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见马车将路过来时那片小树林,更加警觉。
果然一到此处,便从林中射出乱箭,两匹马嘶叫倒地,车后武士闪过乱箭,又见数位蒙面人从林中闪出,武士与其交手数合,却不能敌。青城在车内看得明白。一蒙面人近身车厢,青城忽从车中拉起许信蹿出,甩出盘龙剑,剑气出鞘,寒气逼人,盘龙出击,迅如闪电,那人不及闪躲,血染胸口,毙命倒下。
许信大叫:“何人?胆敢行刺竞国使者!”数位蒙面人一见许信,遂将剑指向他,青城忙将许信护在身后。
青城左挡右闪,许信在青城身后左躲右避,忽又叫道:“对面这位兄台,你手中宝剑甚好,好似韦国苗君子所造!我国赵顺现在韦国,若你是韦国人,可否帮我带个好?”
对面那人闻言,提剑直击许信,青城忙拉许信闪过。许信见利剑由眼前划过,吓得用手拍拍胸前道:“吓死我,吓死我。让你带个好,你动粗。动粗多不好……你们这些韦国刺客在尚国境内刺杀竞国使者!”
许信话音刚落,青城又一跃身帮许信挡开利剑。青城注视众人方位,忽一转身,剑尾如巨蛇旋转,剑气锐利,所到之处见血封喉,数蒙面人皆应声倒地。
许信看得又喜又怕,身后却响起一阵笑声,回头一见,却是钟燃拍掌走出,笑道:“大哥身手更了得了,我走这趟却是多此一举。”
青城将盘龙剑收入袖中,回道:“二弟轻功亦了得,那日轻易就可近得我身。”
许信听得懵了,问道:“哪日?”
钟燃忙接茬:“往事罢了。”又对青城道:“我本不放心大哥,便跟过来。我果真瞎操心。”
青城笑道:“有劳贤弟费心。我不愿再与赵顺纠缠,你能否帮为兄传些话与他?”
“当然。”
“此地说话不便,我等回四方馆详谈。”言罢,青城清点武士伤亡人数,便率众人回馆。
第18章:人各有志
世上有两种事,让人惋惜,却又充满期许。那便是明知可为而不为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可为而不为之,貌似较简单,其实不然。因明知可为而不为之,往往也是知其不可不为,却仍不为之。故“明知可为而不为之”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两者皆是逆天而行。识时务者为俊杰,时势乃天意。然,若敢逆天,又取得常人不能得之结果,则常能动人心魄,让人神往称羡。与天斗不只其乐无穷,且魅力无限。不说那些拥有丰功伟绩之人,平凡人做事若能不随波逐流,又过得自在逍遥,便是极大的福气和智慧。故,与天斗,并非真与天为敌,不过是用智慧与天讨价还价,得个更好价。
上回说到青城护着许信,又遇钟燃,青城便邀钟燃到四方馆叙话。
回到馆中,青城让许信回房休息压惊,许信撇嘴道:“你许大哥我无惊可压。”青城但笑不语,请钟燃进入房中密谈。许信亦抬腿跟随,却被青城拦在门外,青城道:“我与钟燃叙叙旧。”
许信争道:“我不多言,只听不说。”青城却赔礼道声不便,关上房门。
许信叫了几声,不见回应,自言道:“怎能如此对待功臣?”仍无回音,许信无奈,默默回房。
一入房中,青城开门见山说道:“你帮大哥告知赵顺,我谢他当日收留,但我能流浪,亦能自保。就算当日未有白起仁之事,他心中所想也不能成,因我必设法逃离。我虽不爱动武,但危急时刻,出手无情。劝他早日死心,别再来纠缠。而他与白起仁仇恨,从私而言,与我无关。若他欲取回王位,我今为白起仁手下,必助白起仁,但我与他确无私仇。要他赵顺再不因私欲犯我。赵顺如今寄人篱下,我劝他先稳定地位自保,莫做些无谓事被人取笑。”
钟燃回道:“大哥如此本事,赵顺却不知。他以为你如今是白起仁跟前红人,白起仁看你也似他当日对你一样。若他知你如此本事,就算要来犯你,也得好好思量计划一番。大哥可稍作歇息。”
青城瞥眼钟燃:“休得取笑。”
钟燃继续说道:“大哥之言,我必带到。只是……”
“只是如何?”
“我因大哥失去了一大笔钱,不知大哥能否稍微补偿点?”
青城笑道:“二弟真是一如既往,嗜钱如命。”
钟燃撇嘴道:“乱世求生,总须找些寄托。”
青城无奈:“可大哥并无过多钱财。”
钟燃狡黠一笑,乘机道:“将你那盘龙剑赠我如何?”
青城闻言不语。
钟燃忙说道:“你知我素来爱它,却不能得。”
青城摇头:“此物不可赠你。你知它与我的一些渊缘,别为难大哥。但此番若能顺利归国,白起仁必赏我些财物,我便将财物转赠给你,如何?”
钟燃嘟嘴道:“聊胜于无。心爱之物不能得,有钱安抚亦可。但可否将它与我把玩几日。”
“若是他时,便可与你把玩。但此时为兄身在险境,还望它保身。”
钟燃一听,往椅凳一坐,抱怨道:“我早料到会是如此,还说是我大哥。”
青城无奈哄道:“我曾将盘龙剑与你玩过数日,怎还念念不舍?”
“心爱之物,怎会腻烦?再玩数日仍是心爱之物。”
青城见状,轻笑摇头,赔礼道歉。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
钟燃又道:“话说,白起仁新君登基,暂且无暇费心在你身上,日后恐怕难说。我听闻他在赵顺宴席上见过你,不久就起兵,恐怕……”
青城不答此问,却反问道:“你何时来到尚国?我见北堂王已对你极为器重,且对你尤为宠爱。”
钟燃应道:“我到此处已有两年。大哥你别误会,我与北堂王不过各取所需,他与我荣华富贵,我为他效命。我的本事不如大哥,大哥若肯用心讨好白起仁,必能位极人臣。”
青城笑道:“人各有志。”
钟燃不以为然道:“这世间,无钱无权便要处处受制于人,何来潇洒过活?大哥若是不明此理,当日也不会不愿得罪赵顺而受制于他。既然明得此理,何不早早挣得些钱与权,方可求得安身。明知可为而不为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往往是苟延残喘罢了!”
“苟延残喘也罢,但求问心无愧,活得自在。”青城轻描淡写地答道。
钟燃见青城如往前一般固执,心中却莫名羡慕,叹气道:“无权无钱又不受制于人,真让人羡慕,但却非人人皆可为之。此等境界,非智者不可及。”
青城大笑:“大哥可从未想当智者。无权无钱,只求平生智慧足够应付困境,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满足。”
钟燃盯着青城,此人果真丝毫未变。突然又说道:“我知你为何与许信相处融洽。虽你二人尚未共经风浪,却甚有默契。我曾很怀疑,如今我懂了。”
青城闻言,反问道:“那是为何?”
钟燃见青城疑问,便卖弄说道:“你谨慎,他潇洒;你做事步步为营,他却随心所欲。我原以为你们有种种不同,并非同类人。”
青城道:“我与许大哥本就性格迥异。但你怎对许信了解甚多?”
钟燃道:“从他平时言谈举止便知得三四分。又见他与大哥关系甚密,便打听他些过往,就知了七八分。”言罢看着青城。
青城赞同地点点头。
钟燃继续卖弄:“你二人虽是性格迥异,但却是同类人。”
青城不再追问,笑看钟燃。
钟燃继续得意说道:“所谓知己,大概如此。此乃君子之交淡如水。外人亦觉那知己二人相交甚欢,然观其相处交往,却也简单,不过是些下棋,读书,聊天,饮酒。常让人疑问此二人何以如此融洽,实因此知己二人乃同类人。古人云,人以群分。诚不欺我!”
钟燃说完,仍是得意。却见青城悠闲地拿掉胡须,倒了杯茶,品了起来。
钟燃问道:“大哥,我说得是与不是?”
青城抬头看眼钟燃,道:“二弟比大哥机智。我不知如此深奥道理,你竟讲得头头是道。”
钟燃被赞得喜不自禁,眼都笑弯了,说得口渴,也喝起茶来。
喝了几口,钟燃忽又愁云满面。他拉过青城说道:“大哥如此,让二弟担忧。无权无钱又不受制于人,真非凡人所能及。若能力强,真能成为人上人,自由潇洒。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怕你们遭人妒忌,有朝一日事变,会招来不幸。”
青城又轻描淡写答道:“若真如此,我认命。从我独自流浪那日,便事事在我掌控中,并未做违心事,这便足够。”
钟燃愤愤道:“哼!死性不改!若真有不幸,我就俩字送你。”
青城转着茶杯却不接茬。
钟燃急道:“你怎不问我哪俩字?”
青城轻笑:“何须问?你必是送我‘自找’俩字。”
钟燃郁闷道:“大哥又知我想法。”
青城笑道:“大哥去问许信,那日桂花酒哪里买得,今日我三人一同前往饮酒,你带我们去品些尚国知名菜色如何?”说着拉起钟燃就往外走。
第19章:李代桃僵
次日北堂王得知青城无事,心中暗喜。便令人安排明日晚宴,再请青城入宫。
青城与许信便将错就错,许信继续假扮青城,以免小事化大,使北堂王难堪。二人打扮一番,遂入宫。
宴上仍有钟燃相陪,北堂王与许信相谈甚欢,许信伶牙俐嘴,聊得北堂王满心欢喜,饮得醉醺醺。北堂王抬眼见青城立在许信旁边,便道:“白舍人果然妙人,连随从都长相非凡。”
许信接茬道:“我这随从确实百里挑一,也只他最懂我心意,将我服侍得服服帖帖。”
青城闻言,白一眼许信,暗想此人果真无聊,只能逞些嘴上便宜。
北堂王略带醉意,将手置于许信腿上轻轻摸着,笑道:“孤亦能让你服服帖帖。”
许信稍感不妙,偷扯青城衣袖,示意他看。
青城见北堂王对许信行为轻佻,心中不满,又想此人乃欲对已无礼,不禁暗怒。
钟燃见青城脸色不好,又见北堂王对许信轻佻,忙上前敬酒。亏得钟燃在旁,北堂王数次要留许信与青城于宫中留宿,许信推辞,钟燃都帮他打得圆场。二人才得以脱身回到四方馆。
青城心想,如今相谈甚欢,当速离去,若再久留,恐怕生事,遂决意明日入宫,要许信向北堂王辞别。
次日,许信与北堂王相互交得盟好文书,许信便请归国。北堂王自是不舍,多番劝留。许信只道白起仁尚有事安排,不便多留。北堂王遂决定明日亲自送许信等人归国。许信闻言暗喜。
自宫中出,许信便邀青城前往城中温柔乡。
青城却说明日分离,今夜要与钟燃饮酒叙话。遂派几位武士保护许信。
却说许信前往城中怡红院,便将院中美女聚集,围着美女走了两圈,挑了个长相秀清不艳丽,身上带有清香的女子进了房。
青城与钟燃则在房中饮酒,钟燃道:“大哥明日就走,二弟真是不舍。”
“天下无不散宴席。”青城回道。
“大哥,二弟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这么说,该是不当问的了。”
钟燃嘿嘿笑了声,遂道:“不当问,我也要问。此次与大哥相处数日,却不见大哥问起故人。明日就与大哥分离,大哥难道不想打听故人消息么?”
青城喝口酒,却不搭话。
钟燃道:“你走后,我在灵霄身边一年,灵霄并不开心。”
青城道:“路是她自己选。”
“我知当年大哥你很伤心,不然也不会离开。不过,灵霄当时也是不得已。何况……”钟燃突然停住,不知如何往下说。
青城见钟燃吞吞吐吐,问道:“是你说起,为何又不说了。”
“这……大哥,你知我为何也离开,到了尚国吗?”
青城摇了摇头。这个疑问,青城当然在心中问过,却不愿细想。
“灵霄让我离开。”
青城问道:“何故?”
“她嫁与威远侯,过得并不好。几个月后就得了病,也不知是心病还是身病,吃了不少药,虽不变坏,却也不见好……”
青城想起往事不由悲从中来,连饮数杯。
钟燃见状,并不相劝。
次日,许信与青城到王宫辞别。许信自出门便鬼鬼祟祟,与青城保持距离,还紧握右手。
青城见许信不言,亦不问。
二人到了王宫,北堂王因昨夜多饮几杯,尚有宿醉,但仍来送别。许信见北堂王,异常殷勤。北堂王心想这真是个可人儿,便将二人送到城门口,许信突然说道:“尚国风景秀丽,没想到这香粉做得也妙。我昨夜寻得一种香粉,清香又持久,便要了些。大王你要不要闻闻?”说着就把手伸过去。
北堂王见状甚喜,接过手来闻了闻,笑道:“果然很香。”
许信回道:“待我归国,报与我王,这香粉将是两国往来之物。”说完便转手握住北堂王的手来道别。
青城见许信如此,心中甚疑,不明此人又有什么鬼主意。
众人离了城门,许信在车上仍是坐得远远的,交代士兵,一旦见了有河便停下。须臾,许信转头对青城笑道:“亏得我是男子,若是女子,昨夜为你被北堂王摸了一把,你也得负责。”
“但我见你今日与北堂王聊得甚欢,看来昨夜也是挺享受的。”
许信嘿嘿笑道:“你不知,我报复了一把。”说着举了举自己右手。
青城问:“自清晨,你便紧握右手,这又是何故?”
“我是为你着想。我这手里有种东西,极其细小,一旦接触人的身体,便能感受体温而孵出,待它孵出便要咬人,皮肤便又红有痒。若是不小心弄到你身上就不好。”
“那你如何将它放在手中?”
“我手上提前涂了解药,这小东西不会孵出,便无事。等会到河中洗掉就好!”
青城想到方才许信握了北堂王之手,恍然大悟,笑道:“真是睚眦必报!”
“那是自然!”
青城又问:“一旦接触,如何解?”
“这小东西吸附力强,洗都很难洗掉,强扯就疼死。”
青城不以为然:“如此便过分了些。虽他不对,但罪不至死。”
“谁说他会死?这东西,生命短暂。若孵出后没被收入盒中保护,便不会产卵,三日便死去,就自解了。想想都让我心疼。”
“这东西是什么?”
“我叫它小纯洁。”
“你怎会有如此奇特的东西?”
许信调皮道:“以后告诉你。”
许久,许信问青城:“我见钟燃在尚国之境况比你在竞国强。但你能力并不在他之下,皆因你不够用心。白公子若要往上爬,得用点心。”
青城微笑答曰:“明知可为而不为之也,故本人注定命贱,仙人你说对否?”
许信茫然道:“这话怎么听着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