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怎么样了?”
“喝了一碗宁神的药,御医说静养一段日子为好。”柳相离看着那人。柳铭宇转身,看着他,“古奇和长今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长廊中慢走。柳相离在后面,看不到前面那人的所有。
“浑南王醒来后,同着上官大人等人已经先回去了。长今公主的伤势,过几日便能好。但她说今晚想要一个人呆在孙太后昔日的寝宫,呆整个晚上。”
“随她去吧。”
走了片刻,前面的人突得停了下来,却未回头。
“皇兄?”
“相离,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吧。朕要一个人走走。”
柳相离沉默,看着前面的那人独自向前慢慢走去。许久,一声低叹,“是。”
成王府。
“所以说,当初是叶妃告的秘?柳相离的母妃?”上官瑾睁大眼睛喊着,秦雨赫头疼的点了下头。
柳相离刚刚进门。
李菁澜见他回来立时迎了上去,忧声道:“王爷。”
柳相离冲她笑了一下,“放心吧,没发生什么大事。”
上官瑾将秦雨赫推在一边,朝着门边的人跑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瞪着大眼仰着头看着某人,眼中有着和李菁澜一样的情绪。柳相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依然是淡淡的一笑。
“夜已深,去休息吧。”柳相离看着屋子里的三个人,不想再多说什么。
“你王爷呢?”他对面的两人异口同声道。上官瑾同李菁澜谁也没看谁。
柳相离的视线越过他们,“雨赫,送夫人和小侯爷各自回房休息。”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李菁澜正打算追上去,秦雨赫在其背后喊了声:“夫人,暂且先让王爷自己待一会儿吧。”
上官瑾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着门外那个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影子。蓦地,“秦雨赫,还不快把把你家夫人送回房间休息。”
李菁澜意外的看着他。
秦雨赫上前,“小侯爷呢?”
“等了大半夜,我也累了,自己先回房了。”说完还真走出门去,离开了。
子时已过,夜欲凉。
站在屋子外面的人,双手抱臂摩挲了几下,轻手轻脚的来回走动着,以试着驱一下寒意。他看了看屋子里的灯光,依然亮着。里面的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柳相离瘫软在摇椅上,不停地揉转着额角。他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现在睁开,门外的影子瞬间映入眼帘。
上官瑾蹲下身子,捂着自己的口鼻,试图阻止即将出口的喷嚏。但还没等他压低声音打出来,门咿呀一声开了。柳相离站在门边,上官瑾赶紧站了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只是看你这么晚了,灯一直亮着。有点,有点担心罢了。”上官瑾没想过他会打开门的,他真的没有打算叨扰他的意思。
柳相离眼角微抽,“担心我什么?本王不是说了什么事都没有吗?”
上官瑾不是时候,不,很是时候的打了个喷嚏。柳相离让他进屋子里去了。
门被关上后,两人对视着。上官瑾莫名想到了那天的事。他们就这样站着,那人拒绝了他。
少年咬了咬下唇,握紧拳头。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你,真的没事吗?”
柳相离淡漠的看着他,少年被盯得一下子脸红了。但依然仰着头看他。
“我能有什么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
“我都听秦雨赫说了。”少年走近一步,“当年是叶妃娘娘告的秘,事后先皇因为后悔大发雷霆,叶妃怕死,便嫁祸给了俪妃娘娘。”
柳相离的脸色明显暗了下来。再怎么说叶妃也是他亲娘。
“你不用生气,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你没必要介怀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介怀了?”柳相离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走向摇椅。上官瑾跟着他走过去,“那你在想些什么呢?长今公主知道了真相难不成还要问你追究?”
“她没那么无聊。”
“你怎么知道?”
柳相离有点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想知道什么?”
上官瑾绕到他前面,仰头道:“我原本以为,你们那么匆忙的赶去皇宫,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没想到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家子里的人闹了个长达十多年的别扭嘛。”
柳相离捏住他的腮帮子,“你觉得什么算是大事?”
上官瑾忍着疼,不清不楚道:“一般这个时候不都会上演一些类似于刺杀,暗杀,下毒,陷阱,圈套之类的什么吗?那里可是皇宫啊。”
“想多了吧你。”柳相离改捏他的鼻子,“皇宫的确是个是非之地。但不代表那里就注定只能同勾心斗角相连。”
上官瑾疼的直喊,柳相离放开了他。少年摸着自己的鼻子,看见那人正看着自己,眼神已飘渺。
“无论这世道如何变化,无论人心几曾复杂,在亲情面前,再冰冷的地方,也是可以有过‘家’的存在。”
少年停下手,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柳相离的目光是那样的暗淡无神。
“皇家的人,纵然有再多的使命与束缚,纵然有再多的杀戮与权争,到底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家长里短,小打小闹。长今恨的,不过是被夺去了属于自己的亲情与爱。”
古往今来,被捆绑在那个地方里的人从未间断过,腥风血雨的背后,积淀下了多少真实的东西,人们真的在乎过吗?也许世人早已习惯,有别于一般人存在的人身上,必须发生点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才觉得有趣。敢问,何为有趣?
生活,并非故事。故事,来自生活。
上官瑾有些讶异,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柳相离,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我的母妃在长今出嫁后的第二年就因病而殁了。俪妃娘娘视我如己出,皇兄亦处处帮着我。但对于丧母之痛,”柳相离蓦地自言自语一声,“我理解长今那种寂寞。”
少年心下有点愧疚,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正在心里酝酿着一些安慰人的话之类的,柳相离却在下一刻收拾好了所有的表情。在他面前站定,目光不再飘渺。
“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唉?……
“你……”
“你可以走了。”
少年觉得有点突然,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瞬息变化的情绪,难不成自己现在真要听话走人?
柳相离越过他正打算去开门,少年却蓦地贼笑一声:“走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柳相离看着少年那张瞬间欠扁的脸,声音阴沉。
“皇上真的不讨厌长今公主吗?”上官瑾八卦的看着他。
柳相离捏住他的鼻子,“关你什么事?”他的力道更重了,上官瑾哇哇大叫,“不就问一下吗?又没人会听见。”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二爷’呢?别忘了,处理完浑南王的事,接下来可就是你们家了。哼。特别是你!皇上是不会随随便便就能允许你今日那般放肆的。”
上官瑾:“……”
二爷就是皇上,李菁澜已经告诉他了。
第二十三章:清风碎影(四)
朝霞铺万里,又是新的一天。
古奇站在门边,坐在妆台前的女子独自打理着发饰。镜子里的那张脸,虽有形,却已无神。
“爱妃,你真的,想好了?”
长今冲着镜子笑了笑,“大王觉得有何不妥吗?”
古奇徐步走了过来,右手搭上女子的肩,对着镜子里的人道:“你恨孤王吗?”
长今木讷的扬着头,镜子里的自己,现在看来,竟是这般陌生。再看这个男人,陪在她身边十年的男人。眼中的温情从未改变过。
“大王可曾怀疑过臣妾?”长今问向镜子里的男人。
“怀疑什么?”
“怀疑臣妾的人,”女子转过头,与古奇对视,“还有心。”
古奇低头,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手中的温柔有着女子很熟悉的温度。许久,“爱妃,孤王会
一直等你,等你的心,看到孤王。还有我们的孩子。”
……
“暹国太子身体抱恙,王妃爱子心切先行归国。”上官瑾抬着重重的一摞书,在路过书铺里的
‘今日时闻’栏时,停了下来,就着上面写的内容念了起来。恰巧一位满脸麻子的打杂小哥儿路过,少年忙道:“大哥请留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那位小哥儿看着今日‘新来的伙计’,轻蔑道:“小子,原来你不识字啊?”
上官瑾蹭的火起,将手中的书咣得摔在地上,刚想喊一句“本侯”,门外不知哪里闪过几个黑
影。他愤愤的看了一眼这个打杂的小哥儿。小哥儿有些被他吓到了,撅着嘴正打算骂人,上官瑾却在下一瞬努力扯出了个笑脸,干笑道:“我这不是没明白上面的意思嘛。”小哥儿看他还算识趣,白了一眼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呗。”
“你的意思是说,长今,咳,浑南王妃已经回国了?”
小哥儿扬了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地上散乱的书籍,还大爷般的哼了一声。上官瑾看着他那满
脸的麻子,咬了咬牙,顺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捡地上的书,心里默默吼了句:“本侯事后一定灭了你!”
打杂的小哥儿不再理他,趁他在捡书的时候直接走人了。上官瑾刚捡起一本,见他要走便急忙
起身喊了句:“我话还没问完呢。”
“你还想问什么啊?”一声苍老雄厚的男音在他身后响起,上官瑾回过头,正是意林书铺的当家掌柜。掌柜的摸着长长的胡子道:“刚来就在这里偷懒闲话,成何体统?”
上官瑾看着面前这位夫子装扮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窝火。他最讨厌当夫子的人了,罗里吧嗦
不说,还总是爱摆出一副天下学问我最多的臭样子。哼,显摆给谁看?还不知道有没有我爹的学问高呢!
对啊,爹呢?
上官瑾心下不满地啧了一声,脸上却又用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道:“先生教训的是。”
掌柜的看上去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长‘嗯’了一声。
上官瑾顺势:“小人斗胆,敢问先生,可知云大人现在在何处?我家主子曾吩咐,命我酉时去找他。眼下酉时将至,不知先生可否告知?”
掌柜的斜睨着他,“嗯?”
看官可知这是要如何?
原来浑南王一大早就命人先送王妃回国了,皇上邀他暂留一日,且作饯别之礼。上午在皇宫为其举办一场盛宴,下午由叶勋和成王等人自行安排。
事情一经决定,耽搁下的问题便被一个个提上了日程。首当其冲的便是上官大人之事。
午时刚过,上官大人便被皇上叫了去。别怪皇上太心急,他还有自己的事呢。
意林书铺作为绍央‘官’方联名认证的书铺,已有一百余年的历史。近些年来,‘打击贪腐,反对氵壬奢’一直作为绍央时下很是风行的活动,得到了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的一致支持。但是俗语有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树大招风,意林书铺前些日子就被人给弹劾了——原因是据说前些日子,某官员在夜黑风高之时,悄悄跑去青楼玩乐一事被人目睹,第二天便上了《绍央天下闻》的头版头条。官场堕落腐败之风再次成为街头闲话。某官员大喊冤枉,一本折子奏上去,直述意林书铺有意恶言,还讲到意林书铺暗地里在市面上兜售氵壬乱污邪之书已是常事。侵人版权,盗版出售做的实在令人发指。不正之风穿堂过,哪是一个‘忍’字了得。一经查证,该官员的命运自是逃不了恢恢法网。与此同时,作为“绍央之窗”的意林书铺不出意外的成为‘绍央官检衙门’——七扇门的重点审查对象。
而上官云此次便是伪装成七扇门的一名相关人员提前进入意林书铺进行查证。前提,必须是单枪匹马上阵。皇上命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查到有用的信息,然后上报。如果一无所获或者是意林并无任何缺陷,等待他的将是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也。
至于上官瑾,将在意林书铺内做一个月杂工。前提,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他是侯爷之子。不准在书铺内随意差使人或者闹事。只能笑,不能哭。更不能擅离职守。否则的话,等待他的将是四个月的牢狱之灾也。
意林书铺的所有人知道今日下午要来一位名叫“云尚”的‘检察官员’,早已做足了准备。而上官瑾则作为一名由‘云大人’带来的下人登场。
不要认为这次查证会是极其简单的事。
意林书铺自身的规模就占据了两条街,仅一座书库便有亿万图册,更别说六座书库。上官云该从何查起。究竟什么样的信息才算是有用信息。皇上什么也没提及。现在只知道皇上已经命人安排好前事和后事,也已命人暗中全程监视。父子俩不敢有丝毫怠慢。
眼下正值当差中。
上官瑾被书铺里的一名小厮带着来到了铺内的一处办公阁,一进门就看见他爹坐在一把红木椅上很认真的翻看着一本账册,面前的桌上书堆成群。
“云大人。”上官瑾眼角抽了一下,很不适应的行了个礼。上官云看见他进来,吩咐小厮们都下去,屋子里只留下他二人。上官瑾一等所有外人都出去,立时关上了门,跑到上官云跟前开始猛地摇晃他。
“爹!!!”少年低声嘶吼着。
他爹被晃得眼晕,一巴掌拍掉了儿子的两只手。压低声音道:“你,你,你怎么,来了,了。”
“爹,这么多书,你能在三天之内看完吗?”
“看,看,不完。”上官云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两片胡子,看着他儿子的目光竟是颇为淡定。
“难不成爹有什么良策,能完成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上官瑾好奇道。
上官云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上官瑾越看他爹越觉得可疑,他爹看着他的眼神时不时躲闪几下。似乎在有意无意的遮掩着什么。没错,遮掩着什么。
“爹,你手里那本账册里怎么还夹着本东西啊。是什么,让我看看。”
上官云慌张的把那本账册里的书匆匆放到身后,“瑾,瑾儿,爹爹忙,你快去当值,值。”
“有什么书是我不能看的,爹,你到底在看什么?”上官瑾见他爹一个劲的把那本书藏到身后不让他看,他更好奇了。硬趴上去在他爹身后把那本书夺了过来。
《春宫笑》!
“爹!”上官瑾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看着他爹。
但是,比他更觉得难以置信的是上官云。
“阿瑾,你你你你你,居然知道道这种种书!”上官云瞪着大眼,说完便一巴掌拍上少年的脑袋。
少年摸着发疼的脑袋,气道:“行啊你,娘不在了你居然看这种书!还被我给发现,你害不害臊啊!”
上官云又拍了他一巴掌,少年更吃疼的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