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彻赫然想到在朝堂上司徒将军的答话,那个时候他就做了决断,好,真好!真是,让人无法指责!
他就没想想一个人尽了忠义,天下黎民苍生呢?他的家人呢?何其无辜!
晏曙的书信的最后还夹着一个似有似无的请求,希望他出征代替司徒将军。这个建议,尚没有呈上给皇上。
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周彻却知道,若是真的写到奏折里,司徒将军的人头不保,他家人的人头也不保。而自己呢,真的就是进退两难了。
到了这个时候,周彻还不想和周旭正面作战,真真正正的成为敌人。
他放下了晏曙的书信,细细查看另外一叠白皮资料。
这叠资料里,除了关于耶狼国的一些事情之外,其他全都是关于惠能法师的事情。
周旭细细看过耶狼国的些微,知道太子过了不好,他就心安了。这人,就是个疯子,他真害怕这人会趁机在这个时候搞出许多事来。
因为精心筹划的计谋失败,堂堂太子居然气出病来,卧床不起,连上朝都没办法。真是大快人心。
这消息太及时了。
周旭又拿起关于惠能法师的资料来看,这个神乎其乎的人,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却从来都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到现在位置,他们还是陌生人。
一句话也没有交谈过。
可两个人却彼此知道各自的很多事情,各自接触着彼此的亲密人,相互揣摩着各自的性子。
好啊!这人不声不响居然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乃至崇拜。
看看他明面上办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为国为民的。再看看私下办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阴谋,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搀和真假公主之事;说服司徒将军,如何报恩;太上皇治病全过程参与。想想太上皇近日的表现,不知道这个惠能法师做了什么手脚,担当了什么角色。
周彻读罢,心里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这人不得不除!
这人到底是谁的手下,是耶狼国太子,还是周彻,还是皇上的。
他真的不想怀疑小皇帝,却不得不多想。
周旭揉了揉眉头,生在皇家每时每刻就得提防着身边亲密的人一下子变了模样。从前天真可爱可能是狠戾狡诈,曾经衷心爱民可能只是一层皮。
他还能相信谁?
戟瑞,不行。周旭想到自己还有不多的寿命,就不能忍心把戟瑞拖到这个阴谋漩涡里来。
周旭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坐立难安,徘徊难决。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最初放下的那叠资料又拿出来了。
周旭叹息得抚摸着神秘花纹,这是当初他和周彻两个人亲自选定的花纹,代表着双生的含义。
那是两朵曼珠沙华,相互依偎,相互缠绕。
曾经约定,只有到了非常时期,他们才会用这种联系。有专门接送这个文件的。那时候,戟瑞还没在他身边。
他也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这个。
他狠心撕掉表皮,那花纹似乎一下子萎缩了。再也不复高贵、神秘。
资料里仅仅有一封信。信纸是一种很独特的信纸,微微有点丝滑,白如上好的玉石。无论是民间还是宫廷都不通用。
周旭心里一颤,他恍然想起曾经。
那时候,周彻还没被送走,他还有着许多童心。练字的时候,周彻被麻纸割伤了手,他心一动,就想着要不然试试,能不能把白纸给作出来。
当时,他尝试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在见到白纸。
唏嘘不已的周旭心里更是一颤,这是周彻发明出来的,难道六岁之前的事情他还清楚的记得。
一时之间,周旭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最终,他展开了信。
信很薄,薄的似乎透了。
那上面的字很少,少到他想停下来慢慢读都不行。
“哥,我想你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思念,就涌上来。
浓浓的怨气一下子就让周旭的鼻子泛了酸气。
是啊,周彻何其苦。
生为最尊贵的皇后之子,却隐姓埋名,不能拜皇家祠堂,不能入皇宫,不能入京城……
就连身份也被剥夺,就连脸也不能露,就连婚也不能结。
而他却担负起如此大的责任,出生入死,保家卫国。
上苍,何其不公!
他和周彻之间的联系也是私下进行。
从六岁开始,他和周彻就见过一面。
点点滴滴,和周彻在一起的六年往事涌上心头。
他初到异世,是周彻拯救了他。
周彻全身心的依赖,让周旭慢慢放下戒心。
现在却是到了要决裂的时候。
周旭狠心的把这封信放到灯火上,片刻间什么也没了。
他的手却突然碰到腰间的笛子。
【周旭,你不忍心了。你别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做一个最有名的皇叔!】感觉到周旭的纠结、徘徊、不忍、摇摆,河洛冷酷的提醒他。
他本非这世间人,奈何要做这些事。
“怎么,你担心我不够狠心吗?你不总是说我狠嘛~”
【严肃点,如果你做不到,你的后果很严重,你的父亲也没办法复活。】
“河洛,我知道这些事情。放心吧,我心里已有决断。”
29、周旭亲征,与晏曙谈
次日,周旭去了皇宫,密见了小皇帝。不知道叔侄之间谈论了什么,百官们暗自猜测。就只看到司徒将军被调回京都,主要负责保卫京都安全的事务。
这是一招很高明的棋。司徒将军被逼着忠君,再也不能忠义两全了。明眼人看出来这里面的波澜,而赵国舅就看不懂了。
这几天,他在朝廷上叫嚣着要带领着军队一路平乱叛军,那为国为民的气势不屈任何人。
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勇气和野心,做事居然是如此的不着调。在众人眼里,他是一个权势滔天的人,但也只是因为是太后的姻亲而已。而非他本人的能力卓绝、才华横溢。就连坊间也时常流传些他的野闻,譬如纳了几房小妾,猜测下小妾的出身、美艳度,是不是偷了谁家的妻子。这人酷爱偷,十分赞同并常常自傲于实践这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赵国舅在周旭心里那已经不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而现在搜集物资在即,既然赵国舅这么急慌慌的,不好好设计一场,把他身家全都充入国库岂不是对不起他的表演!
赵国舅因为牵涉到瑞兽变没这一事件中,平日里给他拿主意的太后自从太上皇病了,就没给他递过消息。他那些天几乎从来不敢正面瞧寇阙,他快要被逼疯了。
就一直龟缩在府里装病,在家里时不时歌舞升平一番,和几个小妾享受享受闺房之乐,被小妾们浑身解数伺候的身体上挺舒服的。
就是心里老提着一根弦,瑞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实在是不敢大意。尤其是得知寇阙铁面无私,他私下也曾威逼利诱过,奈何那人就是个硬石头、臭脾气。尤其是现在和瑞兽有关系的大臣们都已经在寇阙案上签名画押,马上就要查到他头上了。
他和那帮子依附自己的那帮子大臣相互商讨,却没想到平日里坏主意比谁都多的这批人什么有用的建议也没提出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三五来。
他被寇阙逼的狠了,几乎就要骂娘了。从宫里传来的太后书信终于让他安定了心。那信上指示他成为剿灭叛贼的大将军。
他一想,这样好啊。要是他立下赫赫战功,再加上太后撑腰,就不怕任何人了。带兵打仗这些事情,在他脑海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到就像喝凉水一样,他深信不疑,要是他去领兵,保证能立即剿灭叛乱。
此人的自信一方面是由于看不起武官,觉得他们头脑简单,打仗无甚技巧;另外一方面就是得意于自己熟读兵书,自鸣得意自己是个天才军师。
不过,这些就只能到他梦里去做了。
太后自从太上皇病了,就被小皇帝以看护太上皇的名义给限制住了,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能出宫。
这书信不过是小皇帝和周旭联手伪造的。
赵国舅这个大毒瘤,也到了该处置的时候。太后因为要被迫照顾太上皇抽不出手里,她自顾不暇。
周旭此人惯用阳谋,喜欢正大光明的坑人。
既然赵国舅如此“急功近利”,不是,爱国爱民,不如拿出充足的物资来。赵国舅听了建议,一拍脑袋,对呀,这样就能保证作战的胜利,何乐而不为呢?反正等他打了胜仗,还能再有。
他不仅从自己府库里拿出许多东西,就连依附于他的官员也被逼着捐赠了许多物资。
小皇帝看着这充足的补给物资,对这个很傻很天真的赵国舅办事的速度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周旭坑了赵国舅一批物资,就起身上任做了大将军,带着批军队到柏阳郡与晏曙回合。
而小皇帝继续跟进赵国舅事宜,此时不断跳坑的赵国舅尚且不知大军已经开拔,他就是明晃晃的被小皇帝给戏耍了一番,还是朝廷上免费给百官看了一次猴戏。
接下来,在赵国舅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被逮捕入狱,身上也被安插一系列罪名。
小皇帝的手段不再那么温柔了,如同疾风暴雨一般,赵国舅的罪名就被搜罗了彻彻底底,共计100条罪名。而假造瑞兽就是最大的一向罪名。
而唯独这一项,赵国舅心里不想确认。
明明那瑞兽之事,他只是在脑海里想了想,并没有付诸实践,为何小皇帝就认为是他干的。他脑子再不清楚,也知道自己背黑锅了。
到现在为止,都是别人背他黑锅,还是头一次替别人被背黑锅!
赵国舅府里的东西被收入国库,满城的百姓天天看热闹,这赵国舅搜刮的东西真不是,都能赶上国库一年的收入了。
百姓的视线转移到赵国舅这个案件上,关注起叛军的事情就不是那么急迫了。就连说书的人嘴里也是多了些调侃。比较周彻是百战百胜的大英雄,而且在入侵城池之后还能秋毫不犯,百姓嘴里自然就宽容了许多。
就在京都沸反盈天的时候,周旭已经到了柏阳郡。
晨曦中,晏曙就站在秋风中等着周旭。他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心里忍不住的开心。
“晏曙,可好。”
“贤王,可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没有散尽的雾霭薄薄的一层,笼罩在他们周边。两个人的拥抱显得那么和谐。
周旭把带领的新军归队,和晏曙敞开了谈。
“你说说最新的情况,再说说你的打算?”两人案上摆着一潭云檀香,清冽而又带着点馨香,是平日里女儿家喜欢喝的酒。
周旭知道晏曙在奏折里藏了拙,能够出入耶狼国朝廷,打点上下百官,还能刺探出情况,也能让耶狼国的国君不知不觉中听取他的建议,最后还能平安归来。再加上江南晏家的神秘消息网,周旭对此人的急变能力评价甚高,绝对不相信他不能随机应变。
“贤王,要听我真实的想法?”晏曙斜斜的一望,就连坐姿也随意起来。似乎两个人面前没有地图,也不是在谈论什么军情大事。
“当然,何种建议皆可,你在我面前,何须试探。”周旭慨然而叹,他喝了一口云檀香,这酒气带着的香味还挺让人留恋。
“既然贤王有此一问,在下就有一答。”晏曙肃然正经。
“孙子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下已经熟读周将军写的兵书,而他身边的谋士武将在下也自认为已经摸清。”
“哦,说来听听。”他倒要看看晏曙的识人能力,周旭把地图放在自己眼下。
“周将军身边有二人,一文一武,是他左膀右臂。一:这二人对周将军忠心耿耿,不是能收买之人;二:这两人之间也是兄弟情深,不是能挑拨离间的。”
“武将楚睦虽然胸无点墨,却是个作战的个中好手。他天生神力,彪悍又讲义气,在军营里颇受士兵爱戴。而韩辛这人,天生就是谋事的好手,胸有春秋,为人小心谨慎,且有胸怀天下的大志向。而周将军这人,可以称得上天生军事家。作战看似毫无章法,却步步谋略,似乎天意如此。此人品格高洁,从来不涉足青楼的等地,就连攻城略地也对百姓秋毫无犯。对此人施展美人计没用,那美人倒是可能被他侧反。”
“哈哈,没想到晏曙你对你的对敌这人评价挺高的。”周旭调侃的说了一句。
“贤王,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评价的。”
“对极!”周旭慨然作答。晏曙仅从三人作战、平日行为就能推测出如此精确的答案,他更不相信晏曙的才智在这之下。
“人无万人,不妨也讲讲他们的缺点。”
“三人看似浑然一体,却也各有缺陷。”
“哦,一一点来。”周旭颇感兴趣。他把面前的地图推倒一边,自顾自的摆起棋子来。
“先说楚睦,此人爱讲义气是好事,满则溢,但若是义气过盛就不那么好了。更何况此人秉性似纯良,却能砍人威猛;似血腥,却能铁汉柔情,在埋葬士兵时痛哭。可见此人,并非一个莽汉大将,而是心里很矛盾的一个人,这两点可以利用。”
周旭一个白棋冲破的边防。
“再说韩辛,此人出身卑微,却胸有丘壑,而没有上京赶考,可见此人对朝廷多有不屑。我先前的示弱必能让他麻痹大意。此人虽然号称不败军师,但许多筹谋多有漏洞,都是周将军自己补充的;并且此人有点孤傲,小气,现在周将军军营里有一奇人,文武皆厉害。这奇人虽是韩辛引入,但现在周将军重视奇人比他更甚,想必他心里多有苦恼。这点,也可利用。”
周旭一个白棋子被三个黑棋子围攻住。
说到这,晏曙停顿下来,他喝了口酒,摊手佯作无奈说道:“周将军,此人无论文武,品行皆是人上人。有何缺点,在下实在是看不出来。”实则不然,晏曙正试探着周旭的底细。
“哦,难道此人是你眼中的完人?”
“那倒未必。”晏曙浑不在意的说道,他似乎没有抬眼,实际上却把周旭脸上深藏的表情都看的清楚。刚才要谈到周彻的时候,他就感到周旭浑身紧张起来。就连棋子的走动都透露出一丝紧张来。
果然,这两人之间必有猫腻。他派人去查周将军的资料,却好似被一股势力给阻拦住,几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就从周彻简单的升迁和活动地域,他就大致推算出一些东西,只是尚待验证。
“周将军身世神秘,这一点,贤王应该清楚。”皇家不可能任用一些人却不调查清楚。
在他看来,周彻的身世透着一股怪异,而他的造反行为也有点怪异。
“无妨,周彻身世并未大碍。我们说一说这军营里刚来的奇人。”周旭荡开一笔。
戟瑞不在意的调转话题:“这奇人最让人称奇的是他常常一身白衣行走军营,此人有许多奇谋,让人出乎意外。并且深谙人心,周将军对此人十分信服。训练士兵的方法也是一流,就来连制造兵器也能谈上几点,是个神秘莫测的人。”
周旭有点诧异,这种人,真的存在。
有一瞬间,他想到了耶狼国的太子,而联系起这两点的则是洁癖。不过,想到耶狼国的太子还躺在病床上,他就释疑了。
他们接着又谈了许多,地图上、围棋上都没演练的许多次。
这一谈,就到了晚上。而饭菜也已经送了许多次,就连酒也烫了好几壶。
太阳初升,他们的争辩还没有结束。
太阳正当中午,他们的辩解还没有结束。
太阳落下,那作战的规划似乎还没有定论。
太阳再次升起,他们还在谈话,此时他们毫无没吃饭的感觉,神采奕奕。
太阳升起又落下,军营里想来禀告的人来了又走,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整整谈了三天两夜,一饭未尝,只有数不清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