声响,徐风在睡梦中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接着“嘭”一下又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而这声音的源头,很明显,是从卫生间那里传来的。有些不满地“啊”了一声,徐风皱着眉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再扭头看了看一旁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徐磊,有些无奈地掀开温暖的被窝,挣扎着起身,胡乱披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徐风他们家占了这栋楼的两层,楼上是徐风和徐磊的房间,还配了一个小型卫生间,楼下是通间,徐风他爸妈住。
而那二楼唯一的卫生间此时正亮着微弱的黄色灯光,从脚伤到现在,陆飞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洗过澡了,这让他实在难受得要命,睡在床上的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发臭了,全身各处仿佛都瘙痒起来,就像许多小虫子在上面爬似的。
陆飞兀自逼着自己说,你就忍忍吧,到明天再说,然而最后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洁癖本性,愣是挣扎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睡着,终究还是咬着牙晃悠悠地爬起来,有些艰难地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到卫生间,他想着最起码用热水把身体简单冲一下吧。
结果这地砖的湿滑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刚俯下身想将花洒打开的时候,就突然脚下打滑,而一只脚没法使力撑住身体的结果就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去,然后强撑着想要起身的同时又把旁边的脸盆给打翻了,于是,当徐风懒懒打着哈欠推开门的时候,就见到了某人试图想要爬起来却又倍感无力的窘样,陆飞抬头,看到来人脸上是一副想笑又努力憋着的促狭模样,而说话的口气也相当欠揍。
“所以我说,洁癖什么的真是要命啊。”
对方一个眼刀扫来,但那几乎要剜下自己一块血肉的凌厉目光徐风却并没在意,反而睡眼惺忪地又打了个哈欠,走了开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电取暖器。将电源插上,拉过一旁干净的毛巾整齐地叠好铺在浴缸的边沿,接着打开水龙头,伸手试好温度,再将花洒开关打开,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好以后,电取暖器已经把原本冰冷的浴室熏得暖意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