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被抛来抛去的打火机被收起,他拿出一个细长的望远镜,凑到没戴眼睛的那只眼前,四下扫视着脚下的城,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的,单片眼睛里显示的一条信息让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张嘴对着耳麦吩咐了一句什么,不出十分钟,一架黑色的飞行机便出现在近空。
一根长长的绳索从飞行机上垂下,他伸手抓住,脚步往前一跨,整个人便如一只夜鹰,飞入了里沙的夜空。
飞行机稍稍拔高,调转方向,带着他一路往北。
“头儿,有另外一拨人盯上宁梧桐了!”另一边,小西瓜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正通过终端机钻入宁夭的耳中,“看样子他们好像要对她动手,我们怎么做?”
“另一拨人?”宁夭蹙眉,谁还会对宁梧桐下手?她被卷入这场风波的唯一理由就是狐狼,而对狐狼紧追不舍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西沛!被狐狼出卖过的西沛!
“小西瓜,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宁夭再不踟蹰,拿起外套就奔出了叶宅——当然,还是得小心的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撞见了崔云生,崔云生对他点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宁夭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宁梧桐住的地方,可是她现在在城中城外,所以就算再赶,也需要时间。可就在半路上,小西瓜的消息又来了。
“头儿,情报有误!盯着宁梧桐的不止一拨人!我没办法判断他们到底是谁,不过已经有人交上手了!”
不止一拨人?!除了西沛,还有别的人在?宁夭这下就有些想不通了,究竟还有什么人会把目光放在宁梧桐身上?能知道宁梧桐和狐狼关系的,不应该是极少数吗?
宁夭犯难了,可小西瓜的消息却还没有完,“头儿,警察!有警察混进来了!”
这下可真特么玩大发了,怎么连警察都惊动了?不是刚交上手吗?想到这里,宁夭再坐不住了,摸出一根银针,轻轻拍了拍前面出租车司机的肩,“司机先生?”
“嗯?”司机回过头来,看向这个有点眼熟的乘客,微笑道:“有什么事……啊……”
银针刺入他的脖子,他的表情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软倒在驾驶座上。宁夭顺手把住方向盘,灵活的越过椅背控制住车子,开启最大功率,呼啸远去。
城中城外的一座普通旅馆外,黑夜笼罩下的隐蔽角落里,阴影在蠕动着,一只只大老鼠潜伏着,伺机而动。
一声枪响打破了平静,然后血腥的厮杀拉开了帷幕。紧接着,突如其来的警察加入了战局,四面开火。变作旅馆服务生的小西瓜躲在二楼的某处窥视,脸蛋上满是与本人不符的严肃。
“噗!”一颗流弹擦过小西瓜额前翘起的一根呆毛,嵌入他身后的墙壁,小西瓜心惊一场,暗骂一声‘滚你个大西瓜’,忍住探头还击的冲动,飞快的在黑暗里隐身,继续监护宁梧桐的安危,以及,等待宁夭的到来。
以他的脑袋瓜子,可想不明白今天晚上这闹得是哪一出,所以只好不变应万变。可很快,他就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愕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不知道哪里飞来一架飞行机,低空从这里经过,那风刮得地上的尸体都移动了一下。有人咒骂,可小西瓜却眼尖的看到那飞行机底下还吊着一个男人!就在飞行机开过的时候,他跳下来了!
而且跳下的瞬间,前滚翻,拔枪,开火。两只手,两把银枪,两条人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那一瞬间,小西瓜还以为看到了他们家头儿。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男人像是黑夜里的恶魔一样,两把银枪毫不留情的开火,杀,杀,杀,无论是谁,无论是那一方的人,在他眼里好像都是草芥。他一路走过去,尸体便躺了一路,单边眼镜折射出莹白的月光,垂下的金色细链微微荡漾。
这种耸人听闻的身手,精准的枪法……
小西瓜忽然就灵光一闪,想到了昨天开始的暗杀。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一步,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再没有搞清楚这男的是敌是友之前,他必须先带宁梧桐离开这里!这男人太危险了!
于是小西瓜立刻冲入宁梧桐的房间里,他还有两个军情处的同伴在这旅馆里,就是出手打晕,也得把宁梧桐给带走。
其实从第一声枪响到现在,时间才过去了短短四五分钟,小西瓜冲入房间的那一刻,就看见地上倒了两具尸体,而宁梧桐则批了件外套,正拉开窗帘往外看。
看来已经有人杀进来了,小西瓜神色一凛,就要拉住宁梧桐走人,“梧桐姐!快跟我走,这里太危险了!”
可宁梧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往后退一步,隐藏在袖口里的枪已经指向了他的脑门,“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也来杀我的?”
“这、我是你堂弟派来的啊!”小西瓜立刻解释,可惜大脑一抽,这解释有点儿绕。可就在此刻,刺耳的警笛声响起,他暗叫一声不好,警察总署的大队人马到了!
宁梧桐却没理会外面的任何动静,冷静的站着。然后花了两三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小西瓜说的堂弟是谁。
这时,凑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的小西瓜已经跳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再不走西瓜就要爆浆了!梧桐姐你……”
“不用管我。”宁梧桐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清冷的眸子在扫到下面某个身影时,眼里泛起一阵涟漪,然后在小西瓜惊愕的目光中,伸手在窗台上一撑,直接跳了出去。
“卧槽!!!!!!!!!!!”小西瓜急忙趴到窗台上往下看,目测了一下高度正要咬咬牙跟着跳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上方抓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丢回了房里。
谁?!小西瓜心里警铃大作,立刻摸出枪反身准备干架,但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他却荡漾了。
“头儿!你终于来了!”
“立刻带着人退出这里,在外头接应。”从三楼翻窗来到二楼的宁夭扒着窗沿,回头对小西瓜吩咐了一句,然后立刻头也不回的跟着宁梧桐的脚步跳下。
下方已然是一片混乱。各方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警察总署的大队人马赶来之后,更是死伤骤增。很多人在警察突如其来的包围下没有能够及时逃出去,所以干脆返身厮杀。而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了那个男人的银枪下。
宁夭借着月色,踩着别人视线的盲点,飞快的在混乱的厮杀场中穿过。他尽量不出手,也不被别人缠住,只不断的加快着速度,追着宁梧桐而去。
而前方,还光着脚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的宁梧桐,同样在奋力的追着。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是他,一定是他!
狐狼!
第104章:疑点重重
狐狼,这是道上给那个使着两把银枪的男人的专有称谓,就像电影里常出现的神秘的‘X’先生一样,也像宁夭的‘银’一样,都不是本人所取的。
不同的是,狐狼跟宁夭经常混迹的地方不太一样。就像上面说的,狐狼是道上的人给取的,因为他经常接触的都是黑色或灰色领域,而宁夭,那是一朵开在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变成夜来香。
所以,这两人的交集几乎没有,可是宁夭从刚入行开始,就拜各种前辈的叮嘱所赐,牢牢的记住了这个男人。他们都说——要小心那个代号叫狐狼的人,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要去跟他交锋,小心被咬伤。
狐狼,顾名思义,既富有狐狸般的狡诈,又像荒野孤狼那样狠,在银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是一个传奇,从十几岁的少年一直到如今岁月沉淀过的三十几岁。说真的,如果不是出于对立面,宁夭很佩服这个人。
现在宁夭也挺佩服他的,这毕竟是差点给楚少将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黑夜里的追逐仍在继续,前后连成一条直线的三个人很快便冲破了警察的包围圈。由狐狼的银枪开路,在前面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宁梧桐和宁夭都相继从那口子冲出去,一路追着狐狼不放。
然而天公开始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点儿雨丝毫挡不了宁夭的视线,可是宁梧桐还光着脚,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了一跤。就是这个当口,宁夭超过了她,却没有停下问她要不要紧,只甩给她一件外套,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幕里。
他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耽搁,枪杀的事情一天不搞清楚,他就没办法安心,而狐狼也许就是关键人物。
于是他又再次提速,鞋子踩在被水打湿了的地面上溅起些许水花。很快,在一处平台上,他追到了狐狼。
跃上平台,手摸上枪把,对立。狐狼似乎专门在这里等他。
“终于见面了啊,银。”狐狼转身面对着他,耸耸肩,随意的笑笑,以示自己没出武器,一点儿危险性也没有。
宁夭便也把手从枪把上拿开,所谓艺高人胆大,直接开门见山:“你有事找我?”
“不是你有事找我吗?”
宁夭一点也不矫情,“人是你杀的?”
狐狼抱臂,一边嘴唇勾起,笑得无邪,“你说哪一个?我刚刚才杀了很多人。”
“其实倒不是一定要问你,我追了你这一路,观摩了一下你的身手,大概也能推断出答案。”宁夭同样回他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然而眼神却愈发冰冷,缓缓的朝前一步,“杀我的人,很爽是不是?”
“人要杀我,我便杀人;人想要杀我,我就提前动手,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恶劣的事情远不是杀人这么简单,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人杀人,而是在一个文明且自诩正义的世界里,还有栅栏区那样的地方。”
宁夭一听到‘栅栏区’三个字,脑神经就不由跳了一下,“你果然是老板的人……”
“是跟不是有很大意义吗?你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狐狼忽的一笑。
宁夭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假如说现在的状况就像一场赌局,我是杀手红桃J,老板是黑桃K,你猜猜你是什么?”
宁夭抿唇不语,这种无聊的猜谜游戏他已经玩够了。狐狼就自顾自的公布了答案:
“你什么牌都不是,你是桌上的一堆筹码。可以属于这一方,也可以属于那一方,归属权并不在你自己手里,所以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我的同伴。”
听到这话,宁夭只想学祁大少那样一脚踹翻张桌子再带一句夏亚标准国骂。
只因为这话他已经不止听过一遍了,伊莉安娜说过,现在狐狼又说一遍,而且这后者都已经是升华版的了,连自己的归属权都不由自己掌控,替代上祁连的脸,拽个二五八万回他一句——你特么逗我玩儿呢?
但这也只是瞬间的吐槽与愤怒,宁夭知道伊莉安娜和狐狼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如果他们只是想通过编造一些话来扰乱他的阵脚,也未免太小儿科。更关键的是,宁夭心里的直觉竟然隐隐的对这些话产生了隐忧,一层甩脱不去的阴影笼罩在他心上,怎么也让人无法忽视。
未来不由自己掌控,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可宁夭向来不是情绪化的人,他的真实想法永远藏在那张笑脸之下,“哦?可是你忘了还有楚朔呢,你确定你们能把我当筹码推来推去?”
“你倒是自信,你以为你对楚朔而言就那么重要?”
“一向如此。”
“可我为什么感觉你不是自信,你是自卑,你在害怕呢?”狐狼那双似乎永远没有焦点的桃花眼忽然锐利了起来,牢牢盯着宁夭,锐利得能刺破一切的伪装。他看着宁夭嘴角忽而闪现出的一抹不自然,笑道:“你难道忘了你们结婚之后,楚朔第一次远征的时候,是谁晚上抱着对方不放,你害怕了对不对?
“你做了一场豪赌,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楚朔,那些让你向往又害怕的东西,家庭,爱情,孩子。但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去相信楚朔会一直在你身边,对不对?宁夭,攀爬在岩壁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你觉得楚朔会是你那根救命绳吗?”
宁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长久以来从未表露过的内心最深处,就这么赤裸裸的被人剖开,那种被监视了的感觉,实在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受。
“你一直在监视我?”
狐狼却摇摇头,转过身,看向那偌大的灯火通明的城市,“不是我,是它。它的眼睛无处不在,我们都是监控探头下的一员而已。”
“它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宁夭的脸色已经恢复平静。
“它是谁我不能说,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会知道。我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忙,看好宁梧桐,不要让她再来烦我。至于代价,我刚才已经付了。”
狐狼所说的代价,自然就是刚才透露给宁夭的信息,但是宁夭却不禁沉声,“你不觉得你该自己给她一个交代?你、我、宁海澄,是我们三个毁了她的人生,保护她活着,只是最廉价的赔偿。”
“我只给得起这些。”狐狼没有再回头看他,他一直看着远方,任细雨打在他的身上,顺着单边眼镜荡下的链子低落,“而且爱情那种没有逻辑又缺乏理性的狗屁倒灶的东西,你觉得我会有吗?”
宁夭在雨中眯着眼笑,刚才的难看脸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扬着眉,说:“我都嫁人了,你为什么不能有?”
闻言,狐狼终于回头,很是奇异的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忽然洒脱的笑了,“宁妖精不愧是宁妖精,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也只有你了。”
“多谢夸奖。”
“不谢。”
“对了,刚刚你问我的问题,关于楚朔能不能当我的救命绳,我可以回答你。”然后宁夭就说了一个字,简短的音节和雨声混杂在一起,却显得格外清晰。
“能。”
他的声音不轻也不重,站在雨中的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也极浅极淡,但就是这一刻,狐狼却受到了自见面以来最大的震动。他深深的看着宁夭,他熟知宁夭的一切,所以很清楚他说出这个字需要多大的决心。
宁夭看出他的反应,接着又展颜一笑道:“如果最后他不能陪我,那就换我赖着他,你都说了,这是我搭上一切的豪赌。就算把自己当成筹码摆在他面前,又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他不扔掉我,就好了。”
狐狼忽然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明白宁夭这个人了,明明说着让人心酸的话,可是他却站得那么直,眉眼还是扬着,整个人仿佛在黑夜里发着光,能让人飞蛾扑火的光。
这样的宁夭,真的能按照他们安排的剧本走下去吗?
分裂、背叛、利用、报复,谁才会被这些情感所吞没?
呵,他都忍不住有点儿期待起宁夭以后的表现来了。只是宁夭这样一条路走到黑,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着,狐狼摆摆手,“谈话就到此为止吧,祝你好运。”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宁夭说着,嘴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但右手却快若闪电般的掏出了手枪,对准狐狼就是精准的一发子弹。而狐狼也像事先知道一样,瞬间徒手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
“宁妖精,你忒不厚道。”狐狼看了看自己弄脏了的手掌,笑着抱怨。
“谈完闲话,不应该办正事吗?”宁夭一边说话,一边没闲着,砰砰又是两枪,狐狼可也不会被动挨枪子,两把银枪随即反攻,穿过雨线,直取宁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