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狼站在原处,茫然四顾,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就此回头,还是继续寻找下去?
对伴侣安危的担忧让它选择了前者,它必须确定伴侣是安全的它才能放心。它的恨意也在看到这些刺眼的鲜血后消失殆尽。
至于找到伴侣后,是选择将之带回家还是就此放手,那就到时再说了。
第十九章
当费洛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一个干燥的巨大洞穴内,有四五双好奇的眼睛惊慌的躲开他的目光,他嘲弄的扯了扯嘴角,感叹命运总在他绝望的时候给了他生机,也不知这次有什么奇遇等着他。
至于活下来的原因,他隐约的猜到应该与他昏迷前见到过的那个熟悉的面孔有关。
果不其然,他醒来没多久,库就在族人的通知下匆忙跑进洞穴站到他的面前。
“是你救了我吗?”
费洛伊开口说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库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哇哇的叫了几声,手舞足蹈的向他表示对他能够在昏睡了十几天仍然能够醒来的喜悦之情。
费洛伊勉强在库断断续续、杂乱无章的叫唤中辨认出了与“好”相似的音节,他想也许对方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
身上除了嘴巴能动动,连五指张开合上都颇为费力,他也便懒得跟对方肢体交流,只跟对方道了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便再次合上了眼睛。
被剥光了衣服全身涂满草药,并由着一大堆男男女女的直立人围观,这么羞耻的样子还是眼不见为净。
他醒后的半个月里,他身上断断续续被换了七八次的草药,也被库每日两次的喂了食物,他身体的机能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半个月后他已经能够站起身体拄着库特意为他寻来的木棒走出洞穴,去看看洞穴外直立人们忙碌的样子。
除了吃饭、睡觉,成年直立人鲜少有呆在洞穴中,他们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将捕获来的那些尚未死去、性格温顺的动物圈养起来,并在洞穴外开辟一片田地出来,撒上他们在各处采集来的种子。虽然,他们圈养的动物们总有逃走的、被其他动物叼走的,他们撒了种子的田地上也尚未长出新苗来,但是他们依然乐此不彼。
比任何动物更为坚持、坚韧、坚毅,这才是人类取代恐龙成为这个星球霸主的真正原因。
费洛伊站在洞口看着他们毫无怨言的继续这种劳碌而无用的工作,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
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就应当毫无隔阂的与他们一同生活在一起了,他可还没忘记他险些命丧他们手中的事情。
当然,也是他们当初的行为让他明白了狼先生对他的好是多么的珍贵——只有狼先生才会一开始就毫无理由的对他好。
等他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向他们提出辞行,重新回到他的狼先生的身边。
只不过,那个时候狼先生是否还会原谅他,他心中有些忐忑。
在恐狼的观念里,时间只有春季、秋季、漫长的冬季和还没感受到就已经远离的夏季,所以它无法记下伴侣离开了多少日子、它找寻了伴侣多少日子,它只觉得漫长得没有尽头,其中的孤寂和寒冷比任何一个冬季都让它难熬。
而这些日子里它也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饭,几乎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寻找伴侣上面,只有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才会停下它的脚步抓几只小鹿、小马吃吃,狼原本就不需要多少的睡眠,这回它几乎没合过眼,只在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趴到一些干草上打个盹。期间,它也曾被猎物激烈的反抗而受了伤,也曾被其他的猎食者盯上险些丧命。最终,它还是坚持了下来,并成功找到了伴侣。
费洛伊首次走出直立人洞穴的时候,恐狼正好找到了这里,在洞穴不远处茂密的杂草丛中它终于见到了它心心念念的伴侣。
伴侣好像受了伤,但是他的心情却很好,并且他还时不时的指点那些全身长毛的人类如何将那些折掉了尖刺的荆棘做得更加牢固,看来离开它的日子里,伴侣过得很开心。
也许,伴侣早就将它抛在了脑后。
狼的爱伴随着性,由性缔结成的爱从生至死始终如一,除非伴侣死亡,它们极少会品尝到爱带给它们的痛苦。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恐狼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啪嗒啪嗒的掉落在身前的那朵美丽的花蕾中。
许久之后,或许并没多久,恐狼用爪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去,步伐沉重得好似有一座大山压在了它的背上。
费洛伊的胸口突然一阵气闷,他下意识的往恐狼离开的方向望了眼,他总觉得在那里,他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知道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他还是抵挡不住心底的悸动,向那个方向走去,然而当他拨开草丛的时候,他只见到了一朵不断往下滴着水的粉红花骨朵。
这真是一朵奇怪的花,明明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它却含着水,他用手指沾了沾送到嘴边,用嘴一舔。
是咸的!
“狼先生——”
他惊讶的张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拨开那与人齐高的草丛,试图向深处追去,他的胳膊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拽住。
他转过头看去,发现那人是直立人们的女族长,女族长的体毛是所有直立人中最少的一人,并且她的五官也与费洛伊相近。
她有一个被后世之人铭刻于心的名字——夏娃,人类研究的学者们都将她奉若神明,现代人类的线粒体DNA从她身上延续了下来,她是现代人类的母亲。
不过,费洛伊并不知道他是有多么的幸运遇上了这位神奇的女性,他只是因为被阻拦而显得分外恼火。
“放开!”他丢开手中的木棒,用力掰开对方的手。
夏娃松开手,歉意的朝他笑笑,然后用生涩、断续的腔调开口道:“不要……伤……危险……”
简单的三个单词中,费洛伊明白了夏娃的意思,他终于放弃去追恐狼。
不过,令他感到好奇的是,这位女族长虽然尚未能够说出完整的句子,却已经在跟他这段时间的交流中学会了简单的单词,并能准确的表达出来,她已经不单单是直立人了,她已经能够被称作智人,甚至在智人中她也是佼佼者。
这个聪明的女人让费洛伊刮目相看。
出于对夏娃的好奇,费洛伊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养伤,养伤期间他兴致勃勃的教授夏娃现代人类的语言。夏娃不负所望,认真学习,领悟能力也非常不错,除了无法将句子连贯起来,她已经会讲很多单词。
夏娃作为一族之长,原本应该早已与其他直立人结合生下许多的孩子,然而她殚精竭虑的为族人找寻更好的生存环境、带领族人获得更加丰盛的食物让她错过了不少的机会。今年他们终于在这个洞穴安定了下来,也有不少男性直立人向她求爱了,然而她却尚未下定决心跟其中某个男性直立人结合。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们发现这个外族的人类与她如此亲近,一致以为他们不久后将会结合组成家庭。
当某一日,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费洛伊被推到洞穴深处独属于夏娃的兽皮床铺前,看到难得露出娇羞神情的夏娃时,费洛伊察觉到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妙。
第二十章
“嗨!怎么回事,亲爱的族长?”待把他送进来的那几个男性直立人离开后,费洛伊强装镇定的询问面前这位女族长,事实上他隐约的感觉到直立人们有意想把他跟夏娃凑成一对,他也正烦恼着该如何打消众人的念头。
只要句子不长,夏娃基本能够听懂费洛伊的话,这让两人的交流便利很多。
见自己娇羞的姿态没让这位男性有所惊艳,夏娃干脆恢复成原本的性子,端坐好身体,严肃的望着费洛伊,开口道:“我们……伴侣……”学习了一个多月,她依然只能开口说些简单的单词,却无法将之连成完整的句子,并且有些音节,无论如何都没法发出来。
夏娃的坦率让费洛伊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他表达了他个人的意思——回绝:“抱歉,我无法答应,族长。”
夏娃并没有感到难堪,只是感到诧异,询问道:“为什么?”
费洛伊直截了当的回答道:“只有相爱的人才能成为伴侣,我们之间并没有爱,女士。”
“爱?”在他们的族群里,只要相互看上眼,便可成为伴侣,“爱”这个陌生的单词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很好奇。
“这很难跟你解释,让我想想……对了,就好比,我刚刚回绝了你,你如果爱我,你就会感到伤心难过,但你没有,所以你并不爱我。这是反面的例子,正面的话,我实在没法给你例举了。”
费洛伊的解释,夏娃听得似是而非,不过,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会依靠自己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于是她不再问下去了。
“谢谢。”她向费洛伊谢道,这是费洛伊教会她在向别人表达感谢时所使用的单词。
“这是我应该做的。”费洛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而向夏娃辞行道,“这段日子承蒙你和你的族人照顾,我的伤势基本痊愈,尊敬的族长。但是,远方有我的家人等待我回家,所以我不得不向你提出辞行。”
“你……离开……”这回夏娃终于有些动容,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族人,费洛伊提出辞行让她非常难过。
费洛伊学着族群中其他人的样子,上前半跪在夏娃面前,捧住对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一侧脸颊上,安抚道:“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带着它前来看望你们,希望那个时候你们不会被它的样子吓坏。”
夏娃注意到费洛伊在称呼自己那位难以割舍的家人所使用的是“它”这个词,她本想询问费洛伊对方的身份,最后她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既然分别已经注定,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深究。
“好。”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
与直立人们一一道别后,费洛伊踏上了返回他与恐狼居住的洞穴的路途。
一路上,或许是因为剑齿虎遭到直立人的重创,其余族群全部迁移了,而新的猎食者尚未占领这片地域,他并没有遭遇凶猛野兽的袭击,几次蛇类的攻击,也被他成功躲过。
依靠沿途捕获兔子、老鼠和采摘野果,花费了七天六夜,他终于平安回家。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来到久违的洞穴,他察觉到洞穴的不寻常——洞穴内的腐臭太浓了。
凭借他对狼先生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好不容易捕获来的食物浪费掉并让其发出如此恶臭。
他的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来,他匆忙跑进洞穴。
洞穴内的情景与他离开时差不多,他为狼先生整理好的干草堆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被他仔细叠放的兽皮床单也安安静静的被摆放在原处,甚至于他为狼先生烤好放在显眼地方的肉也没被动过,不过那些肉已经发出阵阵恶臭和长出白毛,唯一与他离开时不同的是被随意丢弃在洞穴口的犄角鹿尸体,费洛伊在洞穴外闻到的浓烈的恶臭正是从这具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种种迹象表明,他离开的那天,狼先生捕猎回来发现他不在就丢下猎物出去寻找他,且至今未归。
难道我昏迷后醒来那日在花蕾中尝到的熟悉的味道并不是狼先生的,它并没有找到我?还是,它在返回的途中遭遇到了不测?
天啊!那日我就该追出去看看的!不!我就不该抛弃狼先生,离开我们的家!
现如今,他追悔莫及。
自怨自艾不是他的作风,既然担忧狼先生的安危,他便强打起精神来,从洞穴中拿了几把他当初制作好的长形骨制叉子和一只简易的捕兽竹夹子,前往丛林寻找狼先生。
从日落到星辉满天,从月起到月落,费洛伊找遍了他和狼先生当初捕猎过的地方,他一无所获。
他并不气馁,草草的摘了些野果果腹后,他扩大了寻找的范围。
恐狼失踪后,其他的猎食者对恐狼的地盘非常垂涎,为了争夺这块土地,已有好几个不同种族的狼群和虎群大打出手。一个多月的争夺,从其他丛林迁徙过来的一个狼群占了优势,有望成为这片土地新的王者。
费洛伊到处游荡,狼群早就注意到了。
费洛伊对这片地域的熟悉和他展现出来的姿态让狼群觉得他是这里原来的王者,这让它们不敢贸然行动。当费洛伊踏出了这片地域后,它们才后悔没有当即出手,白白错失这次的捕猎。
这次意外好运,费洛伊并不知情,他正疯了一样的寻找狼先生。
也正是他的这股疯劲唬住了不少的猎食者,让他得以在他寻找狼先生的日子里确保了生命安全。
他找了狼先生整整十天,这十日的不眠不休让他体力严重透支,他不得不重返他和狼先生的洞穴整顿一段时间再出发。
也是他运气好,他返回的时候,那个狼群正被另一个新到来的虎群给缠住,所以他平安返回。
而那些争夺狼先生地盘的猎食者们也尚未打他们这个洞穴的主意,他在洞穴里的生活非常安全。
他并不知道,他所有的行动都被他的狼先生看在眼里,他能平安的从直立人的洞穴回来,全靠狼先生暗中将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猎食者赶跑,而他寻找它的这几天,它也一直紧紧跟随,以防他遭到危险意外。
他的好运,一大半归功于他的狼先生的暗中保护。
然而,他的狼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过,也没打算露面。
对他难以割舍的爱意和担忧让它无法对他放任不管,害怕再次被抛弃让它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即使强大到鲜有敌手,恐狼的内心却异常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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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夏娃,并不是她的名字叫做夏娃,而是学术界的一种称呼,与之对应的是“夏娃理论”。
名词解释:
夏娃理论,国际学术界关于“现代人类”的“单一起源论”,近来呼声很高。他们根据分子生物学的研究,提出一种假设:现代人类起源于非洲,这就是所谓“夏娃理论”。这种“夏娃理论”认为,目前地球上的各个人种,都是二十万年前某一个非洲女性祖先的后代,这个非洲女性祖先被称为“夏娃”。“夏娃”的后代离开非洲,扩散到欧洲、亚洲等地,取代了当地原有的早期智人;而欧洲、亚洲原先的早期智人并非现代人类的祖先,它们与现代人类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在寻找狼先生的日子里,费洛伊越发的想念对方。然而,恐狼的藏身本事实在高超,任凭他苦苦寻找也没发现对方的踪影。
又一次徒劳无功的找寻后,费洛伊再次回到了他和狼先生的洞穴中,这回他不打算出门去寻找狼先生了。
并不是他放弃找寻狼先生,而是他发现也许狼先生并没有离开他。离开直立人的洞穴后,他就觉得他一路走来太过好运了,这么久以来他竟然没有碰到过一只野兽,总不至于是这片丛林里的野兽一夜之间全部灭绝了?他万分肯定一定是有谁在暗中帮他,而这个谁除了他的狼先生别无他人。
他知道他当初的不告而别伤害到了狼先生,他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去弥补他对狼先生的伤害,况且狼先生这么久以来一直在躲着他,让他无法当面向对方道歉。幸运的是,狼先生暗中保护他说明对方还在乎他。
那么,狼先生一定会原谅他,在此之前,他愿意等待。
伴侣再次回到洞穴后,就再也没有出去寻找它了,这让恐狼心情很沮丧,它以为伴侣已经放弃寻找它了。
它闷闷不乐的在洞穴附近徘徊,顺便赶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狼群。
突然,它闻到了熟悉的烤肉的香味,自从伴侣抛弃它后,它就再也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了,而这段时间伴侣忙着寻找它也没心情生火烤肉,只吃些野果充饥。甫一闻到这香味,差一点让它不管不顾的冲进洞穴里大快朵颐,残存的理智让它硬硬生生的挪回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