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小辉端着药汤过来,看着项城君蹲在地上,用手捧雪的样子,当即吓了一跳,忙放下碗去,就想要将项城君拉起来,却被项城君一把推开,一屁股坐倒雪地里面。
淡小辉愣住,顾不得雪地冰冷,就手脚并用的爬到项城君身边,死死抓住他已经冻冰的双手:“元帅,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雪这么冷,你身体又补好,会生病的”
“你让开,别来烦我!”将淡小辉狠狠推开,项城君捧着雪堆积在一起。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雪冻手。
淡小辉看他这样,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是怎么了,忙跑进屋里拿了狐裘出来给他穿上:“元帅,你就算想玩雪,也得看看时候啊,你现在的身体才刚有些起色,你这样不是……”
话没说完,项城君抬手,直接点了淡小辉身上的穴道,淡小辉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看着项城君那双已经冻红得手,将一捧捧的雪堆积起来。
项城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浑身都热,连掌心也全都是汗,就想碰点冰的东西给自己降降温,脑子里面也全都是乱哄哄的烦躁极了,想做点事来转移注意。
这个雪人,项城君堆了几乎一个上午都没堆好,直到累了,才自己起身会房休息,无时一刻,淡小辉身上的穴道刚一解开,就立马朝着房间里面冲去,床榻上,项城君睡得人事不知,却浑身颤栗。
万香楼是当地有名的酒肆,战事结束之后,厉恒矽便在这里设宴款待麾下的诸位将军跟先锋,也是与自己将士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原本战事结束,众人却因大雪被困此时,是人心里总有不满,年三十的时候谁不希望能家家团圆,和和睦睦的。可是如今却全都只能留在这里等大雪过去。
大军士兵,厉恒矽早前的时候便已做了安排,而今日,天香楼里,便是他与沈枢楼还有诸位将军畅饮畅谈之时,只是没料到,兴高处,淡小辉那匆忙的身影突然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放下手里的酒杯,厉恒矽微微拧眉。
淡小辉冲到他的跟前,顾不上礼数,就道:“元帅……元帅发烧了,高烧一直退不下来……”
厉恒矽脸色一变,放下杯子起身就走。
沈枢楼撇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痛不痛的道了一句:“作茧自缚”
这一觉睡得很久,浑浑噩噩的时候,项城君觉得自己好像是醒过几次,只是因为实在太累,迷迷糊糊得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都不知是什么时辰,只是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厉恒矽坐在床边的身影。
怔怔的盯着他看,项城君忽然间就觉得委屈,抬脚,一脚给厉恒矽踹去,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就翻身面朝里榻。
这一觉踹得格外突然,厉恒矽结结实实的滚了地面,爬起来的时候,看着床上得人全都被被子盖住,厉恒矽立马上前开口喊他:“城君!城君!”
项城君没有反应,厉恒矽不知他是怎么了,心里担忧,用力扯下项城君的被子,哪知项城君会突然坐起身来,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瞪着自己:“你拉我被子干嘛!要睡觉滚回你房间去!别在着给人添堵!”话音很凶,可因着才刚退烧的关系,却底气不足。
看他这样,厉恒矽眸色一愣,随即轻叹,抬手就要朝项城君头上摸去:“我看看你退烧了没……”
“不要你管!”一巴掌拍开厉恒矽的爪子,项城君怒瞪着他:“你是谁啊!你只是大狐狸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凭什么要你管我!老子不用你多管老子好得很!”扯着被褥,项城君一边咬牙,一边朝着床榻里面缩去。
厉恒矽微微眯眼,爪子一伸,硬是将人扯了过来:“别闹!让我看看你到底退烧没有”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老子不要你管!”怒炸着,发软的身子,根本就挣不开厉恒矽的双手,心里的憋屈一下全都翻涌上来,红着眼眶,项城君干脆张口,一口狠狠咬在厉恒矽的手臂上,力道狠得让厉恒矽倒吸了口凉气。
像是想要发泄多日来的不快,这一口,项城君咬的十分的狠,血腥的感觉串入舌尖,都没能让他松开分毫,厉恒矽被咬得眉宇拧成一团,却还是极力忍着,只抬手,摸向项城君的额头,感觉到那里的温度已经降下,居然还扯了嘴角轻笑:“还好,已经退烧了……本来就够呆得,要在烧傻了,以后恐怕都没人要了……”
原本还发了狠,不咬死这人就决不罢休,可这会子项城君却不争气的咬不下去了,松开了口,嘴里满满的全是血腥气味,项城君堵得难受,最后两手捂着眼睛,就朝厉恒矽破口大骂:“你混蛋!好好的搞什么旧病复发搞什么离魂症出来!你把大狐狸还我你把大狐狸还给我,他从来都不会丢下我不管不要的!他从来都不会不理我!”
看他哭了,厉恒矽垂下眼睑:“其实,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有他陪着是理所当然得……”厉恒矽叹:“他是从没丢下你过,连你被关西苑,他都毫不犹豫的会追着过去,你想闹时他陪你,你难受时陪你,他是一直都没丢下你过,可是你呢?你对他到底如何?三年前你不声不响便请旨领兵出征,三年后,你还是不声不响离开京都,你怎么就能以为,他一定会在原地等你?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是当朋友,还是只是一个需要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该胡闹便胡闹,该陪笑就陪笑,抑或是不需要时,就万事都比不上你的兄长,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弃之不顾,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过?”
项城君有些微愣,收敛了心绪,放下手,看着被褥好半响才喃喃道:“我想过得……我想了很多啊……可是……”眼睛里面的液体越聚越多,直让他的视线全都模糊一片:“我以前是喜欢我大哥,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哥哥怎样过,这次出征卫国,我只是……只是怕我大哥知道我以前对他的心思,所以才会用那种手段对付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哥……”这种最见得光的感情,若被大哥察觉,才真得会让他感觉无地自容,想躲都找不到地方躲,两人乃为血亲不说,大哥还已经有了挚爱,窗户纸都捅破了,京都又还怎么呆得下去,至于厉恒矽完全是受了迁怒。
“那你跑到这里,不是为了躲他?”
“不是……”知道厉恒矽问得他是谁,项城君摇头:“我没有想要躲他,那天醒来看见他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想过,可是……”抬眼看着厉恒矽,项城君的眸里全是杀气:“你能不能死了把他还给我?”
厉恒矽一愣,心里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未说话,项城君就突然发作,猛然起身骑到厉恒矽身上就是一阵乱拳霍霍。
“冰刀子不是说你是另外一个人么!那你怎么知道我跟大狐狸的事!冰刀子不是说你就忘记了我么!那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西苑的事!冰刀子不是说你失忆了么!那你丫得怎么知道我对我大哥的事啊啊啊啊!我操你大爷的混蛋!!!”
厉恒矽忍不住想笑,可看着项城君瞪红双眼大怒的模样,又不敢笑,反被手臂上得伤疼得频频倒吸冷气。
“小心些!你才刚退烧!”
“屁!”项城君大怒,两手死死掐着厉恒矽的脖子目露凶光:“老子不发烧你丫的还不回来了!跟老子玩欲擒故纵,放孩子套狼,我看你是皮痒了前收拾!老子我掐死你!”之前那憋屈的小样彻底荡然无存,只有个满脸杀气,一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凶狠模样。
厉恒矽不知死活,还在刺激:“不是套狼,是套象”
“我象你二大爷的!”项城君粗口。
厉恒矽心想,这可不是二大爷么……
张牙舞爪的一会,项城君就没了力气,被厉恒矽一个用力就反压在床铺里面,只能气喘呼呼,怒瞪着身上的人。
看退脸颊异常滚烫,担心他又发了高烧,厉恒矽伸手朝他头上摸摸,温度的攀升,让厉恒矽微微拧眉,扯过被子将人盖住:“好了别闹了,又开始发烧了,好好躺着”
“屁!”项城君依旧十分愤怒:“你去给老子跪搓衣板,不然老子现在立马去院子里堆雪人!”
厉恒矽挑眉。
项城君装没看见,拉过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一脸怫然:“这么可心的折腾老子,你不把那搓衣板跪平了,老子决不原谅你!回头我就去随便逮个人跟他成亲过日子去!我恶心死你我!”
一般让男人跪搓衣板的都是谁?
那必须是媳妇!
二话不说,厉恒矽转身开门出去,就让淡小辉去找搓衣板来,淡小辉一脸惊悚,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能一个劲地咬死将军府没有搓衣板!
回到屋;里,厉恒矽无辜的看他:“搓衣板没了,明天去买吧”
项城君哼了一声,撇了一眼厉恒矽那浸透血迹的手臂,拧拧眉决定当作没有看见,翻个身就背对厉恒矽:“老子现在要睡觉了,你给老子滚!一身的血腥味,刺鼻子!”
低头看看手臂,厉恒矽摇头失笑,也不出去,只是翻了药箱出来解了衣衫,就给自己简单的做了包扎,而后直接掀开被褥躺到项城君身边,直把项城君冷得浑身哆嗦。
两手将人紧紧的拥进怀里,厉恒矽紧贴在他的后背,低声柔道:“这些日子,好想你……好想……”
项城君哼唧:“罗嗦死了,不睡觉就出去!”
——正文完——
番外一
雪季一如往昔的漫长,只是有的人已经不冷了,而有的人却还不知温暖,是在何处。
窗台边,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沈枢楼眉宇微拧。
入冬了,一眨眼,哑奴辞世也有四年了。
其实这四年,沈枢楼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个人问题,只是没当面对着那些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对方不如哑奴安静,没有哑奴听话,女装扮相没有哑奴的清淡,男装不够清秀,眼角没有花钿之类的问题。
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可能连沈枢楼都自己都有些疑惑了。
“小亚你怎么在这啊,快来帮个忙,和我把这些弄到火头营里去”
“哦、知……知道……”房院的大门边,传来的声音虽然好听,却有些地沉沉的怯意。
沈枢楼眸色一闪,将身子探出窗户,只瞧见,大门边两人疾步离开的身影。
垂了眼帘,沈枢楼关上窗户,桌边放着的盒子,是沈老夫人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垂眸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半响,沈枢楼眉宇紧拧一分,边将盒子丢紧了装满衣衫的柜子里面。
几日前,项城君把自己弄得发了高烧,厉恒矽从那次回来之后,便没再离开过项城君的门院,沈枢楼不知他们的情况,但也猜想得两人恐怕是有的发展。
没有厉恒矽拉着自己出去胡天胡地,日子虽然是清净了,可是似乎也有些冷清了。
大军滞留原地,是因为厉恒矽已经呈上奏折,向今上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得到允许之后而停留此处。若是以前,沈枢楼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可是现在却是突然有些想念起了那些老虎姐姐们。
沈家的众位姐姐大多都是姨娘生,只有沈枢楼跟大姐姐和二姐姐是家母生的,虽然与诸位姐姐是同父异母,但好在沈家里,没有外面的那般勾心斗角,又因着沈枢楼是唯一的幺弟,在沈家就像是稀世珍宝,自然是被众位姐姐宠着。
那群女人现在做什么?
是不是又计划着给自己安排相亲的对象?
不知道她们可有吵架动怒,姐夫们还吃得消么?
想得越多,便觉得如家在这地方,更越是清冷。
看来,自己当真也是到了需要找人相陪的时候。
白日里,沈枢楼没吃什么东西,二更的时候人便醒了,拿过屏风上的狐裘披上,拉开门,就直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沈枢楼的感觉有些奇怪,总觉得好像有谁躲在一旁正看着自己似得,扭头间,却又不见异样,有时候只会看见一个瘦瘦弱弱的背影,从自己房院门前而过。
什么情况?
有人混入将军府可是想谋不利?
那目的又是想做什么?
连着静观其变了多日,对方都没有动手,沈枢楼更觉狐疑,心里想着这事,推开厨房的房门,却看见里面还有个瘦小的身影,不知是在忙碌着什么。
里面的人全无防备,狐疑的扭头看向门边,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双方都是浑身一震。
“你……!”里面的人,让沈枢楼震惊得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那人反应过来,白了脸色,慌忙的底下头去,就想要找地方躲似得。
看着他的反应,沈枢楼大步上前,一双眼眸直盯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咽喉却好像被卡主异样。
当年怀里冰冷的尸体。
躺在棺木里面的少年。
送葬的队伍。
落棺,埋土。
都在提醒着沈枢楼,那个冲的咽喉的名字的主人,早已不在,那么眼前的这个极有可能是……
“墨颀烜……?”当年假冒自己妻子的人?
沈枢楼口中的名字,似乎让他想去了什么,眸色惊怕,颤栗着步步后退:“不……不是……我……奴才不是……”
沉了面色,沈枢楼大步逼近:“你是墨颀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是墨颀烜,你……你认错了,奴才真得不是……”似乎受了惊吓,一个劲想要躲开的他,连话音都颤抖不止。
沈枢楼阴沉着脸色,定定看他:“你不是墨颀烜又会是谁!难不成这次又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开玩笑!再怎么相信为什么次次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仿佛是被沈枢楼阴沉的模样给吓坏了,他双腿一软,便朝着地上重重跪去,忍着惧意的慌忙解释:“我……我真的不是墨颀烜……我不是墨颀烜,我真的不是他,我……我是哑奴……我不是墨颀烜……”
“开什么玩笑!”沈枢楼无动于衷,脸色愈发隐瞒:“哑奴早便死了,你怎么可能会是他!鬼神之事尚且不足为信,更何况这死而复生之说!”
哑奴跪在地上,完全没准备好跟沈枢楼见面的他,此时完全慌乱掉了,脑子里只是一直在回想着墨夜跟八姐姐在当时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一般:“我……我……是玉玲珑……是玉玲珑帮我的……是他让我活过来的,也是他带我来这里……”
“玉玲珑?”这个名字,让沈枢楼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医馆门边,玉玲珑对自己的交代。
哑奴缩着身体,依旧一脸的惊怕:“是他……当初我离开沈家,路上是被他捡到的,后来……后来他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其实,那天离开沈家,哑奴也无处可去,飘荡间只是想着沈枢楼出征卫国,便向着这边找来,可是因为身体底子单薄,路上便昏厥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在路边,而是在一间竹屋里面。
玉玲珑素日爱做女装穿扮,那时候他却换回男装,一系的白色,纯净得有些像是丧服,没有胭脂水粉的掩盖,玉玲珑的模样更显英气俊朗,可是那眼角间的妩媚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即便不做女装,也依旧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