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年这时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左手剧本右手咖啡,偶尔扫过安荀君担忧的眼神,也只是安抚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困。”
“大少爷叮嘱过您不要太累了。”
“啊……”苏流年眨眨眼,猛然间凑近了安荀君压低了声音道:“阿君,你现在是听大哥的还是听我的?”
“……”
苏流年凑得更近了:“你要是敢告诉大哥我熬夜了很困还起来拍戏,我就和大哥还有管家叔叔告你状,怎么坏怎么说。”
“……”安荀君被那双好看的凤眼盯得黑线直冒,低下头去表忠心道:“我听小少爷的。”
“嗯,这还差不多。”确认了助理暂时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苏流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退了回去。“不用担心我,入戏是绝对没问题的。”
片场一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就非常快,各种设备到位和所有演员准备好并不需要太多时间,苏流年只是眯了一会,就被通知该上去了。
这一场接的是沈嘉林还有黑帮老大对峙的那一场,人物并不多,加上苏流年也才四人,唯一的女生只需要在地上负责装死就好了。
但是这是整部剧的一个小高朝,也是苏流年的最后一场戏,只要搞定了,他就可以收拾东西闪人了。
嗯,求之不得,他家里还有个哥哥要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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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你杀我沈家上下十五口人,视我沈氏不过蝼蚁,现在呢?嗯?”沈嘉林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黑色的西装在拉扯中已经显得狼狈不堪,但是他毫不在意,只是一步步逼近那个已经被他推倒在地的黑帮老大。
此刻这个历经了无数风霜的男人更像是一个老人,跌坐在地上。一直以来不管经历何事都毫不凌乱的发型现在已经毁了,他看向沈嘉林的眼中,有着愤怒,也有不甘,更有恐惧,但是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是在等谁来救你么?”沈嘉林在即将崩坏的边缘停了下来,他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又是那个从容不迫永远带着优雅面具的大少爷。“没用的。”他笑得很灿烂,却似疯似狂。“所有的人都要为你陪葬,知道么?”
他手指角落,那里躺着的就是被他视为背叛者的女友。女人身下一大摊血已经凝固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得凌乱。
“看到没有,像她那样在恐惧中死去……你要亲眼见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他的眼前。”
“你疯了。”黑帮老大凝视他的瞳孔,声音平静。
“不,我没疯……”沈嘉林的笑容更加灿烂,却隐隐有扭曲之意。“只是报仇而已……疯?这个词不配用在我身上……”
他抬手将额前的头发掳到脑后,眼中是无尽的怒火。
“该疯的是你,不是么?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一朝毁灭的感觉如何?”
“听起来不错。”突兀的,另一把声音插进了沈嘉林的个人独白。
青年的衣裳被不知什么东西勾破了好几处,布被撕破之后孤零零的挂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完全不在意,手中转悠着一把枪就走了过来。步伐从容,面不改色。
面色一直不改的老人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当然,他的脸上没有喜色,只是发黑。
他沉着脸大声呵斥道:“韩骐!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骐偏了偏头看他,嘴角弯起。“老头你要死了,我当然是来看戏,不,亲手送你一程的。”
“你藏得深。”沈嘉林面色不善。
“彼此彼此。”依旧转悠着手中的枪,韩骐垂眸,漫不经心道:“你我要做的事情相差无几,只是,井水不犯河水,老头是我的。”
“……”沈嘉林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不行。”
“我杀他,和你杀帮中人并不冲突,不是么?”韩骐完全一副大家好商量的语气,气的一旁的老男人各种不顺气,只是大声喊着“逆子!逆子!”
将枪对准老头,韩骐头微仰,冷笑道:“老头,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从来就承认你是我爹,你这‘逆子逆子’的叫谁呢?!”
“你也是帮中的一员。”沈嘉林并未在意韩骐与老头的对话,只是强调道。
“这一点我不否认。”韩骐煞有其事的点头。“嗯,那等处理了老头,我们再来相杀。”
“他是我的。”
“这一点可没有的商量。”韩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想杀他的时间,绝对没有我长……”他像是在开玩笑,但是神情却严肃无比。“从五岁那年他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妈开始,我每天做梦,都在杀他。”
沈嘉林明显一愣,沉默了许久,才道。“没得商量。”
“哦——”韩骐挑眉。“看起来谈不成啊……”话音方落,他手中一直举着的手枪一向,子弹飞出枪中,直冲那个咆哮着的老头而去。
“韩!骐!”看着老头应声而倒,沈嘉林有瞬间直接失去了理智,抬手直接朝着韩骐就开枪。
韩骐没有反抗,他只是笑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你不能离开了,所以,留在这里给我陪葬吧。”
子弹穿过他的心脏,将他剩下要说的话全部打散。他嘴角的笑还未消失,眼中闪烁着的,是疯狂的欢喜。
21.贵圈-真乱(十一)
从离开机场开始,苏流年就一直下意识地看时间,沈悦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好心问道:“流年很急着回家么?”
“不……只是……”他倒是一点不着急,只是又怕有人不按套路出牌,到他学校去找人。
“你家在哪呢?”沈悦四处张望了一下。“我的车还在机场,要我送你过去吗?”
“我是着急回学校……”苏流年鄙视了一下等着打悬浮车的前方的人群,他家哥哥要是在学校等不到人,说不定就直接上宿舍找人了,到时候要是这件事被捅出去,那就谁都完蛋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沈悦拉着人转身。“荀君呢?要和我们一路吗?”
苏流年低声笑:“他不行,要是被看到了就是大家一起死。”
“哈?”
“那我先回去了。”安荀君自认没勇气去见二少爷,所以相较之下分清利害,他还是选择还是先走了。
指使着沈悦将车停在侧校门,苏流年拉着行李飞奔回宿舍。
他离开了多久,宿舍就毫无人烟了多久,文初元根本就没有回来,宿舍里的东西连移动都没移动。
苏流年也没有时间多想,行李甩开,随便巴拉出一套衣服就进了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一个澡。幸运的是,等到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宿舍的门才被敲响。
苏流年扫了一眼自己十分混乱的床,默默将光脑拿起,拍了拍脸,对着镜子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苏玄卿已经有两周没有见弟弟了,这让他最近各种烦躁,这种情绪的源头是谁不言而喻,但是他又找不到理由给弟弟打通讯。你不能指望他和弟弟说“哥哥想你了”这种话,打死他都说不出口就是了【好面子就是在折磨自己啊苏二哥】
所以今天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跑来弟弟学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见到笑得灿烂的弟弟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苏流年只是叫了声“哥哥”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呢,就被苏玄卿拽着往楼下走。
“哥哥你这么着急带我去哪?”苏玄卿走的急,苏流年跟在他身后,被拉着的手各种别扭。
“扫墓。”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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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苏爸爸去世已经很多年了。从苏妈妈离开他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一种分外愧疚却不敢去找人的奇怪状态,吃喝都不好,没几年就把十分健康的身体活生生拖垮了。
去世前还叮嘱了若是夫人自己不想回来就不要打扰她们这样的话,也是苏家一直没有把苏流年母子接回来的原因。
在苏流年完全不知道的时候,苏夫人的骨灰已经被接回了苏式的宗祠,名义上也算是和苏爸爸合葬。
至于苏妈妈愿不愿意这一点,苏玄言表示他是不考虑的。
这两个大人别扭任性了一辈子,祸及他们兄弟三人也就算了,死后合葬什么的,要真有地府,就在地府好好说清楚去吧。他家三弟从小就受那些苦,他还不高兴呢,找谁理论去呀?
嗯,总之苏玄言的意思是他们都没托梦来表示抗议,那葬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呢?
今天是苏爸爸的忌日。
这是上车后苏玄卿告诉苏流年的。
大哥身在国外,以往扫墓都是他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弟弟,让他阴沉沉的心情好了许多。特别是弟弟上车之后还因为他不开心而开口关心了他,人生不能更美好了有没有?【你能有点别的追求么弟控】
苏式的宗祠离本家不远,在郊区的一座小山峰之中,从学校到那里也只要三个小时。进入山峰范围的时候苏流年特意留意了一下,还注意到了这是私人用地,一时有些无语。
占一整个山头当宗祠,做墓地什么的,苏家到底是有多有钱没处花……果然符合霸气测漏大家族的设定么……可在本家的时候完全体现不出来呀……
苏流年低头,心想,果然这就是土豪和真·有钱人之间的分别么?
苏玄卿这一路倒是没说什么话,他难得的亲自开了一次车,全程都很认真严肃,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冰山还是那座冰山,苏流年差点以为他二哥换了个人了。
墓园的守墓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在园前等着了,见到被苏玄卿拉着的苏流年的时候,泪水直接就往下掉,连个预警都没有。
苏流年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想安慰人可是连这老婆婆是谁都不知道,手抬起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苏玄卿一改之前的黑脸形象,表现得十分温和。“我知道婆婆这是喜极而泣,但是您吓到小年了。”
婆婆过来拉苏流年的手,凑近了拿手磨蹭他的脸,泪眼朦胧道:“和阿涟长得像……长得像啊……”
苏流年不由得沉默,他大概知道婆婆所唤的阿涟就是苏妈妈,但是他并非本来的苏流年,听到这个名字他最多伤感一下,根本没有办法和婆婆产生共鸣,所以只能是沉默着,表示他也很伤心。
婆婆泪流够了,擦了擦脸笑道:“是我控制不了……当年阿涟离开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回来却是一盒骨灰……说到底都是苏家欠了她,小年能被接回来……很好,很好。”
苏玄卿并未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进去吧,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妈妈,这么多年了,能葬在一起,阿珲该是高兴了。”婆婆在前面领着路,边说着还边转过身来拍苏玄卿肩。“带你弟弟去见见爸爸吧玄卿。”
“奶奶回去休息吧,我和小年去就好了,有些话想和爸妈单独说。”
“嗯。”
苏流年被拉着走,也不知道婆婆叫什么,只能学着苏玄卿叫,然后挥挥手和婆婆道别。
将手的鲜花放在墓碑前,苏流年的目光凝固在了墓碑之上的两人的笑脸。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剪着寸头,身着迷彩军装,手搂着同样衣装的少女,两人对着镜头傻笑,那种满满的幸福就像是要透过镜头满溢出来一般,让苏流年的嘴角也不自觉的跟着上翘。
苏玄卿见他盯着墓碑笑容温馨,心中一动,伸手将人圈到了怀中,头抵着苏流年的肩,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弟弟生气之前慢慢开口。
“爸,我带小年来看你和妈了。”
“你说过,不准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就带他们回本家,但是我和大哥都没有做到。小年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不放在身边看着,我们都不放心。”
“……”苏流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苏玄卿微侧着头蹭了蹭他的脖子,示意他别说话。
“你说,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找任何的理由都不能弥补自己的错误,所以你愿意远远的看着妈,也不想祈求她的原谅。但是大哥说,你一辈子下来执念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弟弟,让你和妈妈合葬,算是勉强完成了第一个。现在我带小年来,是想帮你完成第二个。做儿子的,就算再看你不爽,我们不会不孝。”
“妈妈将小年带得很好,他很乖,很可爱。我……和大哥,都很喜欢他……”
“……”苏流年很想吐槽这句话,但是嘴巴被苏玄卿捂着,只能是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苏玄卿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年,叫爸爸一声吧……他听得到的……”
苏流年被他喷洒在耳边的热气弄到耳尖微红,现在听到他这话,却一时呆住了。
叫吗?真真正正成为苏流年,这辈子算是和苏家挂上了钩,永远分不开了。
不叫吗?但是在他的心底,已经把自己看成了苏家的一份子。
苏玄卿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让苏流年与他贴得更近,他凑在苏流年的耳边,像是在蛊惑一般道:“小年……”
苏流年颤了颤,低下头小声叫道:“爸爸……我来看你……”
苏玄卿低低的笑声就在他的耳边响起,鄙视了自己不要脸的二哥,开了口的苏流年像是终于移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脑中无比清醒。“爸爸……妈妈曾说过,她到死都没有原谅你,因为这样能让你记她一辈子,愧疚一辈子,看起来她已经成功了,所以我很高兴……”
“能回到苏家,和哥哥还有大哥一起,我很高兴……虽然一开始并非出于自愿,但是现在,我真的很珍惜这个家……所以爸爸,你可以很安心,很安心的去找妈妈了。”
接下来兄弟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苏玄卿搂着苏流年的手越收越紧,一直肋到苏流年有些痛,才小声的抗议。
苏玄卿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是为何。
他只是想将弟弟牢牢地所在自己的怀中,贴自己越近,他便越安心。他不明白自己这种想法代表了什么,也不想去深究。
今天带弟弟来墓园,除了给爸爸一个交代,其实也是在寻自己的一个安心。他忘不了苏流年曾说过的“离开”两个字。随着弟弟对他的重要性的不断提升,他越来越无法面对有一天弟弟会离开这种假设。
能在苏流年口中听到他珍惜这个家,让苏玄卿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潜意识中这句话他很看重,但是他不想去深究这句话对他到底有何意义,就如同那奇怪的想法一般,直觉告诉他,深究下去,真相并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现在很知足了……
把弟弟养在身边,他很知足了。
只是,人的欲望就如同无底洞,一步步陷入的苏玄卿,自然不会知道,现在的知足,对于往后的他来说,却是那样的渺小。
越是渴求,越是难以触碰。
22.贵圈-真乱(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