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蛋丢三落四的,枕头忘记拿了。
这次覃松雪不需要覃母和陈恪之的提醒,很自觉地把一红一橘两个小星星放进口袋里。这是他为陈恪之报仇的重要道具。
玩了两天的积木,幼儿园今天没有发玩具,而是教了一首新的儿歌,覃松雪在画画写字方面天分高,但音乐却是一窍不通,好在老师没有单独抽他出来独唱,要不然得让其他小朋友笑掉大牙——别人唱歌是跑调,这小王八蛋是“飞”调。
唱完歌课间休息,覃松雪拉住高丞曦。
“高丞曦,我们去喝水咯。”唱歌容易口渴。
高丞曦有些心虚,下意识地不想跟着去,但又怕覃松雪背着他搞小动作,覃松雪这小王八蛋前科太多,一肚子坏水,要是趁自己不注意往杯子里加点料……
不过看他这两天没什么反应,也许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覃松雪不是爱主动打架的人,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高丞曦想了又想还是答应了,这小痞子翻得起什么浪?
但高丞曦想得过于太简单了,他以为他要对付的只是一个缺心眼的孙猴子,没想过这孙猴子背后还有个手眼通天的如来。
第9章
覃松雪选的不是小朋友们通常结伴喝水的时间,他和高丞曦二人接了水站在不锈钢水桶慢慢喝。覃松雪一口气喝完半杯,高丞曦不渴,只抿了一小口。
“高丞曦,我看一下你杯子好不?”覃松雪喝完水道。
高丞曦觉得奇怪,狐疑地把杯子递了过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说时迟,那时快,覃松雪一把接过,把大半杯水泼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把口袋里的两个星星扔出窗外,随即把杯子塞给高丞曦,然后嚎啕大哭。
如果用现在的词汇来形容高丞曦小朋友当时的心情,只能是“卧槽”二字。
那两个星星不是他前两天偷偷塞进覃松雪口袋里面的那两个吗!还有他泼自己一身水,这是要……
“覃松雪——!”高丞曦惊怒大叫,一松手杯子掉在了地上。
这动静自然引来了老师。
两个老师看覃松雪浑身湿哒哒的,两只白嫩嫩的小胖手不停地在眼睛上搓着眼泪,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怎么回事!”老师骂道。
“老师,他……”
“老师!高丞曦他……呜呜……他拿水泼我!还拿小星星砸……呜呜……砸我!小星星落到楼底下去啦!”覃松雪根本没给高丞曦开口的机会,一边哭一边大叫,因为是假哭,所以脸上并没有所谓的眼泪,但他脸上全是水,一时也看不出来,覃松雪浑水摸鱼地胡乱在眼角擦着。
“老师他撒谎!他撒谎——!”高丞曦气得满脸通红,跳脚道。
“你闭嘴!”老师道。
老师心里是有谱的,覃松雪虽然调皮但不爱打架,高丞曦娇生惯养脾气大,时不时和人动手,小朋友们被打伤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前段时间高丞曦和覃松雪又结了梁子,高丞曦一直没报复回去,想必这次冲突也因此而起。
“覃松雪,你讲下刚才是什么回事?”老师根本不听高丞曦辩解。
“高丞曦讲他口干了,让我陪他来喝水。我才喝完水他就拿星星往我身上丢,讲他要拿铅笔戳死我,我想去打他,然后他就接水往我身上泼!”覃松雪大喊大叫,这套说辞陈恪之教了他好几遍。昨天晚上陈恪之告诉他,要想出口气必须这么做,如果出了错,那他的血可就白流了。
覃松雪好不容易能帮陈恪之做件事,自然使出浑身解数,一瞬间化身覃大影帝。
“星星是从你口袋里拿出来的!”高丞曦咆哮,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这几天没玩星星,我一直在玩积木,怎么可能有这个星星!老师,你问下其他小朋友,他们都晓得这几天是高丞曦在玩星星!”覃松雪不甘示弱,比嗓门他还没输给过谁。
“我、我、我……”星星确实是高丞曦拿的,他一急之下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能狡辩道:“星星就是你拿的!你还自己泼自己水讲是我泼的!”
“别个都晓得我没碰那些玩具!你以前跟我讲你喜欢那个星星!肯定是你偷了幼儿园的!”覃松雪指着高丞曦的鼻子质问,“老师,你不信现在就去看一哈,星星是不是少了!”
老师不怎么相信高丞曦的说辞,倒是覃松雪说的一板一眼的看上去和事实差不离。而且这场冲突中覃松雪明显是弱势的一方,老师更偏向他一些。
第三个老师已经跑到楼下捡星星去了,上来的时候其他两位幼儿园老师一看,果然是幼儿园的物品。
“高丞曦小朋友,虽然你比其他孩子调皮,老师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平时只打打架,不睡午觉,老师还可以原谅你。但是你怎么可以偷东西?小时偷针,大来偷金,难道你想变成小偷吗?你喜欢星星可以跟老师说,老师告诉你在哪里买,你怎么能够把星星拿走呢?偷东西是要坐牢的!被抓到山上当劳改犯,将来所有人都知道你高丞曦是个小偷,没人会和你做朋友!”
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高丞曦更是气得牙痒痒,他从小想要什么他爸不给他买,就是和小桌子一样高的变形金刚他也有两个。他会稀罕这两个巴掌大的小星星,还犯得着去偷?
“我没有偷!没有偷!没有偷!”
覃松雪没再理他了,任凭高丞曦一个人在撒泼。眼睛进了水有点不舒服,眼角红红的,跟真哭过了似的。他现在在老师眼中完全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谁会想到一个五岁不到的孩子会这么诬陷另外一个?就像想不到另外一个孩子会趁人不备把东西塞进别人口袋栽赃一样。
小朋友们的世界也不是完全单纯的。
幼儿园老师教育了高丞曦足足半小时,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但高丞曦仍然不肯承认,咬定是覃松雪在演戏,老师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说辞?这么胡搅蛮缠只会令人更加觉得他是个顽劣不知悔改的“小太子”。
也许他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老师就会有所动摇了。可他不敢,抵死不承认被骂与偷东西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偷东西是个什么下场他不敢想,他几乎已经看到了高父那愤怒的“铁砂掌”。
但幼儿园老师是会体罚的,高丞曦比较没骨气,尺子敲了二十几下就屈打成招了。覃松雪在一旁鄙视不已,昨天他被覃母打成那样都没松口,心道这高丞曦真没用,然后又开始佩服陈恪之起来。
这个计策实在太妙了!
而这个计策的始作俑者正在小学参加少先队员入队仪式,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听着义勇军进行曲,对着正在升起的用革命烈士鲜血染红的国旗敬礼。
陈恪之始终一副面瘫样,他还没告诉覃松雪那两个小星星其实是高丞曦放进去故意陷害他的,就凭覃松雪那小笨脑袋只可能有所怀疑,不可能肯定就是高丞曦。如果直接告诉他,照着他那个毛毛躁躁的性子,恐怕今天就控制不了脾气,直接和高丞曦打一架了。
那个高丞曦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就知道栽赃陷害,虽然手法不怎么高明。陈恪之记得他爸是个什么总经理,所以高丞曦的性子是遗传外加从小熏陶的?
覃松雪必须离高丞曦远一点。
不过熬过了这个学期覃松雪就能来读学前班了,两人在一个学校,陈恪之可以完全掌握覃松雪的动向,包括他交了些什么朋友全都可以摸得一清二楚。
正在擦头发的覃松雪突然打了个喷嚏,嘀咕一句,今天又是哪个在想我嘞。
老师要叫双方家长来,覃松雪赶紧制止了,说他爸爸今天要彩排一个舞蹈,妈妈开会,不要耽误他们的时间。老师有点诧异,看不出覃松雪这个上房揭瓦的小王八蛋在大事儿上还挺懂事的,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这些说辞也是陈恪之教他的,陈恪之告诉他千万不能让覃父和覃母来学校,要不然他们的计策可能会被识破。覃松雪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陈恪之知道,小孩子的矛盾当时看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称不上是大事儿。家长都来齐了就算是闹大了,人一多思维方式也多,他们的计划不是天衣无缝,仔细想想还是有很多破绽的。等幼儿园放学的时候风波渐渐平息下去,老师的描述就不会添油加醋了,覃父覃母只会以为是小孩子打架而不深究。
这天是高丞曦活了五年多来最憋屈的一天,他和覃松雪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晚上覃父跟覃母说了白天幼儿园发生的事,覃松雪说,是因为高丞曦和他之前的矛盾导致他被高父毒打,一心想整他,所以他们两个才会打起来。
孩子之间打打架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覃母在警告他不要惹是生非后就放他去练字了。
覃松雪一脸得意地向陈恪之炫耀他今天的战果,讲到高丞曦气得满脸通红的被高父扛走的时候,咯咯笑个不停。
“以后别和高丞曦待一块儿,知道吗?”
“我才不想和他一起玩,他是个二流子。”
陈恪之心道你平时没皮没脸的才像个二流子呢,无语地伸手往覃松雪肉嘟嘟的脸上掐了一把。
末了,陈恪之对他说:“球球,要是有人欺负你,打不过别一直扛着,告诉我就行。”他不担心覃松雪会忍气吞声吃哑巴亏,就怕这小王八蛋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怕,来个硬碰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覃松雪正高兴着,亲得陈恪之一脸口水,也不知道那句话听没听进去。
整治了高丞曦,接下来得给覃松雪洗刷冤屈了。
写完字覃松雪雷打不动的去看动画片,陈恪之洗完笔看见覃母正在看洗衣服,走了过去。
“黎阿姨,我有事跟您说。”
覃母有些意外地停下,转身看陈恪之。她从政多年,见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对于陈恪之这个孩子,心智成熟得让她无法将其视为一个八岁小孩儿来看待,早在几年前她就看出来这个孩子绝非池中之物。陈恪之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和她谈话,面对这么一张严肃的小脸,虽然不知道陈恪之要说什么事,但她无法不认真去对待。
“你说。”覃母把手上的衣服拧干放在一旁的盆子里,拿挂在铁丝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黎阿姨,球球口袋里的星星是被别人放进去的。”陈恪之声音仍然稚嫩,但语气和神态却像一个成年人。
第10章
“什么?”覃母很震惊,饶是浸氵壬官场多年,阅人无数,经历不少明争暗斗,仍被现在小孩子的心机吓着了。他们都才上幼儿园大班,怎么会整出这种破事?
“上星期我不是被他们班一个小孩儿用铅笔戳了么,那小孩儿回去被他们家收拾了一顿,一直想报复,就想出这么个烂招。”陈恪之头上的那伤还没好全,贴着一张创可贴。
“你怎么晓得的?”覃母疑惑地问道。
“今天球球就是和那个小孩儿打起来了。昨天他跟我说这两天接触星星的只有那个小孩儿,我就让他今天去问问。没想到那个小孩儿恼羞成怒用水泼了球球,球球就和他打起来了。这事儿我做得不对,应该提前跟您说的,要不球球也不会跟人打架了。”陈恪之主动承认所谓的错误,完全扭曲了事实真相。
覃母沉默片刻,继续道:“没事,你有什么错的……倒是我错怪他了。”想起覃松雪昨天那倔强又愤怒的眼神,覃母一阵心痛,那时候覃松雪一定恨死她了,今天晚上一定要给孩子道个歉,如果母子的二人关系因为这事儿有了间隙就不好了。
她虽严厉,但在孩子面前从来都是平等的,如果她自己做错了事,绝对不会就这么含糊着过去,摆家长架子会给孩子形成一种错误的价值观——一切以家长的标准行事。
事实证明她把覃松雪教育得很成功,这小王八蛋只要知道犯了错误,跟他讲道理讲通之后,认错态度相当端正,并且不会再犯。在一些小事上面她也没有太束着覃松雪,由着他胡闹,把小孩儿教育得太听话会让他们渐渐失去孩子的本性,童年原本的快乐。
“唉,球球也是,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我讲。”覃母心里不是滋味儿,覃松雪这小子对陈恪之的依赖程度比她这个当妈的还强,有事都不完全坦白。她又哪里会想到他们幼儿园的小朋友这么有心计啊。
“估计他还在气头上呢,昨天他跟我哼了一晚上说他手疼。”陈恪之放心了,覃松雪已经完全翻了案,从“犯罪嫌疑人”变为了“受害者”。
“嗯,我晓得了。小恪啊,你先去忙,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吧?”
“是啊,数学作业还没写完,黎阿姨再见。”
送走了陈恪之,覃母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覃松雪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看租的一休哥动画片,对刚刚的对话一无所知。
临睡前覃母跟覃松雪说起这事儿,覃松雪记着陈恪之的吩咐,不愿多谈,覃母只当他闹别扭,揉了揉他的头讲了个故事就哄着他睡了。
“妈妈。”覃松雪打个哈欠,睡眼惺忪道。
“怎么了?”覃母给他掖好被子。
“你讲故事没得蝈蝈讲得好。”覃松雪又打了个哈欠,嘀咕着睡过去了。
覃母:“……”
这事儿就这么告一段落。
第二个月覃松雪满五岁,幼儿园毕业,所有的小朋友都戴着小博士帽,穿着白色的小长袍,拿着扎了蝴蝶结的毕业证书,站在老师旁边拍照。
旁边的几个小朋友都笑不露齿,就他一个人故意捣蛋笑得面目狰狞,摄影师拍第一张的时候还好脾气地跟他说:“这个大眼睛小朋友笑的时候莫把牙齿露出来哒。”他见覃松雪小脸胖嘟嘟的,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没表情的时候挺乖巧的,因此颇有好感。
覃松雪:“嘿嘿。”
摄影师:“……”怎么这小孩儿笑得这么诡异呢?
拍第二张的时候,覃松雪翘着屁股对着镜头摆了个氵壬贱的s造型,那只没拿毕业证书的手放在头顶冒充鸡冠子。摄影师想缩回手指已经晚了,覃松雪做鬼脸的时间掐得极准,就在他按快门的那一瞬间,让他猝不及防。
开玩笑,覃父酷爱摄影,覃松雪这小王八蛋早对拍照时间摸得门清了。
摄影师压着火气,继续道:“小朋友别闹了。”
覃松雪:“嘿嘿。”
毕业照不该弄得有意思一点儿吗?
第三次拍照,老师按住覃松雪的头,警告他别乱动。覃松雪身子没扭,也没露牙齿,翻着白眼把舌头伸出老长,活脱脱一个吊死鬼。
摄影师要被这小王八蛋气疯了,第一印象什么的不靠谱啊不靠谱!
一张胶卷得一块多,这一下就被他浪费三张!虽然胶卷钱会让幼儿园付,但他仍肉痛不已。
幼儿园老师想着今天照毕业照,给孩子们一个好的回忆,本不想骂人,可覃小王八蛋简直太找揍了!
覃小王八蛋被老师狠狠地教育了一顿。
最后覃松雪保证不再捣乱,以一张露了十几颗牙齿的笑容勉强结束了拍照。
“叔叔,那三张你洗出来给我好吗,我想要。”摄影师摁完快门,覃松雪就跑到他面前扯他衣角了。
摄影师心道这小子还不怕生,问他:“那你告诉叔叔,刚才为什么要做鬼脸?”
“我蝈蝈讲,照毕业照不可以随随便便的!”覃松雪一脸认真道。
摄影师特想跟他说,你挺听你哥话的,这哪是随随便便啊,这简直是疯疯癫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