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厉冷笑着看了竹影重重惶惶,迈步走了过去。黑焰跳回他的指尖,任他揉捏搓灭。
……
却说徐岫离了殊明妙华的小院,一步步往廊上行去,他说与白将离有约也不过是推辞,折丹似乎很是喜爱竹子,植了不少,随处可见青翠欲滴的竹群作为景观,竹叶缭绕,竹枝浮晃,徐岫搭了一指缠绕,轻轻的上下游移,却无意看见一袭雪色银纹的衣摆,耳畔响起洞箫声清越以长,只是这曲子有些短,很快便终尽了。
徐岫走过那条碎石小路,袖摆拂去拦路的竹叶枝蔓,只看见白将离站在竹下,闭目抿唇,雕了腾龙的洞箫抵在他唇间,徐岫失魂落魄的看着那管洞箫,只觉得心脏悸动的厉害。
这是一对龙凤箫,一龙一凤,原着里白将离与雀影仙的定情之物。
白将离依旧闭着眼睛,手中竹箫却缓缓放了下来,静静问道:“师兄与我相约,可有何要事?”他手中的龙箫是凤尾水竹所制,雕刻涂抹的又分外精细,宛如一支浑然天成的银箫,音色浑厚悠扬,即便是拿来当武器使用,也堪称极品。
“我并无要事约你,方才不过推托之词,胡言冒昧了。”徐岫轻轻道,知晓白将离大概是方才听见了他与佛者的话,才站在这里。
其实以他们二人的辈分关系,徐岫如此说话已经是生疏的厉害了,白将离却好像并未察觉一般,似乎也不为徐岫忽冷忽热的态度所苦恼。他手中长箫在指尖转过,只说道:“我却有些琐事要与师兄分说,不过在此之前,烦请师兄先闭上双目,再伸出右手。”
你不是要打我吧……还是老套的打手心。
徐岫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毕竟男生谁没有嘛——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老师拉着手用教鞭打手心的这种经历。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白将离应该没这么无聊,再看看白将离面无表情的脸,徐岫再想想自己刚才那态度,都觉得瘆的慌,虽然说谈恋爱容易患得患失,但是换他也不愿意跟一个莫名其妙忽冷忽热的深井冰谈恋爱啊。
本来他对上白将离就有点胆怂,现在干脆面(软)一点好了,倒是很利索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伸出了右手。
白将离对师兄这样坦坦荡荡淡定信任的态度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犹豫了好一会,方才解开了布囊。
徐岫只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似得,手心里忽然一凉,惊得他差点抖起来,好歹脑子还在立刻HOLD住了。白将离的双手握了上来,将他的右手顺其自然般得压了下去,指腹便触及了手心中那细长冰冷的管状物,似乎还有些关节孔洞……
“这是,回礼。”白将离的声音又轻又静,很快就消散在了风里。
徐岫立刻睁开眼睛,却发现白将离不知所踪,唯独自己手中多出一管稍细的凤箫,他低下头仔细端详了一会:
=L=白将离,你特么在逗我?!回礼归回礼你居然送我一把箫?!先不要讨论吹箫这种内涵问题,问题是我不会吹箫啊你送给我拿来当柴火烧么……
还有,哪个大逗比特么告诉你送别的男人礼物时,龙凤里头要挑凤的!!!!
我一个大老爷们你送我凤箫?!
跳了满脑子青筋恨不得拿着凤箫去跟白将离寻死觅活一番的徐岫看了凤箫好一会,然后面部狰狞的高高扬起了手……
然后把凤箫塞进了怀里。
嘛,好歹是人家的心意,不能乱丢不是,再说凤箫什么的,凤凰凤凰,凤也是雄性嘛,这证明将离博览群书嘛……
说起来将离知道送这箫是什么意思不……
第三十二章
今日月朗星稀,七星渐合。
白将离心存疑虑,灵台未扫,如此入定之时,竟失了目的本心,偶得一窥天道的机缘。
他心中最是思念忧虑何人,便窥得何人日后道路,只是迷迷糊糊,难知前因后果,仿佛入了什么仙境神地,茫茫然然,似是眼前大路有雾遮掩。
却说白将离入定而去,只觉得身化自在之境,眼前巨型结界如幻,光华流转,他立于结界之外,心中好似有万般喜乐聚上心头,方要扬唇微笑。却见一人身影浮现结界之内,定睛看去,正是师兄荀修,正对着他微微一笑;还未待他反应一二,却见那人忽叫一道猥琐黑影挖去心脏,登时浴血满身,单掌抵着结界,浅浅印出一个血掌印来。
白将离哑声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心中怒火焚烧,一掌直击结界,顷刻间被化去力道,毫无痕迹。仿佛失了言语的能力,白将离握紧了拳,死死盯着受伤颇重的师兄渐渐跪坐在地,倾着身子靠在结界上,而后无力的闭上了双目……
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
“吱嘎。”
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白将离,他清醒过来却觉得恍如隔世,身上传来湿润冰冷的感觉,一股发自心底的森森寒意涌了上来,让他凉了个透彻。他伸手抚了一下脸颊,只觉得满面冷汗,擦拭过后,袖口濡湿了一大片。
凉意过后,他心底便翻涌上了最为深刻的怒火跟仇恨。
来人是一名小小童子,端着茶水,面颊柔软若桃,生得倒是粉雕玉琢,十分讨喜,此刻却有些被白将离吓到一般,怯怯的摆放茶水果点。见白将离抬头看了他一眼,煞是惨白了脸颊,急急低下头告退了。
待人离开后,门被轻轻关上,白将离心知自己此刻的脸色不会好看,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魔瞳却因愤怒的情绪强行开启,周围一切变得清晰可见,他感觉得到庭院中灵兽的动静,桌木之中清晰的纹路,星迹运转的轨道,那些感情好像渐渐从眼角溢出,滑落在脸颊上,化作鲜明而刻骨的疼痛,心倒是一点一点的静了下来。
“你成魔了?”似乎刻意一般伪装过的惊讶声音掩藏不住低低的嘲笑跟讥讽,黑雾从空中丝丝缕缕凝化而出,与白将离如出一辙的声线变得轻慢而诱惑,“有意思……你看到了什么?竟然令你开启了魔瞳。”
“你不知道?”白将离的确考虑过也许这是恶尸的手段,为引起心魔反噬,使其壮大,但看恶尸此刻模样,却好似毫不知情一般。
黑雾漫不经心的飘到了白将离眼前:“当然,那是来自你母亲的血脉庇护,就连我也只能感觉到你的愤怒跟恨意,啧啧,让我猜猜,你看到了谁的死亡或是背叛?”他与白将离本为一体,记忆自然是共享的,待他渐渐得到那段记忆时,口气便愈渐暴戾起来,像是埋藏了什么怒火似得,“你怎么敢!!!”
白将离阖起双目打坐,似乎无觉无察开始萦绕上身的黑雾。
“白将离,你真的放下了吗?你在欺骗晏素柔,还是在骗你自己……”
从黑雾中传出白将离如出一辙的声线平添几分阴鸷,高亢冷酷的笑声尖锐难忍,却似乎带着恶意的讥讽与嘲笑:“他是你的心魔、你的黑暗、你不能忍受的那一面?你自以为消除,却在见到他的时候就立刻忘记了自己的话。嗬嗬,白将离,你在骗谁呢,去见他……”
发觉这令白将离无动于衷后,黑雾又改换了另一种态度。
“你把他当做你的心魔,你想想,你有多在意他?”黑雾悄悄蔓延上他的上身,声音渐渐变得轻慢而诱惑,甜美如灌了蜜糖一般,“你想见他,想跟他在一起,想要,抱着他……”他最后一个音调简直像是蛊惑人心的引诱,令人难以拒绝,白将离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这只是你的欲求。”白将离睁开了双眼,静静说道。
“当然。”黑雾一点也不畏惧那双魔瞳,又发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冷笑,旋身而去,浮在半空中显出一个黑雾组成的人形来,“可我跟你是一体的,我是你的欲求、恶性、贪念跟执着所组成的存在,我告诉你,我想见他。”
黑雾嘶吼着发出咆哮,他猛然降低了身体盯着白将离,仿佛难以忍受痛苦一般,一点一点的从声音中扯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我想见他!”
白将离没有再理会,而是再次静静的闭上了双眸,他的修为并不及斩三尸的标准,却莫名分出了恶尸的执念,一点一点,如剥丝抽茧一般。而且他愈是压制与师兄之间的异样,恶尸便愈渐强大,本不过米粒大的黑雾,如今已经可以凝出寻常人形大小了。
这与古籍记载的三尸不同,倒好似喂养心魔一般,但若是心魔,又怎会产生自己的执念,它理应影响自我本心,可却执着于师兄,简直非比寻常。
“你得让我去见他。”恶尸低低咆哮着,“他是我诞生的唯一目的,你不该阻碍我!”
“我并没有阻碍你。”白将离淡淡说道,“是你不该出现。”
这时忽然传来几声敲门的响声,两人皆同时看向门口。
“将离?我能进来吗?”
是师兄。
白将离应道:“嗯。”黑雾旋绕几圈,没入白将离身体之中,他还未能化为实型,若有旁人在,便不可再出现,只能借白将离双眼窥探世间万物。
而徐岫一进来就被吓到了,白将离开了魔瞳不说,满身的魔纹也浮现了出来,十分可怖。但好歹当年也算恐怖片爱好者,除了掀指甲这种视觉冲击的图片以外徐岫对其他还算能够接受,加上其实有了魔纹的白将离也不是非常难看,他心有余悸了一会就淡定下来了。
不过,开了魔瞳还出魔纹。
不是吧……这时候恶尸就凝出来了?是什么情绪?
徐岫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猜测,然后喝了一口茶。
这个设定当初其实可以说是扯得比较大。一般人都知道修士要成圣道路有好几条,其中有一条就是斩三尸。但是白将离不同,他的身体里兼具神与魔的血脉,所以他本身便是三尸之一。普通人所谓的三尸是善尸、恶尸、自我尸。自我尸分歧也较多,有些设定为自我本心,有些则是定义为执念。
而白将离是善尸为神、恶尸为魔、自我尸为本体。他人是斩却,而白将离却是吞噬。
在原着里,他的恶尸是在炼狱塔里看到奢冶的时候因为仇恨自己的无力与天道甚至与奢冶而脱出,直至白将离开始正视接纳并化解这种感情,恶尸才为他所吸纳。跟阆天做梦抽签不一样,恶尸这个新设定他还专门跟谢苍讨论过,毕竟恶尸代表的是杀戮、仇恨、执念、贪婪、嗔怒、傲慢以及欲求。
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欲求中的爱慕,毕竟仙侠小说为了感情多多少少会有些许BUG存在,恶尸在脱离掌控之后,他如果因为仇恨而脱离,那么在他心中仇恨只会一天天的膨胀,但这只要白将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坦然接受,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唯独只有爱慕,恶尸因为爱慕渴求而脱离的话,这种感情膨胀的速度恐怕白将离只会措手不及,即使吸纳了恶尸,也不能得到透彻至极的清明。
举个栗子来说:增长速度:仇恨每天大概是1+1,爱慕是2递增。
而且恶尸分离出来之后,善尸也不会太久,善尸并不为任何而生,他的存在只因为善,但这种善更倾向于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善尸便是怀着这种大仁而出世,他对任何人都是公平公正,不会插手任何事,任万物自其发展,不因喜而乐,不因殇而痛,只有无情无感,方能不偏不倚,泰然处之。
换句话来说,善尸的出现,更多是为了让白将离明悟天道,最终促成合道。事实上小说还没写完,徐岫自己也不知道最后白将离究竟是会为了那些女人弃道隐世,做一个历万劫不灭、与天道共存的圣人;还是最终取代天道,与其合而归一。
“师兄有何要事?”
沉寂多时,还是白将离先开了口,徐岫刚刚想了一会设定其实也有点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了,但是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徐岫又想了会,就笑着跟白将离说:“我本对音律不精,但不好辜负你之盛情,不如你教我吹箫吧。”
白将离似是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就下床了。
第三十三章
找死!
罗浮黑着脸,稳妥的背着白玉英自如穿梭跳跃于林木之间,避开不时射来的暗器,背后有数十名蒙面人持剑紧追,愈发令他眉头紧皱,怒气升腾。
若不是因为阿英不喜欢见血……
罗浮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气与沸腾的杀意,侧过脸看了一下白玉英苍白如雪的脸颊,心头忽就泛起一点温柔的暖意来,便也不再为身后那些叫人烦躁的蝼蚁烦心。
正是一追一跑,却忽然听见一女子娇声斥道:“取弓来!”之后便听得几声“咻咻”,箭极羽破,数十名蒙面人竟被当场钉死在树上,箭羽铮动,良久方止,罗浮看得分明,那箭是精铁打制,配弓自然也不会轻松,寻常男子都难以拿动,但那女子却是轻轻松松便三箭齐发,拉弦如满月,下手干脆利落,是个难得的好手。
后头还剩下三两个蒙面人,见着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不由惊怒,但见那女子箭术绝顶,内力雄厚,又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似是领头的蒙面人含怒喝道:“阁下乃是何人?何故插手此事?”
罗浮也停下身子,藏在重重树梢之后,借着空隙只看见那女子着一身繁琐华服,模样分外不习惯般,站在一架马车上,前后侍从婢女有数十个,手中握着把长弓,眉目中虽有几分煞气腾腾,却并无任何戾气。她眉目端华,英姿飒飒,很是有几分冷艳清丽,只是那一身华服与她并不匹配,倒并非说是形容,而是举止。
只听得她冷笑了三声:“温云氏,云破月。我也不过是见不得你们几十个窝囊废还堵不住两个人,试试你们要是也只剩下两三个了,不用层层叠叠的挤着了,那是不是就追得上了。”
“一羽夺命云破月……撤!”后头一名蒙面人忽然低低道,三人转身便欲逃去。罗浮掂了一下身后闭着眼睛休憩的白玉英,面上浮出一丝冷笑,手心翻出几根木针疾射而出,针尖刺入肌理的声音轻微至极,三人应声栽倒,从树上重重摔落至地,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而死。
罗浮轻轻从树上跃下,神色冷漠,气势惊人,足边还卧着一具尸体,这场面压抑恐怖至极,一个婢女经不住压力惊恐的叫了出来。感觉到白玉英不适的轻吟,罗浮看着她眉宇微蹙,便直直盯住那尖叫不停的婢女,也不过五息之间,那婢女竟被吓得厥了过去,唯留了一地恐慌。
这些自然不会被罗浮放在心上,他只是觉着走平路白玉英大概会舒服些才下来的,转身便走了。
他耳力极好,听见后面云破月前前后后的招呼,然后就是耳边一阵温热吐息。“罗浮……”白玉英不适的微微睁了一下眼睛,依偎着他,声音轻柔温婉。
两人静静的走着,听见后头的马车里传出一个孱弱病重的声音,咳了许久,方才温柔说道:“破月,你方才可伤着了?你穿不惯这衣服,也不必勉强的,我看你做事难免麻烦了许多。”
那云破月何等彪悍凶蛮的女子,竟也化作了绕指柔,偌大的嗓音化作柔水一滩,只软了音说道:“妾身不碍的,我是你的妻呀,方才也是我冒进了,只是见那对夫妻可怜,哪知那丈夫却不是好惹的人。再说我们此次是为了你的身子,若朝凤山真得仙人眷顾流连,我去求他,穿着戎装总是冲撞。”
那声音又咳了几声,才缓慢的,抽着气说道:“你总是为我考虑的这般周详,咳……唉,都是我拖累了你。”
“浑说什么,妾身与你,又是能分的?”云破月轻笑一声,进了马车。
罗浮听的脚步微缓,心里也有几分难言,他自然看得出来那云破月恐怕也曾是个洒脱的女儿家,但她嫁了人,竟愿意为个病秧子着繁琐华裳,耐着性子打点伺候,去寻那飘渺无踪的仙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