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撑开手中的伞一步步,向任生走去。
“哥,你淋湿了。”任生的话音淹没在哗哗的大雨中,几乎听不到。
韩宁把伞罩在他头顶说:“没事儿,中午想吃什么?”
任生笑笑:“哥,要不咱俩自己做饭?”
韩宁胳膊一搭他的肩膀:“走,回家。”
俩人光想着做饭,回家打开冰箱一看,里面除了酒,就是酒。
韩宁瞅着一冰箱的啤酒,心脏硬硬的颤了下。以前他在那会儿,任生很少喝酒,即便是喝也是为了让他高兴,陪他喝两杯。
任生拉着站在冰箱旁的韩宁坐下来说:“哥,你坐会儿,我去趟超市。”
韩宁又把他拽起来:“哥,陪你去。”
任生知道韩宁不喜欢逛这些地方,他直接把需要买的东西扔进推车里,就结了账,带韩宁回了家。
俩人像以往一样,韩宁炒菜做饭,任生打下手。
任生在一旁边剥葱边说;“哥,你要是能总来就好了。”
韩宁在一旁边切菜边说:“明天我就搬过来。”
任生抓在手里的葱,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他的眼眶瞬间湿润,这句话,他等了整整三年。他想开口说,哥,住一辈子吧,我想陪着你,即便是你死了,我也陪着你。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韩宁放下菜刀,走到他身旁捡起地上的葱,放到水池边儿洗了洗:“往后看谁不顺眼,告诉哥,哥帮你整治他,不用你亲自动手。”
任生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怔怔地望着韩宁:“哥,我,错了。”
韩宁转身把他揽到怀里,抚着他的头发:“没事儿,都过去了,安放在张强那儿的人,都撤了吧,今后咱过咱的,他走他的。”他怜惜地抹了抹任生眼角边儿的泪:“那些没用的东西,该扔的都扔一扔,留着对咱们没好处,你说呢?”
任生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直往下扑撸,不过他嘴角挂着的是怡然地笑:“哥,我都听你的。”
吃过饭后,任生去了工商局,韩宁在车上打了几个电话,回了万豪。
他推门进来,看了眼,坐在一旁,大喇喇的敞着腿,抽着烟的美女说:“这些天辛苦了,给你订了机票,一会儿就走吧。”
这个美女名叫胡夏,什么散打,跆拳道,空手道,她都会点儿。她身手不怎么地,可搞个跟踪做个侦查,绝对是把好手。
早些年她是跟着道上的另一位大哥混,自打见了韩宁,她就转了驾。
第一眼瞧见韩宁,她差点儿没挪动步。跟了韩宁半年多她才发现,自己一心仰慕的人,竟是个同性恋。
胡夏是个明白人,她左右权衡过后,还是决定继续跟着韩宁。话说跟谁混不是混,更何况韩宁对手下一向很够意思,领着她也没少捞钱。
胡夏把烟往地上一撇,很不满:“宁哥,你太不够讲究了,一个电话急着把我叫回来,现在又想一句话,把我打发了。”
韩宁走过去用脚碾灭烟:“让你走,你就走。时候到了,会让你回来。”
胡夏朝他促狭的眨眨眼,怪声怪气地说:“宁哥,你就让我留下吧,我要是走了,谁帮你看着,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媳妇儿。”她随手抽出跟烟,丢给韩宁:“不对,现在是三个,宁哥,你挺能划拉呀!”
韩宁点着烟,斜眼瞅瞅她:“你胆子不小,查到我头上来了。”
胡夏咯咯一笑:“哪敢呀,宁哥。我跟踪秦蓁的人,跟着跟着,就跟到你这儿了,我顺便撒抹了眼你的新欢,长的不赖。”
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韩宁喊了声:“进来。”回到了座椅上。
秦蓁推开门,脸色骤变,韩宁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胡夏给叫回来的,他局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倘若是才叫回来,那就说明,韩宁刚开始怀疑他们,可要是前些日子胡夏就来了,是不是代表韩宁对他们做的事儿,早已明了于心了。
当秦蓁推着李威,在医院看到韩宁的那一秒,他不是没有担忧,当他目睹任生把李威满身打个稀巴烂时,他不是没有恐慌。只是看韩宁在李威死后,对他的态度和以往并无差异时,他以为这件事儿,会这么过去。
此刻他明白了,更大的暴风雨正在等着他。
他扼制着内心的错综焦乱:“宁子,你找我?”
韩宁平静的说:“恩,你回去收拾收拾,等会儿和胡夏一块儿走。”
秦蓁知道这一走要想在回来,比登天还难。他决定走之前,为他心里的那个人,做最后一件事儿。
他看着一旁,一脸看好戏的胡夏说:“宁子,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韩宁和胡夏使了个你先出去的眼色。
胡夏来到秦蓁身边儿,趴到他耳旁幸灾乐祸地小声说:“你也有今天!”
秦蓁苦笑着目送胡夏出了门说,“宁子,你不觉得任生可怜吗?他爱了一个人23年,那个人却一直把他当兄弟。”
韩宁神色变了变:“说完了,就出去吧。”
秦蓁表情复杂的皱着眉,他想用一句最简短的话,来阐述心中的万语千言。他不愧是个文化人,最终被他想到了。
他说:“宁子,如果一个人把你当成了他的全世界,难道这个人,还不值得你爱吗?”
韩宁狠狠吸了几口烟,没吱声,目光纷乱的转向窗外。
韩宁脸上的神态依旧毫无波澜,但秦蓁还是捕捉到他眼中的细微纠结。
“宁子,我们都知道,你很在意他。”秦蓁观察着韩宁的反应:“既然在意他,为什么不能试着去爱他,接受他。”他又停顿了下,铿锵有力地说:“宁子,不要让他在难受绝望了……”
韩宁乍地转过脸,坚定的说:“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他。”
“宁子,我信你。”
秦蓁在关门的那一霎,在心里说,其实我一直都信你。
秦蓁走后没一会儿,韩宁收到刘现峰一条短信,上面写,{宁宁,晚上不能去接你了,家里有事儿,我歹回去一趟,晚上给你买好吃的。然后是一个笑脸}
韩宁端着手机看了好几遍这条短信,他知道他是真有点儿舍不得这个人了,最后他摁了删除键。
秦蓁在临上飞机前,拨了任生的号,任生没接。几分钟后,他又拨了过去。这回任生接了。
那头说:“喂。”
他说:“我走了。”
那头说:“你是该走了。”
接着,两头都沉默了。
“一路平安。”那头说完,挂了电话。
这会儿秦蓁明白了个道理,相听不如怀念。
第31章
刘现峰不是自己回去的,他是被张华押回去的。
下午一出小区门,他就瞧见自家的车迎面驶来。他想抬腿跑,可已经来不急了,车直直的横在了他面前。
张华摇下车窗,探出尊荣,用不可抗拒的语气说:“上车。”
刘现峰知道他妈既然能找到这来,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他心里暗叫,不妙。
他歪头,讨好的看着张华:“华姐,我正忙着呢,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张华下了车,瞅着他脑袋上的伤:“忙,在忙,你就把命搭进去了。”
刘现峰陪笑脸:“不是华姐,这是个意外,以后,我指定保护好自己。”
张华手抓皮包,霸气地往车顶上,用力一掇:“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家,我现在就去找韩宁。”
刘现峰猛摇头:“别呀,华姐,一切好商量。”
张华瞪他:“那还不快点儿上车。”
张华真是被气晕了,当她听说刘现峰和韩宁搅合到一块儿时,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去了。
刘现峰打小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现在她深深体会到了慈母多败儿这句话的含义。如果在不管束这个不学无术,生活糜烂的败家子儿,她的宝贝儿子,就彻底毁了。
刘现峰坐在车上,看着身边儿,一脸严峻的张华,他第一次领悟到,什么叫真正的发愁了。
韩宁原本就嫌他麻烦事儿多,要是他妈在去闹腾,他俩指定是个掰。
他左思右想,决定先稳住张华,然后见机行事。
他怕晚上韩宁在万豪门口瞧不见他,会有什么想法儿。他赶忙拿起手机给韩宁发了个短信,{宁宁,晚上不能去接你了,家里有事儿,我歹回去一趟,晚上给你买好吃的。}发到这儿他想了想,加了个笑脸上去。
回了家刘现峰又是给张华倒水,又是给张华捶腿。
“华姐,别生气呀,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张华语气软下来不少:“小峰你也不小了,该懂事儿了,好好去公司上班儿,以后别和韩宁来往了。”
刘现峰怎么舍得和韩宁分开,他现在恨不得分分钟都贴在韩宁身上。
他认真的说:“华姐,除了这个事儿,别的,我都听你的。”
张华的脑袋是一蹦一蹦的疼,她皱着眉尖:“小峰,你真不和他分开?”
刘现峰想想说:“恩。”
张华站起来,低头在屋里走一圈儿说:“这样吧小峰,你要是真想和他在一起也行,你净身出户吧。车以后就别开了,你所有的银行卡我都会冻结,你姥爷留给你的基金和股票,你也交出来吧。”
刘现峰呆住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是想和韩宁在一块儿,可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儿吧。先不说自己愿不愿意去这么做,即便是自己愿意,韩宁也不一定领他这个情。
更何况韩宁现在都不怎么待见他,要是他在变成个穷光蛋,那这个人不就更烦他了吗!
张华看刘现峰不吱声,她知道,她儿子这是犹豫了。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走到刘现峰身旁坐下来,拉住他的手说:“小峰,别让妈妈失望,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想抱孙子呢,你安伯伯的女儿,过几天从意大利回来,她人漂亮有学识,去见见吧。”
刘现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蔫儿巍巍地看看张华:”华姐,你让我考虑一下。”
张华自信的笑笑:“可以,不过在你考虑清楚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晚饭过后,刘现峰回了自己屋。他仰躺在床上,茫然的盯着天花板。
他知道他是陷进去了,要是以前他妈用这些威胁他,他早妥协了。
“哎。”刘现峰悲凉地叹气。
他想着和韩宁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想他越觉得为这个人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值。一会儿他又想,他是对自己不怎么样,可自己就是稀罕这个人,怎么办呢?
他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做着思想斗争。
去他妈的银行卡,去他妈的基金股票,老子就傻逼一回,为这操蛋的爱情牺牲牺牲。我就不信自己这么大人,还能饿死。
这么一想刘现峰释然了,他不但释然了,他还觉着自己特伟大,特牛逼。他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夸自己,我刘现峰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韩宁你还不知道好好对我,我这样的人,你上哪儿找去!
刘现峰是个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儿,就会立刻做出行动的人。
就像当初想和韩宁上床,他就会想着法儿的接近这人,到后来他知道他喜欢韩宁,他就会竭尽全力的对这个人好。
现在他想和这个人正经八百的谈回恋爱。所以他决定和韩宁认真谈谈,要是韩宁不嫌弃他穷,也愿意和他永远在一块儿,他就马上回来和张华摊牌。
刘现峰走到门口,一推门,傻眼了,门从外面反锁了。看门反锁了,他又走到窗户跟前,探出头瞅了瞅,跳了下去。
这一跳,震得他的脚一阵顿疼,他边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边想,韩宁老子为了你,什么糟心的事儿都干了,你要是以后敢对老子不好,你就死定了。
刘现峰没开车,他怕惊动家里人。他走了老远打了个出租车,去城东头的一家特色小吃,打包了份夜宵,回了韩宁家。
刘现峰拿钥匙开开门,摁了下门口的开关按钮,看客厅里没人,他走过走廊,推开了第一个卧室的门,这回他瞧见了他想要见到的人。
他望着,闭着眼,头枕着胳膊,直溜溜的躺在那儿的韩宁。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稀罕这个人了,因为只要看到这个人,他就安心,他就知足。这是多少钱,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感觉。
他一个高高蹦到韩宁身上,伸出舌头在韩宁嘴唇上舔了舔。
韩宁闭着眼,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胸膛上说:“回来了,我们谈谈吧。”
刘现峰趴在韩宁怀里嘿嘿地笑,他想,真是心心相印呀,连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他抓住韩宁的一根手指来回揉捏:“宁宁,你说。”
韩宁睁开眼,仰起脸,看看他,什么都没说。他翻身把刘现峰压在身下,又看了看,这回他开了口:“刘现峰,咱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到此为止吧。”
刘现峰这回是彻底萎了,他就像死了一样,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想法儿就是,这爱情,还真是他妈的操蛋。
一向傲慢骄横的他,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可悲的像个被人一脚踢瘪的皮球,随便往地上一扔,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死死看着头顶上方的脸,声线颤抖地说:“韩宁,你说的是真的。”
韩宁坐起来,把脸背向他说:“明天我就搬走了,你也该去忙你的了。”
刘现峰躺在那儿,注视着韩宁的后脑勺,一股恨,冲斥着他的神经,溢满了他的全身。
他从床头柜上抽出根烟,点着说:“韩宁,你真的决定了?”
韩宁也点了根烟,声音极小地:“恩。”了一声。
刘现峰自嘲地笑笑:“韩宁,我真后悔了,当初是不该招你。”他吐出一口烟雾,冷冷说:“可我告诉你,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我不痛快,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韩宁转过脸看着他,皱眉说:“刘现峰,你能不能成熟点儿,你自己说,咱俩在一块儿合适吗?你不结婚了?不继承家业了?我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
刘现峰把烟头掇在韩宁身上,骂道:“韩宁,你他妈的假装什么好人,想把我撇了,就直说,在那儿满嘴的仁义道德,真让我恶心。”
说完他一脚跨下床,回自己屋,抓起门后的棒球棍来到客厅,一顿砸。
韩宁一动不动,倚在门框上,眼睁睁看着刘现峰噼里啪啦地把他家砸个稀巴烂。
刘现峰把能砸的都砸完后,他又拿起个剪刀,走到沙发旁,擦喇一声,从头划到尾,这阵势有点儿割袍断义的调调。
最后刘先峰是真累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韩宁,别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我告诉你,才刚刚开始,你就等着吧。”
韩宁去厨房倒了杯说递给他说:“行了,我知道了,先喝点儿水。”
刘现峰站起来,一把推开韩宁:“滚开。”吼完他踉踉跄跄地走了。
第32章
刘现峰电梯也没坐,他一口气从韩宁家跌跌撞撞跑下楼,又一口气飞奔到小区门口。
他站在那儿紧紧攥着拳头,喘着气,看着小区里昏昏的照明灯,看着看着,他用力一咬嘴唇,拳头狠狠向一旁的香樟树砸去。
他吮吸着自己嘴唇上流出来的血,望着直滴答血的手背,一种说不上是屈辱,还是悲伤的心绪压得他想拿刀砍人。
在这样儿的状况下,他还是为韩宁和他分开,找了无数个借口和理由,他想,或许韩宁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也或许是她妈今天在找他之前,已经找过了韩宁,甚至他想,是不是韩宁得了什么绝症,才会和他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