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墨青夜喘息着，碧色的眸子水雾蒙蒙，“你！竟然耍弄我，不行……好难受，杜远程！你要是不想死，就快些让我舒服了。”
“就只能这样了。”杜远程神情颇为严肃的道，“手动就这水准。”
墨青夜猛然起身，狠狠的捏住他的下颌，杜远程心道大事不好，刚要拿言而守信说事儿，却被一把推开，旋即眼前的人跟一道鬼影一样席卷而去。寝宫内瞬间宁静下来，杜远程都没反应过来，大概几秒钟后，他听到一阵灵动的水声。
原来是去沐浴了，必是想用冷水浇灭心底的欲望。想着他就笑了，整好衣服躺下，转了转眼睛，又跑去了自己的小破床，总算安稳下来，望着天花板时不时的傻笑，越想越觉得饶有兴味。过了十来分钟，水声渐渐消隐了，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还没见墨青夜回来，不会是在泉水里睡着了吧。杜远程眨了眨眼，登上靴子朝后面走去。寝宫后方是一处开阔的泉潭，远远的就望见粼粼的波光，倒映着漆黑的天幕与繁星月色，只是水面上空空荡荡，四下也空无一人。
墨青夜呢？杜远程有点迷惑，难道是从别的门走了？
随后他瞥见了泉池边上凌乱丢着的衣物，肆意的扔在那，一看就是脱得相当匆忙。不对啊，就是走了的，也该穿衣服出去。于是他试探的喊了两声“墨青夜？墨青夜——”
除了月光下微微潋滟的泉水，寂静中没有一丝回音。
第十九章：原形
一抹莫名的感觉从杜远程心底涌起，也说不好具体感受，朦胧诡秘。树影婆娑，花坛边几只飞蛾倏忽而过。他朝泉潭走近了些，又挪了两步，一股空穴来风般的寒彻之气从泉面微动的波光间扑面而来。杜远程四下瞄了瞄，探出头去朝水中望去，登时整个人僵硬在那。
他不是胆小之辈，可在看到了水底那么个庞然大物时，心脏也结结实实的漏掉了两拍。牙根都随着打颤，清澈的池底，静静的伏着一条青色巨蟒，闭着眼睛，整个泉潭长有数十米，宽也有十几米，蟒蛇贴着池壁，整整将身体蜿蜒了一圈，杜远程没见过龙，但感觉这大小也差不多了。它悄无声息的沉在那，就好像死了一样。杜远程连着干咽了好几口唾沫，想要不要叫叫他，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如今他已经现了原形，这条青蟒未必认得自己。打定主意后，他鸟悄的转身，轻轻的抬起腿，迈出一步，脚还没落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冷冷的水花飞溅在他的头发上，背上，瞬间成了落汤鸡。那他硬是一动没动，脚还悬在半空，没敢着地。完了，这下死定了。想必是这条灾蟒发觉了自己，此刻杜远程唯一祈祷的就是那双猛兽的眼睛还记得自己的模样。
他静候着命运的裁决，一秒钟，五秒钟，一分钟，三分钟，没动静了！卡了卡眼睛，也没敢转头，悄悄的放下挺得发抖的腿，一步，两步，随即一溜烟的跑了。
连寝宫都没敢回，他一口气跑到了花园，猫在一处灌木丛中，惊魂未定。方才的一幕就如同一场恐怖电影，那么惊悚入骨却又虚幻。那是墨青夜么，一定是了，好大！这是他在杜远程心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别说是活吞了自己，就是活吞了一头牦牛也不成问题。
太可怕了，他竟然天天跟这么个蟒兽同处一室，还谈天说地的。想得杜远程心里直发麻，就好像长了好多毛毛。这一宿他都没敢回去寝宫，直接躺在灌木下的地上睡着了。阳光照耀大地，他撑着爬起来，腰酸背痛，四周望望，貌似没什么不对，一切照旧，侍从们还是忙忙碌碌的穿梭往来，当时是，他听到两个优美的声音在唤着“夫人——夫人您在哪——”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杜远程从树木间站起来道“我在这呢……”
“夫人！夫人。”两个小丫鬟像在重灾现场发现了幸存的亲人一样扑了过来，“夫人您可吓死我们了，一大早去寝宫请您用早膳，半个影子都没寻见。”另一个舒了口气道“您安然无恙就好，奴家们这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地了。”顿了顿，一缕迷惑，“夫人，您怎么一早就来了花园？”
“咳咳，没啥，呵呵，溜达溜达，锻炼身体。”
“哦。”小丫鬟将信将疑，也不好多言，“夫人，先去用饭吧。”
行至沁香阁，大堂两侧照旧戳着两排颔首低眉的侍从，花白胡子老者也在其间。唯独不同的是，长长的桌子那段的椅子却是空的。
“墨青夜呢。”杜远程问丫鬟。
“尊主……奴家也不清楚。”小丫鬟低下头去，眼角下意识的瞄向白胡子老头。
杜远程是多鬼道的一人儿，当即朝老者招了招手“老人家，我有话问你，近一步说话。”
“夫人有何吩咐。”老者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
“过来点，你这边来。”杜远程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还能吃了你呀，怕什么。”两个在一樽柱子旁停落脚步，“他呢。”
“您说的是尊主？”老者明知故问。
“那你赶脚呢。”杜远程反问了句。
“呃，尊主上山去了。”
“山？什么山？”
“梵落山。”
“为何？”
“呃，这个，可能是，炼制丹药。”
“哦。”杜远程转着眼睛点了点头，“带我前去。”
“夫人，恕老夫不周，这，是不能带您前往的。”
“怎么的呢。”
“梵落山乃尊主闭关修行的地方，是不许他人进入的。”
“我是他人么。”
“咳，请夫人海涵，看在老夫年事已高的份上，就不要再为难于我了。”
“是不是墨青夜走的时候点名说不让我去啊。”
“没有的事，夫人您不要多想，尊主就是，修炼制丹去了。”
第二十章：万霄塔
杜远程挑挑眼梢，“也罢，你这么大岁数了，我就不让你难做了，这么滴吧，你告诉我梵落山在哪，我自己去便是。”
老者佝偻的脊背蓦然直了直，清了清嗓子，“夫人，还是莫要去的好。”
“又怎样。”
“恕老夫多嘴，您初来府内可能还不大了解尊主的脾气，他是很不喜被人打扰的，就算您与尊主是夫妻连理，也还是不要去的为妙，再者，尊主不出几日便会回来，您只要安心等待便是。”
“老大爷，你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要去，非去不可，说，哪座山是梵落山。”
老人家的胡子都急的翘起来，脸上深深的皱纹簇在一起，“夫人……”
“不告诉我？好，那我问别人，我出了这青王府总能打听得到吧。”
“唉！”老者满目纠葛，“您如此做来，让我如何跟尊主交代。”
“交代什么？老大爷，你一下就说漏了，还不是他墨青夜走的时候嘱托你了，若不然还有何事可交？”
白胡子老头被杜远程说的一句话没有，埋着头唉声叹气，这仆人真不是好当的，面对主子强人所难的要求，拒绝不能够，答应就等于挖坑把自己埋了。半晌才徐徐的抬起头来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声音包含着沧海桑田“这片山都叫梵落山，前后绵长数百里，尊主现下凌云峰万霄塔。”
“哪个山头是凌云峰。”
“最高的那个便是，万霄塔就在峰顶，夫人上去便可看见，高九十九层，直入云端。”
“知道了，谢了老大爷。”杜远程拍拍衣服就走人了，留下白胡老者叹气摇头。梵落山可谓一方蓬莱之境，苍翠的树木掩映着清澈的泉水，山涧缓缓，瀑布直下，美不胜收。一路看到不少珍奇鸟兽，倒也兴致盎然。遥望去但见起伏的群山间一座山峰赫然而立，明显比其他的高出许多，想必便是凌云峰了，隐约可见峰顶一座白塔，被云雾遮绕，看不真切。杜远程提了口气，行至山下顺着山路攀爬，碎石很多，路途颇滑，大概中午时候，他便来到了半山腰，坐在一块石头上俯瞰下方美景，稍作歇息。然后他就琢磨，自己为毛要跋山涉水的来找墨青夜，担心？随后就笑了笑，几分自嘲似的，喘了口气便继续前行。黄昏时分终于成功抵达山巅，可谓一览众山小，视野开阔雄浑，再抬头看了看那万霄塔，顿时就惆怅了，这得爬到猴年马月去，这么高！
万霄塔通体雪白，滢滢如玉，洞形的门上连块牌匾也没有，大门紧锁，但有一条外侧的楼梯一直沿着塔身盘旋而上，最要命的是，竟然没有栏杆，一级级的石阶完全暴露在空中，一个不慎跌下去粉身碎骨。杜远程虽说没有恐高症，可面对如此险峻的建筑还是有点胆突，不过来都来了，若是不上去算什么话，深呼吸，撩衣襟，扶着雪白的石壁便迈上了那无栏的石梯。开始时没感觉有啥，可越往高处越哆嗦，他反复警告自己，别往下看，可眼角还是忍不住的瞄着，耳畔风声呼啸，好几次他都险些被卷下去，从黄昏日落爬到月上柳梢，新月如钩繁星闪耀，他还爬呢，而且看起来路漫漫其修远兮。
除了洒在石阶上的月光，再没其他照明。
杜远程越走越慢，谨小慎微，就在这时，忽然从当空砸下一道冷喝“孽障！”
吓得他腿一抖，身子一斜跌倒在石阶上，差点就掉了下去。
随即一道阴风随声而至，一道暗影随风而落。
背对着月光，墨青夜长长的发丝在风中漫卷轻扬，丝丝袅袅，妖冶的容颜透着一抹鬼魅之气，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杜远程，“你跑来干甚！”
“看，看看你……”杜远程甚觉无辜，拍了拍衣服站起来，“你，你闭关呐。”
“哼！”墨青夜一扭头，一脸的不爽，“就是闭了，也被你这蠢物扰了。”
“啊……也是，咱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好了。”
“什么好了！”
“那天，不是那天，咳咳，就是昨晚上，那，池子里的，的……是你吧。”杜远程磕磕巴巴的，真怕墨青夜一个不痛快就把自己一脚卷下去。
第二十一章：纠结的真身啊
墨青夜突然注视着他就不动了，眼眸都没转一下，死死的瞪着他，旋即又是一声很愤然的冷哼，转过身去朝塔顶走去。
看到墨青夜，杜远程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在后面喊道“喂，你等等我。”
墨青夜的步子一点也没慢，反倒更快了，步履生风，衣袂飘飘，边走边恼火的道“你就擅自前来，也不怕摔死！”
“摔不死，咱命大。”
“不识好歹！”
“……”
小杜同学受气包的跟在小墨同学后面，走了大概十几级台阶，墨青夜猛然一个转身，道“快点，上来！”
“我这不上呢么，当我是你啊，万年道行。”
墨青夜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走下几步一把揪住杜远程，随后直接横抱了起来，杜远程大惊失色的挣脱，但闻一抹冷冰冰的声音落下“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下一瞬，那道长发飘飘的身影便抱着倒霉货小杜消失在云雾缭绕中。
噗通一声，杜远程被直接扔在了白玉地面上，他一面揉着屁股一面四下的打量，好阴暗。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清苦的味道，各种草药综合的气息。整个空间呈锥形，倾斜的石壁上圈点着蜡烛，中央一樽黑岩方鼎，那股味道就是从鼎里飘出来的。墨青夜立于鼎边，颀长的身影被火光照映的摇曳生姿，却说不出的阴森鬼魅。
“你，炼药？”杜远程低声问，好像他做了一件错事一样。
“废话！”墨青夜没好气的道，“眼睛瞎的么。”
……“什么药啊。”
“给你吃的！哼。”
“哦，啊……”杜远程有点傻眼，“你不会真想让我变成母的吧。”
“哼！”墨青夜一不高兴就左哼右哼的，握着一根木棍在鼎内搅来搅去，好半天没说话，然后忽然道了句“你看到本君的真身了。”
“啊，看见了，怎么了……”
墨青夜继续搅晃，没了声音，眉毛蹙着，咬着唇瓣，看表情相当的纠结。
杜远程凑近了些，“说话呀，看到了能怎么的啊。”
“不怎么！”墨青夜蓦然抬起眼眸朝他冷声喊道，“滚远点！看你我上火。”
……“咳咳，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了，就是，有点大……”
“哼！”墨青夜挪了挪地方，拧着眉头聚精会神的搅药，再没搭理他。
杜远程一直被冷落，从未被超越。墨青夜翻搅了须臾，便将木棍丢开，双手在空中交错环绕，凭空勾勒出一朵莲花的形状，随着他的动作，一团幽幽的青光若玉翠玛瑙般汇聚在手心之中，随即他轻轻一扬，便落入了鼎内的丹药里。
“好神奇。”杜远程感叹道。
墨青夜眼睛都没斜一下，自顾自走到塔顶的落地石窗旁，负手而立，目视着远方的夜空。杜远程瞧了瞧他，想说点什么又沉默了。月华倾洒在他的发间，蒙滟如银，一袭青缎云袍，身长玉立，风从窗子吹进来，青丝飘扬，蓦然就感觉一缕孤单，于这万丈塔巅，于这千年月色，望着墨青夜的背影好久，杜远程才默默的走过去，吸了口气又叹出来道“回去吧。”
墨青夜没言语，良久冷冷的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是吧。”
“没，哪有。”杜远程眨了眨眼睛，“不是可笑，是有点可怕。”
墨青夜又静默了，片刻道“你一定觉得我什么也不懂，被你耍弄成那样很可笑吧。”
……杜远程抿抿嘴，“闹着玩的，何必当真。”
墨青夜蓦然冷冷一笑，似是蕴藏着千里万里的距离，“几万年，从未有人看过我的真身。”
“哦。”杜远程点点头，“那不奇怪，你身边没人。”
“何意！”墨青夜冰寒的目光砸过来。
“你身边都是妖啊，什么狼妖，虎妖狐狸精的，哪来的人。”杜远程说着耸了耸鼻尖，“我大概是第一个看到你原形的人。”
“不是那么一回事！”墨青夜重新望向外面，山巅的夜风卷起他的发丝，掠过眉眼，但听他冷沉道“真身怎可随意示人，你等孽障当然不懂得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杜远程听着怎么的这事儿大了，“就算是非常重要，那他们不也看到过么，什么雪千屠白威啥的。”
“谁告诉你他们看到过的！”墨青夜蓦然无名火起，咬牙切齿，“万载荏苒，我竟被你一个蠢物看去了真身，简直是奇耻大辱！”
“嗳嗳，我说你说话留点口德好不好，被我看一眼就奇耻大辱了，那你找我给你撸管时怎么一点感觉羞耻的觉悟都没有。”
“还敢放肆！”墨青夜一把将他按到窗棂上，刀锋般的寒风从杜远程背后席卷而来，他们四目相对注视着对方，青丝缭绕在视线之间，片刻墨青夜寒彻入骨的道“永远不要将你看到的讲出去，若不然本君就挖了你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