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回头啊？警戒性这么差，被人跟着这么久你都没感觉啊。”今天又是程颐来接唐莘下班。从唐莘的身影刚出现在公司门口，他就看到了，一直等到唐莘过了马路他才跟上去。唐莘一直没有回头，只是笔直的往前走，程颐跟着他走了好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心情就有点小郁闷了。
唐莘忍不住的“噗嗤“一笑，这才回过头，说，“逗你玩啊，看你能跟在后面多久不说话。”
“你故意的！看我笑话！”程颐闷声闷气的说。
唐莘笑得连眼睛都弯了，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程颐小声的嘀咕：“别想着贿赂我就可以了解了。你这完全是在耍我玩。”
唐莘摇摇头，说：“没有。一连好几天我都知道你在茶座里面等我，我知道你来接我了。程颐，以前上班从来不惦记什么时候下班，现在想着你还在楼下等我一起回家吃饭，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下班了，一到时间我就跑下来了。连一起上班的同事都说我现在下班比上班还要积极了，觉得奇怪呢！”
程颐吃了一惊：“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让佳人久等，罪莫大焉。所以自然要积极。”唐莘说的很自然，就像是准备好的答案，一点都不需要思考。
程颐听得很开心，但是眉毛却蹙在一起。
唐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程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曾经也是唐莘最担心的部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和吴竟谈过一次之后唐莘想了很多，很多原本他仅仅只是作为口头上的理由去说服别人的话突然之间他真的都想通了、想透了。前两天在上班的路上，他看见了一起交通事故，没有大的人员伤亡，一辆小轿车开车门的时候没注意到后面正骑着电动车过来的妇女，一下子就把那人给推到了地上，而后面紧接着开来的就是一辆大货车，幸好那妇女摔的不算太狠，所以险险的避过了火车的车轮。这最惊险的一幕的持续时间前后不过十秒钟，但是就是这十秒钟让不经意之间看到这一切的唐莘后背一阵冷汗。惊险只有十秒钟，而在这之间唐莘却有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领悟。
只不过是十秒钟，但是，十秒钟就是生与死的界限，可能不过是你一眨眼的功夫，而最后的结局就是完全相反的。唐莘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其实人真的很脆弱，没有想象的那么强的生命力，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不可抗拒的力量，这些力量远比我们想的要强大得多，我们在它们面前不过是如同蝼蚁一样的渺小，死亡之类的事情总是毫无预兆的降临。曾经有人在网上发帖子，标题是“妈妈，我要回家，这个世界太可怕！”里面列举了一系列就在我们身边的危险，有人食物中毒，有人医疗事故，有人走在路上都会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高空坠落的重物砸的头破血流，有人走路能走到下水道里面去从此一去不复返，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不仅仅是用来调侃的笑料，而是真的就在我们身边，它们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怪兽一样，叫我们无处可逃。唐莘之前看帖子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总是有一种离得很遥远的距离感，直到今天，就在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才让唐莘的心为之一惊。
唐莘想，如果总是犹豫总是踟蹰，等到我们不知到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连一声告别都不能留给这个世界上那些我们惦记的人的时候，难道我们要心怀遗憾的走吗？
唐莘说：“程颐，你敢不敢跟我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不论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只要看着我就好？程颐，你敢吗？”
程颐哑口无言，他很想要冲口而出——我敢！但是，这两个字在喉咙里面打了几个转儿却总是在要出口的瞬间又被收了回来。程颐知道，他不敢。就算他现在真的对唐莘发誓“他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不敢。唐莘说的话，就像是他最美好的憧憬，只能放在心底，在夜深人静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看，永远不可能摆在太阳底下。
唐莘看了看程颐的表情，有点失望，但是，他能够理解程颐的想法，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必然不能轻易下结论。至少程颐现在这个样子，每天像是热恋中的爱人一样的感觉，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这样尴尬，唐莘说：“程颐，今天该谁做饭了？”
这是程颐的主张，程颐说，两个人相处，却总是一个人做饭，又累又无趣，为了能够维持在一起的新鲜感和感恩，所以，我们一人一天家务活吧。
程颐努了努嘴巴，小声的说：“该我。”
唐莘满意而幸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晚上我要吃虾仁炒瓜片，酥香椒盐鱼。”
程颐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一副商量的语气，说：“唐莘，我们能换换吗？不然，我们出去吃，也行？我请客。”
唐莘想都没想，“好。”还没等程颐缓口气，唐莘接着说，“那我们出去吃吧。”
程颐不开心的嘟起嘴吧，说：“唐莘，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啊，你就不听我的了。”
唐莘碰了碰程颐的鼻子，感觉到程颐在他触碰的那一瞬间全身僵硬了，唐莘也没有把手收回来，反倒是刮了刮程颐的鼻子，说：“上次不是说好了约你哥哥一起吃饭吗？今天正好，免得你回家做饭，这还不关心你啊，快给你哥哥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时间。”
第14章
接到程颐的电话的时候，程曦正在学校图书馆里面，他是在读博士，大多数时间他都愿意呆在图书馆里面，这一点他和唐莘一样，是一个不怎么有交际圈子的人。所以当他接到程颐的要求，赶到约好的餐厅，见到唐莘的第一眼，他就知道程颐为什么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不怎么会说话的男人。
“哥，你别老盯着人家看，都没胃口吃饭了。”程颐当然看到了程曦从一进门就听着唐莘的眼神，几天以来一直安定的心忽然之间又悬了起来。
程曦笑了笑，说：“你找什么急？我又不跟你抢，只不过是看看你喜欢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得知道我弟弟喜欢的人是好是坏，性格怎么样吧。这你也吃醋？醋劲太大了，可不好。“
程颐被程曦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低了低头，小声的说：“我喜欢的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哥，你除外，这个世界上，他是最好的那个人。”
其实被程曦一直盯着看，到没有让唐莘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他心里面那点奇怪的感觉来自于他自己的想法，被程曦上下打量的时候，唐莘安慰自己：让人家好好看看吧，怎么说也是程颐的亲哥哥，自己拉着程颐踏上一条不归路了，还不许人家家里人来看看拐走的人贩子长什么样啊，只不过这样想的时候，就难免有了其他的联想，比如，有一种相亲的感觉，对方拖家带口的来考察自己，合不合适当人家上门女婿……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唐莘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程颐，却恰好听到程颐“大胆表白”，嘴里面含着半口水，一不小心就呛到了，一阵咳嗽。
程颐一听到唐莘一连串不停歇的咳嗽声，立码眼睛就瞪向了程曦，“骄纵无理”的说：“哥，你看，都是你的错，你盯着人家不听得看，看把人家吓得。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绝好男人，你要是给我吓坏了，你弟弟这辈子就毁了，到时候没人养活我了，哥，你要负责人，你要养活我！“
程颐的话不说还好，他一连串的妙语连珠，唐莘本来已经渐渐停下来的咳嗽，被这一刺激的更加咳个不停了，连脸都红了。
程曦早已经很适应自家弟弟这种没头没脑的说法，淡定的坐在一边看着一边喝水一边咳嗽的唐莘，还有程颐在边上不停的拍着唐莘的背，结果效果恰恰相反，唐莘咳的更厉害了。
程颐的嘴巴还没停下来，还在不停的“埋怨“着坐在边上淡定的喝着茶，袖手旁观的程曦，说：“你看你看，都这样了。哥，你的错，你的错。”
唐莘挥着手，想要示意程颐不要再说了，程颐也没注意，也没多想，照样还是说个不停。
程曦在边上笑话也看够了，该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的坐正了身子，跟程颐说：“井货，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你不停的说话，他才这样的？怪只能怪你不知”羞耻“为何物啊。他就算爱是个好男人，也扛不住你这样的。”
程颐听着一愣，转头看向唐莘，这才意识到唐莘一直在对着自己不停地摆手，不停地摇头，嘴角一扬，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程曦把刚刚的一切都记在了脑子里面，又在脑子里面暗暗地回想了一遍。这个叫做唐莘的男人，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就刚刚程颐说的那些玩笑话，一听就知道不过是几句玩笑，说说笑笑的不用太放在心上，如果换一个人，可能就只是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是，唐莘不是，他那样子明显就是不经意之间被吓到了，程曦想，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并且是已经踏入社会的人，真不简单，也不容易，往大的方向说，也算的奇迹。
程曦摆摆手，示意程颐言归正传，正经一点，招呼了一声餐厅的服务员，接过来menu，问了问唐莘喜欢吃什么。
唐莘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种尴尬与羞涩中回过神，拿着菜单支支吾吾的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递给了程颐，让他决定。
程颐得意的冲着程曦笑了笑，那样子就像是在夸耀自己身边这个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又好像是在向程曦证明他的选择、他的眼光、和他看上的这个男人。程颐一边翻一边说：“我们就拿两份煲仔饭，哥，你吃什么？”
“一样的。”
“行，那就三份煲仔饭，给我们拿三杯酒杯，开一瓶香槟，谢谢。”
服务员把东西端上就走了，小包间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程曦这才敛去笑容，显得严肃起来，端了酒杯，对唐莘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的话很多，但是，有些话不需要我多说，你们也都懂。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也都明白。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就我之前跟程颐说的，唐莘，也许为了躲避别人不需要的猜测与目光，你们可能要小心翼翼的生活，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是如果就你们两个人之前还不能有什么话都直接说出来，一起商量，一起讨论，也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对方受伤害，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出问题的。有时候，太过”相敬如宾“也是一种伤害。好了，这杯酒，我为你们喝，为你们的勇敢，为你们的幸福喝。”
程颐没说话，低着头，端着酒杯，没有动。唐莘跟着程曦一饮而尽，又端起一杯酒，“我知道我们选择的是一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路……”
话还没说话，程曦摇摇手，打断他，“不只是你们两个人，不是只有你们，不要像程颐说的那样，觉得你们是不正常的人，你们有什么不正常？唐莘，在没有遇上程颐之前难道你就已经知道你这辈子会跟一个同性别的人在一起吗？还有程颐，没有遇上唐莘之前，你不是还在犹豫以后要怎么样生活吗？所以你们没什么不正常的，不要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只不过是你们喜欢上的人恰好和自己一个性别而已。”
唐莘抿了一口酒，小声的重复着程曦的话，“对，没有错，只不过我们恰好喜欢上一个同性别的人而已。“就像是获得了勇气，唐莘把声音提高了，端起酒杯，说：“谢谢你，程曦。”
第15章
程曦的话无疑给了唐莘和程颐一种鼓励与希望，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足以成为一种精神上强大的支撑，有时候一个人最缺少的也就是来自于精神上的安慰。程曦说，你们的情况，原谅我没有办法告诉父母，你们不可能得到来自于他们的祝福，这是一种缺憾，但是，与他们如果知道了之后的后果相比，我只能委屈你们。老爷子老太太把程颐当做手心的宝，小儿子该有的偏爱都给了他，所以，程颐，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你都不能不孝。
程颐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小声说，“走到今天这一步，和唐莘在一起，我已经是不孝了。”
程曦摸摸程颐的头，说：“这不是不孝，这只是老人家不能理解的一面，他们不能理解你，但是因为他们是老人，是长辈，所以你必须去理解他们。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你都不能去顶撞自己的长辈，就算他们再怎么样有不对的地方，就算他们不能理解你，冤枉了你，在事后他们会后悔就已经够了，面子上该妥协的是我们这些小辈，明白吗？”
唐莘点点头，对程曦说：“今天你能说出这些话，对于我们已经是天大的安慰了。已经比我们想的好太多了。”
程曦问：“你们原本想的是什么样？”
程颐说：“我以为我会被赶出家门，你们也会去告诉唐莘的公司，他也会为此而丢掉饭碗。我认真想过了这所有的可能性，然后还是决定和他在一起。哥，一个人的一生太短了，每向前走一步都是在接近死亡，我们必须做到不后悔。至少不要再老了之后回忆起来，永远都在说，‘我要是当初义无反顾的做了那件事情就好了’。”程颐若有所思的看着程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句藏在心里面好久，一直想要告诉程曦的话说出了口，“哥，我不要像你一样，把后悔留给自己。”
程曦愣了一愣，看着程颐，好半天才说：“你比我能干，也比我勇敢。你们会不会幸福，我也不敢说，但是，至少你一定不会后悔。”
唐莘点了点头，说：“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做出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我不否认这一点，就算是对程颐，对你，在你们面前，我都不否认这一点，我承认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我有过犹豫，想过放弃，但是，现在我要说的是，既然我已经有了决定，我就一定会坚持我的决定，我会和程颐一起，变得勇敢一点。”
程曦闭上有些湿润的眼睛，一口气喝完杯子里面的酒，吸了口气，说：“我没有别的话说，也帮不到你们什么，你们以后会面对什么永远都只能你们两个人知道，两个人面对，我无能为力，我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会后悔，也希望你们能够幸福，至少能幸福多久就能够幸福多久。”
这是程曦那天吃饭最后说的话。回到学校之后的程曦好久也不能驱散开心里面的那层阴霾的感觉。事情发展到现在，虽然他看到了唐莘，看清楚了唐莘对于程颐的好，看清楚了唐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些依然不能让他安心，他的心里面总有一些不安，这些不安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埋在心底，不能告诉程颐，更加不能让家人看出来。这让他联想起程颐之前的秘密，在此之前，程颐也是这样把所有的秘密都压在心底，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所以他答应了程颐，让他和唐莘在一起。正如唐莘所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虽然他面带笑容、一脸轻松的去和唐莘、程颐一起吃了饭，以表示他的立场，但是，在心底总留下一丝不安和疑问。
坐在学校林荫小道边的木椅上，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走过来的女孩子，这么长时间以来，程曦第一次抬起头，眼睛正对着那个女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的那张脸在距离的不断拉近中变得清晰，和记忆里一样清晰。
没有告诉程颐，其实还和叶眠在一个学校里面，这是学生时代他们约好的一所学校，即使分手了，程曦也不由自主的想要完成这个约定，直到在入学典礼上看到了叶眠，那个熟悉的身影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台上，在所有新生面前发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