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和呦呦的肚皮面对面地唱起了“空城计”。
常念突然想到一件事:“呦呦,你昨天吃菜了吗?”
呦呦摇摇头。
“前天呢?”
呦呦继续摇头。
常念无比自责,早知道该给呦呦提前准备好。
前天雪下得大,活儿也干完了,常念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躲在木屋里没出门;昨天下午才过来,那时候想必呦呦已经等了整整一天,自然什么都没吃。
常念说不出的心疼,怪就怪自己考虑不周。
自责不能当饭吃,常念很快整理好心情,拍了拍呦呦空空的小肚皮:“等着啊,给你做好吃的!”
“呦呦!”小兽一副期待的样子。
常念迅速动作起来。
首先指派呦呦在大石头后面背风的地方清理出一片空地,挖一个浅浅的坑,方便架柴生火。他自己则是下到地窖里拿出骨锅、骨碗、火石、干燥的木柴还有两人份的食材。
干净的雪到处都是,倒是省了打水的时间。
放柴、生火、架骨碗、煮雪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常念忙得如同陀螺,却没有丝毫慌乱。
直到温暖的火焰“哧哧”地燃烧起来,各种食材都洗净下锅,常念才得以歇息片刻。
常念放松身体,扭过头看过去,正对上呦呦闪着光泽的星星眼。
常念失笑:“怎么了?”
“呦呦!”小兽伸长脖子叫了一声,声调短促高亢,表达着此刻欢快的心情。
常念知道,自己这是“遭到”表扬了。
水开了,蔬菜下锅,然后还要等一段时间。
常念不清楚小家伙是不是习惯吃熟食,他特意留下了两棵绿叶菜没煮,递到小家伙嘴边想让它先垫垫。
谁知,小家伙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撇开头,视线贪婪地黏在冒着热气的骨锅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好在,他们并没等太久。
常念先用爪子推着雪球,把火扑灭,才叼着骨碗盛了满满一碗,有汤有菜,放到呦呦跟前。
呦呦兴许是没吃过熟食,根本不知道要晾凉些了再吃。幸亏常念阻止得及时,否则魔幻大陆仅存的一支血脉,恐怕就要拖着条烫熟的舌头度过余生了。
常念帮呦呦吹得温度适中,看着它吃了几口没什么不良反应,这才自己舀了一碗吃起来。
呦呦非常给面子,吃得啧啧有声,最后把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直到肚皮都撑圆了,还巴巴地看着常念。
小家伙的捧场让常念的食欲也好了几分,前世过惯了精致的生活,他从来不知道简单的篝火煮菜也能有如此大的成就感。
吃饱喝足,常念把布袋里的平板掏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不碰这东西了——用柔软的兽皮包好了放进地窖里,和保温杯挨着。
一只小小软软的地行兽钻进常念胸前的布袋,取代了平板的位置。还有一枚巴掌大小,弹性十足的五彩鳞甲。
一狐一兽,踏着积雪,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
常念和呦呦在秘密基地暖暖和和地吃着大餐,却不知道家里已经翻了天。
茶茶是在睡前发现常念不见的。之前常念也有回家晚的时候,但一般都是先报个到,吃个晚饭,然后再出去,睡前就会回来。
这天,茶茶和泰格等到晚饭彻底凉透,天也彻底黑透,终于坐不住了。
话说,以前的毛毛傻傻呆呆,确实不靠谱,在自己家附近都能走丢不说,还总是故意跑到很远很偏僻的地方,让茶茶四处找。养了四年,茶茶漕了四年的心。
自从内里换成常念,毛毛就像完全变了个样子,聪明、果断、有性格。如果不是气味丝毫没变,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原来那个胆小懦弱娇气的小狐狸。
泰格和茶茶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心情逐渐转化为惊喜。
这要归功于常念的兽河之行,自从把小金毛从兽河里救回来后,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被兽神承认,其他人对“毛毛”的态度好了很多不说,茶茶和泰格对他智力和行为方面逆天的变化也接受得非常之淡然——用茶茶的原话说就是:兽神的眷顾终于落到可怜的毛毛身上了!
就在茶茶认为自己可以彻底放下心的时候,常念突然就失踪了。
夜不归宿,无迹可寻……
茶茶都要急疯了,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毛毛的懂事和自立是自己的错觉。
他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找遍了毛毛可能会去的地方——部落边缘的灌木丛,没有;丛林那边的高地,没有;甚至兽河岸边,也没有!
兽河冰层很薄,毛毛总是喜欢在冬天跑过来滑冰,一旦有个万一……茶茶想到这种可能,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瞬间爆发。
茶茶哭了,撕心裂肺。
泰格理解伴侣的悲伤。他们同为雄兽,走在一起本就不合常理,更别提会有孩子。虽然彼此很恩爱,终归还是有遗憾。
就在他和茶茶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毛毛出现了。那是一个茫茫雪天,打猎归来的泰格在兽河边捡到这只瑟瑟发抖的小幼崽,他们觉得这是兽神的恩赐。
谁都知道,兽人的幼崽只有在兽父身边才能顺利成年,变为人形。毛毛并非亲生,因此迟迟不能通过成年仪式,茶茶十分自责,于是加倍地对毛毛好,泰格又何尝不是。
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这样凭空消失,生死未卜,那种痛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在茶茶几近崩溃的时候,泰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是安抚好茶茶,让他在家守着,不排除毛毛自己回家的可能;然后又找到族长,发动部落里壮年的男人们,一起寻找失踪的小狐狸。
幼崽是部落的希望,哪怕是一只特立独行、迟迟不能成年的小兽人,都不会被放弃。所以,没有人拒绝帮忙,也没有人偷一点懒。
此时,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连续三天大雪飘飞,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为了抵御严寒、提高搜寻效率,在族长的示意下,大家纷纷化为兽形,用狐族特有的吼叫传递信息。
于是,常念在被一群五颜六色的狐狸团团围住的时候,彻底懵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无法找理由说是自己眼花了或者在做梦。这些体型巨大的狐狸是实实在在,它们的目标显然是自己。
那一瞬间,常念脑海里转过无数可能——难道是他私藏食物的事情被发现了?还是收养呦呦的情况暴露了?它们该不会是看上母兽额头的鳞甲了吧?
无论是哪一条,他都无法抵挡。以寡敌众,以弱敌强,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败局已定。
常念低下脑袋,蹭蹭胸口的布袋,示意呦呦藏好。偷眼看看身后的方向,发现他们并没有走出秘密基地多远——雪太厚,以它的体型整只都会陷进去,根本走不动——不知现在冲回去是不是还来得及。
如果能顺利冲回基地,就可以趁机躲到呦呦的窝里,即使基地就此暴露了,至少可以暂时逃过一劫。常念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如何,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就在常念绞尽脑汁计较利弊的时候,突然被一团粉色的东西压在了身下。
温热的身体,毛绒绒的触感,尖嘴巴尖耳朵大尾巴,不是狐狸是什么?
出乎常念意料的是,粉狐狸没抓他,没咬他,而是十分亲昵地把他护在肚皮底下,慌乱地蹭着他的身体。
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尽管他确信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任何一只粉毛狐狸。不管怎样,刚刚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些。
湿热的触感落在脑门,常念抬头去看,发现粉狐狸居然哭了,滚烫的泪滴一颗颗滴落下来,常念惊呆了。
会哭的狐狸……粉毛狐狸……
“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一声声响在身边,独属于人类步行的节奏。
常念屏住呼吸,下一刻被一双汗湿的手抓起来,放在硬邦邦的胸口。不用看常念也知道,这是泰格。熟悉的健壮身体,熟悉的味道。
常念彻底放心了。
“孩子淘气,今天辛苦大家了!”浑厚的嗓音低沉有力。常念紧贴男人胸口,耳朵都被震麻了。
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喟叹,不断有人说着简短的客套话,来自四面八方不同的声音。
常念不由纳闷儿,他很肯定,就在一分钟之前方圆百里根本没有半个人类。
常念使出吃奶的劲儿挣脱泰格的束缚,扭着脖子看过去,发现周围已经零零散散地占了十几个人,其中包括红着眼圈不断哽咽的茶茶。
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之前明明没有人,而且,那些狐狸呢?总不会凭空消失!
常念环视一圈,发现还有一只绿毛狐狸硕果仅存。这只狐狸体型纤细,尾部蓬松,很漂亮。
顺着常念的视线,泰格看向绿毛狐狸:“族长怎么样?”
谁知,绿狐狸十分人性化地摇摇头。然后,像是伸懒腰似的两只前腿向前平伸,腰部拱起,下一刻,突然就直立起来,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变细,逐渐显露出人类的形态。
常念只觉得眼前一花,合上眼睛,再睁开,之前绿毛狐狸所在的位置已经换成了那位英俊潇洒的乌木族长。旁边有人送上兽皮衣,乌木族长含笑围上。
光天化日,亲眼见证大变活人,常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腾起,过电一样蔓延至四肢百骸。
白毛小狐狸从头到尾整个僵住了。
第18章:卖萌无罪
但凡常念再冲动一些,当天晚上就会向茶茶问个清楚。
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不确定自己开口说人话算不算正常,至少他从未听过部落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狐狸们说话。
装了这么长时间“吱吱”叫,突然开口说话,恐怕会把茶茶吓到。最严重的是,万一被当作异类除掉反而得不偿失。这也是常念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说话的原因。
当务之急,是和姜鸿取得联系,这里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常念第一次体会到,想念二货的感觉是如此焦躁。
当然,和二货一起想起的,还有此次穿越事件的罪魁祸首——那台被常念雪藏长达两个多月的小平板。
常念悲催地发现,早上把呦呦“装”回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把平板留在了地窖里。现在去拿是不可能的,经过昨晚的失踪事件,所有人的心都没安定下来。
整整一天茶茶什么也没去做,把他当贼一样看着。如果不是常念坚决抵抗,茶茶甚至会把他抱在怀里,生怕丢了。
常念感动的同时,也有些焦虑。虽然他看似乖乖地趴着,那不断抖动的小耳朵却出卖了小狐狸真实的心情。
茶茶端坐在木桩旁,盯着常念的方向,看得真切。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再也没有心力经历第二个昨晚,所以茶茶下定决心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要看护儿子周全。
之前的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想到这里,茶茶有些自责,最近自己的确是懈怠了。毛毛再怎么说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兽人,身体并不强壮,娇气还贪玩,怎么能因为他变得懂事了就放松警惕呢?
兽人的成长很特殊,三岁成年,成年前后隔着一个大大的分水岭。只要通过成年试炼举行过成年仪式,原本懵懂单纯的小兽人就会瞬间长大了,不仅可以变身成人,心智也会大幅度提升。
就像是骨血里封印着传承的能力和记忆,变成人身就是破除封印的钥匙。在那一刻,懵懂无知的小兽人会迅速成熟起来。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一大团寒气趁机钻进木屋,屋里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日光,也挡住了外面的冷空气。一下子让人安心了好多。
泰格一眼看到全面开启紧迫盯人模式的茶茶,无奈地叹了口气。
泰格关门,放下手里的猎物,坐到茶茶身边。话到嘴边,也只是问了句:“吃饭了吗?”
茶茶看都没看泰格一眼,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还不晚。”说完,又加了句,“等你一起。”
泰格顺着茶茶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家儿子在杀伤力如此巨大的逼视下还能悠然淡定,泰格在心里点了个赞。
忽然,他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虽然淡,却真真切切地存在。泰格皱皱鼻子,四处嗅着,最后把目标定在了木床上。
泰格想到没想,便伸出手,向常念胸前抓去。
常念猛地一躲,警惕地看着泰格——布袋里有呦呦,呦呦的身份看上去了不得,傻子也知道不能随意暴露。
“毛毛,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布袋。”泰格居高临下地看着常念,不满地皱起眉头。
常念也皱了皱眉,不说话,心里却在想:凭什么你想看我就得给你看?
其实,泰格的不满并是因为常念的拒绝,而是因为他眼中的警惕。什么时候开始,作为兽父的自己已经不被儿子信任了?
“怎么了?”茶茶走过来,看看常念,又看看自家男人。说实话,看到儿子眼里的警惕和不满,茶茶真心有点受伤。
泰格指指常念胸口:“那里……”
多年朝夕相处培养的默契让茶茶一下子领会了泰格的意思。
茶茶厚着脸皮凑到常念跟前,狐狸气儿十足地抽抽鼻翼,红肿的眼睛闪烁出异样的光彩:“真的哎!有味道……”
实际上,对于陌生人或者兽的味道雄性都会异常敏感。茶茶之前太紧张,再加上能力没有泰格强,所以一直没有发觉。这样凑近了特意去闻,还真就发现了不一样的气息——怎么感觉有点儿熟悉呢?
茶茶挠抓着嫩呼呼的脸颊,苦思冥想——在哪里闻过?在哪里闻过?!
“是那片鳞甲!”之前抱着睡了好几晚,茶茶很快就想了起来,继而疑惑道,“毛毛自己带在身上吗?”那么小小的一片,本以为他早该弄丢了。
虽然听得很清楚,常念还是故意睁着大眼睛,装着无辜的表情,脑子却飞速地转着:直接把呦呦供出来?有风险。一直瞒着?不现实。
晋江大神,给个官方答案……
就在常念犹豫不决的时候,事件主角主动做出了回应。
兴许是闻到和常念相似的味道,小地行兽并没有觉得眼前高大的两只有什么威胁,于是,尖尖的小脑袋从布袋里探了出来。
常念想去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啊!这这这……”对上小东西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茶茶不淡定了,“彩色的小野兽?”
常念在心里叹了口气,瞒不住了……于是,装傻。
在两只,哦,不,加上小呦呦是三只各怀心思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泰格的神情在看到呦呦的那一刻发生了巨变——之前是疑惑不解,之后是严肃无比。
这位强大的兽人看向呦呦的眼神带着审视、怀疑和期待。
再说呦呦这边,第一次接触除母兽和小狐狸主人之外其他的“魔兽”,却被魔兽发出的怪声音给吓住了。
小地行兽缩头缩脑的小样子最大程度上娱乐了常念,他就等着小家伙下一刻忍受不住茶茶的魔音穿耳,重新多回去呢。
出乎意料的是,小东西并未退缩,而是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般鼓起勇气,探出半截身子,湿漉漉地眼睛巴巴地瞅着茶茶,一副害怕被扫地出门的委屈样子。
茶茶的心早就被这货萌成一滩春水,哪还有什么扫地出门的想法!这货搓搓手,跺跺脚,被萌得一塌糊涂。他之所以没有反应,完全是因为紧张的,面对这样一个萌萌软软的小东西,该怎么下手呢?
呦呦那边见茶茶各种纠结,又看他身边的兽人紧绷面皮,以为自己铁定不被接受了。于是小脸一点点黯淡下来,仰头看看新鲜出炉的小狐狸主人,无限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