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松雪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继续听高丞曦说。
“唉,小时候我很少见到我爸,他每天都在忙生意,帝都、魔都、两广都有业务。我是我哥和我妈一起长大的,我妈就是个家庭妇女,天天打麻将,什么都不懂,我平时有事也不愿意跟她说。幼儿园开家长会的时候我都是叫我哥去,来这边读书后有几次家长会也是他帮我开的,我只要打个电话他就会从帝都坐飞机回来。但是现在他为了那个女人不要我了,覃松雪,你明白我的感受吗?”高丞曦在家里已经哭了两天多,现在把这些话说出来反而没有眼泪了,心里空落落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覃松雪配合地点了点头。
高丞曦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有点生气:“你懂个屁!”
覃松雪觉得莫名其妙:“你凶什么凶!”
高丞曦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爸爸妈妈一定很喜欢你,而且你还有一个对你这么好的哥哥,你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
覃松雪想了想,他爸爸妈妈确实对他很好,但相处的时间却不多:“你说得对,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可是其实我们两个差不多吧,我三年级的时候我爸爸就去h市了,今年还去了帝都,就暑假和寒假能回来。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在这里上了一年班,今年她调去s市,我爸爸不在的时候她一出差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哥哥住我们家隔壁,晚上我都和他一起睡。”
高丞曦没答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覃松雪又道:“不过说起来还是你要惨一些,我哥哥不结婚,你哥哥要结婚了。”
高丞曦:“……”
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丞曦恨不得揍他两拳。
两个半大孩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覃松雪除了听高丞曦不停说之外又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末了,覃松雪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高丞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要是跟我爸爸妈妈说不准我哥哥结婚,肯定会被打,我才没那么蠢呢。”
覃松雪想说,本来你也不聪明。但终究脑袋瓜子灵光了一些,忍着没开口。
“就算我哥哥和这个女的没结成婚,但是还有下一个啊。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在我哥心目中根本没那些人重要。上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发烧了,我爸爸在外地,我妈出门打麻将,只有我哥有空,结果等我病好了他都没来看我。那天我打他手机,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我以为我打错了就挂了电话。”
“现在一想,我觉得那个女的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贱人。后来我扛不住了,打我妈电话打了十几遍她才接,可能打麻将的时候比较吵她没听见吧。她半夜把我送进医院量体温,烧到四十点几,差一点人都傻了。”
“真的,那回我就觉得我哥可能真的不要我了,以前我打个喷嚏他都大惊小怪,深怕我着凉。就算他后来给我买东西我也觉得那是敷衍我的,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玩具我已经集了一屋子了,这几天我一直没用手机也过得挺好。我就希望他能多陪陪我,多跟我说几句话。”
“小升初的最后几个月我都不想回家,全部住在学校了,家里根本没人。我妈只会打麻将,我爸只会打电话问我考得怎么样,钱够不够用。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和谁在一起玩,根本没人关心,我找不到人说话。”
高丞曦说的这些覃松雪都没感受过,他确实不懂。无论发生什么,他身边都有陈恪之,他任何话都能对陈恪之说。
覃松雪摸了摸高丞曦的头。
高丞曦:“你干嘛?”
“我不高兴的时候我哥哥就是这么摸我的。”
高丞曦很少被人摸头,不太习惯,把覃松雪的手扒拉开:“别搞了,跟摸狗似的。”
“哦……”覃松雪挺同情高丞曦的,“要不我们去破坏那个贱婢的婚礼?”
高丞曦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覃松雪说的是他哥哥的女朋友,没反驳,只是道:“别那么幼稚,难道你让我冲出去拦着他们吗?我爸就得打死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他和这个女的没成,还有下一个呢。”
“你就让他这么欺负你?”
高丞曦当然不甘心,但他还能怎么样呢?
“我以后不会再理他了。”
“对,不要理他。他买什么你都别要,他就是想讨好你,好让你原谅他!别让他得逞!”高丞曦哥哥在覃松雪心里已经洗不白了。
“真的,听你那么说我现在特别讨厌他,他怎么能这样呢!你是他弟弟,他怎么能连你生病都不去看你……那个女的长得怎么样?”覃松雪突然问。
高丞曦实话实说:“还行吧……如果我不知道他是我哥哥女朋友我还觉得挺好看的。”
覃松雪:“那就更不对了!你知道你哥哥的这种行为是什么吗?”
高丞曦:“是什么?”
覃松雪:“李靖啊!”
高丞曦:“……我哥和李靖有什么关系啊?”
覃松雪:“你没看过啊?李靖自从喜欢上了那个女妖精,打死了哪吒,还不要他老婆了呢,乌龟王八蛋,他就是个贱婢!你哥也是!”
高丞曦:“你说的贱婢是我哥啊?”
覃松雪:“咦?我不是一直都这么说他吗,难道他不是?”
高丞曦被覃松雪弄得没脾气了,心想我去你妈的。
一腔悲愤荡然无存,高丞曦深呼吸几口后从床底下拿出装了沐浴露、洗发水的盆子。
“我去洗澡了!”
“哦。”
“你去不去啊?”
“今天下午我和我哥哥一起洗的。”
高丞曦:“……”
高丞曦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砸他身上:“滚!”
覃松雪砸回去。
高丞曦拿了毛巾走了。
覃松雪还在寝室想不通呢,高丞曦生的哪门子气啊?明明刚才他们两个相处得还挺好的……
下了晚自习后陈恪之直接到了覃松雪的寝室,高丞曦洗完澡已经睡下了。
覃松雪看到他来了,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哥,我有事跟你说!”
陈恪之扛着他走到开水房,因为洗澡有热水直供,走廊上还有饮水机,开水房一般没人,他们谈事情的时候喜欢到那里去。
为了不让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覃松雪特地说了方言,语速比较快,不认真辨认的话还真听不懂。
覃松雪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恪之叹口气,习惯性地摸他头:“以后高丞曦跟着咱们,别再挤兑他了,他人其实不坏,你不要老是去找他麻烦。”
“可是我老觉得他要把你抢走。”
陈恪之哭笑不得:“怎么可能?”
“你不准喜欢别人!”
陈恪之四处看了看,没有人来的迹象,飞快地往覃松雪嘴上啃了一口:“别乱想。等下熄灯了,咱们发短信吧,别被老师抓到。”
覃松雪回去的时候高丞曦眼睛是睁着的。
“你去找你哥了?”
“是啊,怎么了?”
高丞曦的脸突然变得煞白:“你把我的事告诉你哥哥了?”
覃松雪被他吓了一跳,撒谎道:“没、没有啊,我去拿小灵通了。”
高丞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千万不能告诉你哥知道吗?”
“为什么啊?”
“跟你说你也不懂,小把戏。”
“切,你以为你多大啊!”
“反正比你大!”
覃松雪朝高丞曦吐舌头。
经过这件事,覃松雪和高丞曦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虽然表面上两个人仍然争吵不断,但是内心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覃松雪在来了附中一个多月后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这个朋友,在今后的许多年也帮了他许多忙。
第47章
第一次月考陈恪之排在年级四十多名,一是这边的题型和县城的不太一样,稍微影响了一点发挥,二是这边的年级前五十名的分数其实差得不多,并列的名次多,他和年级第一的分数其实相差还不到二十分。
但是这个成绩也足够让陈恪之他们班同学震惊了,同时也对这个转学过来的新班长心服口服。第二次月考陈恪之搭上了年级前十的末班车,彻底成为初三成绩金字塔的顶端。初三上学期除了运动会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活动,重点班的学生平时除了读书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务需要处理,有两对谈恋爱的非常低调,平时互相监督着学习,用不着替他们打掩护,陈恪之这个班长当得异常轻松。
覃松雪的成绩不太稳定,期中排名班上四十多,年级排到三百多名,期末又上升到了二十几,年级挤进了前一百八。
高丞曦哥哥在十二月的时候扯了证,婚礼定在元旦。高丞曦以在学校复习准备期末考为由,连家都没回。
因为他一直没要手机,所以联系家里人都是用的公共电话亭,他跟他爸打完那个电话就走人了,高父非常生气,还打了生活老师的手机,问高丞曦在不在寝室,然后开着车直接杀到学校要把高丞曦揪回家。
覃松雪当时在陈恪之寝室鬼混,没看到当时的盛况。
高丞曦和高父对峙,还放出狠话说,如果让他去参加那个婚礼他一定搅得连饭局都办不下去。高父知道他儿子的个性,高丞曦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元旦那天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婚礼不出意外还是放他回去了。
自从高丞曦哥哥带着他女朋友回了一次家后,高丞曦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高父高母软硬皆施都没让他把原因吐露半个字,于是两人把他这种反常的举动归到叛逆期来解释。
与高丞曦心理状态相反的是他的成绩和他练书法的进度,因为心情不好,他没了其它寄托,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练字上面,两次考试都稳在班上前二十,学了一个学期的柳公权也写得有模有样,有时候还会问覃松雪一些练字应该注意问题,如何鉴定毛笔和宣纸好坏等等。
当多年以后高丞曦在书法上小有成就之后,想起当年他去练字的原因总是忍不住笑出来,叹一句年少轻狂,他已经和“为了吸引陈恪之注意力”这个初衷背道而驰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基本上都是三人行,高丞曦没有像以前那样粘着陈恪之,第一是没有手机了,第二是陈恪之对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不再那么冷冰冰,他不需要那么上赶着让陈恪之接受他了。
陈恪之家下半年出钱在附中附近以一千六的价格买了两套房子,都是一百四十平的,因为他们没有本地纳税证明,贷款比较麻烦,所以是高欣柔出面帮的忙,陈铭也在同个小区买了三套,陈恪之问他是不是准备住那儿,陈铭说全部是拿来卖的,那边离医院太远了,上班不方便。
陈铭也是用的按揭,说是后几年通货膨胀可能会很厉害,全额付款不划算。陈恪之有幸看过他证券账户的净资产,七位数的大散户,他不想坐庄,手里拿的都是中大盘股,而且数量有三只。
在陈铭的带领下陈恪之也开了自己的户头,因为没满十六岁,去证券公司的时候还是陈父陈母一起陪同着去的,填了一份“本账户由父母代为管理”的文件。这些年陈恪之的压岁钱存了三四万,陈父也愿意让他自己试试水,他儿子从来不用他去操心。
对于陈恪之来说,他手里没有很多的本金用来投资,高风险低门槛的证券投资对他来说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况且他已经决定大学选金融专业,迟早要和这些金融产品打交道。
寒假覃父从学校回来,这个学期他又卖了一部分字画出去,和易修昀一起发展了很多固定客户,学校的教授也帮他们牵了一些线。覃父的经济情况大有改善。
算起来陈母又有几年没有回j省了,今年没什么其他事,去j省过年的事就提上了日程。由于陈恪之答应过覃松雪要带他去j省玩,覃家也很久没有出去旅游过,覃母不想大年初一去黎家找晦气,给了黎家二老两千块钱,眼不见心不烦,和覃父一商量就定了在j省旅游过年。
陈母早早地打了招呼,北方人喜欢热闹,乔家对于覃家三口人的到来很欢迎,因为乔家住在城郊,房子重新修了一遍,是个三层的小楼,客房比较多,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给覃家住。
过年的机票不打折,两家六口人坐的还是火车,覃松雪没了半票的待遇,加上黄牛党抬高的部分,来回的车票花了不少钱。
覃松雪从来没去过北方,来之前陈恪之带着他去买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覃母就给了他四百块,衣服花了七百,有三百是陈恪之垫的,对覃母说过年打折。覃松雪在家里穿了一阵子,浑身冒汗,还问陈恪之是不是北方真有那么冷,陈恪之告诉他那是在外面穿的,室内都有暖气。
覃松雪又问他北方不都有炕吗,为什么又有暖气?
陈恪之说那是更北边的东北三省才有的,j省只有暖气,墙壁里放了电暖片。
覃松雪十分期待,他寒假在家里的时候起床那会儿最冷,写字的时候也冻得不想伸手,墨汁有时候都得用热水泡泡,要不然化不开。
长大以后覃松雪不晕火车了,坐在车厢右侧的小凳子上一路看风景到了目的地。
j省下雪特别早,而且下的量特别大,覃松雪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兴奋得不得了,一直拿他爸爸的相机咔嚓咔嚓拍照。
年末覃父用卖画的钱买了一台新上市的数码相机,体积小,操作简单,而且给覃松雪玩也不用担心浪费胶卷。
早年的数码相机像素不过六七百万,为了不占内存,覃父又把照片质量调低了,即使有光学防抖,在火车上也不顶用,覃松雪照出来照片基本上是糊成一团的。
等照完之后覃松雪把照片调出来一看,发了脾气——根本看不成啊。
覃父道:“别总是拍了,没地方充电。”
但覃松雪只是把相机关了,没退给他爸。火车进了车站的时候会停一段时间,他就趁着那个时间抓紧拍,但车站里可以看到的视线范围小,他基本上没拍到什么内容。
“你都拍了些什么啊?”覃父把覃松雪手上的相机拿回去,看他拍出来的那些照片,“看你照的,这能看吗?”
覃松雪不服气地拿出小灵通玩贪吃蛇。出了省小灵通没信号,只能玩游戏。
陈恪之看着好笑,覃松雪上了火车除了照相之外拿着小灵通就没撒过手,于是问他:“你这么喜欢玩这个?”
覃松雪点点头。
覃松雪的童年和别人不太一样,别的小孩儿到了小学高年级的时候还看过小黄书、小黄碟呢,而且基本上都去过游戏厅或者网吧,覃松雪一样都没沾,他的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了书法上面,别说玩游戏了,他连电脑都没怎么碰。他小时候唯一玩过的游戏几乎只有俄罗斯方块,目前才多了一项贪吃蛇。
陈恪之觉得覃松雪喜欢玩个小游戏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今后不会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写字给憋坏了。于是招招手,让覃松雪凑过去。
覃松雪不明所以,把头靠向陈恪之。
陈恪之在他耳边道:“好好念书,等你初三毕业的时候,哥给你买个好手机,里面存好多游戏。”
覃松雪惊喜地瞪大眼:“真的?”
手机多贵啊!他想起高丞曦之前砸了的那个手机就得两千七呢,都赶上他妈妈一个月工资了,哥哥居然说要给他买一台手机!
他不知道陈恪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但哥哥答应过他的就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