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安不好意思了，刚想谦虚几句，一旁的林老太太马上开口，笑容面满地追问自己的小外孙：“真的啊？”
不忍心泼老人家的冷水，林夏安只能点头。林老太太马上就不高兴了，转头质问林和益：“和益，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呢？”
“妈，那你要问夏安，为什么不通知你去参加他的颁奖典礼。”林和益和善地笑笑，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部推给了林夏安，果真是个老狐狸。
“外婆，你要理解！”林夏安头疼，绞尽脑汁地开始想解释：“候选人那么多，我一个新人，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幸运，首次入围就得奖！不然，我肯定会带您老人家去现场的。”
“别说漂亮话哄外婆开心！”
“是真的。”林夏安连连点头，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在这时候，林向晨适时出现，给林夏安解了围，林家老太太的注意力又被成功分散了。
趁着空挡，林妈妈拉着林夏安走出了病房，靠在过道上说道：“夏安，帮我劝一下你外婆，去美国接受更加先进的治疗，不能再这样消极对待了。”
林夏安总算明白刚才病房里发生争吵的源头在哪里了，归根究底还是出在对外婆的治疗问题上。长期定居美国的母亲自然希望外婆能跟她一块儿去美国，而保守固执的大舅林和益一向是主张不留洋、不出国门，想来他也不会同意外婆去资本主义的美帝接受治疗。这就是两人不可调和的矛盾，难怪一见面就吵。
“妈，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征求外婆她老人家的意见。”
“你外婆要是肯答应，我就不会让你去规劝了？”林妈妈叹气，有些无奈：“欣怡现在怀了林家的孙子，你外婆就更舍不得离开中国了。”
“那就依她老人家的意思办呗。”林夏安也觉得强行带外婆去美国并不妥：“治病的疗效也是要看心情的，外婆在异国他乡不一定能习惯，也不像在家乡有这么多亲戚陪着她……”
“你懂什么？命都没有了还……”
“所以说你快要知天命的年纪，还没你儿子懂事！”林和益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病房，站在一旁加入了讨论。
林和韵咬牙切齿，端庄贵妇的涵养全然不要了，大声呵斥道：“林和益你闭嘴！我管教我儿子哪儿用得着你多嘴！”
“妈……”林夏安更尴尬了，这过道走廊上呢！这两兄妹都是年纪一大把了，要不要这么孩子气啊！为了等会儿不被其他病人投诉，林夏安只能站出来充当和事老：“大舅，妈，外婆还病着呢！你们要吵也别在医院成不？让人家医生护士见了怎么看。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外婆好，但也要顾及一下外婆她老人家的心情不是？”
“那成。”林和益点头，拿出了林家老大的气量，说道：“今天就给夏安一个面子，我们不吵了。等有时间，叫上老二一起，当着爹的面我们大家都来表个态。”
“好吧，我去联系。”林妈妈难得同意了，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就没听过林和益的。想当年为了追随爱人，林妈妈可是不惜与整个林家决裂，远嫁美国。一直到现在，这件婚姻都不被林和益祝福。不过特别的是，林和益倒是很喜欢林夏安，或许潜意识里就把他当做了林家的子孙。
林和益点点头，满意地离开了。
看着那小老头步履蹒跚地下了楼梯，林妈妈摇头，叹息道：“夏安，听你舅妈说，昨晚你外婆又在念叨你成家的事情？”
林夏安大惊，耐不过母亲的拷问视线，点头承认。
“这恐怕也是你外婆心里放不下的事情之一了。”林妈妈转头看着自己儿子，诚恳发问：“儿子啊，可有心仪的姑娘？”
林夏安摇头，神色尴尬。哪儿来什么姑娘啊！心仪的对象倒是有一个，关键是也要他拿得出手才行，估计这一带回来，外婆更得受惊吓。
“我就知道。”林妈妈叹气，语气更无奈了：“本来还指望你带个心仪的姑娘回来让外婆见见，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妈，我……”情急之下，林夏安差点儿就把高格的事情和盘托出了。但在关键时刻，林妈妈头上的几缕白发及时拉回了林夏安的理智，他一向端庄秀丽，十分注重仪表的母亲，竟然也有这样憔悴的时候。林夏安就是再任性，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忙中添乱。
“夏安，实在不行，你就牺牲一下，见见你舅妈的外侄女！”林妈妈说得诚恳，却不容拒绝：“我看你外婆确实挺喜欢那姑娘的，反正你也没谈恋爱，相一场亲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妈……”
“儿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林妈妈欲言又止，也说不下去了。她这个儿子从小就争强好胜，再加上少年成名，长得帅，脾气秉性虽说不上飞扬跋扈，但也好不了多少。如今声名远播，却要被长辈逼着去相亲，别说她一向骄傲的儿子了，换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不委屈的！妈，我知道该怎么做！”揽着母亲的肩膀，林夏安第一次恨透了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试想，天下哪个母亲会在面对自己儿女时这么小心翼翼，想来，当年的自己一定让母亲操碎了心！
第四十四章
经母亲这么一规劝，林夏安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去相亲。
林老太太知道后很是高兴，一直拉着林夏安的手再三交代注意事项，生怕她小外孙冒冒失失惹人家姑娘不高兴。
闹到最后，林向晨都看不下去了，在旁帮腔道：“外婆你放心吧，我弟这么帅一小伙，又是国际知名的大钢琴家，只有他挑姑娘，没有姑娘挑剔他的！”
“那倒也是。”林家老太太又忍不住笑了。
林夏安强颜欢笑陪了老人一会儿，还是耐不过心里的别扭情绪，起身告辞：“外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好的，别忘了明天相亲去早一点儿，别让人家姑娘等着。”
“知道了。”林夏安连连答应。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既然决定了，就不能消极应付人家姑娘，这点风度林夏安还是有的。
离开时，林向晨还同情地看了他这个难兄弟一眼，有心帮忙却无从下手，开口道：“奶奶啊，我送夏安下去，顺便出去抽根烟！”
“去吧。”
跟林家老太太报备之后，林家两兄弟这才并肩下楼，往外面走。一路上，林向晨一边摸烟盒一边感慨：“果真被长辈催着结婚是最麻烦的！”
林夏安看了眼身旁这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兄长，打趣道：“这话可千万别让我嫂子听见了，不然你肯定得回家跪搓衣板！”
林向晨耸耸肩，点了根烟，转移话题道：“夏安，还没恭喜你呢！”
“该我恭喜你才对，要当爸爸了，感觉怎么样啊？”
“跟做梦似的！”林向晨笑得得意，一脸初为人父的喜悦：“当初陪欣怡去照彩超时，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欣慰吧？”
“恩。”林向晨连连点头，笑了一会儿就板正脸色，说道：“我在说你得奖的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不错嘛，消息挺灵通的啊！”
“那是自然！”林向晨一脸得瑟，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说了。高格那个混蛋！下次再有这种危险的工作找你，给我打电话，我来帮你应付。”
林夏安愣了一下，随后自然想到了张茉的婚礼上。“没那么严重！再说了，那个姓徐的参谋长不也是你的上司吗？我主动合作，他们自然会保证我的安全。”
“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你忘了当初……”
“向晨。”林夏安脸色一变，止住了这个话题。
林向晨当然知道自家兄弟的禁忌在哪里，不提就不提罢，来说一些轻松的事情。“不过我弟弟还真是有本事，高队的几个手下都对你赞赏有加，特别是那个张成，都快成你的铁杆儿粉丝了！”
“哪有那么夸张！”林向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人对自己恭敬，无非是看在高格的面子上，林夏安很有自知之明，才不会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
“真的！”林向晨信誓旦旦，说得跟真的一样：“尤其是当张成拿着和早川真由美的签名合照出来炫耀的时候，我们队的石头，就是你也见过的那个石磊，眼红得都快杀人了，吵着要我也帮他要一张，吵得人头疼！”
林夏安好笑。原来，自己也是沾了早川小姐的光啊！不过最近，早川小姐确实挺拼命的，有娱乐杂志还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拼命三娘”，不仅赶拍了自己的首部电视剧，还一举夺得了年度收视冠军，成了真正的影、视、歌三栖大明星。
“向晨，你现在说话的技巧真是越来越好了。”
“真的啊？”林向晨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本来就不指望能瞒过林夏安，他弟弟这么聪明，听懂了就行，他只不过是不好意思开口直接讨而已。
“我知道了。”林夏安下了保证：“地址留给我，我回去就联系早川小姐，让她的助理给你寄一些新的签名照过来。”
“谢谢你，夏安，我本来不打算麻烦你的。”林向晨低头重重吸了口烟，有些惆怅地开口：“可是我马上就要调职了，想着要给手下的兄弟们一点儿有意思的道别礼物，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能让那帮血性汉子们欢喜了。”
“什么？调职？”林夏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林向晨可是很喜欢他的工作的，不然不会一当兵就是五六年。
“恩，调职，不是复员啦。”看林夏安的表情，林向晨就知道他理解错了，赶忙开口解释道：“去武警总队，这样子，外派任务不会太多，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家人。”
林夏安心里明白，这样会更安全。虽然林向晨不在乎，但是长辈们都会考虑，整个老林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要是真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啊！况且，林向晨现在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能再向以前一样任意妄为了。
“考虑清楚了？”
“恩，我都已经低头去求我爸走关系了。”
林夏安有些吃惊。要知道，林向晨自小就是刺儿头，性格倔强，当年考不上大学宁愿去当兵也不愿意低头求父母花钱买入学名额，如今竟然转变这么大！
“你那才不叫走关系，你本身就有实力好不，拿出点自信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林夏安点点头，冷淡地表态。不是没看到林向晨眼里的不舍，他已经完全把军队当成另一个家了，唯独这一点林夏安始终不能苟同。
“不是那个原因。”林向晨低头抽烟，表情很是落寞：“总觉得要离开基地了，心里有些不踏实。”
“别瞎想了！你现在肩上背负的可是一个家庭。就算是为了你尚未出世的孩子，你也要尽量避免那些危险的工作。”
“我知道，也早就做好了觉悟。”
林夏安点头，抬手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恩，你自己路上小心。”
临上出租车时，林夏安还不忘提醒一下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表兄：“对了，向晨，记得不要在家里吸烟，对孕妇和胎儿都不好！”
“这还用你提醒？”林向晨瞪大眼睛，有些委屈：“我已经很克制了，基本上都是出门在外的时候才抽，回家里烟和打火机都是要上交的好不？”
“真是可怜！”林夏安幸灾乐祸，打趣道：“当初不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啊！”
“坟墓不怕，就怕有人还盗墓！”
最后开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林家两兄弟都忍不住笑了，林夏安挥手，上了出租车准备回家，而林向晨今晚则被安排下来守夜。
第四十五章
回到家，一桌子的好菜已经上桌。
“媳妇儿，你回来啦！”
林夏安点头，有些心虚。看着高格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活脱脱的好好先生，以后哪个幸运女生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去洗个手，准备开饭了。”高格笑容满面，细心叮嘱。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能够为自己心爱的人做饭，看着对方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是一件顶幸福的事。
“高格，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吃完饭再说成不，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高格还在担心林夏安吃得不习惯。
林夏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失了分寸大吼出声：“你先听我说！”
“媳妇儿，你说，我听着呢！”高格脸色发白，吓得筷子都握不稳了，正襟危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外婆的病你也知道了，医生说让家属们做好心里准备……”真等到开诚布公时，林夏安反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个，我跟我妈的意思一致，想让外婆她老人家毫无牵挂地走……”
“所以呢？”高格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神情凝重。
“我答应了外婆明天去相亲，是我二舅妈，也就是向晨妈妈的外侄女……”
“也就是说，你要跟我划清界限？”
“不是要跟你分手！”林夏安急了，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我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去跟那个姑娘相亲，或者更进一步谈场恋爱什么的，但我不想跟你分手！”
说完这句话，林夏安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说得这是人话吗？劈腿，还敢劈得这么理直气壮，恐怕世上再无比自己更无耻的人了！
但奇怪的是，高格并没有破口大骂，甚至连一个生气或者嫌恶的表情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夏安好像还看到高格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分手就行！”
这么委曲求全的高格，跟他高大威猛的形象一点儿都不相符。那一瞬间，林夏安忽然想到了英国诗人西格夫里·萨松的诗句：“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林夏安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千万别说对不起！”高格笑得有些勉强，不过却无法真的生眼前这人的气。“媳妇儿，你肯给我机会，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高格，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林夏安知道，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而已，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住进了一只猛虎。
“不着急，我们还有整整一辈子。”高格重新拿起筷子，尝了尝菜，已经凉透了。“媳妇儿，你先坐一会，我去把菜热一下。”
林夏安点头，转身去卫生间狠狠洗了一把冷水脸。耳边，不时听见碗盘撞击的清脆声音，好像胸腔里的某种器官脆裂了一样。
“媳妇儿，可以吃饭了。”
“来了。”
林夏安重新坐回餐桌，安静地用餐，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宁愿这诡异的沉寂氛围肆意弥漫，也不想贸然开口自讨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