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沈书和她当年一样。
她对沈书说:“我怕你重蹈覆辙。”沈书说道:“我的心告诉我,我这次的选择不会错。”程久久看着电脑屏幕发愣,她说:“当年我的心也告诉我,不会错的。”她对沈书晃了晃手,她说:“你忘了吗?”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你回头看就会发现你的记忆里少了好多时间。我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渺小的存在,我们这群人也就是更渺小更渺小的存在,渺小得让上帝都没空为我们摆正一下天平,于是我们努力,努力平衡,努力加着对等的砝码,好不容易它终于稳住了终于平衡了,可是一滴水掉了进来,我们的平衡,就这样再次被打破了。难道上天真的存在着神明?他们生活无趣了,就拿着我们下起了棋,我们的一步步都被他们偷窥着,就像是看一档八点档的电视剧一样,越来越多让你手忙脚乱慌张失措的戏码铺天盖地的来了。程久久或许也是一个神明,她挥舞着手,掉了眼泪毁了平衡,再下了着棋,那个叫做小药的男孩来了。
那一年,程久久十八岁。程久久的十八岁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沈书陪着她被表姨带到了一个北方的小城市,在酒店里表姨对着程久久说:“打掉他!我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你打掉他!”程久久紧紧地捂着肚子,她吼道:“不!我不!他是我的孩子!”表姨指着程久久,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非要把你的人生毁了才够吗?!”沈书走过去拉着表姨坐了下来,他说:“姨,你别生气。”表姨拉着他的手,平日光鲜亮丽一丝不苟的她如今像是被扑上了一层灰尘一样。“久久!妈妈是为了你好啊……”程久久一下跪在了她妈妈面前,她哭花了脸,她说:“妈,我求求你让我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吧……你就你就让我把他生下来……”沈书站在这中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看着程久久和表姨哭成泪人的样子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也朝表姨跪了下来,他说:“姨,你让姐把这个孩子生了吧……”表姨看着他们两个骂道:“你们两个是要气死我吗?你姐才多大?她能带着一个孩子过活吗?她得被别人骂成什么样子!”程久久斜靠了一下沈书,她说:“妈,我都想好了……”她顿了顿,看着她妈妈:“我只是把他生下来,然后把他送到乡下去养几年,我以后再把他接回来……”表姨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说:“你早就想好了?你早就想好了?那你倒是说,这孩子的爸爸是谁?”程久久紧紧咬住嘴唇。
没有人知道程久久肚子里是谁的种,就算是沈书也只是知道对方是个玩音乐的男人。他像玩音乐一样把程久久玩了。程久久爱那个男人也是爱疯了的,她趾高气昂地打跑了那个男人身边的所有女人,她动了用孩子威胁那男人的念头。她说她问过那个男人,她问他:“你喜欢孩子吗?”那个男人自然回答的是喜欢,程久久就说:“那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那个男人自然是回答的好,然后把程久久按倒。她说:“我后来给他打电话说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他问我真的吗,我说真的,我说我们结婚吧……他应该是在酒吧,那里是他的领地……他好久没说话,然后他给我承诺让我等着他,他一定会来找我……放屁!”她当时肚子很大了,别人看见她都说一定会生个儿子。沈书那时候放了暑假正好来陪着她,她靠着沈书说:“我一直在等啊,我等啊等啊等啊……你看孩子都要生了,他还没来……”她对沈书笑道:“你们男人就是混蛋!”
沈书看着那个才生下来的皱巴巴的男婴感叹道:“他好小啊!”程久久躺在病床上,她转头看着窗外,她说:“小书,你给他取个名字吧。”沈书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问她:“孩子……姓什么?”“程!”程久久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真的好小啊。沈书细细看着孩子,他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像程久久,他在心里对孩子说:你妈妈可是个大美女呢。他笑了笑说道:“还是你自己取吧,我取不好。”程久久横了他一眼说道:“让你取就让你取,怎么这么多事!”沈书举手投降说:“好好好好……”他想了很久,问道:“程小药,怎么样?”程久久问道:“哪两个字?”沈书说:“大小的小,药品的药。”“程小药?程小药,程小药……”程久久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她念道:“你就是医我的药……”沈书望着她问道:“要不要换一个?”她摆了摆手,看着孩子说道:“就这个了。”后来,孩子被送到他们那儿的一个乡镇里寄养了,程久久回去和沈书读了同一个班,考了同一间大学。这么多年过去了,程久久会收到孩子的照片,却一次也没去看过孩子,她说:“我不想去。”可是她还是得去把他接回来,她得赶在孩子还不会彻底恨上她的时候把他接回来。沈书曾经想过,如果程久久一直不去,那他就去把孩子接回来。他想到那个全身都是小小的婴儿,即使他的出生是因为程久久耍的手段,他也是拥有这世上最纯洁最干净的灵魂的人。
程久久对他晃着手,她问他:“你忘了吗?”沈书低着头说:“我没忘。”他看着她又说:“可是那也不代表没有一个好结果?难道小药不是你的好结果吗?”“好结果?”程久久嗤笑了一声:“当年怪我太年轻,一个工作稳定有车有房有家有室的男人都不值得相信,我当初还那么天真的相信了一个没车没房没工作没收入的男人,我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沈书不接她的话茬,他说道:“小药今年九岁了。”程久久扭头看着门外的车水马龙,她笑了起来,她说:“程小药,我上辈子欠你的。”
嘿,小药,你要叫我舅舅噢,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第15章:好景常在
外婆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她面朝着夕阳,看着红彤彤的天。云彩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它们之间流淌着从太阳里荡出来的岩浆。太阳退却了中午时的火热,早晨时的温驯,它这时候满满的洋溢着柔情,柔情似水的夕阳。外婆在这份柔情里哼着小曲,她的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她合着她的歌声轻轻的用手在把手上打着拍子。沈书一进院门就笑了,他走到外婆面前弯着身子说道:“哟,这么有情趣?”外婆红着脸,骂他:“进来怎么不声不响的?”沈书指指院门说道:“您老人家也是胆儿大,把院门大开着……”外婆拍了拍椅子的把手骂道:“肯定是王皓然那个混小子!跑出去玩儿都不知道关门了。”程久久这时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了院门口,她朝沈书大吼:“沈书你个天杀的!不知道提提东西吗?”外婆闻声扭头看了看,看是程久久她就笑了起来,然后踢了沈书一脚:“去帮久久提东西去。”沈书应了,走过去接过程久久手上的东西说道:“我也没让你拿啊。”程久久把东西全扔给了他,骂道:“我他妈不拿,谁拿?一下车就飞一样的跑了,谁他妈要吃了你?”沈书笑了笑,指了指外婆对程久久说道:“外婆可全都听见了。”程久久撇下沈书朝外婆走了过去,她抓住外婆的手说道:“姨婆,我可想死你了。”外婆看着她,嗔道:“想我就不知道来看看我?”“我这不是来了吗?”程久久笑着答着外婆的话,她转头看了看夕阳,说了一句:“还是姨婆你会享受,这夕阳多美啊!”外婆拍着她的手,说道:“久久啊,你要知道好景是不常在的……”沈书拍了一下椅子,对外婆说道:“外婆,你说的是什么话啊!”外婆不理沈书,她对程久久说道:“久久,拉姨婆我一把吧,人老了,不中用了。”程久久把外婆扶起来,笑道:“姨婆你年轻着呢,改天我带你去弄弄发型,弄得美美的,就像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沈书笑了笑说道:“你现在也是说‘十八岁的小姑娘’的人了。”程久久说:“对啊,老了老了……”外婆握了一下她的手,对他们两个说道:“我这个老太婆还在这儿呢,你们倒是叫起老来了。”沈书提着东西跟在程久久和外婆的后面,进屋前他扭头看了一眼这红色的夕阳。
既然好景不常在,那我们就抓紧时间享受一下这分钟的好景色吧。
李薄和黄杨宁到了以后,外婆家是真的热闹了起来。厨房里沈书拿着菜刀切着菜,一个个圆润的土豆在他的手下变成了一片片瘪瘪的土豆,他把变了形的它们装进了盘子里。程久久和黄杨宁在客厅里陪着外婆说话,电视开着,里面一群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觉得好笑的人嘻嘻哈哈的笑开了,外婆看了一眼电视说:“真是不懂现在的电视里都在演些什么!”李薄在楼上收拾房间,他把沈书的东西扔进沈书自己的房里去了,又拖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了客房,他环视一下这个房间,说道:“朋友,我又来了。”收拾好东西以后,他走出房间就听见沈书大吼了一句:“你们谁倒是去把门给我开了啊!”程久久叫道:“我在给姨婆削苹果呢,没空!”黄杨宁也叫道:“我在给外婆剥橘子呢,也没空!”外婆也闹了起来,她叫道:“我也忙着吃东西呢,没空!”沈书吼道:“我更没空!爱谁谁吧!”李薄下了楼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开了门,那滴滴响的门铃声终于停止了。他看着门外的人,他有些紧张,他问道:“你怎么来了?”黄云天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他说道:“小书叫我来的。”李薄点点头,转身往里走。他走到客厅对着黄杨宁叫了一声:“宁宁,你弟来了。”然后他走进厨房,凑到沈书身边说道:“你姘头来了。”沈书拿着菜刀对他晃了晃,然后又切起菜来,他说道:“我觉得我不能再耽误他了。”李薄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问他:“什么意思?”沈书低着头笑说:“装什么糊涂啊你。”“不是,沈书,你当他是什么了?”李薄知道他心里那股怒气来自何处,这么多年了,就像黄云天还爱着沈书一样,他竟还爱着黄云天,这也真是一个奇迹。沈书放下菜刀对他说:“我当他是弟弟,只是曾经以为我能把他当成爱人。我努力了,可是发现……还是不行。”李薄看着沈书,以前对着沈书年轻猖狂的脸时他有过今日的感觉,如今对着沈书还算年轻却温润许多的脸时他又有了往日的感觉。他说:“沈书,你真当谁都跟你一样贱得慌。”然后他转身出了厨房。沈书看着他的背影,他笑了一下,他自言自语起来:“我就是该的。”黄云天站在客厅里,他有些局促,这算是他第一次拜见沈书的家人吧。他把那一大袋子东西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对外婆鞠了个躬叫道:“外婆。”黄杨宁捂了一下脸,她对外婆说道:“外婆,这是我弟弟,黄云天。”外婆盯着黄云天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道:“小宁子,你这弟弟长得还真是帅啊。”然后又问黄云天:“你名字是哪两个字儿?”黄云天低着头说道:“回外婆,白云的云,天空的天。”程久久捂着肚子在边上笑了起来,黄杨宁朝他吼道:“你别说你是我弟弟!丢人……”外婆打了黄杨宁一下,笑道:“宁宁,你这弟弟倒是有趣儿。”黄云天讪讪地笑了一下。然后李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外婆对他招了招手,说道:“小薄,过来过来。”李薄走过来坐在外婆身边问外婆:“外婆,什么事儿?”外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黄云天说道:“你俩名字倒是可以凑个对儿,义薄云天,是这词儿吧……”外婆一脸迷茫的表情,她有些不确定对不对。李薄听这话愣了愣,他看了一眼还站着的黄云天又对外婆笑道:“外婆,你说对了。”黄杨宁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不大能笑得出来。程久久看她这样,拿肩膀顶了顶她问道:“怎么了?”黄杨宁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她抬头看着黄云天问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要么出去要么坐下。”黄云天看了眼外婆然后对黄杨宁说:“两个都不选,小书呢?”外婆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说道:“小书在厨房呢。”黄云天朝外婆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又转头对外婆说:“外婆,我先去看看小书。”外婆点点,她拽了拽李薄的手,压低声音问道:“好像不对啊……”李薄看着黄云天离开的背影,对外婆笑道:“哪里不对了呀?外婆,他只是去看看小书而已。”外婆捏了一下他的手,说道:“我哪里说这个了!我说,义薄云天,好像不对啊。”黄杨宁凑过来,对外婆说道:“是对的,外婆。”李薄低着头没说话,本来,也就不对吧。
把所有的隐晦的东西都先藏起来,藏起来你就看不到它了。
所有的菜都已经端上了桌,在外面野了一会儿的王皓然也已经坐上了饭桌。
外婆,沈书,程久久,李薄,黄杨宁,黄云天,王皓然,他们围着饭桌热热闹闹地吃着饭。沈书拿出酒来对程久久和黄杨宁嘿嘿的笑,程久久和黄杨宁也对着那堆酒嘿嘿的笑。外婆敲了一下沈书的头说道:“可以喝是可以喝,一个个别给我喝大了!”程久久拿过酒来对外婆说道:“姨婆,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喝大过?”外婆盯着她笑,说道:“你别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你二姨结婚的时候……”程久久倒酒的手抖了抖,她大叫道:“姨婆!我是为了给你们助兴!”外婆笑了笑,埋头吃饭。李薄看着端在自己面前的酒,皱眉道:“又喝?”黄云天看着他皱眉的样子笑了笑:“有这么怕的吗?”李薄抬眼看他,说道:“怕?我还真不怕。”黄杨宁大手一挥说道:“既然不怕,那就来,喝!”程久久也举起酒杯叫道:“喝!”他们一群人,除了外婆,除了王皓然,他们都端起酒杯叫道:“喝!”然后一饮而尽。黄杨宁和程久久这两个女人碰到酒喝得可乐呵了,当初沈书就是被她们两个带成了今天这副酒罐子模样的,就是可惜了,拐带李薄的时候没成功。“你这孩子,第一次拐你喝酒你就恨上酒了!”程久久对着李薄摇摇酒杯,她昨天去染过头发,染成了酒红色,她把头发都弄到了左边,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左肩落在了她的胸前,她这样子让李薄想起了两个字——“女神”。可惜这个女神多数时候是个女神经病。他也朝程久久摇摇酒杯说道:“今天我就舍命陪你们。”沈书给他倒上酒说道:“不要你的命,不稀罕。”外婆拿筷子敲了敲桌子说道:“不能说人的命不稀罕!”沈书弯腰朝外婆说道:“是,老佛爷。”程久久看了一眼黄云天对沈书说道:“你知道之前外婆问云天话,云天怎么说的吗?”沈书好奇,问道:“怎么说的?”程久久换了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她轻声说道:“回外婆……”一桌子人笑出了声,外婆看着程久久说道:“就你这孩子最会学别人!”沈书看了一眼脸变得通红的黄云天笑道:“你是不是最近在看《甄嬛传》?”黄云天嗫嚅着,还没说出话就被黄杨宁抢了词儿,黄杨宁说道:“我都恨不得不认识他!刚才很想把他发配边疆好嘛!”程久久站了起来,她找了个杯子往里面倒了点红酒,端给外婆说道:“姨婆,你可也逃不脱。”外婆接过杯子,看着这一桌小的笑道:“老太婆我今天看到你们这群孩子心里也高兴,我总觉得吧,年轻就是好!再看着你们我就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我还得谢谢你们让我年轻了好几岁呢。”外婆说完话对着沈书摇了摇酒杯,沈书端起杯子,大家都端着杯子,和外婆干了这一杯。他们吃着聊着,夜深了,外面的狗不知道做什么又狂吠了起来,外婆手撑着桌子,看着这群孩子说笑,她时不时的也跟他们逗着乐,她看了看时间问道:“喝够了吗?”沈书摇摇头,指着李薄对外婆说道:“外婆,这家伙今天好不容易肯撒开性子喝一次了,你看,他都还没醉呢!”外婆摇摇头说道:“喝酒啊就是助兴,可不能不要命一样的喝!”沈书知道外婆这句话是想到了外公,他说:“外婆,你放心,我们今天就是高兴,再喝点助助兴。”黄杨宁也说道:“对啊,外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外婆笑了笑说道:“行行行,说不过你们,你们得意去,我去睡觉了。”她又朝王皓然说:“你也该赶紧去睡了!”王皓然点点头。沈书扶着外婆回了房间,看着外婆洗漱睡了,他替外婆掖了掖被子说道:“外婆,好梦。”外婆拍了拍他的手。他关了灯,关上了门,他走下楼听见饭厅里的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