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谦没有拒绝,却还是先叫了大夫来给凌祁佑再看了一次又喂他吃了一次药,确定他没有事了才脱了外衣上了床,揽着凌祁佑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确实累了,这么多天下来精神已经疲倦到了极限,躺了整三天的凌祁佑却是再没了睡意,萧楚谦睡过去前把他拥进怀里,这会儿他就枕在他的手臂上,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凌祁佑怔怔看着面前萧楚谦沉睡过去的睡颜,心里又酸又涩,却又莫名觉得安心,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即使再天大的事情,他也能强迫自己镇定面对不至于惊慌失措。
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到了这一刻,凌祁佑才不得不承认,他离不开他,恨也好,爱也好,他都离不开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也不想让他离开。
靠过去,在他的唇上烙下一个亲吻,凌祁佑叹息了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俩人再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精神都好了许多,萧楚谦下床倒了水递给也撑起了身靠坐在床头的凌祁佑润喉,凌祁佑只抿了一口就搁到了一边,冲他抬了抬下颚:“去问问人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宇文敏昊。”
萧楚谦拿起杯子示意他多喝一口,安抚他:“别急,一会儿送膳的就来了。”
凌祁佑没有接,目光落在他伸到自己面前来的修长的手指上头,顿了一顿,抬眸看向了他:“若是我们这次能带着小馒头平安回去……”
“嗯?”
“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他说着,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萧楚谦。
一阵狂喜瞬间涌上萧楚谦的心头,凌祁佑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放下从前的事情了,他等了这么久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不出意外是给他们送膳食的南国宫廷内侍。
来人并不多话,把膳食往桌子上一放就准备走,被萧楚谦一步上前拦了住:“我们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你们皇帝到底什么时候肯见我们?”
对方不答,错过身想走又被萧楚谦给拉了住,他的声音也提了起来:“我说,你们的皇帝到底什么时候肯见我们?还要把我们晾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去?!”
那人还想挣脱开,萧楚谦一只手已经先卡住了他的喉咙,眼里寒意毕露:“说话!哑巴了不成?!”
“放……放……”
那人痛苦地挣扎着,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
眼见着自己手里的人已经双脸憋得青紫几乎要咽了气,萧楚谦才施施然松开了一些,冷言道:“去跟你们皇帝说,我们现在就要见他,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被他这么一吓唬,来人唯唯诺诺地应下,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般,挣脱开就快步跑了。
两刻钟之后,房门再次被推了开,这一次进来了几个侍卫,面无表情道:“国君有请,走吧。”
萧楚谦和凌祁佑对视一眼,起身就跟着他们出了门去。
南国宫廷的建筑风格与大晟朝并不多大差别,当然这也不稀奇,这些南蛮人觊觎中原王朝的广袤疆土,处处学习中原王朝,就算是把大晟朝的皇宫照这样子整个搬过来,也并不出人意料。
俩人没有多看的兴趣,全副的心思想着的只有一会儿是不是能见到小馒头。
侍卫把他们带去的是一处不起眼的偏殿,让他们进去之后又等了两刻钟,在凌祁佑已经不耐烦想叫人去催的时候,终于是有姗姗来迟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俩人同时抬眼看去,进来的是个高大魁梧,面目坚毅,满脸络腮胡的威武男子,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气势不怒自威,一身的黄袍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来人走上坐,玩味的视线在凌祁佑和萧楚谦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凌祁佑的身上:“大晟朝的皇帝陛下,幸会。”
凌祁佑没兴趣思考他是怎么一眼在自己和萧楚谦中间认出的他,只开门见山问道:“朕的太子呢?”
对方笑了笑,拍了拍手,凌祁佑和萧楚谦同时转过头,进来的内侍手里抱着的正是已经睡着了的小馒头。
俩人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将人给抱了过来,小馒头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肉都几乎没了,在凌祁佑抱过他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他们扁了嘴就哭了,俩人同时一愣,回过神的凌祁佑愤怒地抬头看向高坐在上的宇文敏昊,厉声质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小馒头虽然在嚎啕大哭,但根本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59.
小馒头哭得撕心裂肺,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凌祁佑紧紧抱着他,手几乎都在颤抖,心里难受得厉害,萧楚谦也抬头看向了那宇文敏昊,质问道:“你是不是应该给陛下一个解释,为何太子殿下会变成这个样子?”
宇文敏昊却反问他:“你是什么人?”
“陛下的臣子,姓楚名肖。”
对方听着轻眯起了眼,目光落在他身上,似在审视他一般,萧楚谦不动声色地坦然迎视他的打量,片刻之后,宇文敏昊扯开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怎么听人说,你们初到我南国军营的时候,与人说的是,你也是太子殿下另一个爹?若非如此我的人也不会同意你留下……”
“是没错,太子殿下是我给陛下生的,”萧楚谦随口胡诌起来也是连眉头都不多皱一下:“现在能否请你给个交代,为何我儿子会变成这样?”
听他这么说,宇文敏昊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道:“是我疏忽了,下头人看这孩子太吵了,给他喂了药,哑了,对不住了。”
宇文敏昊轻飘飘地说着,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凌祁佑听着手指已经深掐进了手心里,脸色整个白了,萧楚谦的声音骤然提起,彻底愤怒了:“你毒哑了太子?!你是当真半点没有将我大晟朝放在眼里是不是?!”
宇文敏昊挑了挑眉,对他这话颇不以为然,转而冲凌祁佑道:“我没想到陛下敢当真敢只身前来我国,胆识倒是叫人佩服……”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凌祁佑冷淡打断他,强迫自己不在这个时候与他动怒,只问:“你要我们来南国,我们来了,现在,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走?”
宇文敏昊笑了:“陛下不会打算就这样离开我南国吧?”
凌祁佑眸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扣下我们?”
“陛下既然敢来,就该有这个觉悟的,”宇文敏昊说着手指轻敲着自己身下的御座扶手,慢条斯理地道:“原本我还想着,贵国的太子殿下未必能有这么大的用处,能当真让陛下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我国,不过陛下的表现倒是没有让我失望……”
“不要说废话了,直接提你的目的吧。”这一次是萧楚谦插上话打断了他,对这宇文敏昊盛气凌人的态度,他们都看不惯,尤其他还对小馒头下了手,若非这是在南国的地盘上,他们现在不能直接跟他对着干,他是当真恨不得一剑捅死面前之人。
宇文敏昊抱起胳膊,目光落在萧楚谦身上,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问道:“七年前的平城大战,当时大晟朝的领兵将军,叫萧楚谦的,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等萧楚谦开口,凌祁佑先替他答了:“萧楚谦叛国,已经被处死了。”
宇文敏昊扬了扬眉:“处死了?可我怎么听说死的全是他的族人和部下,他自己,原本被判了凌迟极刑,之后却并没有上刑场,听说是被陛下你给押进了皇宫地牢里头,然后就消失了?”
“这是我朝之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确认,”宇文敏昊的视线依旧落在萧楚谦身上,眼中泛起若有似无的杀意,似是要将之看穿一般:“楚肖是不是就是萧楚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楚谦反问他:“就算我当真是萧楚谦,你又打算做什么?”
“萧楚谦当年领兵斩杀我南国十万将士,亡魂尚在,自然是……”
“杀了他给他们做祭奠?”萧楚谦冷冷扯了扯嘴角:“你似乎忘了,当年挑起那场战争的,到底是哪边,我大晟朝一贯崇尚和平,老百姓也都只是想过太平安稳的日子,若非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屡次派兵越过边境烧杀辱掠,也不会有那场战争,何况,成王败寇,你们输了就是输了,是你们技不如人,心有不服我们就上战场再比试过,抢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来做威胁,引陛下来自投罗网,这样卑鄙阴险的招数,传出去贵国就不怕颜面尽失,贻笑大方?”
宇文敏昊被他说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嘴角的笑意滞住,眼神也跟着冷了:“忘了当年之事的是你们,当年那场战争的真正原因,是你们的顺德皇帝在十五年前背弃盟约,杀害了我国送去你们那里的做质子的大皇子,论卑鄙阴险,我南国也都是跟大晟朝学的。”
“南国的大皇子,”凌祁佑冷笑着开口:“你是为他报仇吗?你跟他关系有那么好?为了夺皇位跟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被你杀了,他的母家被赐了国姓的护国将军不是也被你砍了满门?他若不是死得早,你怕是还要处心积虑除了他才能当上这个皇帝吧?你对我大晟朝屡次挑衅,派刺客女干细潜入我大晟朝,还暗杀了我大晟朝的两位藩王,为的也不过是挑起我大晟朝纷争内乱,你们好趁机出兵,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的野心而已,又何必找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宇文敏昊的脸彻底沉了:“你们以为你们来了这里,能这么容易再走出去?”
“你直接说吧,到底要如何。”凌祁佑一早就没了耐心,怀里的小馒头还在不停地哭,他现在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再这宇文敏昊周旋,只想赶紧先替小馒头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我要你以大晟朝皇帝的名义下旨,将当初我国割让的十二座城池归还,并下令你们驻守在南疆的全部兵马退到崇山岭之后,再有就是,将你们那个宣王身边姓沈的护卫送回来,他是我南国的败军之将,要接受南国的军法惩处。”
“办不到。”
凌祁佑毫不客气地拒绝,退守到崇山岭之后,那就是等于将南疆的广袤土地和那里的十几座大城池拱手相送了,他怎么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活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完全都不考虑一下,就这么直接拒绝?”宇文敏昊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你不答应我的条件,不单你死,你的情郎和儿子一样会死。”
“那就死吧,”凌祁佑无所谓道:“我们能死在一块,也算是值了。”
然后他又撇了撇嘴,继续道:“死朕一人,能保全江山社稷,也算划算的买卖。”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们既然敢来,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宇文敏昊眼里划过一抹厉色,死死盯着他,大殿里陷入无声之中。
片刻之后,宇文敏昊皱了皱眉,叫了人进来,吩咐将他们依旧带回先前住的院子里去:“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你们可以慢慢想,就这么死在了这里,到底是划算不划算。”
凌祁佑抱着小馒头和萧楚谦转身就走了。
回到住处,再没了外人之后,凌祁佑才终于是红了眼睛,失态地紧紧揽着小馒头,半晌都说不出句话来。
小馒头似乎已经哭累了,这会儿又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萧楚谦站在一旁沉默看了半晌,才在凌祁佑身边坐下,从他手里将小馒头接了过去。
看着才不过短短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的儿子,萧楚谦心里也心疼得厉害,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遭这么大的罪,还被那帮丧尽天良的给毒哑了,只要一想起来,他就后悔当年没有直接带兵踏平了南蛮国。
好在是检查过后除了哑了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帮小家伙把脸上的眼泪擦了,萧楚谦转头看凌祁佑还木木讷讷地一直盯着小馒头看,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别担心,我想沈乐心那家伙跟着他师父连生子药那种东西都捣鼓得出来,他能治好小馒头的。”
凌祁佑红着眼睛抬眼看向他:“我们还能出去吗?”
他是不怕死的,但却怎么都不想自己儿子还这么小就命断于此。
“没事的,他不是说还让我们考虑三天吗?再想想办法吧,而且,昨晚你睡着之后,我看到外头有沈乐心放的信号弹,他应该已经到了,我们再等等吧。”
萧楚谦叹了叹气,他和凌祁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他们可以同生死,但小馒头,无论如何,还是想把他活着送出去。
凌祁佑没有再说,低下头亲了亲萧楚谦怀里的小馒头的脸,小家伙以前睡觉都是四仰八叉的,这会儿却一只小手紧紧揪着萧楚谦的袖子,睡得也并不安稳,凌祁佑不敢去想他这十几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天天都在哭,这会儿看到他确实就在他们怀里,心理压了大半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心口却越发的抽疼。
萧楚谦一手抱着小馒头,一手揽过了他的肩膀:“别多想了,早点歇息吧。”
60.
沈乐心已经在皇宫门口转了有两天了,皇宫守卫森严,即使他当真能飞檐走壁,也没可能进得去,救凌祁佑几个是一桩事,找宇文敏昊算总账又是另外一桩事,从前凌璟总说他太冲动了,好吧,他确实承认,所以这一次不顾他劝阻跟着来了南国,说什么也得把这些事情都给快刀斩乱麻全部了了。
他已经七八年没有在南国出现过,又乔装打扮了一番,这会儿并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就只是一时半刻地想不到能混进去的法子,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定罢了。
在皇宫周边转了两圈,一下子也没什么主意,沈乐心看看天色已经快要入夜了,想着今晚是皇宫侍卫的交班日,到时候再过来看看,于是便转身先回了客栈去。
心不在焉地买了二两酒,想要掏银子付钱,低头一摸,腰间挂着的装着碎银子的荷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猛然间想起来方才进来时跟自己相撞跑出去的小乞丐,沈乐心下意识地转头,就见那小乞丐正飞奔出去正从自己视线里消失,来不及多想,他抬脚就追了上去。
小乞丐个头虽小跑起来却健步如飞,速度极快地在车水马龙里穿梭,沈乐心追着他跑了几条街,甚至几次差点被他甩下,当然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小乞丐,银子被偷了不要紧,腰间挂着的那块被一起顺走的玉是凌璟送他的,说什么他也得拿回来。
小乞丐一路跑进小巷子里头,七拐八拐最后流进了一处被荒废了的破旧院子里头,等到沈乐心终于气喘吁吁把人揪出来,灰头土脸的小乞丐已经吓哭了,抖着双手把偷来的东西送他面前:“我不要了,都还给你,求求你放过我……”
沈乐心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就皱起了眉,再看到他的样子更是惊讶不已,小乞丐虽然一张脸上都是泥灰蓬头垢面的,但只一眼,沈乐心就认出了面前到底是什么人,用力扣住他的一只手,他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琋殿下,你是琋殿下是不是?!”
宇文琋,是三皇子宇文敏旭唯一的儿子,当年沈乐心离开南国的时候宇文琋才五岁大,他原本以为他也被宇文敏昊给杀了,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再次见到他,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宇文琋一听他认出了自己,惊得不停挣扎,吓得脸都白了:“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不是……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