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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十四岁了,长大了,常常在那人的眼底瞧见惊异的光芒。可是他与萧之翊的关系,却依旧平平淡淡。
除了每日的学习,萧之翊还是不会主动亲近他,关心他。他这个美若神仙的皇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把他放在心上。
俊美精致的容貌,仿佛盛开在红尘的盛势牡丹,在时间的无情凌压中,没有受到半点摧残。
在萧临眼中,萧之翊风华依旧绝代,容貌照样倾城,只是一切繁华在那人眼中,都与他无关。
萧临虽然不知为何,但是作为皇帝的萧之翊,仅管后宫有几十位嫔妃,但是都没见他怎么真正宠爱着谁。
除了阴淑妃在两年前生下一位公主,燕贵人在半年前传出怀孕的消息,萧之翊至今还没有皇子在膝下。
可谓皇嗣凋零,也不知萧之翊身为帝王,为何不着急后继尚无人。
萧之翊虽然是他的皇叔,但是到底也只是他的皇叔。他虽然是皇叔的继子,但到底也只是他的皇叔。
萧临外表虽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笑里笑荡没个严肃。但其实在他的心底深处,蛮阴郁。
在皇宫里这么多年,继人篱下,没有至亲至近的人陪伴左右。萧临嘴里不多说一句,心中却时常深感寂寥。
可惜,没有人懂他。待他如同亲弟弟的顾安彦和孟轩不懂他。对他视如己出的阴淑妃也不懂他。
萧之翊,他冷淡到连一个微笑都不给他的皇叔,更是不懂他。
夜幕已经降临,萧临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宫灯绚烂,想起自己身世,盛景之下不由更加凄凉。
呆呆的仰头,望着夜空星空荧荧,萧临心里不由得伤感涌起。嘴角边一惯的淡笑虚无缥缈。
萧临自嘲,他还真是找虐的命,一年就这么一天休息时光,他竟然会闲到悲天悯人!
皇叔呢,他如今在做什么?
萧临自己都吓一跳,果然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这才一天没见,他的思绪竟又会想到皇叔身上。
无聊,叹息。良久,萧临还是打算洗洗睡吧。
宫婢进来伺候萧临洗漱,不一会儿,萧临就躺在床上。可无论如何,还是没有睡意,越来越烦躁。
“啊!”在床上左翻右覆去好久,脑子还是一片清醒,萧临大叫一声从床上爬起。
睡不着的夜晚真是难熬,逼自己入睡的时候更是难熬。没有事可打发的失眠最为无奈。
萧临闷着俊脸,转头瞄一眼窗外。如今时辰还要,平日这个时候他还在乾明宫向萧皇叔汇报功课呢。
呃,为啥又想起皇叔?难道真是被虐的上瘾了不成?
萧临大大的鄙视自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快速的穿好衣物,拣起桌上玉扇,他决定去御花园里转悠转悠。
如果让皇叔知道,他睡不着靠去御花园消磨精力,皇叔会是什么恨铁不成钢的反应?
想到萧之翊抿着薄唇炸毛模样,萧临俊朗脸上没自觉的露出微笑。呃,为啥又想起皇叔?微笑挎下,味道变苦。
御花园中,夏日季节夜空群星闪耀,夜里凉凉的微风轻拂,给闷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爽。
萧临黑衣曈曈,通身气派尊贵流溢,手拿玉扇轻轻摇着,悠悠闲闲在园中花丛打转。
身旁不时有流萤飞过,某郡王左转转右转转,好像还蛮享受的,如果不看他紧紧拧起的俊眉的话。
寂寞害人,萧郡王心中因此而深感不爽,黑色瞳孔无聊光芒很是明显,板着的俊容也臭的可以。
唉,顾安彦今日不用在宫里当差,孟轩自然也不会在。阴淑妃又要忙着照顾小公主,萧临是半个陪着说话的人也没有。
当然,就算阴淑妃有空,萧临也不会去找她的。仅管她对萧临很好,但萧临如今毕竟是已长大的少年,多少有些男儿的面子。
某郡王顶着头上皎洁月光,就这么把御花园逛了大半时辰,简直无聊到要命。
“可恶,真没劲!”萧临捏着玉扇,摇头,打算还是回宫躺在床上算了。
萧临叹口气,抬脚就准备离开,却在瞬间听到有人低低呤呤的叫唤声,从对面一个很隐蔽的角落传来,隔着一座半大的假山。
唤声朦朦胧胧,似乎在叫着谁的名字。音韵清柔冷澈,停停缓缓。
这声音,虚凌缥缈,传到人的耳畔竟有股凄婉哀悲之感,让人不由心惊,凉透心扉。
这声音……
萧临不由的呆了,准备抬起离去的脚再也迈不开,就那么怔在原地。心一点一点儿纠紧,紧张的噗通直跳。
这声音,是他吗?
皇叔……
半晌,几乎是无意识的,萧临终是缓缓迈开双脚,一步一步的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假山那边,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唤依旧,沉沉郁郁,可到底是一番什么光景?
萧临的双手捏拳,咬着嘴角,手心都是刚刚冒起的汗液。俊美清朗的脸上,期待,忐忑,又惊愕。
第14章:真相
透过假山缝里的细洞,萧临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场景。惊愕之下,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
对面角落里,萧之翊白衣飘飘,素手而立,柔顺墨发并未同白日般绾起脑后,而是任它随意的垂着,如瀑在微风中轻轻飘摆。
面如冠玉,素颜精致,浑身气质绝非是人间胭脂俗粉能比。萧之翊禀绝代佳容,一颦一蹙,风华出尘如天上神仙。
在一株不起眼的小树边,萧之翊静静的站着,低下的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倔强抿动的薄唇看,他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恍如天人的清绝盛景在前,萧临心里猛的一颤,再也移不开眼。黑色双眸蓦然转深,紧紧的锁在那处美人皇叔身上,心脏紧张的噗通直跳。
皇叔,好美,怎么会有男子这么美……
萧临虽还没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但毕竟还是被萧之翊惊艳到不行,呆楞楞的躲在假山背后。
下一秒,萧之翊的动作,却让偷窥美景的萧临,吓一跳,而后深沉的心疼如波涛汹涌而来——
假山那边,萧之翊突然抬起头,俊美清雅的脸上呈现一片哀伤的色彩,似乎不久前才有眼泪划过。留下淡淡水泽痕迹。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拂着绿油油的树叶,一下一下的,仿佛是在抚摸最珍贵的东西,那么爱惜,那么凝重。
有低低的叫唤传入耳畔:“小翊……小翊……小翊……”
小翊,是他的小名。不知曾经,有谁这么唤过他。如今已是九五皇帝至尊的萧之翊,又有多少人敢这么叫他?
再也听不到别人唤他的名字,听到的只是一声声惶惶恐恐的“皇上”,他,会不会想念到凄哀?
萧之翊嫣红的薄唇不松不紧的抿着,往日的倔强如今却透着深深的寂寞与孤独。妩媚盈盈的狐眸中,水波横生顾盼动人。
萧临望见此景,听此唤,心里猛然一阵阵抽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竟然会觉得此刻的萧之翊,很哀伤,很……脆弱?
黑色瞳眸转暗,萧临眨眨泛红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萧之翊微微瘦瘦的背影。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前朝苏东坡的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那么纤细瘦弱的身子,站在夏夜的微风中,衣襟飘飞,墨发起舞。那么尊贵的地位,一张龙椅仰首独坐,万人之上,千古敬仰。
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
萧临觉得自己鼻头有些发酸,心里暖暖寒寒的直想发抖哆嗦。是不是以往年头的这天,皇叔都是一个人这么度过?
躲在御花园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对着一颗没有任何情感的小树,带着寂寞深深的眼神,流着晶莹倔强的泪水,一声一声的低低叫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天,到底又是什么日子?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萧临流泪。很多年了,他都没有掉过眼泪,可是这一刻,萧临发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酸酸胀胀,疼疼痛痛。
萧临突然觉得,或许他与萧之翊的距离不是很远。他这时才想起,萧之翊与他相差不过八岁。虽说都无父无母,可他还有萧之翊这个皇叔。
可是萧之翊呢?他的身边还有谁?还有谁可以做他的依靠?在他疲累脆弱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长大的萧临,很想上前去,轻轻的抱住还在对一颗小树呼唤自己名字的皇叔。告诉他,别哀伤,还有他。
可是也只有一瞬间的念头,萧临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真的敢在这一刻打扰萧之翊。那么清高傲娇的皇叔,发现他在偷窥,还不直接把他发配刑场!
深深的再看一眼独自忧伤的萧之翊,萧临抹抹眼睛准备离去,不想被萧之翊发现他的存在。
可是谁想就在这时候,刚转过身的萧临,正准备离开,一个没注意拂上一颗长着尖锐刺钩的荆棘树,疼得他条件反射“啊”的一声大叫……
“何人在此?!”假山那边立刻传来萧之翊惊愕呼叫。
萧临心里一惊,吓出一身冷汗。想也没想,赶紧捂着刮伤的手背,慌慌张张逃之夭夭。开玩笑,若是被皇叔发现他,他就准备死在慎刑司吧!
萧临做贼心虚跑的匆匆忙忙,就连身上的玉扇什么时候从怀里掉下来,落在假山边也不知晓。
身后,萧之翊很快出现,虽然不见有什么人的身影,但是眼睛瞄见一把玉扇。捡起一瞄眼中立马怒火翻滚。玉扇上,属于萧郡王的字迹——“煜郡王”三个墨字,泼然潇洒。
捏紧玉扇,萧之翊俊美脸上冰冷一片,咬牙切齿的模样盯着前方小路,羞愤欲绝的模样恨不得杀人似的。
这个臭小子,他竟敢——他竟敢!啊啊啊!他绝对不放过他!
“阿欠!”匆匆逃窜回宫的萧临,在靖章宫的大门口打出一个大喷嚏。摸摸鼻子,赶紧进去钻被窝里。看来煜郡王这次也受惊不小啊。
在床上,吹灭烛灯的屋里一片漆黑。萧临睁着大大亮亮的眼睛,脑海中一遍一遍闪过萧之翊的脸,带着隐浅的泪痕。心,噗通依旧。
忍隐的,倔强的,高傲的,孤僻的,脆弱的,哀伤的……到底哪一样,才是真正的萧之翊?萧临深深的迷惑了。
这晚,萧临一夜大梦,梦中都是萧之翊的身影表情。他竟然还梦到八岁那年,萧之翊难得对他露出的一个微笑。
清清秀秀,倾国倾城,他微微一笑间,萧临惊艳之余已是醉了,在睡梦中都不由得露出笑声。
呃,怎么看,萧郡王也是很傻的,是不?
第二天,萧临换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御书房,随纪太傅习书。萧之翊不知怎么今日早朝特别久,迟迟都未来御书房看书。
萧临边复习课文,心里边疑惑着。怎么回事,皇叔这个时候一般早就坐到御书房前方的座椅上,怎么今日还没来?
萧临今早一起床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大概是做贼心虚,如今他心里紧张的七上八下,根本就不能怎么静下心来放在课文上。
好久,萧之翊才一袭皇袍姗姗来迟。绷着俊美脸庞,一个字也没说便坐到位上,拿起一本诗卷翻阅。
萧临偷偷打量萧之翊的神色,见跟平时好像没什么不妥,心才微微的放下。
还好,皇叔没发觉他!萧临在心里大松口气,准备专心致志的听纪太傅讲解书文。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萧之翊突然说话。
“纪太傅,你先出去。”音调冰冷,“煜郡王,拿着诗书到朕跟前来。”
萧临一惊,以为萧之翊是要抽查他的功课,不由得暗自叫苦。纪太傅给了萧临一个同情的眼神后也出去了,御书房顿时就只有萧临与萧之翊两个人。
“是,皇叔。”萧临硬着头皮起身,走到萧之翊跟前,拿着诗书的手捏的死紧。
忐忑啊,萧临不像他的父王萧之黎文武全才,他只喜欢武艺,不太喜欢文学。每次萧之翊抽查他的功课,对他而言不亚于是一种酷刑。
萧之翊冷眼扫了萧临一眼,哼一声,伸出手:“书给朕。”
萧临照做,萧之翊随意的翻翻,漠然然的样子看似很清闲,可是萧临却敏感的发觉今天的萧之翊不同往日。身上似乎更烦躁些。
萧临在心里哀嚎:完了,他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
果然,萧之翊扬扬细秀黛眉,清清绝绝的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一篇文,是你随纪师傅学了的吧。现在背给朕听听?”
萧之翊冷着脸,眉头又紧皱着,仿佛在说:萧临,你若背背不上来,你就死定了!
萧临冷汗冒出,心里七上八下。皇叔今天怎么看都怎么像是要找茬啊!没办法,可怜的郡王殿下也只有老老实实的照背。
幸好这篇文章,他才刚跟纪太傅学不久,再不喜欢也还有些印象。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有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先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
糟糕!忘词了!萧临心跳加速,绞尽脑汁的努力回想着:“欲正其心者……欲正其心者……”后面到底是个啥子东西啊!?
萧临俊脸耷拉的老长,埋着脑袋冷汗直滴。完了完了,他这下死定了。皇叔平日对他要求那么严格,这次课文背诵没过关,他还不罚死他!
“皇叔,萧临有错,萧临背不下来,请皇叔降罚……”呜呜,他讨厌诗书,他真的讨厌诗书啦!
萧临死低着头,不敢再与萧之翊对视,心里忐忐忐忑等待着萧之翊的责罚。
萧之翊却出乎萧临的预算,温柔的问:“不着急,你再好好想想,欲正其心者,应该如何做?”
皇叔语调太柔和,萧临心里猛地一跳,蓦然想起一句老话:无故献殷勤,非女干即诈。哭!
萧临识相的撩起锦衣下摆,一叩首,可怜兮兮说:“皇叔,您若是生气,还是直说吧,萧临愿意接受您的惩罚。”
很好,小侄子这话说的已经够直白,也够坦诚老实。
萧之翊装出来的温柔瞬间褪去,狐眸微敛,咬紧牙,捏紧手中的诗卷。盯着堂下一脸无辜的小子,身旁阵阵阴风直吹,冷冽吓人。
可怜的萧临,因为一次无心……呃,好吧,后来是有心的偷窥,还不知要被冰山美人皇叔如何惩治呢?
第15章:大战
萧临像小媳妇一样跪在御书房里头,低着头,态度温温顺顺,精瘦结实的身子看来忠良的很。
御书房的正前方大檀椅上,萧之翊端端正正的坐着。白皙纤细的双手手指放在椅子的扶把上,捏的死紧。
细长上扬的狐狸眼眸微微收敛,露出一丝丝炸毛的气息,阴阴冷冷。盯着老实跪在自己跟前的侄子,萧之翊俊美容颜猛地一抽。
“皇叔……?”萧临如刀板下等死的小鱼,战战兢兢的心里发抖。
萧之翊一声冷笑:“背不出来,煜郡王背不出来才是正常的事吧?朕是不是高估了煜郡王?”
这小子若是知道何为欲正其心,如何正其心,还会胆大包天的躲在假山后偷窥他?!萧之翊越想越气,双眼几欲冒火。
萧临耷拉着俊脸,低声辩诉:“皇叔,您到底要如何,直说萧临做便是了。您若是迟迟不说,萧临还会以为您是在借故找茬。”
莫怪萧临会这么想,毕竟他还不知道他这么面子比命还重要的傲娇皇叔,已经知道他昨晚的好事。
没想到萧临长大后胆子这么大,竟敢对他顶嘴。萧之翊一愣,怒火升级:“混帐,你再给朕说一遍!”
拳头捏的霍霍作响,萧之翊媚眼红通,气动深深的模样却更添一丝妩媚和清艳。可惜萧临低着头,否则他一定又要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