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阎澄的情况,老实说廖远东是疏忽了,当初帮忙牵线也是想给兄弟搭把手,他又知道阎澄的脾气,能接受这么多已经可以了,再继续才是伤他的自尊,再加上廖远东最近的脑子都在好不容易搞到身边的王郗瑭身上,阎澄那边就没怎么密切了解,谁知一段时间不见,竟然会变成如此局面,廖远东面上不说话,心里也难免懊恼,不把阎澄的情况摆平是不会再走了。
阎澄转了单人病房后待遇自然一下子就不同了,廖远东和王郗瑭也常常出入医院,他们这次从A市离开得比较低调,而消息的来源其实是王郗瑭从荆瑶那里得到的,虽然荆瑶知道纪悄不希望节外生枝,但是她也看得出两人的境遇已到穷途末路,自己一直帮忙纪悄必然不愿意,那就只能求助于别人了。
这边有他们在照顾,纪悄出现的频率则一下子减少了,阎澄明白纪悄之前为了自己已经请了几天假期了,现在忙点也是正常,但却还是忍不住每天眼巴巴地盯着门口默默盼着纪悄的到来,他这模样看在王郗瑭的眼里各种不好受。阎澄的伤口恢复地还算快,不过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听外间守夜的医生说晚上常会看听见他彻夜翻身的动静,建议可以用些助眠的药物有助于休息。
这天,王郗瑭进来的时候阎澄难得睡着了,一听到脚步声立刻就睁开眼来,茫茫然地叫了句,“纪悄……”
王郗瑭一愣,缓声道,“是我。”
阎澄的目光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王郗瑭:“要我给他打电话吗?”
阎澄摇摇头,挤出个笑来,“没事,我就快好了,这周末应该能出院了吧。”
王郗瑭道,“这周末急了点,再养两天吧,医生说你这病不好乱动,洗漱也不方便,医院照看着只有好得快。”
阎澄仍是摇头,“我还要上课呢,公司那边也离不开人……”最重要的其实是看不到那人。
王郗瑭想说公司那边廖远东已经去了,但又怕阎澄多想,便打算等他好了再跟他说这事。
下午,经济系和学生会的一些人收到阎澄受伤的消息后自发组织来看他,阎澄面上笑意满满地接待了他们,心里却沉落了下去。连这些人都知道了,家里还会没听到风声吗,现在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阎澄已预料早晚会有一天,可是那时候真来了还是比他预期的要早,而第一个到医院的,便是家里最最心软最舍不得阎澄受苦的外婆。
阎外婆到的那天,王郗瑭、廖远东都在,陪同一起的则是中心医院的老院长还有一干专家教授,尽管他们已经费尽口舌向阎外婆保证了阎澄的伤口恢复良好,休养过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和显眼处留疤,但是外婆在看到床上那一副大病初愈瘦了一大圈的外孙时,依旧心疼的不行,不由得对于阎家两个不留情面一手造成如今下场的父子有了不小的怨愤,都是他们,才害的阎澄落不到好日子。
外婆心里把那两人从头到脚的责怪了一番,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只轻轻地摸了摸阎澄那被剃得剩了一层青色头皮的脑袋。
这还是他和阎家闹翻后第一次再见外婆,阎澄也不知道她之前已经和纪悄对上过了,此刻感受着外婆温柔的手心,眼中略带愧疚的望着她,很多道歉的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专家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王郗瑭和廖远东也把空间留给了祖孙俩说话,一走出病房,王郗瑭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手机。
电话响了十来声才被接通,一个淡漠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王郗瑭道,“你真的不来看看吗?阎王一直在等你……”声音顿了片刻才道,“学校有些事。”
“纪悄……”王郗瑭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解释的,只要你能过得了你自己那关就行……”
纪悄沉默了会儿,直接挂了电话。
廖远东烟瘾犯了,躲楼梯口抽烟去了,抽完回来就见王郗瑭愣愣地看着手机,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廖远东抓了把头发,难得也有伤脑筋的时候,“老太爷那儿其实还不是完全没机会,只要阎王真能狠下心来装苦卖穷,老太爷早晚舍不得,但最难搞的其实是……”
廖远东话没说完,王郗瑭也明白,是阎鸿佐。阎鸿佐的手腕连王郗瑭都是耳闻过的,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对于阎澄也一向放任管教,与廖远东家里的死活不问的区别在于,拴着阎澄的那根线从头到尾都被阎鸿佐攥在手里呢,说是在U市上课,阎澄做了什么阎鸿佐能不知道啊,当初的那点信任那点空间也是阎鸿佐宽宏大量给儿子的,儿子要真犯了倔,阎鸿佐说收拾他就能收拾他,光看他想不想了,而且绝不手下留情。
这次阎澄和纪悄的事情,只要阎鸿佐不愿意,他俩怎么样也是逃不过五指山的,哪怕他们狐朋狗友全上赶着帮忙也没用,这也是廖远东曾经那般劝慰阎澄的理由之一,当然,他以前能信口捏来的很多道理,现在感同身受后早已说不出了,反而更了解阎澄心里的苦楚。
总之这情况就是一个子:难!
阎外婆并没有待太久,也没有说什么让阎澄难堪教训的话,只让他好好照顾身体,说自己过两天再来。走之前,她又顺带问了一句纪悄去哪儿了?
阎澄一顿,道,“他在学校,他们系课很多,我让他别过来了。”
外婆不语,阎澄抬头又急着解释了一句,“他晚上就会来,每天都来,我住院这段日子都是他在照顾,他很辛苦,瘦了很多……”
外婆看着阎澄,阎澄眉眼澄亮,充满坚定之色,似乎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外婆有些不忍再看他的表情,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阎外婆走后,阎澄一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也不给纪悄打电话,怕他嫌自己烦了,只是每过一个小时都会看一眼墙上的钟,生怕自己的手机时间不准确。
傍晚,王郗瑭和送饭的护理人员一起来了,菜色非常好,都是阎澄爱吃的,阎澄却只是看了眼道,“再等等吧,多做一份,一会儿纪悄也要来的,他爱吃虾仁,清炒的那种。”
没多时,饱满鲜嫩颗颗晶莹的大虾仁就连带着其他纪悄爱吃的菜一起端了过来,可是这些美味直到全部凉透了心,也没盼到爱吃它的那个人来尝一尝。
临到睡前,王郗瑭终于忍不住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撤了下去,他看着静靠在床头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愣神的阎澄,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回去的车上,他给纪悄发了一条消息:阎澄二十号那天出院。
只是结果如何,都不是他们这些旁观者能够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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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号那天,纪悄有课,上午是哲学史、天朝文化概论,下午是国学基础,两点下了课,纪悄直接去了超市,买了一堆的食材回来开煮,边做灶台上还边摊着一本厚厚的食谱,纪悄非常认真地照着上面的菜色一道道尝试下来,其中有失败也有成功的,直到成功的都凑够了满满的一桌菜,纪悄才停了手。虽然味道不知如何,但至少品相看着是非常不错的。
纪悄挺满意,将它们全都小心翼翼的打包起来,看看时间,四点半,用两个大保温盒提起去了医院。
阎澄住的病房非常优渥,不仅通透明亮,内置一切寻常的小家电外,还附带一个洗手间和一个外间的小会客室。
纪悄到的时候没有看见王郗瑭和廖远东,他刚想推开病房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两个陌生的中年人声音。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要感谢阎澄同学的,我们岚岚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很放心啊。”
“嗯,岚岚胆子小,不过很热心,也多亏的老师同学帮助。”
接下来都是夸阎澄的话,说到后面才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爸妈,你们怎么搞得我好像有多没用似得,丢不丢脸啊。”
中年夫妇立刻笑了起来,很显然他们三人都是来感谢阎澄那天对于女儿出手的帮助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心理,旁人就不太好揣测了。
纪悄放下了推门的手,改而坐在了小会客室外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交谈,阎澄不太开口,不过沈家夫妻说多了他还是会回以两句客套,就这么一来N回地进行了挺久的时间,外面的天色都慢慢擦黑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
忽的,小会客室的大门打开了,荆瑶挎着包走了进来,在看到坐在那儿的纪悄时,她微微一愣,还以为阎澄在休息,可是当她听见里面的动静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二话不说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里面说女儿事迹说得正高兴的夫妻俩一见出现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都愣了下,沈岚茜也有些意外。
荆瑶还算有礼地对他们点了点头,接着直接穿过这三人走到了阎澄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把,“好得挺快啊。”
她语气关心,但是只有阎澄知道那一下力道可不轻,正好擦到了他才愈合的伤口。
阎澄呲了呲牙,刚要回答,却见荆瑶说完也不看他,只望向门口,阎澄顺着看去,就看到纪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阎澄原本沉暗的面色在一瞬间猛地亮了起来,焦急之下竟然要推开荆瑶直接下床,纪悄却在他反应之前,慢慢走了进来。
门内的三人对于纪悄的出现完全没什么注意,倒是荆瑶的行为让沈岚茜看得面容有些青白。
第129章
荆瑶看了纪悄一眼,回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给在场的每人倒了一杯水,又笑着对中年夫妻说,“叔叔阿姨到了挺长的时间了吧,来,口都聊干了,先喝杯水。”她这幅主人翁的姿态搞得沈岚茜一家都有点意外,几人相视一眼,还算识趣的起身告辞了,荆瑶却非常热情地一定要把他们一路送出去,看着沈岚茜的脸色,荆瑶笑得越是得体大方。
等这些吵吵闹闹的人一走,病房又回复到了一片静谧里,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阎澄见纪悄默默地望着一旁堆放的鲜花水果不说话,立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嘴里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不进门?刚才那几个只是来看看我,我也不好赶他们走……”他起的急,连鞋子都来不及套,光着脚就朝纪悄跑来,虽然屋里开着空调,地上也有地毯,但大冬天的,到底寒凉,纪悄被一把捏住了手,忙抬起头把阎澄往床上推去。
阎澄还想解释,纪悄说,“你先躺好。”
阎澄从受了伤就不太下床,此刻脑袋一晕,轻易的就被纪悄按坐在了床上,可是握着纪悄的手却怎么都不放,阎澄紧张地打量纪悄的脸色,见他眉目平淡,也不见太多冷意,吊起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去,只是这一阵折磨着他的思念之情又汹涌的冒了上来,这么多天没有看见纪悄了,他忍不住伸手环抱住了对方的腰,将他拉到面前,紧紧地把脸贴在纪悄的胸口,汲取着让他迷恋又无法割舍的气息。
纪悄感受着阎澄手臂间过重的力道,低下头看着眼前那个覆着一层短短绒毛的脑袋,良久都没有动弹。
等到阎澄抱够了,他自己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你吃过晚饭了么?”
纪悄摇摇头,视线瞥向一边,阎澄跟着看去,立时见到三大个大大的保温盒摆在沙发上,他眼睛一亮,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纪悄用了些力才把阎澄的手拉开,走过去打开那三个盒子,把带来的菜一盘一盘的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接着回来把拖鞋给阎澄摆好,扶着他下了床,慢慢地坐到桌边。
看着满桌都是自己以前没在纪悄手里尝过的菜色,阎澄还有点云里雾里的,他茫然地看着纪悄,纪悄则回以淡然的目光,看得阎澄越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你……给我做的吗?”
纪悄坐到他的对面,拿过筷子递给他,轻道,“可惜有些冷了。”
阎澄忙摇头,“没……没关系的。”
说完,他立刻夹了一筷子的笋放到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可是他最近都没怎么沾荤腥,一下子又吃的急,立刻猛烈地咳了起来。
纪悄忙给他倒了水,还非常贴心的轻轻拍了拍阎澄的背。
阎澄睁着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眼中咳嗽泛出的泪水,竟有种他在哭的错觉。
纪悄在这样的视线下微微别开了眼,把水放下坐了回去,说了句,“慢慢吃。”
阎澄缓了气后,也给纪悄夹菜,“你也吃……”接着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饭菜,好像饿了很久的囚犯一样。
纪悄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模样,直到阎澄又催了他一遍后,纪悄才吃了口面前的菜,“有些淡。”
阎澄咧开嘴笑,“我觉得很好吃,下次多放点盐就好。”
纪悄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下。
阎澄却被他这种笑容猛地刺到了,他伸手摸了摸纪悄的脸,问了句没什么关联的话,“在学校还好吧。”
纪悄点点头,今天有问必答。
“挺好的,我给你请了假,你可以再好好休息几天。”
阎澄说,“我明天就出院了,我在家待着你还要回来照顾我,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反而方便,我能在课上睡。”
纪悄没说话,只把其中一道滋味还不错的鱼香肉丝往阎澄面前推了推。
尽管阎澄很贪心,很想把眼前这些全部扫荡一空,但是他目前的身体还不适宜暴饮暴食的节奏,吃到往日的五分饱就已经有些被噎住了,纪悄看出他吞咽地速度明显变慢,非常敏锐起身把那些盘子又一一收了回去。
阎澄举着筷子在那儿舍不得道,“打包放冰箱里,明天走时带走。”
纪悄配合地给他全打包了,然后放进了冰箱。
阎澄在那儿看着他忙忙碌碌,脸上的傻笑就没有收起来过。
等到纪悄都弄完,阎澄说,“我想洗澡。”
纪悄能不知道他的尿性吗,“医生应该说过不能碰水吧?”
“所以要你帮忙。”阎澄理由很充分。
要换做以前纪悄绝壁是不会理他的,但是此刻他竟然稍稍犹豫便跑去小浴室里给阎澄放水了。
出来时卷着袖子,外套也脱了,比起往日的一本正经多了丝随性的感觉。
阎澄得寸进尺地要纪悄给他脱衣服,“我会弄到头。”他自然道。
纪悄看看阎澄的开襟病号服,能弄得到头也算本事,不过他还是二话没说,三两下给阎澄解了扣子,又不待他开口,直接连裤子都扯掉,然后带着那人进了浴室。
水温正好,纪悄在阎澄躺进去前,先一步坐在一旁扶住了他的脖子。纪悄的力气又不大,这个姿势其实很累,但是看见纪悄自己俯下身凑到了面前,久未和他亲近过的阎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纪悄的皮肤细白如雪吹弹可破,除了皮下有浅浅的红血丝外根本看不到半点毛孔,这一年来,他的眉眼明显又更长开了些,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显得越发精致唯美,特别是垂下眼从侧面看去,长长的眼睫下鼻梁到笔头的线条,再到下颚的线条,一浅一深都好像由最细腻的工笔所描绘,清丽如画。
如果不是纪悄的脾气总是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阎澄想,光是这模样就足够吸引多少人来窥探了。
就好比那个崔冲……想到他阎澄还有些牙痒痒的。
不过他自己在进了大学后也发生了挺多的变化,五官更加立体了,在没有被这些糟心事攻击的身心疲惫的时候,阎澄从骨子里散发的阳光气质的确是非常吸引人的,即便此刻在病着,也并没有将他折磨得太过走样,反倒别有一番颓废的青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