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麟闻言一阵感激,好多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对顾澜暄说,眼前这个容貌不亚于闵子谦的人,同样也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可以说整个温家都是。若非遇到了他们,陆钧麟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还能过上有家,有亲人的日子。
他低着头,右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边的灵秀剑,‘阿爹,麟儿现下过得很好……’
时辰不早,几个人散了之后顾澜暄便与付之臣去了前面药铺,陆钧麟本想陪着温暮昀多说说话,但被对方以昨日彻夜长谈今日要去补眠为由拒绝了,陆钧麟便一个人晃悠到了后厨。在厨房门口便看到了那个忙碌的身影,闵子谦正在给砧板上的鱼去鳞,左手拿起小刀像变戏法般地在空中转了两圈,紧接着飞快地动作着,许是厨房有些热,闵子谦的额上有了不少汗,他抬起手臂擦了擦,结实的手臂露在外面甚是好看。陆钧麟眨了眨眼,抬步进了厨房。
这时,闵子谦正好将鱼肉处理好,转头便见他的麟儿进来了,于是端着盘子凑到那人身边,“怎么?饿了?”
陆钧麟摇了摇头,看着蒸锅缓缓冒出的热气,突然想起了之前吃的奶面馒头,“我来帮你!”闵子谦闻言挑了挑眉,那敢情好啊。但对于陆钧麟来说还真的是君子远庖厨,去厨房偷吃东西的事儿干过不少,要让他真正下个厨还真是有些难度。
闵子谦深知这点,也不难为他,就让他帮自己打个下手,只是陆钧麟越帮越忙,闹了不少笑话。陆钧麟皱着眉看着眼前被自己切得乱七八糟的菜,有些丧气地看了一眼闵子谦,谁知这个表情在对方看来真是诱人极了,闵子谦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把人揽过来安慰,只不过陆钧麟似是有些不服气,不怎么领情地一个人坐到厨房门口去了。
闵子谦愣了一下,看着空了的怀抱,不由得笑了。眼看快到晌午,便只好独自一人继续战斗了。很快,食物的香味传来,陆钧麟原本有些生气地坐在门沿上,这会儿也耐不住地回头瞧了瞧,闵子谦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尝尝。昨夜运动过量,早上的糕点他又没怎么吃,早就饿了,便凑到了闵子谦的身边,对方夹了一个丸子递到他面前,陆钧麟有些怕烫地吹了吹,尔后张口咬住,肉质十分松软可口,不知对方在里面加了什么酱汁,吃起来竟是有玉米的香味。
闵子谦满意地笑了笑,想起陆钧麟的好胜心不由得说道:“小时候,怕被丢掉所以才自己学着做些糕点吃食来讨好师父,只是后来得了真传后便不怎么做了。一开始做的时候还不如你呢。”闵子谦点了点陆钧麟鼓鼓的腮帮子,“好吃吗?”
“好吃!”
简单的几道时令菜色,却是味道诱人,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让下人先行将饭菜端到前厅,而做饭的人则是回柴房换衣服去了,虽说能给陆钧麟做吃食是件很幸福的事儿,但是他还真真有些受不了油烟的味道,从薛天启给他带来的包袱里寻了一件衣衫换上,这才赶去前厅。前厅里除却陆钧麟并未有其他的人,闵子谦刚刚坐下,其他几位也便回来了,顾澜暄像往常一样与付之臣一路斗着嘴,温暮昀则是拎了一坛地窖里的好酒,这也算是众人承认闵子谦以来的第一顿饭,吃的也算和睦,如果忽略因菜色十分好吃而产生了抢食的现象的话。
酒足饭饱各自散去,席间听说顾澜暄把兔子放了出来,付之臣念着自己院子里的药草,便匆忙离开了。顾澜暄与闵陆两人一起走到花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身,冲着闵子谦说道:“现下你是我们家麟儿的男宠了,就别去柴房那种地方住了,免得传出去说我们温家欺负人。”
“噗……”路过的下人听见了自家少爷的话都不由得偷笑起来。
“……”闵子谦挑了挑眉,看着顾澜暄一脸坏笑地离开花园。再看着一旁竟然认真思考起来的陆钧麟,不由得想到看来一会儿得让你知道一下谁是谁的男宠了。
第六十七章
那场春日雪后,天气好像一下子变得暖和了起来,这般想来竟是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除却过年的时候往宫中送的贺图及书信外,柳惟卿已经一年不曾归朝。昭弘帝的圣旨一封封往外传,但却仍旧见不到柳惟卿的归京,朝中的大臣不禁纷纷猜测,这个唤了哑症的亲王是不是已经大势已去,不得宠了。纵使朝堂之上的那个九五之尊是亲兄弟又能如何,伴君如伴虎,没有人可以随意揣测圣意。
传旨的侍卫刚进小院便被从屋顶翻下的黑衣男子拦下,“主子还在睡,若非要事就不必打扰主子休息了。”
那侍卫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圣旨无奈地拍了拍凡尘的肩膀,“你说你家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圣上催归的圣旨一封封地传,王爷简直就是不闻不问啊。”
凡尘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只是按照礼节跪地将圣旨接了过来,便翻身回了屋顶。那传旨的侍卫愣了愣,不由得摇了摇头,便离开了这座江南城外的小院。
其实柳惟卿早就醒了,斜靠在床上读着前几日从街市上买来的江湖话本,虽说天气转暖,但单衣遮不住寒气,才看了一小会儿便觉有些凉,伸手将整齐放置在床边的外衫披在身上,柳惟卿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竹窗的瞬间,那个他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主子,京中再传密旨。”恭敬地将圣旨举起,柳惟卿勾了勾唇角,接过圣旨随意地看了看便丢在了一边,他抬手示意凡尘起身,凡尘谢恩后便立即为柳惟卿整理起了衣衫。
淡黄色的亲王常服穿在身上衬得柳惟卿整个人更加器宇不凡,京中早有传闻昊悠王柳惟卿长相俊美,三岁识千字五岁可作诗乃文曲星下凡。若非那场劫难,帝王之位非他莫属。只可惜如今这人将这一切看得很淡。他尝了一口下人端上的粥,视线落在了那卷被他随意丢弃的圣旨上,几次传旨意思都差不多。皇兄念着自己,让自己速速归京,实则不知是哪个大臣又开始打他的主意,催促他赶快成亲了吧。他不由得摇头轻笑,回去是可以……
抬眼看了一下屋外正在与其他侍卫交谈的那个人,轻叹了一口气。回去是可以,但他又怎可无功而返?
柳惟卿轻轻扣了扣桌面,果见那人回头,不知又对侍卫说了什么,这才转身进了屋子,“主子有何吩咐?”
柳惟卿抓过那人的手在手心轻轻写道:‘行动吧。莫要让皇兄久等了。’凡尘会意地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这时,还沉浸在陆钧麟原谅自己的喜悦中的闵子谦并不知晓,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明月夜,小轩窗,琴音声声解思量。经由顾澜暄这么一提,陆钧麟还真的让人将自己院落旁的那间客房收拾了出来,闵子谦便由西苑下人住的地方堂而皇之地以男宠的身份住进了贵宾所居的东苑。比起住在客房,闵子谦实际上更想与陆钧麟住在一起,但对方却是怎么也不肯,想来毕竟寄人篱下,也只好作罢。
这夜月色刚好,闵子谦本想拉着陆钧麟出去赏月,却不料对方正在练剑。若非自己,眼前这人早已是武林中炙手可热的大侠,灵秀剑法端的是一个正气凛然,可如今虽说已经恢复,却也是伤了根基。想到这里闵子谦想要说出的话语便堵在了唇边,只是笑着抬手替对方将额上的汗液擦去,柔声让他切勿操之过急,量力而行,说罢先行进了屋子。陆钧麟用手蹭了蹭被闵子谦摸过的额头,再次执剑而舞。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日闵子谦受伤时候的情景,自己要变得更厉害才行,这样才能保护那人。闵子谦倚窗而坐,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琴声悠悠似古调,院里的人随着这悠悠琴音舞动着身躯,闵子谦的目光看得有些着迷,看着那人的一招一式,不禁勾起了唇角。
等到陆钧麟将这一套剑法练完,已是深夜十分。闵子谦挑眉,难道说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这人每天都练到这么晚?想及此不禁有些心疼。起身将刚刚进屋的人拉到怀里,陆钧麟有些意外对方的反应,只能轻轻挣了挣,“子谦先放开我,我身上有汗……”
闵子谦却是当做没有听到,环抱着他。陆钧麟听着对方心口处传来的阵阵心跳,渐渐闭上了眼睛。
“麟儿……”闵子谦开口道,陆钧麟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听闵子谦接着说道:“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师父。”
“恩?”陆钧麟张了张口,斟酌着文字,“是……陆前辈吗?”
“对,就是那个江湖人称半面神偷的陆行。”闵子谦的左手轻轻颤了颤,微小的动作却被陆钧麟所察觉,对方轻轻覆上他的左手,道:“我所熟知的半面神偷,名叫闵子谦。”
“麟儿你……”只见陆钧麟笑了笑,从床角将那个银质面具拿了出来,是之前他舍弃的那张面具。
陆钧麟轻声道:“我不否认曾经有些瞧不起你的作为,也曾想过亲手将你抓住。但,我从未否认过作为半面神偷的你,若非如此我们就不会相遇。”闵子谦摸了摸下巴,看来自古大侠配邪道还真有那么丁点的道理。
这日阳光正好,只见一白衣男子站在浅堂药铺的巷口,身边有两匹骏马。路过的人纷纷议论着这位俊俏的公子。不过一会儿,药铺里走出来一个人,青衣青衫,身侧的灵秀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闵子谦笑着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对方,那人抬头看了看他,“这场景很是熟悉。”
闵子谦翻身上马,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说的也是。那么陆少侠,我们走吧?”
陆钧麟脸上带着许些笑意,敏捷地翻身上马,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脖子,然后趁着闵子谦不注意策马而去。
第六十八章
柳叶弯枝头,飞鸟复徘徊。闵子谦与陆钧麟策马而行,不过几个时辰便出了江南,视线里除了青绿的山川绿柳再无其他,行在前方的闵子谦放慢了速度,后面的陆钧麟打马追上与之并肩而行,“若是能如此畅快地行走江湖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闵子谦笑道。
陆钧麟侧头看着那人扬起笑容的俊脸,不由得应和着“恩”了一声,古人有云:侠者难得一把宝剑一匹骏马一人心,如今想来他竟是全都有了。
“麟儿可曾怪我不让你参加武林大会?”闵子谦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在手中把玩,说的有些不经意。陆钧麟愣了一愣,才记起之前的那次出游,对方似是故意要让他避开这件事,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询问,今日竟是他先提起,陆钧麟摇了摇头,笑道:“这般技艺,若是去了才让人笑话。”
闵子谦拉住缰绳,马儿因主人的突然停步而调转了方向,“我却是怕麟儿会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就像是那种自己的宝物被大家发现了的感觉,呵,很自私的做法吧。”
陆钧麟闻言不禁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缰绳,闵子谦这句类似于表白的话语让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不得不承认,未能参加武林大会是有些遗憾,但……做一个大侠又并非一定要扬名立万,这般想着也就释然了。
两人行路至山林间,树影斑驳,不知何时起了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子谦,我觉得有些奇怪。”陆钧麟左右看看,不禁靠近闵子谦的马儿轻声说道。闵子谦也觉出不对,点了点头,“小心为妙。”
突然前方传来马蹄声,映入眼帘的是一辆华盖马车,那马车跑的飞快,最后停在了闵陆两人面前,挡住了两人去路。
在远处的时候还不曾看见,这马车竟是无人驾驭,难道说车中并无他人?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只听车内有人轻轻拍了拍手掌,紧接着一道剑气直冲闵子谦划过。幸好闵子谦反应及时,从马背上跃起,躲过了剑气。陆钧麟眼见不对,立马抽剑跃下马背护在闵子谦的身前。
看着眼前这个全情戒备的人,闵子谦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他看向那辆华盖马车,扬声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要取子谦性命?”
车中之人并无回应,只是不知何时从马车的车顶落下一人负手而立。黑衣长靴,手中拿着的长剑与他的这身打扮截然相反,那人闭着眼睛,似乎并未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陆钧麟看着对方,不禁皱起了眉,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灵秀剑。
灵秀剑剑身反转的瞬间,黑衣人睁开眼睛,目标明确地袭向闵子谦。陆钧麟执剑迎上,企图阻止对方,黑衣男子似是不想与陆钧麟缠斗,一有机会便抽身飞向闵子谦,闵子谦现下除却一把折扇之外并无外物应敌,只能堪堪躲过黑衣人的攻击。
黑衣人似是有些不耐烦陆钧麟的缠斗,宝剑再次抵上灵秀剑剑身的时候抽左手袭向对方的胸膛,“麟儿小心——”闵子谦喊了一声,一把抓住陆钧麟,两人换了个位置,那一掌就硬生生地打在了闵子谦的背上。
“子谦!”陆钧麟一惊,扶住闵子谦的身子,看着他嘴角缓缓流出的鲜血不禁红了眼睛,自己又没能保护好他,还让他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了伤。握着灵秀剑的手不禁开始有些发抖,他愤恨地看向那黑衣男子,就要与之拼命。
黑衣男子似是对自己打中了闵子谦很是满意,那种表情在陆钧麟看来很是可恶,杀意一瞬间聚集,陆钧麟握紧灵秀剑正要还击,却不料闵子谦的左手轻轻触了触他握着剑的右手,紧接着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向后退。”
陆钧麟不明白闵子谦的用意,但还是依言退了一步,紧接着天空不知因何悬起一道迷雾,模糊了视线,尔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人抱紧,就这样带着自己跳脱了出去。
烟雾突然炸开的瞬间,黑衣男子想的不是去追那两人,而是飞身回到车前,将烟雾挡住。里面的人轻轻击掌,黑衣男子便掀开帘布进了马车。除却一丝幽香传进马车,并未有其他异样,凡尘见主子无事才放下心来,“属下无能,让那两人逃了。”
柳惟卿笑了笑,示意凡尘将手拿过来,然后在他的手心里写道:‘无妨,本王目的已经达到。那半面神偷,确实有趣的很。’
凡尘微微抬头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看主子这意思并非要取那人性命,凡尘的手微微动了动,觉得手心有些痒。
闵子谦最后丢出了一个暗器带着陆钧麟逃了出来,之前受了那黑衣男子一掌已是有些撑不住,陆钧麟扶着闵子谦,闵子谦装着没什么事冲陆钧麟笑笑,不料却喷出一口血。
陆钧麟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与焦急:“子谦……你有没有事……”
“咳咳……麟儿别怕,我没事。”说罢又吐了一口血,陆钧麟紧紧抱着对方,生怕他会有什么闪失。刚才闵子谦应是用尽了所有内力用轻功带着自己突出重围,他伸手摸了摸对方带着血的嘴角,眼里满是怜惜。
闵子谦缓缓抬手抚上陆钧麟的手,将它拉至唇边轻轻吹了一下,陆钧麟不知他要做什么,随后他便明白了,因为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因打斗而跑散的马儿竟是自己跑了回来。
陆钧麟心下大喜,将闵子谦扶上马背,自己也跃了上去,两人共乘一匹快马返回江南城。
两人回到温家的时候,顾澜暄与付之臣正在药铺里忙着关门,听到管家火急火燎地来禀报陆少爷回来了的时候还有些奇怪,这俩人不是才刚出去吗?
管家运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那位闵公子受了伤,陆少爷让老奴赶紧找顾少爷过去。”
“受了伤?”这下倒是付之臣惊得喊了一声,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顾澜暄,顾澜暄亦皱眉看了对方一眼,两人连忙将手里的活放下匆匆赶去陆钧麟的小院。
第六十九章
陆钧麟不曾在街市上当街纵过马,但此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眼见怀中的闵子谦已经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便奋力一夹马肚让马儿跑的再快一些。骑马冲进了温家大门,险些将要出门办事的管家撞到,管家见是陆钧麟回来了还有些奇怪,这陆少爷不是晌午才出去的吗?怎得这会儿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