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唱歌,他都在压抑着什么,每一句歌词音调他都是那么熟悉,但他不敢面对,只能把它们重新排列成面目全非的样子。每一次唱歌都是对他的考验,折磨他的脑袋,痛苦他的心房。
他在房间角落里找到一支签字笔,让他欣慰的是居然还能用。他盘腿坐在茶几前,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都整理一遍,然后一边瞎哼哼一边用笔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
记忆力那扇门门阀一旦打开,昔日的画面都跑出来,他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下面是闹哄哄的人群,他敲着架子鼓,看向Jue的眼神都是敬慕。他仿佛还能听到吉他的声音,跟人群的呐喊声融合在一起,那是他们最初的舞台。他又觉得自己站在录音室的话筒前,身后是乐队其他人给他和伴奏。
然后就是那场惨烈的车祸,他觉得他像刚闭上眼,一睁开就什么都没有,仿佛一切都没存在过。但是他能听到他们曾经唱过的歌,歌声弥漫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时时刻刻提醒他发生过的事。然后一切安静下来归还于零,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的光辉。
但是黑暗总有光明的一天,夜晚再黑也会天亮,黎明到来时是谁在陪伴,而漫漫长夜之后他又会去哪里。曾经的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争取,缩在自己的麻醉里浪费那么好的时光。
他想回来,做回原来的自己,他想重新唱歌,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重新站上舞台。他想有能力理直气壮地站在川森泽面前,大声要求对方跟自己天长地久。
有了这个念想,他像是吃了药,精神亢奋,连疲惫都感觉不到。他脑子里的灵感源源不断,都被他用笔写在纸上,等他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很久。
林予昕看着一桌子的五线谱,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真的能写出歌。他蹲了一个晚上,站起来的时候脚都没有知觉。他一拐一拐的走进卫生间洗漱,把自己拍出点气色才拿着歌谱走出去。
电梯里有职员,见到林予昕也没多大意见,林予昕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够没存在感的。电梯一动里面又恢复热闹的谈话。无非是讨论张妍是不是真的要和董事长订婚。川森泽长得周正高大,气质才貌钱权都有,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更加有成年人的魅力,在公司是很多女职员幻想的对象。听到川森泽要和张妍订婚的事,她们心里都有小怨言,说张妍不知道跟多少人发生过关系,怎么配嫁给川森泽。林予昕觉得女人的嫉妒心理让人觉得可怕,没有在电梯多呆,他在十四层走了出来。
十四层是音乐人的办公室,林予昕记得汤姆森平时好像在这层楼,但具体在哪个办公室他就不清楚了。
他兜兜转转好几圈,看哪个办公室都长得一样,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他手里拿着五线谱,肚子饿得直叫唤,最后只能给明明姐打电话。
明明姐忙着配合公司给阿哲的新专辑做宣传,阿哲音乐底子好,录歌都是一次过,连挑剔的汤姆森都找不出瑕疵。炎夏已经快要过去,阿哲的专辑也快要上榜打歌了。
林予昕问她汤姆森的办公室,明明姐说他现在在给另一个歌手录歌,大概是在录音室那边。没等明明姐问他找汤姆森做什么,他就挂了电话。
他又从十四层跑到十五楼,他估计汤姆森会在五号录音室,就按着门号寻过去。他隔着隔音玻璃看到汤姆森在教训一个新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
毕竟有上次的教训,汤姆森火气挺暴躁,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不会唱歌的歌手,说不定连自己写的东西都不屑于看。他这样想着有点想退却,脚步还没移开,里面的汤姆森就转头看到他站在外面,就让助理开门,请他进去。
林予昕第一次被请,感觉还有点小激动。
第25章
看他进去,汤姆森却没有理他,又教训了几句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歌手,便打发他进录音室里继续唱。林予昕不敢打扰他,只好安静坐在一旁,他手里拽着纸张,手掌心已经渗出汗。
汤姆森录音不顺利,也不知道那个男生唱了什么,他突然破口大骂把人叫出来又是一顿训。末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叫他回去找经纪人联系声乐老师多学几天。
“现在公司找的都是什么鬼新人,五音不全的高低音不会拿捏的都有,一个两个看着好看内里完全就是草包,简直浪费公司资源!”汤姆森被影响心情,骂骂咧咧的。他一大早赶来公司给这个突然要出道的新人录歌,这也就算了,没想到对方是个一点唱歌经验都没有的人,听他经纪人说他是某个企业老总的小情儿,急着要给他弄知名度,才塞来AK出歌。
他骂了一顿看到还坐在一边的林予昕,问他今天来找他有什么事。林予昕不敢大大咧咧,怕在这位魔鬼录音室头上火上浇油,只好把自己手里的歌谱递过去,说:“这是我熬夜写出来的歌,老师您帮我看一下。”
汤姆森接过那一叠纸,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林予昕,恰好林予昕肚子咕地叫起来。他嗤笑一声,打发自己的助理下楼买早点。
林予昕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看汤姆森的表情,他心里忐忑,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站出来的一步被打击,那样他说不定就更加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了。
汤姆森仔细看着歌谱,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整个安静的录音室只听到翻动纸张的声音。林予昕觉得玄乎,心想快点给他一个审判,是合格还是淘汰,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他快要撑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汤姆森把歌谱放到桌面,林予昕偷偷看他一眼,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只能嘿嘿一笑,却不主动问。汤姆森问他:“你写歌的动机是什么?”
林予昕没想到他问这个,这些歌都是他想到就写出来的,与其说是写歌,不如说是一种对现状的宣泄。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只是想找种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
汤姆森继续问他:“你想发泄什么情绪?”
林予昕挠挠头,说他对现在的自己很不满意,也不满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想要改变。
汤姆森打了个响指,重新翻了翻他那堆歌谱,问他:“你是准备出专辑还是出单曲?”
林予昕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汤姆森挑出其中一张,说他就这首曲子写得过去,其他的大概都要修改过,如果是出单曲就可以只收录这么一首,如果要出专辑,那其他的曲谱还要请人做过修改才能定下来。
林予昕受到打击,他写了那么多首,居然就只被看上一首。汤姆森看他焉了的样子,扯着嘴角笑起来,说:“你太久没唱歌,不知道现在的潮流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要出专辑,我改天就帮你修谱,你现在拿着的那首可以直接填词,当然如果你不想写歌词我可以交给别人帮你填。不过你说了这都是你的想法,我最好建议你自己填词,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负面消极的东西写上去,我可不想因为你这张专辑被封杀。”
汤姆森年轻时因为喜欢特立独行,对大陆一成不变的市场感到不满,曾经做过一张违背市场的专辑,结果因为太过偏激,他差点没被那时所在的公司封杀。后来签约到AK,他看久了这个圈子的是非,也看开了一些,开始专门为市场的需求制作音乐。怎么多年下来,他早已没了当初的天真。
不过他现在看林予昕的歌,突然想试一试。林予昕的曲风并不是走流行的R&B路线,而是偏向轻摇滚的风格,曲调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被大众所接受。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他还是想证明曾经的自己没有错。他想利用林予昕来证明自己。
林予昕没想到汤姆森会帮他,当下感动得要扑上去,汤姆森赶紧往后退两步,林予昕点点头,说他一定会写出好歌词来。
汤姆森的助理在下面带了小笼包和豆浆,林予昕饿得不行,拿起来就吃,狼吞虎咽的。汤姆森嫌弃地看他,他咽下一口豆浆,说他实在太饿了,让他多多包涵。
明明姐去找汤姆森要阿哲的唱片的音源,汤姆森跟她说林予昕准备要出专辑,让她多配合一下。明明姐顿时瞪大眼睛,像是从汤姆森口中听说了一个天方夜谭。汤姆森把林予昕拿来给他修改的歌谱给她看,明明姐小心翼翼地拿过,她看不太明白谱子,但也能1234567地推敲唱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汤姆森居然会给林予昕写歌?汤姆森却给她一颗炸弹,说这些都是林予昕自己写的,他只是做个修改。明明姐觉得她被炸得浑身是伤,好久说不出话。她把音源交给助理让她拿去给签了合约的广告商。阿哲专辑里有一首歌是作为某个牌子的巧克力广告的主题曲,广告商要听效果。她自己却跑去找林予昕。
不过林予昕行踪从来不跟人报备,她一时不知道去哪找,路过十一层时她看到林予昕那间休息室亮着灯,于是敲门进去。
林予昕填词遇到瓶颈,又被明明姐打扰,他把烦躁都表现在脸上,挠头抓耳的。明明姐见他真的在认真写歌,心里欣慰,殷勤地问他要不要吃东西。林予昕摸了摸自己口袋,发现烟盒里没烟,他跟明明姐说不如给他带包烟上来吧,冰镇啤酒也行。明明姐正想答应,突然想起他要出专辑,就告诉他录歌前要戒烟戒酒。林予昕整张脸都皱起来,说不如我就不唱了。
明明姐怕他打退堂鼓,就说她马上就下去买,让他好好写。
她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遇到川森泽,便向他问好,川森泽同她点点头,看她手里提的便利袋里面装着啤酒和烟,就问她林予昕在哪里。明明姐突然想起来,就说林予昕准备出专辑了,他写的歌已经交到汤姆森那里。她本来还想看川森泽的反应,毕竟他一直在等林予昕重新唱歌,没想到男人脸上还是淡然的样子,倒是身边的其他职员听到林予昕要出歌,都纷纷暗叹一声。她顿时觉得大事不好,难道川森泽真的要抛弃林予昕跟张妍结婚?林予昕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性情大变?她越想越觉得恐怖,到最后抖了起来。电梯很快就到十一层,她怕林予昕真的受刺激做出傻事,急着要去找她,没想到她前脚刚出电梯,就听到川森泽对她说:“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他很久没出现过在大众面前,你帮着提点他一下。”
她只好点点头,看着电梯门关上。然后想,老板这是闹哪出?
不过她不敢多想,她还在惦记林予昕,就提着袋子去林予昕的休息室。林予昕歌词还没写完,一脸受了打击的样子,见她拿着东西进来才有了动力。他从袋子里翻出啤酒,冰凉的液体从口腔滑到喉咙再到食道,路过胸膛到胃里,透心凉。他一口气喝完一罐,大声吼了一句:“爽!”然后又继续想歌词。
明明姐陪着他好一会儿,林予昕被她注视得头皮发麻,最后什么都写不出来,他抬起眼可怜地看着她,用恳求的语气说:“明明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觉得压力山大,阿哲不是要发行专辑了么,要忙的事很多吧,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的,真的!”最后他还特别真诚地看向她。
明明姐被他的样子惹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说:“看到你能重新站起来,我很高兴!”
林予昕也笑了,说再过一段时间外面歌迷喊的都是他的名字,到时候可别说他抢了阿哲的风头。明明姐笑他自恋,又让他好好写,就走了出去。
等明明姐一走,林予昕又颓废地躺在沙发上,这首歌的高|潮部分歌词已经写了出来,就是前面不知道该怎么写。他闭上眼,昨晚他一夜没睡,此时休息室没有其他人吵他,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突然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醒过来,橘黄色的夕阳余晖从窗帘透过来照在屋子里,映得里面一片昏黄。
他眯了眯眼,想着今晚要做什么打算,就看到坐在他单人床上的川森泽。
第26章
林予昕被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川森泽吓到,马上坐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老、老板。”
川森泽放下他手里拿着的林予昕写了一半的歌词,见他醒过来就站起来,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林予昕很久没有过这种待遇,反应都慢半拍。他以为他还没睡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他刚才睡觉压着半边脸,拍上去也没有知觉,他自言自语道:“我果然是在做梦。”又想躺回去。
川森泽上去拉他,皱眉:“发什么神经呢,走了。”
林予昕感觉到手心的温度,突然张开眼,对着男人眨了眨,然后瞪大,说:“老板你怎么来了?”
川森泽好笑地看他,夕阳的余晖在他脸上镀了一层光辉,他说:“怎么,难道你不想看到我?”
林予昕赶紧摇头,用手紧紧握住对方,问:“老板你今天不陪妍姐了么?”
川森泽说张妍去拍戏了,林予昕幽怨地看他,说:“原来我还是备胎,别的人不在了你才来找我。”说完他就笑了,本来他就不知道对于川森泽来说他是个什么东西,搞不好连情人都算不上。
林予昕看着川森泽开动车子,又问他:“老板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一会又说,“你什么时候让人去局子里把我驾照拿回来啊,还有那辆莲花,虽然老板你钱多也不缺车开,但那辆车好歹也几十万呢!”
川森泽看他,让他安心做专辑,其他事以后再说。林予昕问:“老板你怎么知道我要出专辑啊?”看了他一眼,他了然:“也对,你是老板,公司的事都不瞒你。”他伸手去摸后视镜上挂着的铃铛,发出铛铛的声音,他又说:“老板,要是我专辑没人买怎么办,我那么久没唱歌,他们都不记得我了吧,谁还会捧我场……”
他自己在车里自言自语,川森泽不理他,他说了一会觉得没趣,又睡了过去。他觉得他睡了很久,想起川森泽他才突然醒过来,却看到自己躺在宽大的床上。他认得这里是东四环的别墅,翻开被子就光脚踩着地板下楼。
客厅没人,他听到厨房有声音,就走过去,看到川森泽在做饭的背影。他很久没见过川森泽给他做饭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酸,想到以后可能川森泽就会给别的女人做饭,或者是别的女人给他做饭,那时候他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或许会抱着他的孩子逗他哄他。那是林予昕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如果,如果他是这个男人的孩子就好了,那样就算以后他和别人在一起,他也能和他做最亲密的亲人。
不想离开,不想失去,想要这个人的注视,想陪着他度过这辈子。林予昕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要紧张得窒息过去。
他悄悄走到川森泽背后,突然抱住正在翻炒着菜的男人,川森泽手一抖,稳住手里拿着的勺子,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男人的语气温柔,林予昕产生错觉,或许这个人也爱着自己呢。这样想着他提起勇气,把脸埋在川森泽宽大的背上,声音闷闷的,恳求道:“老板,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要结婚,我会陪你到老。”
本来很煽情的场面,川森泽却突然笑了出来,问他:“你到底从哪里听来我要结婚的事?”
林予昕闷声说公司里的人都这么传的,你们也不出来说话,每天成双入对的,是个人都觉得你们在热恋要结婚了。
川森泽回过头无语地看他,问:“你进娱乐圈多少年了?”
林予昕被他这么一问,真的用手指数起来,然后认真地回答他:“快五年了。”
川森泽叹气,说:“你都在圈子五年,还不懂这个圈子的炒作么?”
林予昕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难道你和妍姐在一起也是炒作?”
川森泽点头,又继续炒菜,解释道:“张妍她被大导演看上,要出演女主角,她没演过戏,八卦也少上,为了造势只能故意作绯闻。”
“于是她找上你?”林予昕接话,“老板你可真称职,居然还兼职帮公司艺人炒作,还假戏真做了。”他想到有几个晚上他打电话过去张妍都在川森泽身边,口气不知不觉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