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澜的急性子反倒装不下去了,他斜坐着不规矩的身子猛然转过来,一拍桌子:“喂,你明知道庙堂与江湖两不相干,你还拉着飞霞谷下水。好吧,下水就下水,谁让我是你师兄那,师弟有难必当帮忙,可是墨浅是无辜的你不该连累他,枉受皮肉之灾。”
龙启平挖了个坑让尉澜跳,尉澜就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此次来的目的,龙启平在心里暗自了解了这个急脾气的师兄的弱点:“我可没让他受过什么皮肉之灾,这一来又是赏赐房子的,母后和皇祖母也多番对他关爱有加。”
“你就装吧!不知道是那个小人让他在凤翔宫前的碎石上跪了一整天,若非不是念在你我师兄情谊上,我早就把你揍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虽然没有和他同来,可也知道他们路上遇见了刺杀,到现在墨宅周边还都是你的人。”说道后面,这语气竟也有些阴森。龙启平有些委屈道:“师兄可真是误会我了,那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尉澜还想说些什么,却隐约听见脚步声,龙启平站起身道:“朕知道了,明天就让墨浅回墨宅。”尉澜一听目的达到了,又听他自称朕,知道是逐客的意思,就连忙翻窗而出,惊的树影有一阵摇晃。
而此时御书房的门口传来张公公尖细的声音:“皇上,酉时了,该歇息了。”龙启平想了想道:“走,陪朕去暗阁。”张公公低低的道了一声:“是。”就手执宫灯走在前面。
二人行至林前,按照奇门遁甲之术,不同的方位走不同的步数,十分娴熟的绕过层层的树木,来到七层宝塔跟前,龙启平站在宝塔之前,不见有什么动作,塔门便是大开,七层宝塔同时亮灯,成为了这林子里面的唯一的光亮。二人闪身进入,宝塔在身后关合。
皇上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位子上,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的图案。两侧立着四名黑衣男子铁面具遮住半张脸,头发半白。龙启平表情严肃问道:“暗鬼这次可探查清楚了?”
为首的一名男子站出来:“回主上,是当初失踪的二皇子不假。因为他有身手,耳力目力极为不错,我当时躲在他沐浴更衣的那间屋子的墙壁后面,透过壁画上的机关观察,看到了他身上的烙痕,从烙痕的形状,颜色初步判断,就是皇家刺青的部位,我所在虽远,可也看清了胸前肌肉内部隐隐闪动的金线,就是二皇子不假。”龙启平点点头道:“可总算是了了父皇和皇祖母的一番心事,他们在天有灵,没有让皇家血脉外流,总算可以安心了。”
暗鬼上前一步又道:“主上,二皇子身上伤疤很多,都是将近十多年的陈年旧伤。而且警觉性特别的高,整个过程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的放松,而且他能感觉到我的窥伺。”
龙启平疑道:“若没有记错他今年才刚刚十八吧,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怎么会出现在飞霞谷,以神医千叶的传人的身份问鼎于世?尉家人应当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不会放任其出现在皇宫。”沉默片刻下出命令道:“夜庭,从现在开始,暗中保护墨浅,不得让其受到伤害。”
自暗中迅速闪出一个影子,单膝跪地恭敬道:“是。”语气僵硬不带半丝感情。
十 盼望离京
睡得正熟,朦朦胧胧中墨浅就觉得膝盖上冒着凉气,丝丝凉凉,麻麻痒痒的,有一只温暖的手在上面来来回回的揉捏着,很舒服,他没有睁眼也知道是尉澜,扑面围绕而来的满满的都是青草那清爽的气息。墨浅舒服的忍不住发出叹息,醒了就再也睡不着,遂睁开眼,凝视着尉澜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艺。以后飞霞谷要是待不下去还可以讨口饭吃。”
尉澜没有停手,却痞痞的笑道:“醒了!舒服吧!全天下能让我为其亲自动手按摩的人也就只有你而已,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行。”墨浅听了这话却是莫名其妙的生了一股气,赌气一般道:“够了,我自己可以上药。”尉澜和他相处十多年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更是从他这不明显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不悦,当下也不揭破:“就你,总也不会照顾自己,回来了倒头就睡,也不先上个药。我知道你快两夜不曾睡过了,你睡,我来。”墨浅却是一把抓了他的手,怒道:“你的手何时是用来做这个事情的,你是武者,手是用来握剑的,不要这样轻贱自己。”
尉澜挑眉:“我给你上药就成了轻贱自己了,那我每次受伤,你给我上药又算什么?那你每次为你的病人上药又算什么?”
墨浅摇头道:“我和你不同,我是医者,你却是武者,还是飞霞谷的谷主。”尉澜也有些生气语气不善:“你究竟把自己定位在什么地方,怎么如此看轻自己。你记住了你是飞霞谷二少爷!”墨浅钻了牛角尖,扭过头倔强道:“总之就是不许”话未说完就被尉澜抢了白,尉澜伸手握住墨浅的下巴,用力强硬的扳过来:“你听清,全天下能让我这般对待的就只有你一人,墨浅。你小时曾问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我那时尚且糊涂没看清楚自己的心,我现在很郑重的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亲人的喜欢,而是恋人的喜欢,你懂吗?”他放开禁锢墨浅下巴的手,反用手指堵住墨浅的唇,手上的药膏清凉触在墨浅的唇上:“我现在不听你的回答,我知道多半会是拒绝,我也知道你从小就把飞霞谷当成是自己的家,你害怕师父师娘不会同意,交给我好吗?”尉澜直视着他的双眼,墨浅眼里星光流转,终于缓缓的点了下头。尉澜一时兴奋,一下子将墨浅扑倒,两唇相接轻触轻离,墨浅浑身一僵,等反应过来伸手要打时,尉澜却已经跑远了,像他做了鬼脸。墨浅被占了便宜,心中又羞又恼,指着尉澜,愣生生只挤出一个字:“你,”便再没了下文,可恨腿上有伤不方便下床,不然定将尉澜打个猪头脸。
尉澜见墨浅不气了,又悄悄回来给伤口缠上绷带,冷不防的确听墨浅问:“我回来时,你去哪里了?”尉澜腹诽道,总不能说,我去找皇上让他放你回来,然后自己一直在房顶陪着你诵经念佛吧!于是尉澜打着哈哈,说哪里也没去。然后上床和墨浅并肩平躺。墨浅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又道:“过些日子我腿好了,伊太后的毒,也清了,我们回飞霞谷好不好?在这里待的太累了。”尉澜淡淡的道:“好。”
数日已过,墨浅为伊太后拔掉身上的最后一枚银针道:“伊太后身上的毒全解,已无碍了。墨浅幸不辱命。”太后温和的笑着,目露赞许的光芒,还未曾发言,在一边陪同治疗的祥然公主龙莘,已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可算是完了,在不完,我可就要睡着了,没意思死了。浅哥哥,你怎么会对这么枯燥的医术感兴趣呀!”
伊太后责怪道:“莘儿,不得无礼。”龙莘一把搂过太后的胳膊,伴着鬼脸:“没事没事,浅哥哥才不会怪我。”伊太后转向墨浅道:“这丫头,被哀家骄纵坏了,让公子见笑了。”墨浅露出宠溺的笑容:“没有,公主很好,自然而纯真,敢爱敢恨的,总是在不自觉的表现出人在世间最美好的感情,让人总想着亲近。”公主见墨浅这样夸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像想起什么了似得说:“浅哥哥,我那日对你无理,你,你别怪我。”墨浅道:“早就忘了。”公主又说:“要不是阴差阳错的看见母后泡药水,我还不知道母后也中了毒,是浅哥哥不辞辛劳的为其解毒。怕是到现在我还在怪你呐!”墨浅摇摇头以示不用在意。
旁边的波斯猫喵喵的叫着,以示意自己被人冷落了。波斯猫本就引人可爱,更何况墨浅近月常来,偶尔给它带些鱼来,这一来二去的猫也认识墨浅,他一伸手,波斯猫就一下子十分敏捷的窜入他的怀里,他像平时一样一下一下给猫撸猫毛,猫毛很多也很厚,这本没什么。可是墨浅的手伸进猫毛下顿时一顿,心里有些发凉,觉得冷风嗖嗖的沿着脊背从背后往上窜。搁在猫上的手上有一层粉末,那是一种草药,磨成了粉。
墨浅想起庄太皇太后生前提过让自己找出下毒的路径,可他一直也没有找出来,既然皇家不再提了,也不好自己把自己往火堆里推,便也不提。
只是每每看到龙莘天真无邪的笑容时,心里有了些小内疚。墨浅心里有了疙瘩就更不想在宫里多留,顺便提议道:“太后,我来也已经好几个月,您的病也好了。飞霞谷我许久不曾回去,那里草药也不能没有人照料。不如过两天我就离京吧!”
伊太后点点头:“也好。算着日子,哀家四十大寿也快到了,今年不大办,想小办一下,怎么说也是寿辰,你待我过完寿辰再回去不急,再说莘儿到是很黏你,你要是走了就没有人陪她玩了。”
墨浅暗中思索,离京心切,本想拒绝但见太后这样说,便只得点了点头。
公主一听墨浅还可以在留京一段时间很是高兴,一时兴起拉着他跑去了荷花池,公主笑的有些羞答答的不如往常爽快有些扭捏。墨浅一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唐突去问,只等公主自己道来。龙莘公主扭捏拉半天,最后一狠心道:“浅哥哥,我把你叫到这里来,是想问问,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弄得墨浅很糊涂问:“什么怎么想的?”
公主一跺脚,脸登时通红,如煮熟的虾子,她挣着自己手里的一方手帕:“如果一个男子他喜欢一个女子他会做什么?你也知道皇兄身为一朝皇上,我总不能去随便问这种问题吧!母后那里就更是不敢问了。我身边的丫鬟奴仆到是不少,可,是男人的却少的可怜,我能问的就只有你了。”话到最后却已经小如蚊子了,终究是不经世事的少女,矜持还是必须的。
墨浅依然听明白了,他轻笑了笑:“公主可是有喜欢的人了。”公主恼道:“浅哥哥,你竟笑我,再不理你了。”墨浅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笑你,是为你高兴。”
“真的!”
“真的,你喜欢的又是哪一家的少爷?要是不好意思和太后说,要不我帮你和太后提?”墨浅好心的提议道,却把公主吓了一跳,忙推辞道:“不,不了。你别管了,你就告诉我,若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会为她做什么?就行了。”墨浅只以为公主脸皮薄不愿多说,当下也不强求,思索道:“他不会违逆你的意思,只要是你的要求只要不打破对方底线的,他都会做。就算是胡闹一点的也没有关系,对方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受伤,为你扫除一切的障碍,只要你开心。”公主一听就低着头偷偷的笑,忙说:“知道了,谢谢浅哥哥,最喜欢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风风火火的跑走了,又留下墨浅一个人,好在墨浅早就识得出宫的路,不会再次的迷路。
十一
撤下餐点,摆上一壶上好的贡茶,皇上与伊太后同桌饮茶。待一壶茶水饮得差不多,皇上才放下茶壶,终是忍不住的说:“母后,墨浅告知您要离京,您同意了?”太后慢条斯理的把茶杯放下,用手绢擦了擦嘴唇:“同意了,怎么?”姜还是老的辣,比耐力,龙启平到底没有坚持过太后,当下直言道:“母后糊涂啊!”伊太后撇了一眼皇上,十分不赞同道:“怎么做了皇上,就说母后糊涂,好生没有道理。”
皇上为太后又甄了一杯茶水,也知道自己方才鲁莽,调整了仪容,方才道:“由暗阁已经鉴别过,墨浅就是当初失踪的二皇子龙念云,朕的二弟。”
“恩,不出乎所料,看他的相貌,和当初他的母亲一般无二,就已经猜到了。”
皇上见太后老狐狸的尽说些无谓的话,也不点题,就只能直言:“流离失所在外多年很是不易,自当要留他在京城里,在天子脚下也好有个照应。”
太后却反唇相讥说:“非也,宫廷内部暗潮汹涌,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墨浅常年在外,不知宫里险恶,容易被坏人利用,留在京城反倒会影响我们动作。”
皇上见太后反驳,一时没有办法搬出了已故的父皇道:“父皇死不瞑目,临死前交代朕一定找到流离在外的二弟,如今找到了怎么也要把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哦!”太后故作深沉道:“就你那点小心机还想要瞒哀家,你说的理由哀家可是一个也不曾相信的。说罢,为什么一定要留墨浅在京城?”
皇上见被拆穿,当下也不做作,厚着脸皮道:“因为墨浅的长相,母后和朕都知道皇城里虎视眈眈的人很多,这水上面清,底下可都是淤泥。朕打算把水搅浑,在鱼龙混杂里面揪出那些包藏祸心而又隐藏很深的人。而墨浅就是突破口,如今墨浅站了出来,当初做下案子的人就会有所行动,只要墨浅在京成里就不怕抓不着他们的狐狸尾巴。母后,墨浅进入京城时,那么隐蔽还是遭到了刺杀,母后不觉得蹊跷吗?”
太后点了点头:“你是想利用他,和你父亲一样的狠,当年你的父亲甘愿舍了最爱的女子,只为保全皇宫里的安宁;而时隔多年,你却利用失踪都多年的弟弟,只为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龙家的人可当真无情啊!”
“母后所言诧异,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墨浅好,他在京城里朕也好护着他,若他在外面,身份被有心人发现,还不是死路一条。再说他怎么也是姓龙的,为了皇家做些牺牲也是应该的,所以母后,真不该同意让他离京!”
太后放下了茶碗,微微一笑,很是胸有成竹:“哀家和他说等哀家的四十大寿过了,再走,皇上
还有时间留下他。”皇上一听眼里闪过喜悦,转瞬即逝:“多谢母后成全。”
次日,墨浅受召入宫与伊太后讨论医理养生之道,两日不曾回过墨宅。红烛燃起,伊太后打发了龙莘,独留墨浅。
伊太后揉着太阳穴,吵吵着头痛,一夜一夜的睡不好觉,就让墨浅给看看,墨浅走到伊太后的身后为其揉捏着头部问道:“没有看过太医吗?”
伊太后却道:“神医的徒弟在哀家这里常驻,哀家还用得着看太医吗?”墨浅只好,想着只是看头痛,不会再出什么差错就做起了行医的本行仔细的问:“从何时开始头痛的?”伊太后思索道:“今年年初开始的。”墨浅有些埋怨道:“这么久了,怎么没有传太医,反倒是脱了这么长时间?”
伊太后好脾气的没发火,任墨浅埋怨:“哀家身子骨一向健朗,头痛脑热也当是小病,一会就过去,谁想到近日来却是越发的严重了。”墨浅揉了一会问:“可好些?”伊太后抬抬头伸伸腰,点头夸道:“不愧是千叶的弟子,比太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揉一揉就好了,要是让太医院的那群老头看还不一定要吃多少的草药。”墨浅却疑道:“之前给您把脉,病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也许是这两天累着了也说不定,不过介于您刚才说的年初便开始有头痛的现象,不如我在把把脉吧!”
伊太后想是心情不错,就点头,伸出了手:“那你好好把把脉吧。”墨浅把了左手脉,看了心肝脾;又换了右手脉,验了肾肠胆。最后又翻了翻太后的眼皮,然后郑重道:“太后,您没病。”伊太后直起身子也‘咦’了下:“那哀家怎么头痛。”伊太后站起来活动活动:“哀家这一夜一夜的睡不好觉,可怎么是好?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这一夜过来浑身酸疼,连心里也堵挺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