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杯喝了。再倒一杯给我。”那男人面不改色地说。
“只是洒了而已。”据理力争。这一杯好贵的。
男人不以为然:“我付。”
“抱歉,我……”变相陪酒么?喂谁在乎你那点骚钱!刚开口就被打断。
“哪儿那么多话啊喝。”
顾不得身上的酒渍,运着气尽量优雅地托起杯子,先抿了口,之后一点点喝光。酒杯推一边,倒新的给他。“你喝。”正准备推过去却被停住。
“您……”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几天给他点好脸色看那人好像来劲了啊。
“刚才态度那么不好,再罚一杯。”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正色道:“您这样就是无理取闹了。需要陪酒我可以替您叫……”
那男人想都没想随便地把酒洒了一点在袖口处。
她把那杯酒夺过来全泼在那男人脸上。
“我付。”
本身以为自己这么整死定了,老板找她要现金她没有啊,结果都没人理她。
这件事慢慢就忘了,直到发薪前几天,那男人假装漫不经心地要她“陪喝一杯”。
估计是给他泼爽了。这么一想反而叫她觉得烦躁,糊弄过去好了。
眼见即将打烊,她不想磨蹭,举起杯子一口气喝光。那男人被这阵势吓到,又添了杯。
她瞟了眼表,看差不多了,便没有拒绝,结果倒酒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黑,整个人彻底栽桌上了。
……饿过劲了。
很长时间的黑。
“喂,喂,醒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跟那男人并排坐在路边长椅上喝西北风。尴尬地笑笑,含糊地说:“谢、谢谢谢啊。”起身准备开溜。
“别走啊。”那男人轻轻拽住她,“对不住你。你是不酒精过敏?晕酒?以后别喝那么猛啊。”
“没有没有,连续工作有点不习惯而已。”连连摆手。
“这样啊,”那男人点点头,“这个银白色箱子是你的吧?”变魔术一样拿出来在她眼前晃。
“是的,谢谢。”接过箱子,心想这货肯定打开看了,还是赶紧走比较好,“我走了哈。”
“你脸色这么不好,我请你吃顿饭吧。”随意地说。
即便是已经敏感到不能听“饭”或者一切和吃的有关的话,还是很违心地:“我只是有点累了,回去休息就好。”
“那就送你回家吧,”那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拨弄着。看这架势……大土豪啊!至少有五六辆自行车啊他!要不然就是滑板车!
“我家很近的,走两步就到了,不用。”就在前面那个地下通道里,呵呵!
“走吧。”说烦了,站起身,“离得近那就吃个饭再回家。”
“我不饿……”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艹你有完没完!
5、
新来的女服务员长得好好看,而且好像从来不化妆,更难得啊。注意她很久了。
今天只是想喝几杯满足一下就回家了,没想到这女的居然晕倒!不是装的吧!艹!没办法,只好把她抱出来。
她真的没有化妆,现在素面朝天的女人太少见了,这皮肤的手感,多找几张类似的皮凑成一床单那绝对一睡不起啊,豆腐一样白滑细嫩又凉丝丝的质感超级棒!再有就是胸部!手不经意碰到了陷在里面根本拔不出来,像是皮薄馅大的奶油泡芙一样。
当然,不排除和她不穿胸罩有关系。
这种东西,是物质的物理性质,不管取向如何都肯定没法抵抗的。
但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臭汗味有点煞风景,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没洗澡。看来女人也不是没味,。还有,她有喉结,坐路边的时候上网搜了下,发现是正常现象,就像美羊羊是母山羊但是头上也会长角一样。只是她的这个和一般男的差不多大,多多少少觉得有点突兀。
这个女人真是挺有意思的啊~
这个时间基本上没有餐馆营业,顶多有麻辣烫,人也不是很多。递了个塑料盆给她:“你自己挑吧。” 现在碰巧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好多串上都有冰渣,跟现在的气氛一样。
“谢谢。”那么大爷就不客气啦。这一串量太少了。她只拿荤的,而且是一把一把地抓,甚至喊老板要没串好的碎肉,直到整个盆都满了。掌柜的跟一边直冒汗。
“这么久都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啊?”那男人随意问着话,瞥见她盛得慢慢的盆,微愣了下。
“陆麟,麒麟的麟。你呢?”
“王玑。璇玑的玑。”那男人本身也只挑肉的来着,现在则默默地往自己的盆里放土豆和香菇。
“出《秦时明月》的那个玄机?”心想这人自我介绍也要装13好无聊。
“都是王字旁的,古代一种天文观测仪器。”把盆给老板,找个地儿坐下。“你饭量挺大的嘛。”虽然自己也感到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但为了防止冷场,还是干笑着说。
“我自己付。”毫不犹豫地说。虽说她没钱。
“啊,不是那个意思。”王玑尴尬地说,“现在挣钱不容易啊,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工作量很大吧?要补充……”
“大家都差不多嘛。”她含糊过去,生硬地把话题掰向另外一个方向,“你是做什么的?”
“我,我……做皮具。”王玑答道,“一个叫RELIEVO的牌子。”
陆麟假装想了一会儿:“没听说过啊。”
王玑说:“我们大部分都往国外销的,国内基本没有。”
“往国外?没人买的吧。”陆麟不屑地笑了下,“是不就你们一个公司在冒傻气啊。”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笑,有点……狡黠的可爱?“竞争对手很多的呀,”王玑说,“但是我们慢慢就被人认可了。”对话好像过家家。
煮好的菜被端上桌,陆麟把头埋在大盘子里狼吞虎咽,一副杀气腾腾、旁人不得近身的样子。
“要不要给你加点?”盘子快见底的时候王玑问。
“不用。”陆麟舔干净嘴唇说,她这还是控制住了自已用手抹嘴的冲动。
王玑朝老板那边挥手:“还有肉吗?”
“只有没解冻的了。”老板说。
“那就直接下锅好了,我等着。”王玑语毕又对陆麟说,“我还想再吃点,你要是不想等我给你点钱打车吧。”
“不用。”陆麟说,“我走了。”
“拜。”王玑说。
6、
发工资了。
想想这一个月自己狗一样的生活,陆麟激动得简直挥“泪”如雨。
老板问她要不要打卡里去的时候她很无耻地拒绝了,因为手里攥着钞票的感觉才是真踏实。
她的生活会变好。
但是她不舍得花自己挣的第一笔钱,把它们挥霍一空是难以想象的;她甚至觉得这些纸票应该被珍藏在相框里。期盼了很久突然实现的梦想给她的感觉更为梦幻。
但是她的初衷是生存。
把自己连着血筋的饭钱还给王玑的时候,他明显很惊讶,但是依然收下。
上班时她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尽管自己已经反复想过多次。
租房,拎箱子入住,买馒头咸菜,买鞋,她像个电动玩具一样不知疲倦地运转,每条事项也机械地迅速地一一完成,直到内衣那条,就卡住了。
胶带用时间久了粘糊糊的挺难受,手纸垫着,一天要换很多次不说还容易跑,就算她有多不屑,还是因为太懒而屈服了。
大商场的东西太贵,专卖内衣的小店又并非随处可见,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D。对,D。抄起一件扯了半天才找到标签,但是D好像还有好几种,例如36D跟48D。什么意思?在自己胸前比划了几下,好像差不多,于是随意抄起一个36D的,为了省点钱连塑料袋都没要就结账走人。
回到“家”,她刚租的地下室,疲惫感一下子涌上来,房东提供的床是木头板加一块布,但对于很久没见过床的她可以说得上是天堂。强忍着睡意试了试胸罩,勒得她都快窒息了,可能48D会好点吧。真是的,谁规定女的必须戴胸罩的,麻烦。女人的世界离她很远,又很近;看了眼床下左一只右一只的黑色的镶满水钻的平底鞋,眼睛快被闪瞎了,整个人沾床就着。
呦嗬她戴罩了之后胸大了一圈啊,老太太鞋也换了,顺眼多了,看她天天步履蹒跚的真难受。
之后的生活就没什么纪念意义了,那双破鞋穿了一星期鞋底就开胶了,弄得她跟穿着拖鞋似的,她只能买了双能以假乱真黑丝袜补救。胸罩的钢圈崩出来了,她干脆把那圈拆掉,这样一来却又罩软塌塌的,不如不带。
那天王玑带了个朋友来,是她以前的熟人。那人隐隐觉出点异样,但毕竟跟她没交情,因而只是举止略显做作。本来她早已做好“冤家路窄”的心理准备,对这些完全能做到心平气和不以为然,倒是被那人的怪异举止逗乐了。
“你真漂亮……”那人喃喃道。估计是没话说了。陆麟只得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有梨涡。她现在的脸不用做任何表情就很友好很会讨人喜欢。除了她不喜欢。
偏偏那天王玑送了她一双高跟鞋。火上浇油。红色的就算了,鞋跟至少有四厘米,穿上根本站不住。赤裸裸的嘲讽。好在第二个月的工资来了,她换了双鞋,买了个手机,照样得啃馒头度日。
她费了些手段才知道,那个医生叫韩清泠。网络词条上有他,说他曾获数学竞赛冠军之类的奖项,总之是以一个学霸的身份被记录的。关于她待过的私人诊所,查不出它跟韩清泠的关联,而且资料上显示韩清泠还是一个学生,根本没有医生资格。
艹。她是韩同学“试刀”的受害者。她突然觉得恶心,疯狂地担心起自己的健康问题。
至于王玑,她也漫无目的地查了下,根本找不着人。
真是太正常了。
7、
坚持到第三个月底陆麟就能转为正式员工了,薪水也会涨。
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感冒了。虽说眼下正值冬春换季天气变化频繁,症状也只是流鼻涕,但她还不相信自己至于这样体弱。也许是奔波劳碌久了,需要休息。
“陆麟,”王玑今天可能有点喝醉了,说话的语气像个渴望抱人大腿的小孩。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王玑突然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她心里很紧张。自己“被认出来了”?还有,王玑今天点的酒很特别。……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其实,其实你这样的女孩为什么非要干这个呢?”上句不接下句。
陆麟不答话。
“和我出场吧,陆麟。”他今天是不脑子堵了?
这里是同志酒吧请您自重。她说:“不好意思,……”
“你是担心工作吗?”王玑问,“我会替你跟老板打声招呼的。”
“我不去。”陆麟说。
王玑微笑:“由不得你。”
……难怪他如此志在必得。但是酒明明是她自己倒的没问题的啊,难道是和老板串通好的?!为了点回扣连女服务生都可以随便卖?……
还好醒来的时候刚被扔在床上,或者说已经被扔在床上了。如此说来上个月的高跟鞋她扔的很正确。这个王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什么什么RELIEVO,绝对是个皮手铐公司。
默默观察了下周围环境,判定这里是王玑的家,等他转过脸来对着她的时候抡圆了从耳根打下去,抽了他一耳光。“你……你醒的真快……”这一巴掌打下去半边脸应该全是麻的,耳朵根本听不见声音,脑内一片空白。王玑过了半天才气若游丝地挤出这么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酒吧服务生都好欺负啊,尤其是女的,贱得可以随便上,而且还像是替天行道一样正义的行为。”陆麟扬了扬下巴。出口在哪儿……
“你还问我呐?我记得你最开始来的时候罩也不带,穿的都是男人衣服。要不是你不把衣服扣子扣好故意露点什么,怎么会被人挑刺?何况这之后还故意把酒洒自己身上,这招对直男都没用吧?”王玑一边说一边往她跟前凑,“你以为这样能讨gay喜欢?”
“我现在喜欢上你了,你不高兴吗?”
这节奏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嗯?
王玑的话显然戳了陆麟的痛处。“以前直男掰弯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人类的欲望是共通的,同性之间互相解决很正常,反过来也是如此?总之要把所有错抛给女的是吧。”她苦笑了下。她讨厌女人,但是现在自己变成这样,反而有点替女人辛酸了。
为了不让王玑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她一脚把他踹下床,而且是踹着他的下身,像是在揭自己的伤疤一样。
王玑的脸颊开始发肿,不过还像是一脸享受的样子。
陆麟无心纠缠,啪啪两下把他抽晕,径自搜出门钥匙离开了。
第二天感冒还是没好,甚至病情有点加重,肯定被王玑给气得啦。她发着低烧坚持上班。
室内的暖气不同于自然风,感觉很污浊,呆久了弄得她想吐。
她还没怎么样,王玑那个朋友突然风风火火的来找她:“你钩他上床?”
“艹你放屁……”陆麟懒得跟他废话。
“我警告你,别理他太近!小心引火上身!”那人气呼呼地说。
“你谁啊你?他老婆?”陆麟皱皱眉,本身已经够烦了,还有人找上门来添乱。
王玑今天还恬不知耻地来了,只是脸颊有点发红而已。照陆麟的估计,早该变紫色了,看来她再呆在这里,迟早会废掉。
那人看见王玑后扭头就走,嘴里还说着什么“工资”之类的话。
陆麟全身发烫,吧台却冷得像冰,仅仅是低烧,她已经觉得自己会晕头转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8、
回到家,陆麟本想倒头就睡,可头疼得她不得不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累得失去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惊醒,满头大汗,身上盖的衣服湿漉漉的,掀开一角,又被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摸摸额头,头上冒虚汗;好像更热了。透过手机屏幕的刺眼光亮发现才六点,昏昏沉沉地又躺下。
耗到十九点,实在不想上班,跟老板请了个假,春节的三天假期不歇便是了。虽然不想沾水,但还是勉强用冷水洗了把脸降温。看看桌上吃剩的馒头,发觉生病的好处除了不用上班还有没食欲,省钱。睡了很长时间之后根本不再睡得着,睡只会更累,难受时尤为明显。
算了算这俩月的收支情况,爬起来看电视,不料台号只排到四十多,大半都是蓝屏。气得她强迫自己回去睡觉。
醒了睡睡了醒重复多次后,她忍无可忍。捂得满身汗,衣服湿的可以拧水喝,病情丝毫不见好转。
眼见临近第二天的上班时间,她支撑着穿上衣服下楼买药,身体变得很轻,没有力气,仿佛即将灵魂出窍,头痛减轻了点,就是意识昏昏沉沉眼睛睁不开。她走了很久,每一步都想倒地不起,到了药店,她买了片劲大的退烧药,贵到按粒卖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