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之本来板着一张脸也被他逗笑了,塞了一粒花生米到他嘴里:“对啊,教你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他是司法天神,所以他没办法放了三圣母,所以沉香才误会他导致要杀他。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不懂……”覃松雪苦恼地皱眉,“嗯……那蝈蝈,你以后也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覃松雪对词语的理解能力不太好,陈恪之给他解释之后对于这句话仍然不太明白,只知道这句话不是褒义的。
“大概吧……”陈恪之的笑容每次都是稍纵即逝,顷刻间又变得严肃起来。
“蝈蝈,你笑起来真好看!”覃松雪道。
陈恪之:“真的?”
“嘿嘿,真的!我最喜欢你笑了,你以后多笑一点嘛!”覃松雪仰头伸手在陈恪之脸上搓来搓去,“蝈蝈,你晓得我爸爸讲过你什么吗?”
“嗯?”陈恪之被他搓得有点不舒服,轻轻捏住了那只小胖手。
“我爸爸讲你最喜欢装深沉啦,嘿嘿……我问我爸爸装深沉是什么意思,他讲就是你不讲话皱起眉头的样子。”
陈恪之:“……”
覃松雪在陈恪之面前话很多,看个动画片会喋喋不休很久,陈恪之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突然电视里放了一则小朋友给妈妈洗脚的公益广告之后,覃松雪叹了一口气不吭声了。
“蝈蝈……我妈妈要走啦。”覃松雪每次想起这件事就不高兴。
“今年暑假我带你去看她。”
“唉,她今年压岁钱都没问我要,平时我得了压岁钱她马上就拿走啦,讲帮我保管长大了再给我。但是今天早上她要我把钱给爸爸……蝈蝈,我总觉得我妈妈不要我啦,她走了就不回来了……”覃松雪声音闷闷的。
“不会的,因为黎阿姨要走了,所以钱才给师父保管啊。”陈恪之并不知道覃父要报名参加高研班的事情,只能胡乱猜测一下原因安慰覃松雪。
“可能吧……唉……哎哟……”覃松雪在陈恪之身上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靠在上面继续看,咋咋呼呼地叫了一声。
“别老唉声叹气的。”陈恪之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手上使了点儿劲,揉揉他脑袋。
“哦……”
话音未落覃松雪又叫他:“蝈蝈……”
“怎么了?”
“我牙齿好像松了……”覃松雪语气有点急,刚才他吃花生不小心磕着牙,痛得他差点掉泪,用舌头顶了顶,发现那颗牙居然可以动。
陈恪之淡定道:“要换牙了,还会长的。”
覃松雪将信将疑:“哦……”
覃母是过了元宵节走的,两个小孩子已经开学了,覃松雪没能去送她,只在前一天晚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舍不得他妈走。
第一次看见覃松雪这样,覃母也差点落泪,任由覃松雪红着眼睛抱着她睡了一晚上。
覃母一走覃家就显得冷清多了,覃松雪的心情低落了一个多星期才慢慢缓解过来,齐琛卓和杨波来找他玩他也没下去,把自己关在书房写字,还把换下来的那颗牙齿从他们家阳台上笔直地扔下去,说是这样牙齿长出来就不会歪。
开学之后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就是覃松雪也有师弟了。
事实上严格说起来算不得是覃松雪的师弟,只是覃父为了赚钱收的几个学生,周末和放假期间每天来写两个小时的字,一个人一个月两百块,暑假四百块。
覃父一共收了九个学生,书房比较小,坐不下那么多人,于是他把人分成了上午下午两批。原本很宽敞的书房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覃松雪不太适应,可还是听话的把自己的地盘让了出来,只划出了很小的一块区域来练字。
说实话覃松雪对于这群来练字的孩子不太看得上眼,这点是遗传了他爸的,覃父对县书协那堆倚老卖老的老头子意见也很大。那群学生一个字教了很多遍都不会写,而且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一点常识都没有,还把两种墨汁倒在同一个碟子里,第二、第三天成了宿墨,发臭的气味熏得人简直想吐,从那以后覃松雪再也没和那群小朋友共用碟子。
九个学生的年龄差很大,最小的一个和覃松雪差不多,最大的一个已经有十二岁了,之前在一小的一个美术老师那里学过一段时间,年后美术老师把价格提高了,而且覃父这儿有个省书协的招牌,家长在权衡之下还是倾向于覃父一些。
覃父教这些孩子的时候明显松很多,只让他们写两个小时就走人了,动笔之前练姿势也只站了两天。不过同样是问了孩子们想学什么之后才开始教的。
小孩子们都有一种惰性,不愿意自己动脑筋,每天写头几个字的时候总吵着要覃父手把手做示范。
覃松雪撇撇嘴,眼神非常不屑。那两个字他爸都写了十几遍了,还记不住写法,明明是想偷懒!
“颜体的‘捺’尾部有一个分叉,叫做‘激石波’,就像水从一块石头上面流过去分成两条支流那样……先写下面的这一条……再勾上去写上面的部分……这样……懂了吗?”覃父攥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引导着她起笔,十分耐心地跟她讲解。
“不懂。”小姑娘不过七岁,说话声音脆生生的十分可爱,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覃父十分无语。
覃父耐着性子又带着她写了一遍:“这回你看好了啊……”
覃松雪:“哼。”
陈恪之顺手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覃松雪被打得不痛不痒的,吐了吐舌头继续写字。
总的来说小朋友的学的字很杂,选的字体各式各样的,但不论欧体、曹全、颜体覃父都能切换自如,其他人不知其中玄妙,覃松雪和陈恪之是对覃父十分佩服的,他们两个都在切换风格的时候吃了大亏。
“周洲,我不是让你看字帖吗?”覃父走到那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前,把刚刚写的有示范的毛边纸抽走了。
与覃松雪和陈恪之不同,其他孩子用的毛边纸是有米字格的,而且大小不到八开,和覃松雪的四分之一差不多。覃父的字帖和市面上卖的已经修补过的初学者字帖不同,他的都是直接从碑上拓下来影印的,还原度很高。周洲看着费力,照着覃父做的示范写完之后,就把那张毛边纸放在了字帖上面临摹,结果被覃父抓了个正着。
覃父非常反对他们模仿自己的字,周洲他们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在龙老师那儿学字都是照着老师的范本写的。他这么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覃父叼着根烟没点燃,皱着眉头看了周洲一眼。
“别人吐过口水的东西你会吃不?”覃松雪一直看周洲不顺眼,学过写字了不起吗?整天把以前学的半调子显摆出来,他写出来的那种颜体连笔法都不对,颜体是要用笔逆推的,而他下笔完全没有力气,字线条的边缘十分光滑,覃松雪翻过他的练习,有些笔画的墨根本都没透过毛边纸。
当然,覃松雪拿话刺周洲也有炫耀自己的成分在里面——他字写得比周洲要好。
这些东西陈恪之也看在眼里,本来嘛,这些东西心里明白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可覃松雪没陈恪之会做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覃松雪和那些孩子的关系都不好,一天下来说不上一句话。覃松雪也不在乎,他只要有小恪蝈蝈就好了。
“覃松雪!”覃父皱眉,抬高了声音道。因为是自家儿子,所以覃父教覃松雪的时候说话没什么遮拦,为了让覃松雪印象深刻,把随意模仿别人这件事比喻得恶心了些,没想到覃松雪这时候用来刺周洲了。
覃松雪翻了个白眼,他又没说错。
周洲和覃父的脸色都不太好,陈恪之没办法,于是字都没写完就拉着覃松雪出去了。
覃父见覃松雪没心没肺地走了,开口对周洲道:“你觉得你和你爸爸写的字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周洲想也不想便道。
“那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呢?”
“也不一样。”周洲觉得奇怪,问这个干吗啊,覃老师要说什么?
“每个人写的字都是不一样的,我的示范做得再好也是我写的字,你照着我的写是没有用的,你要学的是颜真卿的字,不是覃老师的字,你晓得吗?”
“但是字帖上的字我看不清楚,我以前的老师都是让我按照他的字那么写。”
你那个老师连市书协的都不是。覃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道:“这种字帖可以锻炼你的眼力,颜体的规律很好找,破损的地方你可以凭印象自己想象出来。而且多宝塔碑保存得很完整,你去看看覃松雪张猛龙那本就能对比出来了。”
周洲在这里学了一个多月,明显感觉到了覃老师和他原来老师的不同。覃老师管得松,基本上只给他们做两个示范,纠正一下他们写字的错误,基本上都在客厅抽烟看电视,不像那个老师,一直守着他们,一点小动作都不能做。但是在覃老师这里学字难度却比以前大得多,以前写字不用动脑子,现在得想事了。
他一时拿不准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第19章
覃松雪被陈恪之带出去之后没被骂。
“他们不就那样,你多什么话。”陈恪之捏了捏他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几下。
“他们真的吵死啦,写个字哪有那么多话说。”覃松雪摸摸被捏得有些痛的地方,想拿放在电视机上的熊仔饼干,可是个子太矮够不着,连跳了几下都没能弄下来。
陈恪之转身举起手一拿,放在覃松雪手上了。
覃松雪二话不说就开始吃。
“球球,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就算你比他们写得好,也不能这么说出来,这样是不对的,周洲比你大,是你长辈,你那样说话很没礼貌。”
覃松雪低下头,唔了一声。
“小胖子。”陈恪之弹他的肚皮。
“蝈蝈……”覃松雪一口一个小饼干,口齿不清地说着,“……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练字啦。”
陈恪之道:“你比他们写得好,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
“反正就是不想。”覃松雪这几年被陈恪之宠得有些小性子,做什么事都无所顾忌。
“我都是在那个时间写字,你不跟着我一起吗?”陈恪之治住覃松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覃松雪从小就黏他,在他刻意地引导之下,这种倾向越来越明显。
果然覃松雪吃了几块饼干之后,还是妥协了:“……那好吧……哎哟!”覃松雪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陈恪之问他,心道这小痞子咬着舌头了?
“咬到舌头啦……”覃松雪疼得泪都出来了。
陈恪之:“……”
还真是。
等疼痛稍微缓了,覃松雪又自我安慰道:“明天有肉吃……”
陈恪之:“……”无语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覃松雪咕噜咕噜喝了之后又跑回去写字了。
也不知后面覃父对周洲说了什么,周洲表现得就好像覃松雪没有说那句话一样。
四月天气逐渐变暖,覃松雪在写字之余有了新的活动。
起因是杨波在院子里的观赏松下面发现了一种特别像向日葵的植物,只有一个硬币那么大,花的中央还有一粒一粒比芝麻还小的东西,覃松雪摘了一朵拿去问陈恪之,陈恪之虽然看的书比较多,但对植物确实没什么研究,瞧了半天也只说可能是向日葵的变种。
发现这个植物之后激起了仨熊孩子种向日葵和花生的念头。
过年的时候覃母买了很多瓜子花生在家,还剩下不少没有吃,覃母不在家,覃父忙起来就忘了这事儿,瓜子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扔。于是覃松雪很快就抓了一把瓜子花生给了杨波和齐琛卓。
“我们把它们种下去,过几个月就有瓜子吃啦!”覃松雪站在一边看齐琛卓和杨波拿棍子在花坛里挖坑。
“等瓜子花生长出来,我们就卖给院子里面的人,卖的钱我们买弹子来打!”杨波的鼻炎还没好,整张脸都脏兮兮的。
“谁要来看我们的向日葵我们就收他的钱!一毛……不,两毛钱一次,摸一下要五毛钱!”齐琛卓从小就有女干商潜质。
“我写字写得好,那我来收钱!”
得,最精明的永远是覃小王八蛋。
仨熊孩子围着花坛蹲成一圈,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仿佛已经看到赚得盆溢钵满的场景了。
他们这幅样子吸引了正在跳绳的几个同龄小姑娘。
“你们在干什么呀?”吴媛媛凑过来好奇道。
“种瓜子花……”齐琛卓没什么心眼,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还没说完呢,覃松雪就站起来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让你多话!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男孩子和女孩子们要么玩得很好,要么就是水火不容,而覃松雪和吴媛媛刚好属于后一种。
女孩子小时候个子都要长得高些,扎两个羊角辫,一身清清爽爽,而男孩子们总是脏兮兮的,覃松雪他们三个最明显,白衣服上的土黄色就没消失过,所以女孩子们难免会有些优越感,覃松雪也懒得理她们,嫌她们总爱大惊小怪哭哭啼啼的麻烦得要死,通常他们都是各玩各的,互相不搭理。
种瓜子这事儿他才不想和她们一起分享,要是她们也种出来了,抢了他们的生意怎么办?
齐琛卓这个叛徒!覃松雪又埋怨地看他一眼。
“……生。”即使被踢了一脚,齐琛卓还是把剩下的那个字说出来了。
覃松雪气得直瞪他。
“种瓜子?我们也要种!”几个女孩子兴奋得跳了起来,拍掌道。
“这块地方是我们先占了的!你们不准在这里种!”覃松雪赶紧道。
吴媛媛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覃松雪,对着她的小伙伴们道:“走,我们到那边的花坛去,哪个要你们这个地方哦。”
等女孩子们走远了,覃松雪立马揪住齐琛卓打了几拳。
“你这个汪精卫!”覃松雪气得要死,一边打一边骂。
齐琛卓被打懵了:“汪精卫又是哪个嘛,你打我干什么,我不认得他咧!”
“汪精卫就是全中国最大的叛徒!你和他一样!你背叛我们,你把我们种瓜子的事情告诉吴媛媛啦!”
覃松雪一急起来骂人就有个特点,他本身对词语的理解能力不太好,但非常喜欢乱用词,而且每次用词都会擦着边,不算太离谱,但绝对让人哭笑不得。之前骂幼儿园同学是玉面狐,骂高丞曦是二流子,这回又把最能代表的汪精卫汉女干二字替换成叛徒了。齐琛卓只是嘴快些,哪有什么“通敌之举”啊,他可真是冤死了!
“那又怎么了嘛!”齐琛卓委屈极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怎么那么蠢哦!她们也种瓜子,我们的瓜子可能就卖不出去啦!”覃松雪又打了他两拳。
覃松雪精明到还晓得搞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