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觉得脑袋发怵。
王凯闷闷的在后面跟着,古跃然和李天扬抖了一路的嘴,卫小二从开始就没影儿了。能参加展出他非常的高兴,在寝室蹦跶了好多天,至于今天要公布的结果,像是完全不上心似的。
王凯溜溜达达的四处瞅着。
展厅布置的很别致,根据展出的作品配合相应的风格。刚才经过的国画区用木质悬窗做隔断,四角素色的灯笼,就算是自己这样的外行人也觉得很不错。
除此之外,他只能勉强辨个色,其他一概不懂。真不知道自己来是干嘛的,不如打场篮球。
迎面来一人,和自己擦肩而过,他不由的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真好看啊!还挺面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走路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男的?
——好吧。
卫小二穿过人群寻找自己的画,脚步轻盈,就像在森林里奔跑的小鹿。
换了题材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跟顾云北的画放在一起。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了。
他四处搜索的眼睛猛的一亮,看见了!他特意放慢脚步走过去。
正巧有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过来,就站在自己的画前面。凝神看着。卫小二轻声走过去,不时瞟着对方的侧脸,觉得可惜。他非常想看见观看者的眼睛,最直接的情感碰撞就从眼睛开始。
说来也怪,那人很快摘掉墨镜,走的更近了些。仔细端详着。
“你喜欢这幅?”
那人愣了一下笑了,心中了然,这么问的肯定是个初出茅庐的画者,跟自己第一次参展时太像了。
他故意买了个关子,“一半喜欢,一半不喜欢。”
“真的?”卫小二朝对方笑笑,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傻笑起来。
“真好。”卫小二自言自语。
他这一连串的反应把那人逗乐了。
这小孩可比自己坦率多了。欧阳飞宇想。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跟你一样,一半喜欢吧。另一半,我还没想清楚。”
欧阳飞宇一下被激起了兴趣,他刚想问,胳膊被人用力拽住。他低头看见对方手上的戒指,脸上还挂着的笑容立刻冷掉。
“放开!”他重新戴上墨镜,压低声音说。
对方一声不吭,但手上的力气丝毫不松懈,他想把欧阳飞宇拽到身边。可欧阳飞宇就是死撑着不动。
欧阳飞宇情急之下一把拉住面带警惕之色的卫小二。
“站住别动!快报警!”
“啊?你不认识他?”
卫小二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掏出手机,不小心按出一串“1”。
“别打!刑天!”
“刑天?”卫小二愣了。他头抬了一半,手机屏幕被一只手遮住。站在身后的人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卫小二左右看看,不知所措。
“你松开!再不松开我就不客气了,我助理他们就在前面。”
“我知道你一个人来的。”刑驰风顿了一下,“跟我回去,飞宇。”
欧阳飞宇紧紧的抿着嘴唇,“我儿子呢?”他逼视刑驰风像是一刹那苍老的脸。
“你说呀,刑驰风!”
“对不起,对不起。”刑驰风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睛泛红。
欧阳飞宇冷冷的挣开。
“你伤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走的那天我就说过,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刑驰风看着他背向自己的身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你觉得我能怎么跟你说?”他回头,笑的非常苦涩。
卫小二早一步被刑天拽到一边。刑天眯起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以防遇到偷拍的记者。
“那是谁?”卫小二看见刚才戴墨镜的中年男人从拐角走出来,迅速擦了下眼睛,又把墨镜戴好,快步走进人群。
“欧阳飞宇。”
“嗯?”卫小二猛的挣脱,往前跑了几步,突然又发觉现在不合适。
欧阳飞宇是长这样?跟照片上不像啊。
墨镜的缘故?
“小二!”古跃然这时从正前方跑过来,快到跟前时他停住脚步。显然是因为发现了刑天。
“快过来,会议厅的颁奖开始了。”
不远处李天扬正朝他们招手。
“走,一起去!”卫小二抓起刑天的手。
第28章:他的母亲
前面的位置已经坐满,卫小二几人站在门口的人堆里。李天扬刚想说话被古跃然一挥手打断,古跃然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倒是卫小二,乐呵呵的左顾右盼,不知在找谁。果然,高昂就坐在前面,师徒俩人做了个鬼脸。
“你猜你自己能不能拿到奖。”李天扬凑过来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能啊,优秀奖。”卫小二笑着说,话音刚落就被古跃然瞪了。
“没出息。”对方不屑的撇撇嘴。
结果优秀奖的名单念完一串,没有卫小二。他觉得有些尴尬。身旁一个人,看起来是着急上厕所,但是门口人太多怎么也挤不出去。
“下面公布银奖获得名单——”
那人本来想从刑天身边经过,一抬眼就不自觉的退缩了。人高马大的李天扬那边他也没机会。他转而往卫小二这边挤。卫小二注意到他脸上那种尿急的表情,尽量收腹配合。那人感激的看了卫小二一眼,可能是过于喜出望外,快走过去的时候还是拌到了卫小二的脚。
一片惊呼过后,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片。会场有一时间的骚动。
腰上环着一双手,卫小二看着前面匍匐在地的一群人,笑的乐不可支。
“——卫小二——”
卫小二还在呵呵的笑,身后的刑天推了他一把,在他耳边说,“该你了。”
“什么?”
古跃然狼狈的从李天扬下面爬出来,脸上的眼镜不见了。
“笨蛋!上去领奖。”
“哦!”他猛然间有些慌乱,蹦蹦跳跳的从人堆里走过,不知踩了几个人的手脚。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走上了领奖台。
“就不能绕过去!”古跃然单手扶额,满脸的崩溃。
“你说什么?”李天扬撅着屁股趴在人堆里给他找眼镜。
刑天抱臂靠在门上,他想起那天到艺术学院时人们看卫小二的眼神。还有卫小二挡在高昂身前单薄的背影。
“——我自己担着,我不在乎——你永远不知道上行线的尽头在哪里——”
他也想过帮助卫小二带来的后果,但他也不愿错过这一刻。卫小二站在一群年龄大自己一轮的人们中间,向自己挥了挥手,笑的有点傻气。
刑天不由的翘起了嘴角。
“要去哪儿?”卫小二抱着猫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眼角眉梢都是飞的。
竟然有人屁颠的给自己送了包糖炒栗子。我已经成偶像了?咔咔。
拿奖了之后,每次去院办人们的表情都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剥开一颗,犹豫了一会儿,递到刑天嘴边。满意的看见他吃掉,忙问。
“甜不?”
“嗯。”刑天发动车子。
卫小二发觉他们在往郊区开。那儿有个什么湖来着?
他不知不觉的就跟刑天熟悉起来,以前很多想法现在想来都不可思议。但如何界定俩人的关系他不清楚。他偶尔偷偷观察,但怎么看刑天对人都森然的,完全看不出属性。做朋友也挺好的,他想。但自己好像越来越跑偏了。
越想越忧伤,不小心矫情起来。
做个喜欢男人的男人真不容易。
他想起来刚才的问题刑天还没有回答。
“去哪儿啊?”
“我家。”刑天淡淡的说。
卫小二吃了一惊。
“那,那,我这样去不太合适吧。”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傻带着一只猫。
“不用。家里没什么人。”刑天依然目不斜视的开着车,卫小二心里却打起鼓来。
刑天打算让卫小二给自己的房间画幅画,就像当初承诺的一样。不过大些,在墙壁上都画满。
家里的阿姨看似谦恭,却个个面带警惕之色。刑天早已习惯。要是从小就计较这么多,他也难撑到现在。
从储藏室拿回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箱,他推开门,卫小二和猫都不见踪影。
“啧!”
好奇心过剩的家伙。
一阵笑声从楼上传来。刑天顿时紧张起来,快步走上楼梯。
那扇熟悉的房门虚掩着。刑天轻轻推开。
一位美丽而优雅的中年女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她围着酒红色的印花披肩。卫小二盘腿坐在她的膝盖旁,接过她手中的画,在上面加了几笔。
“这样就可以了。”卫小二仰脸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寻常。
她愣仲的看着手里的画面,喃喃的吟到。
“夜在阴郁的马上奔驰——”
“在大地上洒下蓝色的穗须。”卫小二看向她的眼睛熠熠闪光。
“你也知道这首诗?”
“Neruda,对,我正好喜欢这两句。”卫小二一脸的卖乖。他一向喜好与这样温和优雅的中年女性亲近,总觉得妈妈就应该是这幅模样。
感受着额头上温柔的抚摸,卫小二像猫一样舒服的眯起眼睛。
“我的话语像大雨淋在你的身上,轻抚你——”
卫小二从她手中拿过画夹,掀开一页,在上面勾勒了几笔,他埋头说。
“我要,像春天对待樱桃树那样的对待你——”
说完把画举起来,“画了几朵樱花送给美丽的你。来的时候看见湖边的樱花树正开的好,一片一片的像云在飘。”
“谢谢。”她脸上露出足以和画面媲美的笑容。卫小二看的心里暖哄哄的。
他无意间瞥到站在门口的刑天。利索的爬起来。
“你来了,怎么这么久。”他说着把门拉开,刑天躲闪不及,和那女人疑惑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突然间脸色大变。
“滚出去!”她歇斯底里的大喊,把手里的画朝刑天狠狠扔过来。
刑天一把将卫小二拉到一侧,夹子锋利的金属边缘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
楼下的人听到骚动,赶快跑上来。
“太太,别激动。”他们用眼神示意刑天离开。
卫小二最后看见他们喂她吃了一把药片。
她是谁?
卫小二没有问出口。刑天的脸色让自己看着难受,他不知看向什么地方的眼睛又透出自己熟悉的那种颜色。
“他是我母亲。”刑天说。拉着有些发呆的卫小二走下楼。
第29章:火
刑天把窗户打开,暖风吹进花香,卫小二站在他身后不知所措。
“‘葫芦娃’从门缝里溜出去,我怕他惹事。”谁知道他回来的比我还早。卫小二瞪了一眼正在床上舔毛的猫咪,他讨巧的叫了一声。
“你——”有没有事?
卫小二没法开口,他不是个没有礼貌的人,第一次到对方家里就乱溜达。他起初在椅子上坐了会儿,但当他无意间发现靠墙一侧书桌下木地板上狰狞的划痕,深浅不一,一条一条连成一片,他就坐不住了。
这不像有人住的卧室。并不是说台灯上的积灰。
如此吓人的痕迹,为什么没有早些抹掉?
他的手扶着墙,手指在墙上画圈。怎么打破沉默?对方现在想不想听见自己说话?
“嘶!”手上扎了个木刺,卫小二下意识的甩甩手。他把刺拔掉。
刑天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对了,你不是说让我给你画画,咱开始吧,你中午得请我顿大的,”卫小二吮着手指左右瞧着,“架子在哪?纸呢?要是油画我今天估计划不完——”
葫芦娃从床沿跳下来,蹭着卫小二的裤腿。
“去去,你看你把他气的,道歉去。”他轻轻的把猫踢到刑天那边。
猫咪抬头叫了一声,见刑天没什么动作,连跳两次以椅背为跳板扒到刑天身上,悬挂着乱扑腾。刑天托住他,放在肩膀上。
卫小二朝葫芦娃呲了呲牙,他吓的躲在刑天脖子后面。
“哈哈,胆小鬼。”卫小二笑了会儿。他蹲下把刑天拿来的工具箱打开,怎么还有这么大尺寸的排刷?
“画哪儿?”他抬头注意到刑天的视线。
“不是吧!”他拍了把墙面,画布还真大。这是把自己当装修工人使唤。
卫小二蹲在地上挣扎良久,拽住刑天的裤腿,“不行,你得先把我喂饱了。”
刑天蹲下来,温暖的掌心摩挲着卫小二的头发。他凑过来说了一句话。卫小二惊讶的圆睁着双眼,满脸绯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神。
卫小二前些天在刑天家里用画壁画的态度涂了遍墙,一扭头就被高昂叫回来真的画起了壁画。画的事自己也就打个下手,都是高昂在做,但高昂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总之就是被使唤的连狗都不如。
这段时间有很多事都不太对劲。卫小二戴着个纸帽子,一边涂色一边想。
从画展那天开始,王凯间或几天会彻夜不归,第二天问起来还支支吾吾的。古跃然总是发怔,跟他说着话他都能愣神。办公楼里很多人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顾云北像消失了,方青山倒是没什么变化,每次见自己都咬牙切齿。
其实问题最大的是自己。卫小二摊开手,指甲里都是洗也洗不掉的颜色。
他能感觉到,有些看不见的东西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恐惧这种感觉。
却又隐含期待。
“慢!”高昂大喝一声。
“啪嗒!”笔脱手,蹦跳的色点溅了卫小二一鞋。
“你干嘛!老头!”
高昂在上层脚手架伸头往下看。明明忍不住笑,看起来憋的很难受。
“谁让你跑神!我得盯紧你,别毁了我的画。”
“您管好自己就成,掉下来我可不给你当肉垫。”
“好你个没良心的!等会儿看我下去收拾你。”
卫小二仰脸笑着,一点都不害怕。
“师父,你怎么突然来这老楼做复建了。不是有学古建那帮人呢。”卫小二抡了两圈胳膊,脚下的朱红色木地板嘎吱嘎吱响。走廊尽头大窗的木框上雕着串葡萄。阳光照到的地方,处处尘土飞扬。不远处的红色屋顶就是刑天家。
“他们那套跟咱们的不一样,与其说参与复建,不如说我来这儿是帮忙装修。他们修旧如旧,我这儿是在古色古香上帮忙添一笔。”
卫小二不用抬头都能猜到他那副得瑟的样子,扶着脚手架坏心眼的晃了两下。
“唉?地震啦!”高昂吓的帽子掉下来。
卫小二捂着嘴蹲在地上偷乐。
将近午夜,卫小二靠着墙倒立,手背上青筋暴露。高昂正画的不亦乐乎。俩人的作息惊人的相似,下午睡觉,晚上兴奋到凌晨。
“师父,你现在真有米开朗基罗的范儿。”卫小二眼中,高昂就像被倒吊着在作画,看起来非常有趣。
“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褒是贬,我的脾气可没那个老头那么坏。不过我还真想试试画个把月的拱顶画,看胡子尖能不能长到头顶上。”
“肯定能!”
一只西瓜虫从墙边木头缝里爬出来,卫小二一咕噜从墙上翻下来,把它滚成个球,嘣着玩。虫子撞晕在墙上,两排小爪子朝着天,半天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