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莘摇摇头，说，我知道，我都明白，所以，不怪他。剩下的时间，我替他活着，我们约好的事情，还有很多都没来得及做，我活着，替他全做了，等到把这些都做完了的时候，我也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见他了。
唐莘当然不恨程颐，只是在刚刚确定程颐是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会想，为什么不愿意带着自己一起走呢？但在再后来，就想通了，大概是舍不得吧。就像自己舍不得他一样，他也舍不得自己。两个人一起约好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没有约过哪天一起死。
翻开程颐的日记本，看着程颐写的每一篇日记，那种感觉就像是程颐在面前，讲着他自己的故事一样。唐莘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心想，这下子才是真正的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程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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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着自己到底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我和他们一样的生活，一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想不通到底有哪些不同。但是，今天我突然想通了，我和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因为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一个跟自己同性别的人。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他们都会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吧。其实，我也觉得我有病，我不正常，但是，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正常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正常的生活了。我必须找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家人喜欢的，他们不会接受我未来可能和一个男生过一辈子，再说，我也不相信我能够和一个同性别人的有一辈子，所以，就找一个家人满意的女孩子，假装我爱她，我会娶她，我会有一个自己的家，这种生活至少看上去是正常的，虽然我知道我还是不正常。
唐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像从来不知道外表看上去那么温和善良的程颐，心里面会有这样悲观的想法，好像从来都不曾认真了解过程颐一样，这种突然的认知让唐莘觉得一阵颓废。和程颐在一起的每一天，永远都是看见程颐的笑脸，他好像永远都散发着一种近似于阳光一样的感觉，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
那天，吴竟的生日会上，程颐拉着唐莘偷偷溜走了，只给吴竟的手机发了条短信，算是打过了招呼。程颐冲自己眨了眨眼睛，说“要不要换个地方喝东西？这里太吵了”的时候，唐莘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程颐给吴竟发了条短信，就跟着程颐一块儿出去了。
走出酒吧门口的时候，程颐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大声笑出来，笑着都弯了腰，唐莘看了看，程颐的眼角都快笑出眼泪来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唐莘小声的问程颐，他印象中程颐端着一杯鸡尾酒朝他走过来，有些摇摇晃晃的感觉，再看看现在看着有点疯癫的程颐，唐莘就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程颐一定是喝醉了。
“没有，怎么可能？”程颐等到喘匀了气，慢慢的平静下来，才大手一挥的拍在了唐莘的后背上，拍的唐莘不由自主的往前过了一小步，看到唐莘这种窘迫的样子，程颐又笑了，“唐莘，你让我觉得有点像是贩卖人口的，连好处都没给你尝到，你就跟着我走了。”
现在的唐莘想想，当时程颐肯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一脸呆呆的感觉，但是，在当时，唐莘真的脑子里面一片的空白，连程颐说的话，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还真的有点傻。
“我没有。”唐莘小声的辩解，看着程颐有些晃晃荡荡的身形，唐莘说，“你好像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才没有，那一点点酒算什么，怎么可能我就这么喝醉了？走，我们找个地方喝东西去？”程颐拉了拉唐莘，就要往前走。
唐莘也就顺着程颐往前走，他想，既然已经喝醉了，那就不要跟一个醉鬼斤斤计较了，再说，是吴竟的朋友，要是真的是喝醉了，自己也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在大街上不管了，太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了。
程颐拉着唐莘一直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一家可以喝东西的地方。其实，不是没有酒吧、咖啡厅之类的，只是似乎程颐都不满意，不愿意进去，就拉着唐莘一直走一直走。唐莘本来就没有喝多少，现在在大街上被风一吹，变得更加清醒了。被程颐一直拽着，潜意识里面他知道两个大男人这样不正常，但是，也随着程颐去了。他想知道，程颐究竟是想要去哪里？
一直到一家咖啡厅门口，程颐抬头看了看名字，才咧嘴回头冲唐莘一笑，说，“就是这里，就这家，我喜欢。走，我们进去。”
唐莘也站定了脚步，抬起头看了看咖啡厅的名字——流光咖啡。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程颐已经先一步的进去了，坐在临街靠窗户的这边，隔着玻璃对着自己挥手，眼睛半眯着，没多少精神，但是，还是那样慢慢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唐莘很享受那一刻的感觉，似乎之前的二十多年里面从来没有一刻的心跳如那一刻一样的清晰。
走进去的时候，程颐已经叫了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侧歪着头问唐莘，“哎，你喜欢喝什么？”
“你喜欢喝咖啡？”唐莘问道。
“嗯，我喜欢，你喝什么？我不知道你喝什么，你自己点吧。”
“嗯，我来一杯红茶，谢谢。”唐莘合拢了menu，递给服务员，对程颐说，“我不喜欢咖啡，太苦了。”
程颐听到唐莘不喝咖啡，似乎有点遗憾，说，“真可惜，我挺喜欢喝咖啡的，我觉得咖啡的苦，也苦的很有特点，嗯，很不一样。”
和程颐在咖啡厅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多数时间里面都是程颐在口若悬河，唐莘也不打断他，眼睛一直看着程颐，就认真的听着，偶尔也对程颐温和的笑笑，直到夜深了，两个人从流光咖啡出来了。
程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累了。”
唐莘摸了摸程颐的头，说，“回家吧，好好休息。”
唐莘的动作，让程颐一瞬间愣在了原地，这个男人的手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眼神对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出那种骤停的心跳感觉。
程颐撇了撇嘴巴，说，“我无家可归。”
唐莘有点吃惊，“为什么？”
程颐说，“和家里吵架了，离家出走了。”
唐莘说，“那跟我回家吧，总比露宿街头要好。”
程颐瞥了他一眼，说，“你就不怕我是贼，去你家把你家值钱的东西都偷光了？再说了，我也不至于露宿街头吧。”
唐莘笑了笑，一听程颐的话，也觉得自己傻，看程颐的样子，也不像是手里没有钱的人，怎么也不至于就沦落街头了，但是听到他说无家可归的时候，脑子里面第一时间出现了一幅画面，程颐一脸脏兮兮的样子，像是流浪了好几天的样子，远远的站在一家超市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动也不动的。唐莘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连平时一向引以为傲的智商都几乎成负的了。
唐莘说，“走吧，去我家住，总比住酒店来的划算。”
程颐这才点了点头，这次换程颐跟着唐莘走了。
第3章
到了唐莘的家的时候，程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了刚刚在酒吧初见面时的那种大方与从容，甚至还能够轻松的调笑，此刻的程颐紧紧地跟在唐莘的身后，跟着他进门，站在客厅里面的时候，程颐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带着点防备与小心翼翼。
唐莘的屋子谈不上有多么精美的装饰，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设施，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一个大沙发摆在进门的右手边，面对着电视，小茶几上还随手放着基本杂志，有几个抱枕随意的放在沙发上，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上面还亮着灯，看起来经常使用。
“怎么，突然变了性格？程颐，你这样子，跟刚刚比起来，像是人格分裂一样，两个人的感觉。”唐莘站在一边把程颐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收进眼底，和刚刚一样，甚至是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觉得程颐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以前从没有人让他有一种想要去探寻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来到了自己家，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所以刚刚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唐莘现在倒是变得很淡定，仿佛刚刚那个被程颐戏弄的人不是他一样。
程颐有些尴尬，但还是嘴硬的反驳，“你还不是跟人格分裂一样。刚刚装的那么胆小，现在还不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唐莘失笑，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息，说，“那你说，我是有什么图谋？”
程颐更加尬尴的说不出话来，就脸上红红的，他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被酒吧里面的灯光闪瞎了眼睛，怎么就没看出来唐莘根本就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善角色呢？现在反倒是像引火上身一样，调戏完唐莘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根本不像是自己想的那样，程颐有点后悔了。
唐莘自然不知道程颐的心里面这么一会儿就想了这么多，自己把外套脱了平摊到沙发上，回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程颐，有些好笑，忍住了笑意，唐莘温和的说，“折腾到现在，我有点饿了，你饿吗？我去做点吃的，你要吃什么。”
程颐眉毛一挑，说，“我要吃牛排，还有意大利面。”
唐莘笑了笑，从外套口袋里面掏出手机递给程颐。
“干嘛？给我手机干什么？”程颐不解，尤其是对着唐莘的笑脸的时候就更加的不明所以。就在这一刻，程颐突然之间有了个想法，就好像猫抓老鼠的游戏，只不过他和唐莘之间似乎在最初的角色设定上有点错误。本来以为自己才是猫的，能够随心所欲的戏弄，结果发现不过是个错觉而已。
“不是要吃牛排还有意大利面吗？给你手机，点外卖。”唐莘显得很有耐心，虽然在程颐看来，不过是耐着性子看自己的笑话而已。
“你不是问我要吃什么吗？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吗？”程颐鄙视的看了一眼唐莘，嘟起嘴吧，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不满，“一点诚意都没有，让我点外卖。”
唐莘笑笑，在他看来，现在的程颐更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小孩子，不能跟他太过计较，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好好的安抚，唐莘说，“这两样我都不会做，又不能让你饿着，所以把我的手机借给你打电话定外卖。”
“我没有手机吗？谁要用你的。”
“电话费算我的，这样有诚意。”唐莘说。
程颐吐了吐舌头，这才发现论口才他完全不是唐莘的对手，这一点完全颠覆了第一眼看到唐莘时的感觉，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算了。”程颐揉揉自己的头发，伸了个懒腰，说，“那你要吃什么？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下面条，你吃吗？”唐莘温和的声音询问道。
“嗯，行。”接着，程颐又打起精神，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了唐莘，既然一开始是自己主导，现在也不能就这样认输，程颐说，“本少爷很好伺候的，怎么样，可好说话了，是吧？”
唐莘看了一眼程颐眼睛里面的精光，他觉得程颐还是像这样眼睛亮亮的时候最好看了，给人一种很有活力的感觉，于是也不去计较程颐的脑子里面都有些什么想法，只是点点头，顺着程颐的意思说，“是呀。委屈您了，大少爷，下次我一定学会怎么做西餐，免得您想吃吃不到，还惦记着。”
唐莘说完话就去了厨房，留下程颐一个人还在客厅。程颐觉得有点挫败感，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唐莘的用心，不过是像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的安抚自己的情绪，其实自己一点也算不上占了上风。这种认知让程颐有点坐不住了。跟着唐莘去厨房之后，看着唐莘穿着围裙的样子，程颐又不知不觉的笑了，而且笑出了声。
唐莘无奈的看了一眼笑的直不起腰的程颐，说，“你能不能把你的情绪稍微隐藏一下，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好吗？我有这么好笑吗？”
程颐听他的话，稍微收敛一点，用手捂住嘴巴，说话断断续续的样子还是泄露了他藏不住的笑意，“没有没有，你这样挺好的，我就是以前没见过，我听你说下面条，以为你肯定不会下厨，没想到你这么熟练，连围裙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唐莘无奈，一边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一边跟程颐说话，“一个人住要是什么都不会弄，还不饿死啦？你看我像是天天在外面吃的人吗？”
“像！”程颐一点也不给面子，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给了答案。
唐莘顿了顿身形，然后继续清洗手里的菜叶，说，“哪里像？”
“哪里都像。”程颐努力的严肃自己的表情。
唐莘没办法，明知道程颐就是故意的，但是，也无能为力，只好不放在心中，“我一个人住，除了有时候有应酬或者是推不掉的饭局，其他的时间我都回家吃。自己做的东西，虽然费点时间，但是吃起来舒服。这样才像有家的人。”
程颐这时候才真正的严肃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早就没有了，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唐莘做事。唐莘的动作不算是熟练，他应该不是那种很会做饭的男人，但是他是一个很认真的男人，他做事的时候眼睛里面有一种很认真的感觉，程颐看着看着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
“你怎么了？突然变这么安静？”过了好久也没有听到程颐说话，唐莘有点疑惑，抬头的时候就看见程颐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没想什么。”程颐说，“唐莘，你刚刚说，下次学会做西餐之后再做给我吃，是真的吗？算数吗？”
“嗯？”唐莘愣了一下，笑道，“你就记这个记得清楚。得了，你下次来，我就做给你吃，还不行吗？”
“那你记得学好。我喜欢七分熟的，纽西兰牛扒，加上黑椒汁。记得了吗？”
“记得了。”唐莘说，“小少爷，今天就麻烦您简单的吃点面条对付对付。”
“嗯，好。”程颐笑了笑，这个笑容就像唐莘在酒吧刚刚见到程颐的第一个笑容一样，给人暖暖的感觉。
唐莘想，不管程颐带着什么样的表情，骨子里面都是一个温暖的人。
直到现在，虽然程颐就这样自作主张的离开自己，就像是放弃自己一样，说好的一辈子就这样被程颐一个人结束了。但是，在唐莘看来，已经拥有过幸福了，剩下来应该做的就是知足。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遇上程颐，也许一辈子会很长，但是，长的没有意义。唐莘深深明白，程颐是一个胆小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其实唐莘都过得提心吊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偷来的幸福，总是会怕在哪一天幸福就结束了。这样的想法反反复复的不停的在唐莘的脑子里面来来回回，以至于有时候唐莘都觉得自己一直在安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面对程颐的放弃，程颐的离开。
所以，等到程颐真正离开的时候，虽然伤心，虽然绝望，但唐莘却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样的，他很镇定，没有崩溃。如果说，有什么是唐莘后悔的，那就是他一直没想过，程颐的离开会是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会叫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了。唐莘无数次想过如果程颐有一天要离开，那么他一定放手，然后偷偷的跟着程颐一起离开，在程颐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结婚、生子，有一个自己的家。唐莘想，程颐太笨，这一切他都不会发现的。这一下子，一切都破碎了。也许程颐也深深的明白唐莘，所以，连这个机会也没有给唐莘，就把一切毁的彻底。
把面条端上桌的时候，程颐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孩子一样的狼吞虎咽，没有了刚开始的从容大方，现在的程颐看上去更像是个得救了的流浪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