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歆儿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说了。
三个儿子都长大了,皇帝才不想季衡一天到晚就为他们操心,能够有些闲暇,两人便到桃花苑里去住着钓鱼去了。
桃花苑便是季衡让修改建成的静明湖上游的一片地方,这里只有一个小院子,这个时节桃花盛开,小溪池水,风光正好。
不要奴才们在身边伺候,两人能够像一般人家的夫妻一般,自己住在那片桃花源里,散步,钓鱼,季衡还会烧两个菜给皇帝吃,自然手艺一般,但重在情趣。
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聊天,皇帝握着季衡的手,无论和他说什么都觉得欢喜。
杨麒儿在宫门口等两个弟弟,他看到从轿子上下来的杨笙儿,也是愣了好一阵子,虽然杨笙儿是束着发冠,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在将自己折腾成女孩子。
因为有着奴才在,杨麒儿便没说什么,只是亲自扶了弟弟上马车,然后他和杨歆儿骑马,鲜衣怒马带着那辆马车和几个奴才,几个侍卫往京城而去。
杨笙儿对热闹的大街,大街上的各种店子,甚至包括卖东西的小贩都感兴趣。
城东因为蘅兰宫的所在,已经十分繁华,杨笙儿看到马车进了热闹的大街,他就要求停车,自己要下去边走边看。
杨麒儿和杨歆儿这完全是护着妹妹逛街的架势,两人都对杨笙儿爱逛街的爱好很不敢苟同,但也没有办法。
杨麒儿和杨歆儿都下了马,将马交给便衣侍卫牵着跟在后面。
三位公子爷都是极为惹眼的人物,不说那通身的气派和尊贵,就是长相,也都是一等一的,因为杨歆儿不苟言笑,便让人会生出不敢接近之感,但是杨笙儿不仅漂亮,而且还活泼,有说有笑,这里也去看看,那里也去问一问,惹来好些男人偷偷打量,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闺秀。
杨麒儿觉得十分不妥,在杨笙儿买了不少玩意儿之后,他就把他强制性扔回马车去了,而且三兄弟都上了马车来,杨麒儿在马车里警告杨笙儿道,“你这般打扮,又到处跑,不出事才怪,你给我坐在马车里,不许再下车。”
杨笙儿蹙眉说道,“我本来就是出来逛街的,坐在马车里又有什么意思。”
杨麒儿道,“等你以后出宫立府了,或者是在你封地,你想怎么样逛都行,但你现在这样不行。”
杨笙儿不高兴地瞪着他,道,“我就只是逛逛街,又怎么了。你是太子,就凶我吗?我不去封地又怎么着。”
杨麒儿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气得满脸通红,好一阵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和我唱反调。我这是凶你吗,我是怕你出事。你不去封地你就不去,我可不会管你。你要在兰芷楼里住一辈子你也住。”
三个孩子小的时候,根本没有二哥是太子所以不一样的感觉,慢慢长大了,老三老四就都明白了。
哥哥是太子,是以后的皇帝,他们是臣子,对待二哥,要忠心,要有臣子的规矩和礼仪,不能冒犯,而且,他们将来要去封地,京城是二哥的京城。
杨歆儿是很早就明白这些的,但是深有体会是被定下封地成婚立府后,因为他和宁安伯关系好,经常去看他,杨钦治也会提醒他为藩王的道理,明白皇亲们在他父皇跟前的效忠和小心谨慎之后,他也知道了,自己以后是哥哥的藩王,要如何保全自己不让哥哥忌讳,又能为杨家的江山出一份力。
杨笙儿是老幺,脾气有时候就很火爆,和杨麒儿闹脾气是经常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人感情,无论怎么吵架了,没一会儿又能和好,只是杨歆儿没想到杨笙儿会这样糊涂,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杨麒儿那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深意。
杨歆儿赶紧出来当和事佬,说杨笙儿道,“笙笙,你这是怎么和兄长说话的。我和二哥出来陪你,你倒是一点也不知好歹是不是。”
又对杨麒儿说道,“二哥,你知道笙笙自从大病一场后,有时候就脾气犟,别听他的胡言乱语。”
杨笙儿兀自哭了起来,他一哭就显得可怜,眼如秋水,又蒙着一层细雨,呜咽道,“三哥,你别说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不去逛了就不去逛了。我也不是要赖在兰芷楼里住着,等回宫去,我就去对父皇阿父说,让我搬到萱华居里去住,明年我一立府,我就搬出来,我不碍着谁的眼。”
杨麒儿也知道自己方才乱说了话,他看了杨歆儿一眼,就半跪到杨笙儿跟前去,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好了,乖笙笙,哥哥说的气话,你听不出吗,就这般和我胡乱怄气,你要去对父皇和阿父说,你是要让我被罚跪宗祠是不是。我不让你下马车去,你看不出我是为你好吗。街上那么多人盯着你看,我们微服出来,也不好把人赶走,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说要怎么办。我们都收回方才的话,好不好?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嗯?”
杨笙儿抹了抹眼泪,杨麒儿也拿出巾帕来给他擦眼泪水,又道,“来,笑一笑,这么大个人了,总是哭鼻子。”
杨笙儿道,“我才不爱哭,只是你太过分了。”
杨麒儿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两口,“是,哥哥太过分了,你原谅我了吗。”
杨笙儿红着眼睛道,“你说那样让人难过的话,我怎么能够就这般原谅你了。”
杨麒儿笑着道,“那你说你要我怎么办,你才原谅我。”
杨笙儿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道,“你要请一次酒,才行。”
杨麒儿点头,“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了。”
杨笙儿道,“我要吃烤乳猪,要吃酱鹿肉,你要让厨子做很多菜,我要吃一天才行。”
杨麒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就知道吃,小心又长回小时候那么胖。”
杨笙儿道,“我才不会了。”
杨麒儿又用手指揩了揩他的面颊,“这下解气了。”
杨笙儿道,“根本就不解气,我要下去逛街。我戴上帽子就是了。”
杨麒儿却把他按在马车里,说,“不行,这里没有什么好店铺,咱们进城里去,带你去看好的店铺。咱们就只有这么一天,可不要在这里浪费了。”
杨笙儿只好点了头,又问,“咱们中午在哪里用午膳呢?我知道京城里有几个很有名的酒楼。”
杨歆儿就说,“我定好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笙儿便说,“为了好好吃午饭,我早膳只用了一点小米粥。可不要让我失望。”
杨笙儿谈着恋爱,自然不想让自己胖成小时候那样子,不过他又实在是嘴馋,故而只能选择性地吃最喜欢吃的东西,而且不敢吃多了,想到中午要在宫外吃新鲜的吃食,早饭就省了几乎没吃。
杨麒儿和杨歆儿就说,“让阿父知道了,你必得挨骂。”
杨笙儿赶紧说,“你们不要告诉他。”
杨麒儿没让杨笙儿失望,马车一路行到了京城卖高档货的街上,这里就行人稀少很多,店铺也都修建得很气派。
虽然杨笙儿喜欢出宫其实是喜欢宫外的热闹和烟火气,不过被杨麒儿带着逛这些高档店子,他也觉得很高兴。
他在古董店里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上,那掌柜的就说,“小公子,您说说您想要什么,老朽必定能够找来给您。”
杨笙儿便说道,“我听闻有一年皇后做了一幅长夏消暑图,引得现在造办司的赵大人不顾得罪皇上也要求得此画,之后赵大人甚至被贬到了画院去。你能将这幅画找来给我吗,有这画,我就买。”
杨笙儿一身穿着打扮,气质神态,都带着权贵之家才有的气息,而且他长得那般漂亮,古董店的掌柜,不说把他当成个大客户,就是逗着他玩,也想多和他说些话。
只是听杨笙儿说完,他就故意苦着脸笑起来,道,“这典故可是满京皆知,只是那画,乃是皇后所做,皇上可不许皇后殿下的画流出宫来,要是老朽真说有,也是杀头之罪了。不过呢,我这里却有皇后殿下未入宫为后前的字画,不知道小公子可有意。”
杨歆儿坐在一边玩赏一把古董匕首,根本就没有注意杨笙儿故意和那掌柜逗趣,杨麒儿之前惹了杨笙儿生气,现下却是要好好跟在他旁边的,以免他又突然发火了。
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也都守在了门边,奴才们则有的留在了门外,贴身伺候的则跟进了店子里来。
听闻居然有阿父还没入宫前的画,别说杨笙儿了,就是杨麒儿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两人要古董店掌柜去拿出来看看,两人被请到了里间去坐,几名侍卫也跟了过去。
杨歆儿看了看大街上的太阳,明媚的阳光透过街道两旁的长出绿叶的大树在地上晃动着光斑,他已经开始打瞌睡。
杨笙儿和杨麒儿在鉴定了那画之后,杨笙儿就买了下来,那是一幅简单的江南春水图,钤着季君卿的印,因是皇后的画,故而价值不菲,而且要求不能声张。
杨笙儿花了五十两黄金买了这画,将银票给掌柜的时候,掌柜那和蔼的面容,简直就像杨笙儿是他的亲孙子。
杨笙儿边走边说,“我家中有长辈同皇后殿下有私交,要是此画为假画,刘掌柜,你知道后果的。”
刘掌柜一边行礼一边道,“此画乃皇后殿下入宫前墨宝,不会假。”
杨笙儿把画盒子给太子抱着,自己就过去把坐在店里躺椅上睡着了的杨歆儿的鼻子捏住了,杨歆儿一下子就醒了,把他的手抓住拿开,说道,“看好了吗?”
杨笙儿点头,“咱们该去吃午膳了。”
杨笙儿出了这家古董店,就看到外面有个卖风筝的小贩,他眼睛一亮,就飞奔过去,几个侍卫都差点要跟不上他。
一会儿工夫,他又买了三个风筝和两个陀螺。
上了马车,他还把东西拿在手里玩,杨麒儿就道,“这个风筝和陀螺,哪里有宫里的好。”
杨笙儿就说,“虽是如此,但宫里的是宫里的,外面的是外面的。宫里的是皇家的气派和精致,但外面的自有其淳朴和可爱。两种并不相同。就如宫里的吃食,讲究其健康精致,也很美味,但是,民间的吃食,走在街上,人群里,吃着糖人儿,吃个饼,那也是不一样的滋味。”
杨麒儿便说,“咱们不说吃的行吗?”
杨笙儿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哥哥是要治国的,如何就不能听一听我说吃的呢。”
杨麒儿呕血地道,“要是治国如烹小鲜一般简单,那就好了。你就知道吃,小心又长胖。”
杨笙儿撇了撇嘴,把其中一个陀螺给杨歆儿道,“三哥,这个是给你的。”又给了他一个风筝,“这个给三嫂。”
杨歆儿笑着接过。
杨麒儿道,“我没有吗?”
杨笙儿就道,“宫里的不是更精致些吗,这些我怎么好送给太子哥哥你。”
杨麒儿,“……”
杨歆儿定了在京城有名的杏花春雨楼里用午膳。
被请进楼里的时候,杨笙儿就小声和杨麒儿说,“二哥,我知道这里。据说里面的酱肘子特别够味道,海鲜也总比别处新鲜很多。”
杨麒儿心想作为皇子,你能不能不张口闭口就是吃,而且外面的虽好,和宫里的又怎么作比。虽然这般想,他还是回答道,“是。等你以后能够经常出来,我带你吃遍京城有名的吃食。行了吧。”
杨笙儿欢喜地抱住他的胳膊,“好。”
几人正要上楼时,没想到楼上就有一人突然冲了下来,还是两个侍卫赶紧护住了走在前面的杨歆儿,那人才没有撞到杨歆儿,而且还被一个侍卫给拉住了。
他满脸通红,知道跑不掉了,就对从楼上追下来的主管和伙计歉意地道,“我……我真不是吃白食。我的小厮去亲戚家拿银钱去了,很快就回来,我就是荷包丢了而已。”
那主管就说,“公子,我们也没怎么着您,您跑什么跑呢,您冲撞了咱们这里的贵客,您说要怎么着。”
这红着脸的公子哥赶紧又对杨歆儿他们道歉,拱手作揖道,“抱歉。”
杨笙儿盯着他看,不由略微惊讶,因为发现他和太子哥哥略微相像,不过这种相像似乎只是一闪而逝,他多看几眼又觉得不像了,但再看,便又觉得有些像。
而对方也看到了盯着自己的杨笙儿,不由被他的美貌惊住了一样,马上脸更红了,往后退了退。
那主管和伙计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也对着三兄弟道了歉,又赔礼说,“是这位公子用完了饭,竟然身无分文付账,我们还没怎么着他,他竟然就要跑。”
杨笙儿凑热闹地问那位公子,“你身上这块玉佩倒是好东西,你可以放这里做抵押嘛。”
那公子看了看杨笙儿,不大好意思地说道,“这……这是在下娘子和在下的定情物,哪里能够留下做抵押。”
杨笙儿哦了一声,对他笑道,“公子倒是个情种。”
他脸上的红晕渐消了,收拾了一下表情,说,“小公子不要如此取笑。”
杨笙儿说,“我可没有取笑你,只是觉得如公子这般在乎定情物而宁愿被加上吃白食之名的人实在难得罢了。”
对方轻咳了一声,又对那管事说道,“我的小厮,你们也认识的,他拿了银子来就会结账,我有事,可否让我先走。”
那管事说道,“我看公子衣着光鲜,气质斯文,也并不像是吃白食的人,但是,你让我放你走,而你的小厮又没拿钱来,你说我怎么同掌柜东家交代呢。要是你是我们这里的常客,那也罢了,但你是第一次来光临,我们也不知你为何人,你说,你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吗。”
对方有些气馁的样子,道,“在下景昭,便是五陵镇上人,五陵镇景家,在镇上也有些名声……”
管事便道,“从京里去五陵镇,骑马也还要一天呢,公子难道是要让我们去确认吗。这一顿也并不花费多少,不过二两四钱银子罢了,您身上随意一个小物件,哪里不抵这点银子,您何必和小的为难呢。”
虽然管事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说景昭是吃白食的,那小厮早跑了,不会回来了。
杨麒儿不要杨笙儿多管闲事,就说赶紧去用膳吧,但杨笙儿不知为何对这个景昭有些兴趣,偏偏不走。
他还到杨歆儿的跟前来和他说悄悄话道,“三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景昭长得些许像二哥。”
杨歆儿也发现了,不过他没点头,一个人长得像太子,那可不是好事,他便说道,“别胡说。”
杨笙儿只好不说了。
杨笙儿实在不明白景昭在犹豫什么,就过去问景昭道,“这位景公子,你为何这点等你小厮的功夫都没有呢,你等到他送了银钱来再走不就是了。到底在着急什么?”
景昭蹙眉道,“哎……我……我怕我姑母家表哥追来把我带回去。我是正好回家去,路过这酒楼,想到其酱肘子名声在外,就留下来吃了,没想到钱袋掉了。我小厮回了姑母家拿银子,我要不赶紧走,不是要被他们追回去吗。”
大家都觉得好笑,只那管事不大相信他,杨笙儿说道,“那你再回去你姑母家作客一阵子不就是了,难道你睡了你表哥的姬妾,怕被抓回去挨打吗。”
杨笙儿这话把那几个面瘫侍卫都逗笑了,更别提别的人了,连杨歆儿都对事情发展感了兴趣,杨麒儿也站在哪里听后续。
景昭瞬间面颊又红了,“这位小公子,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根本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