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旻记得曾看过严家大宅的照片,几乎是余文鑫别墅几倍大的严家大宅,会只住那么些人?
“之前,我们三代都住在那个家里。不过偶尔会在节日或是庆祝日请一些大家族的人来聚一聚,住两天。”严璐见上部份的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便开始擦起耳边和脖子处的头发,同时还念叨着,“以前还会每个月随机邀请严氏的员工过来主宅玩两天,招待慰问他们。”
严家还真会笼络人心。沈旻随着严璐的动作左右摇摆着脑袋,当严璐掀起他脖子边的头发,细细擦拭时,一种瘙痒的感觉让他扬起了嘴角的同时,想着去闪躲。严璐说了句“别闹”扶正了他的头后,正又开始擦拭起来时,手的动作却停止了。
“怎么了?突然停下?”
“你脖子上那个,是胎记?”那一刻严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沈旻想了想,自己的脖子上确实有个奇怪的深色胎记,不希望别人看到他在进入大学后几乎都把头发留到能盖住那块地方的长度。
“是啊,好像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我看不到。怎么了?”
“啊,没,只是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脖子后面也有类似的胎记。”
这个世上巧合的事还真多。沈旻突然很好奇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位置胎记的人,不过照严璐的话来看,对方一定是和他差不多的大少爷。
“那个脖子上有胎记的人,现在怎样?”
“死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沈旻沉默了一会,从没料到这个话题居然会朝着这个奇妙的方向进展,最后他缓缓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什么。他和他哥哥死的时候,是我还很小的,大概7岁左右。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是怎样的感情了。不过,他若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停下来的手继续地擦拭起来,两人间散发着淡淡的尴尬,沈旻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接下面的话时,严璐巧妙地将话题转了一个方向。
“明明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却记得这样的一个人。你呢,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我?”沈旻突然语塞起来,许久他才慢慢说道,“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10岁时,我出了场意外,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怎么回事?”严璐的语气随着他的话变得凝重起来,沈旻想着即使自己隐瞒了,说不定日后还是有可能被严璐查出,便全盘托出。
“我的母亲似乎不喜欢我。似乎有次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醒来时我就在医院,谁也不认识了。”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也不是什么伤心事,也过去了很久。我们彼此都触碰到了彼此的伤心事,就这样打住吧。”
沈旻没有回过头去看严璐此刻是什么表情,对方帮自己擦拭头发的手早已停下,两人没聊任何话题,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挂在墙上的时钟走动时的滴答声,仿佛只有这样,时间才不是停止的。有好几次,沈旻试着开口,想告诉严璐自己的过去。
但很快,脑海里冒出了“告诉他自己会得到什么?”的想法,严璐或许会怜悯他一段时间,那又如何?日子照样过下去,他们总会从朝夕相处变为永不相见。
最后,他轻轻地咬紧了双唇,拉掉盖在头上的毛巾后,由下往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定几乎乾透后,从沙发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我困了,先去睡。你也早点睡,别玩太晚。”说完,沈旻就像遇到了天敌的动物般逃,快步地逃到了房间门口。
“沈旻。”
他将手放在门柄上,还没来得及去打开,严璐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如一双无形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扭动门柄开门的动作被制止。
“还有事吗?”
不敢回过头的沈旻,只能从严璐的声音,以及身后的丝丝动静,来猜测严璐此刻的表情。是认真的?还是温柔的?但不论哪个,都能轻易地撩动他宁静的内心,让他混乱。
“晚安。”
“嗯,晚安。”
关上门时,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沈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体温也能如此滚烫。他用被子裹住自己,努力摒除快要霸占脑海的奇怪思想。从床的这头翻到那头,折腾了很久的沈旻发现自己的睡意竟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的他,只好闭着眼睛,思考起今后的作战计划,绑匪之所以被逮捕,是由于没有深思熟虑该如何获取赎金。在电视里,警方都会认为交赎金时是个很好的抓捕犯人的机会,警方通常会预先设下许多监视的耳目,并布置好天罗地网。余文鑫应该也会学着这么做吧?
他的信件里虽说不能将此事告知第三方,并没有说不能向第三方询问,余文鑫很有可能钻文字漏洞,去谘询警务人员如果遇到绑架案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做,又或者会雇佣保全公司的人员,向他们询问解救人质或追查犯人的方法。
他必须想个万全的方法,既拿到赎金,又不会让余文鑫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流行的电子转帐或银行转帐都不在沈旻考虑的范围,一旦在柜员机里输入了帐号,就会显示出自己的姓名。网上转帐时也很有可能被知道自己的名字。沈旻曾经听说网络上有人挂人头帐号,只要有需要即可购买。但沈旻还是担心如果购买了多个人头帐号,进行多番转帐后,仍能被余文鑫的手下黑入交易网站来查出自己,于是便放弃了。
银行取款也并不安全,只能从自动柜员机里提取款项,但每次领取的额度有限,他需要耗费上好几天的时间,连续占着柜员机几个小时,不被人盯上,也会招来银行的怀疑,柜员机前的摄像头甚至会记录下他的样貌。
万一余文鑫派人追查银行帐户,那么在第二天取钱的时候,对方就很有可能找到了他。
从严璐的话里可以猜测出严家绝非善类,那么跟了严家十几年的余文鑫,从头到脚,甚至连肠子都是黑的。
沈旻翻了个身,睡意渐浓意识却一点也不累,眼睛睁得大大地等着那片暗色的天花板,却在下一秒听到开门声时闭上了眼睛。沈旻假装翻了个身,悄悄地睁开了其中一只眼,瞄了一眼摆放在床头柜旁闹钟,晚上12点。
严璐会有这么早睡的时候吗?
沈旻模模糊糊地想着,隐约地记起严璐昨天也没睡好觉,便释怀了。怕是惊扰了装睡的他,严璐没有开灯。他轻轻地走到了床边,一阵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传来时,一侧的床垫感受到重物压迫,往向下塌陷,就连他那边的也受到了轻微的影响,轻轻像那边倾倒。
在沈旻身边的空位躺下后,严璐试着揪出被沈旻团团裹住的被子,但无论他怎样找,也找不出被子的边缘,无奈之下只好整个人像个考拉紧贴树干一样,把沈旻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严璐的手伸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沈旻酝酿了许久的睡意顷刻之间全消,心跳快得似要蹦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装睡的事到底有没有暴露了,神经和肌肉高度紧缩着,却不敢动弹。他紧紧地逼着眼睛,耳朵搜索着黑暗中可疑的声响,但除了闹钟秒针滴答滴答转动,告诉他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的声音外,别无其他。
直到沈旻听到严璐沉稳的呼吸声时,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将翻身的动作拆分成好几段,每移动十五度他就会停下来,观察着严璐的情况。若严璐有一点小举动,或可能转醒的迹象,他就会立刻恢复成原来的睡姿,双眼紧闭。
他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在过了一刻钟后,总算变成了与严璐面对面的睡姿。
严璐平稳的呼吸有时会洒落在他的皮肤上,嘴里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呓语,似在梦里和谁说着悄悄话。沈旻挪进了一点,将耳朵轻轻地贴近他的嘴边,想着听清他的对话后,能在第二天狠狠地嘲笑他。
“……小曦……”
严璐的声音里听起来夹杂着许多思念与苦涩,他呢喃着这个名字许久,停下来时沈旻仿佛听到了泪水滴落的声音,验证般地抚上严璐的双颊时,确实也带着几分湿润。
那个人,对严璐来说很重要吗?沈旻一想到这一点,心情开始复杂起来,连恶作剧的心思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他想抽回手,欲转身恢复成之前背对着严璐的姿势时,却有一只大手及时地抓住他正离开严璐双颊,带着泪花的手心。
沈旻一惊,视线转向严璐时,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刚刚的那一幕,他看到了?
沈旻脑海里一片混乱,想着此时该去解释自己是刚刚醒来,还是装出睡迷糊的样子时,却被倾过身的严璐抱得死紧。
“严,严璐?”沈旻想着推开,却发现对方抱得死紧。
“……曦……不要,离开我……”
严璐明显是睡模糊了,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没看清自己抱着的到底是什么人。沈旻只觉得埋藏在心底的一些莫名情感被翻出,耳边甚至出现了幻听,有什么易碎品被人无情地摔落在地,一阵清脆的声音过后,满地狼藉。身体原有的滚烫温度在此刻急剧下降,就像被人泡在了冰冷的水中。
——别痴心妄想了,沈旻。他即使给了你最想要的感觉,却不是属于你的。
最后,沈旻轻轻地对自己说着,待严璐的手微微松开时,他挣脱了对方的怀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大厅。
阳台前的落地窗透出了屋外花园常亮的灯光,隔着百米远的另一栋公寓灯光全灭。像这种睡眠时间,整个小区除了他之外,大概都找不到另一个无眠之人。
凌晨2点,沈旻躺在沙发上,想着7个多小时前,严璐在小道上所说的那些话,那些玩笑般的话语,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被蛊惑的内心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或许是严璐生命必不可少的存在。而现在他已明白,他不过是严璐生命中,毫无规律可言的一块碎片,突然刺入了他的内心,打乱了彼此间原本应该平静的生活。
12
“我一早起来不见你人,还以为昨晚半夜有人潜入你家把你拐走了呢。”
次日,沈旻洗完澡出来时,听到正摆放着早餐的严璐说道。桌面上依旧摆放着和昨日不同做法的鸡蛋三文治,沈旻盯着桌上的早点,想到昨夜的严璐,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个小区虽然旧一点,但还是有人在楼下值班看门的,严少爷你就别担心太多了。”沈旻试着将不爽的感觉抛之脑后,装出平常的自己,在坐惯的位置上坐下,将摆放在桌面上的报纸撤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后,拿起一块碟子里的三文治,咬了一口。
土司明明已经被烤得很软,拿起来时略微烫手,还没递到嘴边已经闻到了面包独特的香味,可塞进他嘴里后,却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每一次的咀嚼只觉得干巴巴,一点味道也品尝不出。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放下手中的三文治,如同接受着酷刑般,慢慢地享用着。
“怎样?今天的也不错吧?我可是试着……”坐在对面的严璐开始了厨艺讲座,手舞足蹈的姿势让人联想起他在厨房忙碌时的身影,心情低潮的沈旻几乎听不进一句话,等严璐停止了对自己的自夸自卖后,沈旻才慢慢地开口。
“为什么总是做鸡蛋三文治?”
这句话就像在拆着严璐的后路,并等着站在舞台上如星辰般耀眼的严璐难堪一般。严璐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时卡住了,显然对沈旻此刻冰冷而疏远的话语感到不知所措。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么喜欢做这个,它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和严璐相处下来,沈旻知道严璐一点也不挑食。冰箱里除了土司和鸡蛋外,还有很多能做早点的食材,却只选了鸡蛋和土司来做三文治。可见,或许这样东西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沈旻想起昨夜严璐在梦中呢喃的名字,有那么一刻差点问出是不是因为那个小曦喜欢三文治他才做的。
“你不喜欢?那下次我做点别的……还是你想吃点什么?”严璐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试图将话题转移,讨好着沈旻。
“不用了,我吃饱了。”
沈旻端起放在一边的咖啡,拿起报纸往腋下一夹,无视眼前那一叠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鸡蛋三文治,径直朝书房走去。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想多了。我有些事要烦心,先回书房,没事你别来骚扰。”
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沈旻无力地靠在门边,只觉得心被掏空般难受。沈旻摇了摇头,努力地告诉自己,并非喜欢严璐,只不过是相处久了之后奇怪的好感作祟,使他的心变得混乱罢了。
一会出去后,他或许该和严璐好好道歉。
沈旻努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后,将一切与游戏无关的私人情绪都投放到情感垃圾桶,确认清空后,才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后,沈旻将报纸摊开,仔细寻找起有没有余文鑫刊登在上面的暗语。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栏很奇怪的,名为余兴的人的留言:
昨日在严姓朋友出行的照片里发现了一款不错的新车,型号是FR-S,突然有了想买的念头。但本市做代理的只有一家,而且价钱成本很高,想请问下有无二手车出让,有意者请发邮件到以下地址……
严姓,余兴,电子邮箱,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余文鑫,他看了那些照片后,果然着急了吗?他看到严璐的衣服,应该猜出了严璐很有可能自那天就被绑架的事。但问题是,他会不会如自己所料,一步步照着他所计划的那样走下去呢?
沈旻在纸上随机写了几个英文单词和数字,点开了免费邮箱的注册网站,用随即拼写出的那几个单词加数字的组合,申请了邮箱,作为新一轮的联络方式。
虽然每天登报纸不是什么坏事,但节奏太慢了,必须每天都候着报纸送来才能得到余文鑫的最新消息,而且他也很担心余文鑫会拖延时间来追查,万一交赎金的事拖到他假期结束,那么回去上班的他很有可能被余文鑫锁定。
再说,严璐即使翘起脚什么也不干,身后还有几百号严氏的员工忙碌地养活他。而他不同,终究是工薪阶层,一旦假期结束必须回归朝九晚五的生活。
沈旻登陆了电子邮箱,点开写邮件那栏,新建了一封新的邮件,打上了余文鑫在报纸上所写的邮箱后,开始拟定了信件的内容:
余文鑫先生:
我们已在报纸上看到你所刊登的信息,很高兴你能做出决定。考虑到报纸的信息更新过于滞后,我们没那么多耐心,请你登入以下的链接,依旧是用你刊登在报纸上的名字来表明你的想法,我们商量后觉得没问题时,会与你联系的。
这个电子邮件我们用过一次就会舍弃,你不需要回覆任何信息。
沈旻在内容的下方,附上了网站的链接后,设定了自动发送邮件的时间后,退出了登陆。
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沈旻开始胡乱地浏览起各种各样的新闻,但文字进入了视网膜里,却没能被他脑子读懂。脑子突然间卡住,他也忘了保存此刻的状态,只好学着游戏死机后,重新读取之前保存的状态,那些被扔进了垃圾箱内的复杂情感,一下子被翻了出来。早餐时严璐看着那剩了一大半的三文治,有些失落的表情,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整个人贴进了那张霸气的真皮电脑椅中。
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了?交往了几个月的女生都没上心,一听到说想结婚就立刻分手,却对一个相处了没几天的严璐那么在意。沈旻隐隐约约闪过自己爱严璐吗的质问,但很快被否定了。确实他们之间很亲密,也做了许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但其动机和缘由,还不是因为这场破天荒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