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东来非但不生气,还理所应当的说,“我是经纪人嘛,炖汤什么的,还真不擅长,平常在家都是我老婆做的。”
孟烟池张口结舌,这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冯夜枢转了脸过来,那黑黑的眼睛流转生辉,偏偏那无辜的神情让你没办法说不好,“请多关照,烟池。”
28.神祗
在路虎往湖泊奔驰的路上,孟烟池没出息的感慨自己是被美色所惑要不得的那个人,冯夜枢那一双墨色眸子真是太秒杀了,自己怎么就被他那句“请多关照,烟池”给秒杀至血条全空,导致现在还在回味那一瞬间的神色呢?
那一瞬间,他展开笑容,就如同最璀璨的阳光照耀大海,沉沉冰海里的坚冰统统散去,仿佛还能看到海底最深最深的地方,有鱼儿在自由嬉戏。
他翻出手机给施珩发短信,“你有被美色所惑的时候么?”
不过这答案基本不用问,想来作为林天王十年FANS的施珩必定有被林天王美色所惑的时候,只是有没有自己这么没用就不知道了。
施珩似乎忙着拍摄一直没给自己回短信,孟烟池这一路翻来覆去的想,夜之城刷了一次又一次,愣就没敢在往冯夜枢那里看一眼。
结果,这一路就在这种情况下度过了,孟烟池满脑子乱七八糟,最后倍感煎熬的到了湖泊旁,那时候已经是夜晚,路虎一路往湖泊的饮食基地旁边飞奔,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山林和夜晚明亮的星子——孟烟池觉得,再亮的星子也比不上冯夜枢的眼眸,在他含笑看着自己,叫自己“烟池,下车了。”的时候,自己诚然又没有用的脸红了,所幸天黑,估计看不见。
晚上基地开展了很大的欢迎活动,基地负责人还特地找了这湖泊里的名产,也就是一种肉质鲜嫩的鱼来招待众人,孟烟池和冯夜枢岳导墨少等人坐在主桌上,只看到冯夜枢挑鱼来吃的手段无比高超,哪怕是一只手不能用的情况下,都能利落干净的把鱼骨头从鱼肉中挑出来,要知道淡水鱼的鱼刺多半都纵横交错,对于孟烟池这种吃鱼废材来说,完全就是当场挂掉。
本来听剧组里的人八卦说墨少也不会吃鱼,还以为自己能和墨少同病相怜一下的孟烟池,却发现自己才是整个主桌上最悲剧的人,因为墨少旁边坐着岳观岚,岳观岚吃鱼的手段和冯夜枢不相上下,两人几乎是桌面上对鱼出手最多的人,岳导还顺道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墨少碗里,很得意的哼了两声道,“吃吧,不会挑刺的废材。”
墨少马上露出和自家萨摩耶一模一样眼巴巴极为渴望的表情,巴结讨好道,“岚儿,你最好了~”
孟烟池看基地负责人的脸都觉得他被惊吓的不轻。
反正除了鱼之外,还有很多羊肉狍子等野味来吃,孟烟池倒也不太纠结,只是在看到自己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鱼肉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
这鱼肉来自坐在自己旁边的冯夜枢。
冯夜枢没动声色,脸上的表情都没变,面瘫脸还是照旧,把鱼夹过来之后很淡定的说,“吃吧,没刺了。”
孟烟池瞧了瞧那块鱼肉,真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但是全桌人好像也没发现,孟烟池掩着心虚把那块来自冯夜枢挑刺的鱼肉吃了下去。他不由得还多想了点,这是冯夜枢筷子碰过的,他帮自己挑刺的,算不算……间接KISS?
这想法一出来孟烟池就赶紧打住,再想下去那就真变成了少女漫画,这点事情都能让自己浮想联翩,果然是被这几天病弱冯夜枢的美色给迷惑了么?
酒足饭饱之后就各自回房,也不知道这次剧务抽了什么风,自己的房间居然在冯夜枢旁边,他暗暗又给施珩发了个短信,“我觉得剧务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他旁边,这是准备要充分满足我的偷窥欲望么?”
施珩这时候才回了他,“你这是春心荡漾了吧?”
孟烟池趴在床上想了想,“难道你没有对林天王春心荡漾过?“
那边大概真被孟烟池戳炸了毛,隔了好久才回,“哼,分明某人在夏天也能荡漾。“
这话倒也没错,孟烟池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状况,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够淡定,和冯夜枢说白了也就是个比较熟的同事关系,若说做了点吃的,冯夜枢对自己稍微好一点,自己就这么个不淡定法,怕到后面拍摄都不能拍了。
这么一想就像半盆冷水浇了下来,孟烟池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有了点清醒的迹象,把背的滚瓜烂熟的剧本又翻出来看,剧情里龙衍载着怀纯在湖泊旁边飞奔,大片大片蓝色的湖泊显示出纯净的色彩,在这里暂时没有追杀,他可以和龙衍一起歇歇脚,看看天,还可以听龙衍讲自己曾经的事情。
烟池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在湖泊旁边要拍摄的几个重要场景,终于觉得心平气静,自己喜欢演戏,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冯夜枢而演,自己如果只是因为冯夜枢对自己好就不能淡定,那自己就永远不能成长为和他比肩的人,要和他在一起,要让他爱自己,并不只是一般就足够了,要有强大的内心和足够好的事业,这才是自己要的,男人永远是要有事业才能够有更好的发展。他合上眼,觉得自己要做的还很多,内心沉了下来,踩在实地上,沉入了幽深的睡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要开始拍摄。
湖泊拍摄的剧情不多,主要就是几条特别重点的,一条是龙衍斗湖泊里的大BOSS,一条未成龙的蛟;一个是湖泊旁边的国度因为瘟疫而恳请怀纯去湖边打来圣水,祈天希望上天能够让疫病退散;还有一幕是温馨的文戏,说的是龙衍带着怀纯在湖边策马,并且说了一点龙衍幼年趣事。
这三幕因为冯夜枢手臂的问题,什么勇士斗恶龙的情节只好放到最后来拍,这次挑出来拍的是文戏和怀纯的祈愿。
由于怀纯在设定里行走不便,岳导演不得不暂时把所有需要冯夜枢抱着孟烟池的戏码统统挪到后面去拍,清和御姐一看那是笑的不行,对着孟烟池说,“那这下好了,等夜枢手臂好了,就得抱着你两三天不放了。”
这话太有歧义了。孟烟池转过头去继续喝水,喝水,再喝水。
这么纯洁的剧情给清和一说,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不纯洁的感觉呢?
孟烟池望了望天,老老实实的看剧本,准备祈愿的这一场。
这一场戏是怀纯一个人的戏码,他被龙衍抱着来到湖边圣地,一个人跪在湖边,用圣瓶将水舀起,抱在怀里,带着祈祷、期望对着上苍祈祷,潜心真意地以麒麟之尊恳请上天赐给这个国家无灾无病无痛无难。
这一场是怀纯一个人的独角戏,所有的感情全凭自己体会,一开始拍的时候并不顺利,岳观岚总是觉得孟烟池缺了点什么,拿着剧本对孟烟池说,“不够!小孟,你还不够虔诚!你想想,怀纯是麒麟,是天生悲悯众生的,看到一个国家的人被瘟疫所害,医药救治之外就想着用自己祈愿的能力让众人恢复,你的表现不够虔诚!”
孟烟池抱着拍摄用的道具瓶子绕着湖边转来转去,就在怀纯祈愿的那一亩三分田里转了几个圈,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表演,依然没悟出来自己到底哪里不够虔诚。
他抬起眼睛,正好看到冯夜枢换了戏服,一会儿还有文戏要和他拍,冯夜枢没看到他,正在和旁边的季东来说什么,他一边手还是没好利索,换戏服的时候依旧万般小心,免得让刚刚长好的软组织又再次脱臼了。
烟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清和坐在他身边,递了一瓶水给他,“你再这么炙热地盯着夜枢看,小心会有人怀疑。”
孟烟池赶忙把眼神收回来,清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要是用你刚才看冯夜枢的眼神演岳导要求的祈愿那场,保管你一次过。”
这个提醒就如同一盏灯,彻底点亮了孟烟池的困惑。
这就是自己不够虔诚的地方!
这一点点通,自然万般就通了,怀纯对上天抱有比自己对冯夜枢更强的感情,自己并不信仰神,自然在体会信仰的虔诚和力量上不够明显,就像看到磕长头的藏民,自己只能从他们的表情和举动当中感觉出其中的崇高和盛大,而自己所表演的怀纯,远远不如此,这正是自己最大的问题。
“OK!我们再来一次!道具、摄影、录音、灯光各就各位!准备!ACTION!”
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粼粼波光,水面一片澄净,天空澈蓝,山峦叠翠,一弯湖泊沉在其中,美不胜收。怀纯坐在湖边,手指触碰着清澈的湖水,脸庞沉静而虔诚,他双手行了一个大礼,以头扣地,连着叩拜三次,才抬起头来把圣瓶沉入水中,圣瓶在水中沉浮,怀纯的眼眸里只有等待。
圣瓶很快装满了水,飘回了怀纯身边。
怀纯双手紧紧抱住圣瓶,将瓶子举过头顶,又对着上苍叩头,三次叩首,他放下瓶子,双手合十,再次对着上天祈祷,以麒麟之身祈祷,祈祷上苍给予那个被病痛和瘟疫折磨的国家以宽恕,给这个国家降下福祉,赐予他们健康和快乐。
上天诸神,人民何其无辜,请赐予他们健康和快乐,不要无故剥夺他们的性命,给予他们痛苦。
他的眼神纯粹而坚定,干净的不含杂质,和湖水一样明澈,有着最强大和虔诚的信仰,他是上天降下来选出仁德君主的麒麟,是给仁爱众生的仁兽,是那个为了百姓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而在所不惜的怀纯。
这才是他最本真的样子。
“卡!”岳观岚这才喊了卡,“非常完美。”
能让岳观岚都满意到这个地步,可见孟烟池这次表演的非常成功,孟烟池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把脸,舒了一口气,若不是清和提醒自己,自己恐怕也不会入戏到这个地步,把上苍往冯夜枢脸上一套,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种喜感,但是这种相同的感情,才是让自己能把怀纯演到这个地步的原因。
“很好,那下午拍文戏!大家准备准备。”
而今天下午的文戏,正是龙衍带着怀纯策马,告诉怀纯自己的些许过去。
29.尘封
当剧务将道具马牵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这匹马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不知是这边塞的马儿生性就烈,还是看着他们这一行中原人好欺负,被牵过来的时候尽管被扯住辔头,还是暴躁不安地刨着蹄子,狠狠喷了个响鼻。
岳观岚担心地看了一眼冯夜枢的手,对那剧务说,“这马也太烈了吧,能不能换一匹温驯一点的?夜枢的手还没好……”
剧务苦笑着连连摇头,“岳导,我找遍了所有愿意出租马匹的牧民,这已经是最听话的一匹马了,我还能把它牵到这儿来。您看,我这身上……”剧务挽起自己的袖子和裤腿,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有脏污,一看就知道到处刮蹭过,甚至还有跌倒的痕迹。
就在这时,剧务的手稍稍一松,那匹马就立刻抬首奋蹄嘶叫起来,离得最近的几个员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差点被那乱撞乱踢的烈马撞上。
剧务立刻紧紧抓住辔头,但烈马的力气哪是一般人能够抗衡,竟然被它拖着走了好几步。它竟然像是通了灵似的,一阵左右乱晃之后,不向着别人,就直直向着孟烟池撞了过去!
“小心!”此时孟烟池站着的地方没有其他屏障,等到他反应过来,烈马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像呼啸的火车头一般眼看着就要将他踏在蹄下!
孟烟池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扑倒在地,湿润的青草气味扑鼻而来。孟烟池惊讶于自己这时候还有心情感觉到下午阳光的温度,以及那个扑倒他的怀抱,力道是何其温柔,甚至还闻到了熟悉的清淡古龙水的香味。
以至于直到听到马蹄声哒哒远去,孟烟池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被冯夜枢用身体护着滚做一堆,他的背上都是被碾倒的草叶。冯夜枢的胸口起伏不定,孟烟池都能听到他胸腔里振动的声音。
“好了,没事了。”冯夜枢有些不太灵便地起身,他还没完全好的右手使他的动作失了些许利落,一身的草叶也有些狼狈,不知为何孟烟池竟然觉得有种难以描述的可爱。
“这里的马烈,一会把它牵回来了,先练熟了再拍。”冯夜枢这话是说给岳导演听的,目光却在孟烟池身上没有离开。看他略微皱起的眉头,孟烟池知道这是询问他有否受伤的意思,立刻回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像是在说,“我没事。”
急匆匆赶过来的岳导演将两人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终于松了口气,“还好夜枢你赶得及时,不然要是连小孟都受伤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和安陵先生交代。”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救了。
孟烟池有些懊恼,感觉自己就像个拖油瓶似的不顶用。可是冯夜枢之前明明不在这里,烈马冲过来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就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不是才换了戏服准备走,这是怎么赶得及的?
那边冯夜枢不知和岳导演说了什么,岳导演便招呼一群人离开,大概是去准备下午要拍的戏。
见到孟烟池呆呆地站在当场,冯夜枢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吓傻了?”
孟烟池这才注意到冯夜枢身上穿的竟然是他平时休息的一套装束,脑袋上的头发也有些杂乱不整,就算刚才突然的动作,似乎也不至于乱到这个地步……
不知是不是因为孟烟池的头发特别柔顺浓密,冯夜枢竟然还摸出了几分享受的感觉,微微眯起眼睛让发丝从手指尖穿过,好像在抚摸着小动物细软的皮毛,“烟池,你摸起来,和你的兔子……还蛮像的。”
原本还挺享受的孟烟池听到这句话当即愣住了:好摸?兔子?
见到孟烟池瞪着一双眼睛巴眨的模样,冯夜枢心里更觉有趣,又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一见他那双迷迷瞪瞪的眼睛就和犯傻的小怀纯一个样,冯夜枢顿时明白了龙衍为何对那只小麒麟不惜舍命回护。
麒麟是天下人的麒麟,而怀纯,只是龙衍一个人的怀纯。
除了对龙衍,那只幼小的仁兽再也不会对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就像当时——
冯夜枢心里忽然巨颤,他用了不知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晚才勉强压在心底的记忆忽然从意识的泥土中翻动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程叙。
他曾经的助理。那个温和微笑而带点腼腆的男人,虽然早就结婚,可是看上去好像比他还小几岁。总是微微低着头,存在感低得像个影子。
可是这个人总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还记得有一次完不成课程的任务,教师十分严苛,一定要他重复到满意为止。于是他只能一次一次对着镜子重来,对方终于满意点头可以结束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
他拖着几乎要迈不动的步子走出训练室,看到的竟然是程叙坐在椅子上不知抱着什么,已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也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程叙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跳了起来,一双眼睛却还没完全睁开,迷迷蒙蒙地看着冯夜枢,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完成了?”
“嗯。”
“吃夜宵吧,我炖了汤。”
“嗯……”
“今天特别晚呢,老师很严格?要不明天的课程和老师请个假?”
“不用。”
“这轮课程上完,你也差不多该毕业了。那时候安陵先生应该会给你指派一名专业的经纪人,我么……”
“程叙。”
“嗯?”
“演戏吧,你是个好演员。”
冯夜枢记得程叙当时的那个微笑,那张平凡的脸因了这个笑容,在昏暗的廊灯之下显得熠熠生光。手里的汤已经渐渐凉了下去,但冯夜枢却觉得深秋的夜里竟然燥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