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阳此时已经从新低下了头,刚那一眼他宁可相信是他看错了,君洛晖看他从来都是蔑视和看不起,又怎么可能有那种疼惜与愧疚?怎么想都不可能,至于自己玉石过敏这事,在他想来也是这人调查过自己,这时说出来不过是怕自己出了什么事给皇后招惹是非罢了。
边和皇后说着话的君洛晖注意力其实一直在文景阳身上,看着那不算健壮的身子低着头颅一派恭敬的样子,君洛晖就觉得自己的视线粘在他身上拔不下来了,要不是他自制力高深,怕是和林宓儿的演戏都要露出破绽了吧。
“好了东西都拿了你们便下去吧。”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嫌弃了在场的众人打搅了他与林宓儿的二人世界一般。
林宓儿看着君洛晖这样子,心底很是自得,但脸上却是一片端庄的神情,嘴里更是说着:“皇上这话说得,姐妹们不都是想皇上了么。”但却也没有说让众人继续留下的意思。
众位妃嫔听到林宓儿这话都有些咬牙切齿,但却都不敢蹙起眉头,只得不甘的朝君洛晖看了眼,各种含幽带怨的眼神不停的瞥向君洛晖,企图让君洛晖怜惜她们,而在他们之中也只有文景阳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他没有第一个走,但也从没把眼神往君洛晖这边看。
君洛晖看了眼低着头的文景阳,那俊秀的脸上从来都是干净的,加之一直都是淡淡的表情,比之旁边的浓妆艳抹,君洛晖只觉得这人的面容更让他心折,他回忆着记忆中文景阳在他面前屈指可数的表情,如今想来都觉得无比的吸引他。
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君洛晖微微吸了口气,拉着林宓儿就往凤仪殿走去,同时朝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尔等无事便退下吧。”这话在众人听来是他已经厌烦了打搅他们的众人,而在君洛晖心里却是想着他们再不退下,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忍着那不停往文景阳身上飘的视线。
林宓儿羞怯的让君洛晖拉着自己,只是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宣示着她又一次的胜利,而这笑容更是狠狠的刺激着身后众位嫔妃们的心,每人那连她们自己都快控制不住的怨毒,都快从她们眼里流露出来了。
唯一保持着平常心的便是文景阳,他此时心底想的则是:‘这皇帝果真如传言般痴心,深爱的人还是自己的皇后,倒真是难得,只不过终究是皇帝,就算深爱皇后也一样有着三宫六院。’想完他自己都在心底发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三宫六院的皇帝,他现在也不过是皇帝里那三宫六院的其中一个,怎的想的这话却有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呢?
边想着边摇了摇头,看着有人先离开后他也不前不后的走出了这凤仪殿的院子,他身为男子本就引人注目,所以在行动方面让自己不那么惹眼,这也是他在宫廷里一种自保的法子了。
君洛晖牵着林宓儿进到屋内,他看了眼这为了林宓儿新建的寝殿,一年前迎娶林宓儿,为了表示自己对她的爱意,他废弃了故有的皇后寝殿,在自己那龙眠殿隔壁就修建了这座凤仪殿,意思便是两人的距离更加贴近之意。为此当时的他可是遭到不少朝臣的反对来着。
现在想来当真觉得可笑之极,林宓儿瞧着进入寝殿内就有些沉默的君洛晖,她拉了拉君洛晖的袖子,同时轻声唤道:“皇上?”脸上还有这担心的表情。
回过神的君洛晖不作声色的收回自己的袖子,然后拉着林宓儿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后开口问道:“嗯?宓儿怎么了?”
“皇上可是想妹妹们了?若是那臣妾这就给皇上把她们喊回来。”话虽这么说,但林宓儿却没有如他话里的意思一样转身,她算准君洛晖一定不会让她去的,这是她对自己的自信。
顺了她的意,君洛晖脸上带了丝讨好:“怎能让那些闲杂人士打扰了朕与皇后的独处时间,宓儿是气朕刚才没理会你?朕刚不过是有些感慨,感慨朕与宓儿你成亲都有一年了呢,朕在想是不是要举办个宴会来纪念一下。”随口扯着借口,如今对林宓儿只剩下厌恶的他,这种信手拈来的借口随意得很。
林宓儿听到君洛晖这般说,羞怯道:“皇上也记得这般清楚么?宓儿好开心。”边说着脑袋还往君洛晖肩膀上靠去,眼睛里更是微微泛红,片刻后才说道:“皇上,臣妾进宫一年,甚是想念爹娘,不知皇上可否让他们进宫来见见臣妾?”
在林宓儿靠在他身上时,君洛晖强忍着把人推开的冲动,一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在听到林宓儿这么说,君洛晖抚摸着她秀发的手顿了顿,在林宓儿看不到的地方,君洛晖微微虚眯起眼,他记得当初在做这一周年纪念后不久,林宓儿就与他说不喜欢御书房,不知这期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半晌没听到君洛晖的回答,林宓儿抬起头唤道:“皇上?”
“朕在想干脆请文武百官来与朕同乐,还是就我们自己做家宴好,皇后想林相了那改天便请林相进宫好了。”安抚着怀里的人,君洛晖脑海里想着一件事,嘴里则附和着林宓儿说另一件事,突然的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累,到底在这皇宫里哪里才能让他真正的放松和安心呢?
在林宓儿这边用了午膳,君洛晖便用还有朝事要忙为借口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君洛晖撇下众人独自在宫中走着,只因为那突然感到的疲惫让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忽然行走的脚步在经过一庭院时顿了顿,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明若轩外,透过门口往里看去,他看到的是不远处那靠着软榻在院子里熟睡过去的人,手中的书被他一只手拿着,温顺的盖在腹部上。
脚步不受控制,君洛晖轻脚的往里走去,在来到软榻不边上时才停下脚步,瞧着边上挂着的毯子,君洛晖轻拿起为睡着的人盖了上去,虽然现在阳光和充足,但毕竟是入了秋,他可不想这人给冻病了。
惊呼声从他身后响起,转过头去的君洛晖不满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这时那应该睡了的人嘟囔的说了声:“三儿小声点。”
第六回
陆三此时心里可焦急得不行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来他们这偏僻的宫殿,在以往的一年里,就算是和文景阳成亲的晚上君洛晖也都没有进过这明若轩的院子,更别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这里了。最重要的是现在自家主子竟是不知道这皇宫的主人来到他身边了,这下子让陆三都有些想哭了。
但马上他才知道真正想哭的事情才刚开始,只见君洛晖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好后就退下去,这明摆着要和自家主子独处的架势让陆三惊恐了。
君洛晖瞧着自己做出指示后一直不行动的小太监,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那一脸惊恐的样子君洛晖都不禁怀疑难道他长得很恐怖么?怎么看到他像一脸见鬼的样子?不耐烦的瞪了那小太监一眼,用嘴型说了个字‘滚’。
瞧着君洛晖瞪自己并说出让自己滚时,陆三觉得自己有些腿软了,然后很不争气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在把手中盆子里的水泼到自己手上时才镇定了点,抬眼看到君洛晖那对着他虚眯起的眼时陆三只觉得一股凉气直透心底,这让他的动作瞬间就利落了起来,轻手轻脚的把铜盆放到了地上,然后转身快步的就往外走去,那速度就如同后面有厉鬼追着他一般。
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君洛晖才满意的哼了声,随后才回过身看向那在软榻上熟睡的人,微微弯下腰身,君洛晖抬手用指尖把那垂在文景阳脸颊边的丝发往边上拨去,看着文景阳白净的脸,君洛晖只觉得心安,他不想再看到这脸染血的模样。
每每想起上一世身亡之前看到盒子里盛着的那染血的头颅,君洛晖都一阵心悸,在知道这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他又如何能放得下?他只愿这辈子能把他护得好好的。
看着这软榻里熟睡的人,那闭合着的淡色嘴唇让他有些想要亲吻的欲望,想着君洛晖便微微弯下腰身在那好看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下去,只是这般贴着,片刻后君洛晖才直起身子,深深的看了文景阳一眼后君洛晖才转身离开,回过身时他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
直到君洛晖离开了明若轩,软榻上的文景阳才睁开了眼睛,他微皱着俊眉看着君洛晖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收回视线,单手捂上那刚才陪亲吻了的唇,文景阳那墨色的眼眸里闪过的是疑惑。
其实刚才在陆三出去后他就醒了,只是注意到边上站着的人是君洛晖时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索性便装起睡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君洛晖之后的举动,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了,而文景阳从来都不知道君洛晖竟会这样对自己,一时间他都不禁怀疑君洛晖是不是认错人了,这种温柔他也就只在君洛晖对待皇后时才看到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得到这个年轻帝王的柔情。
想不明白文景阳索性也不想了,或许是一个帝王的心血来潮呢?他可不会认为他今天这么一次见面就虏获对方的心了,这种可笑的想法他从来没有想过,就连他进宫来时他都没有想过君洛晖会爱上自己,他所求的不过是对方给自己一定的尊重罢了,但这在进宫后的第二天,这想法就彻底被摧毁了,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要的不过是偏安一隅。
所以对于此次君洛晖的态度,他不明白,但也没想明白,他只需装作不知道便是了,反正刚才他不也是在熟睡中么?这么想着文景阳便不再多想,往日如何现在便如何,刚那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君洛晖一路回到御书房,嘴角的笑意都没有消下去,他知道文景阳刚才是醒着的,在他亲吻他时,他看到了文景阳微微颤抖的睫毛,而他也乐得文景阳故作不知,今次去明若轩已经是特例了,他不想在没有把凤仪殿里那女人处理干净时把文景阳扯进来,若暂时远离他能保证他的安全,那么就算难忍他也会忍耐。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想忍耐就能忍耐的,当他注意到时他或许已经频繁的去接触那人了。
带着还算愉悦的心情处理着政事,许多上辈子就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处理起来让他驾轻就熟,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通报声说太医院的申太医求见,听到这话君洛晖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务,让申淮速速进来。
“臣申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申淮进门后掠了下袖子后朝着君洛晖跪下说道。
君洛晖抬抬手道了声:“爱卿起吧,不知爱卿此次前来是有所发现么?”他心里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他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申淮抬起头看向君洛晖,然后才说道:“回皇上,今儿你让严总管拿给我的东西里面确实有兰芳牙这东西,这东西一般都是西域一带才有,而且有也是极少,应该不会出现在国内才对。”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有些疑惑。
在知道那汤羹里果真有东西后君洛晖神色变都没变,这些不过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罢了,他这次做的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他连这东西的作用都不需要去询问申淮,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玩意儿的功效了,可以说完全是亲身经历过的。
“申淮,严安他身体如何?”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君洛晖问起了严安的身体,早上的时候他就让严安去给申淮看看,这一忙起来他倒是差点忘记了。
太医是一种很需要察言观色的职业,所以就这项能力而言申淮年龄虽然不大但却用得炉火纯青,见君洛晖转了话题他也不再多言,在这宫廷里死得最快的人永远是那些知道得最多的。
“回皇上,严总管身体是有些问题,应该是多年的劳损积累所致,现在或许还不明显,但等到病发的时候却是难以救治,臣以为严总管现在便开始治疗,不宜再多劳累了。”把今早为严安诊断的情况如实说出,斟酌了下他并没有说出他最终的结论,那就是若再不治疗,等病发之时便是死亡的时候。
听了申淮的话君洛晖暗道‘果然如此’,沉吟了下君洛晖说道:“严安以后这宫里的事你就先不管了,只需负责我身边的事情就好,至于其他的你安排你信得过的人来处理。”他想了下才这么和严安说道,真要严安什么事都不做怕是他自己也不肯,而就服侍他这件事来说倒是轻松不少,严安的情况应该还能胜任,而且他也不放心贴身伺候的是别人。
说完还看了眼申淮,意思明确的表达着‘这样可行?’申淮在看到君洛晖的眼神后点了点头,认可了君洛晖的话。
而严安心下有的只是感动,君洛晖的心意他全部明了,连忙叩谢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申淮和严安说了让他得空了去找他后便退了下去,君洛晖自申淮退出去后就一直沉默着,右手不停的敲击着桌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一直守在君洛晖身旁的严安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说道:“皇上,是时候用晚膳了,您看……”
听到这话君洛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此时已经一片昏黄了,君洛晖知道若是平常,他肯定已经起身往凤仪殿走去了,但如今每次去凤仪殿都让他浑身难受,但这戏还没办法不演下去,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直接把这女人打入冷宫,再在她身上用上十个八个的酷刑,以泄心头之恨。
停下手上敲击的动作,君洛晖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后才说道:“走吧。”
第七回
自他重生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对于每天要和自己恨不得食其肉的人假装恩爱,君洛晖倒是越渐顺手起来,初到时心底那澎湃的恨意已经让他很完美的收敛在心底,只有到最后一刻他才会让那刻骨的恨全部爆发出来,所以如今在别人看来,他还是那个深爱着皇后的年轻帝王。
今日照例下了朝的君洛晖前去林宓儿处用午膳,对于食膳内可能有的东西君洛晖早已让申淮给自己配置好解药了,这也是上一世时为什么林宓儿与他同食同寝那么多年而他有事林宓儿却无事的原因。
兰芳牙这一株药草是西域娄佳古国特有的植物,食之会让人身子渐渐衰败,不管怎么查都不会查得是因何缘由,就像是人体没了生机而老化一般,听着虽然可怕但是只要有解药在,它便是一株上好的补药。
往凤仪殿去时君洛晖特意绕往明若轩外的路来走,每次经过那里君洛晖总是不自觉的朝里瞄去,但他这动作却是做得隐蔽,虽然忍耐不住的想要接近这地方,但好在他还有分寸,记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就算如此每天不走上这一遭他就浑身不得劲似的。
轻瞥的视线透过朱红色的院门,看到不远处那躺在梧桐树下软榻上的身影,这一幕让君洛晖不禁想起之前他踏入这院子里的那一幕,熟睡中那人的恬静脸庞,以及那柔却不软的唇,每每想起都让他心底泛起涟漪。
但君洛晖也只是悄悄一瞥罢了,脚下的步伐顿都没顿,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往明若轩内走去,每天走这条路对他来说是纾解,但同样的也是煎熬。
……
明若轩内陆三听着院子外的脚步声响起,偷偷的往外瞄了一眼,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让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直至片刻后那人影消失,陆三才转回头看向坐在树下软榻上看着手中书籍的主子。
“公子,你说皇上这每天都绕路的走这边,是什么意思呢?从御书房到凤仪殿,走这边不是得多绕了一圈么?”对于君洛晖这行径陆三总觉得有些蹊跷,他心底认为皇上这行为与自家主子多少有些关系的,但想归想,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专注于手中书稿的文景阳对于陆三的话完全没有回应,但看着书的视线不由的有些出了神,想起不久前他爹给他来信里说的内容,更是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了,也让他打心里好奇,难道君洛晖想要拉拢他们文家么?但这话却说不通,他既然已经进宫了,那么他家族就注定了他文家是靠在君洛晖这一方,没有再拉拢这一说,而且就算拉拢,手段也不应该是他那个才进入仕途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