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心情愉悦的宁夭被楚朔带走了,再不走,这店就没法营业下去了。上车的时候宁夭还回身跟他们挥手告别,然后一只大手伸过来,把人揽进了车里。
回到家,朝朝暮暮两个小包子正坐在门口台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等人。可看到爸爸们回来了,反应又各不相同。朝朝迈着小短腿奔过来,抱住宁夭的大腿,却扭着头,脸凑到宁夭手里提着的纸盒子旁,小鼻子微皱,嗅啊嗅的,嗯,有好吃的!
暮暮就坐着没动,嘟着嘴扭过头,一脸傲娇相——大概觉得自己在爸爸心里的地位还不如吃的。
宁夭偷偷瞄了一眼楚朔,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摸摸鼻子,把纸盒子和朝朝都交给楚朔,跑过去在暮暮面前蹲下,戳戳他的小鼻子,“暮暮吃醋啦?爸爸老远就闻到醋味儿啦。”
暮暮更加不回头看他了,也不知道他真听懂了没,反正耳朵红红的,就要站起来跑进屋子里。宁夭笑着一把揽住他的腰,给搂回了怀里,拍拍屁股,“想跑啊,暮暮这个小赖皮鬼,爸爸又不吃人。”
被打屁屁了,暮暮埋在宁夭胸口,耳朵更红了,好久才闷闷的嘟哝了一句,“爸爸坏……”
“嗯,暮暮以后也要做个小坏蛋。”宁夭坏意的捏了捏暮暮红红的耳朵,一本满足。
这时楚朔抱着朝朝走了过来,朝朝怀里抱着纸盒子,一家人肩并肩进了屋。
兰度,白云城。
祁连正坐在床上发呆,想夏亚,想他那个总是脱线不靠谱的小叔,想他那两个可爱的干儿子,想宁夭,想很多很多东西。可是越想,他就又越不敢想了,因为似乎每个回忆里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八年来形影相随,无孔不入。
可是除了想,他还真没什么事情可干了。他的第N次逃跑方案已经宣告失败,脚上的链子坚不可摧。
这几天以来,索兰总是会来看他,但待的时间不长,经常就是待了一会儿,就有事走了。祁连大约也能猜到,兰度老皇帝病重,马上就要嗝屁,索兰是忙着争皇位。
祁连不否认索兰爱他,但皇位和复仇,终究是比自己重要得多。
想着,他又瞟了一眼脚踝处包着的纱布。那是索兰亲手帮他包扎的,他不阻止他想办法逃离,可最后总是会心疼的替他包扎。他眼里那份疼惜做不得假,可是却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斐尔会轻柔的给他擦药水,无奈又宠溺的跟他说下不为例。可索兰却是霸道的,祁连想踹开他,可是却一次又一次被他镇压住,被迫躺在这张床上,接受他的温柔施舍。
而无论祁连怎么骂他,怎么拿东西扔他,索兰都无所谓,搞得祁连真有种坐困愁城的感觉。
“笃笃。”门外有敲门声,祁连当然不会去应,门就自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佣,推着一辆银漆的餐车。
“祁少爷,该吃饭了,今天厨房特意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原料都是从夏亚运来的,肯定和您的口味。”女佣说着,把餐车推到了床侧,开始给祁连摆起碗筷。
冤有头债有主,祁连也犯不上跟个女佣置气,口气还算好,“他人呢?”
“殿下出去见客了,今天要很晚才回来。”
“哼。”祁连冷哼一声,拿起筷子大口吃饭。人是铁饭是钢,索兰再怎么样,也不能磨灭祁大少要祸害遗千年的宏愿,绝食什么的目前来说他是干不出来的。
女佣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笑说:“少爷,您慢点儿吃,这些都是给您的,不必着急。”
“咳、咳……”祁连闻言,被呛到了,连忙抓起水杯猛灌。随后他一挑眉,看向女佣,“你什么来头啊?”
索兰把他关在这里,肯定是谁都不知道的,派来照顾他的人肯定得信得过。而祁连这几天就看见了女佣这一个人,他为了逃跑还仔细观察过她,发觉她在这里还真不是一般的随意,跟索兰说话也不像兰度其他主仆那样拘谨。要知道,兰度的等级制度可比巴塞都要变态得多。
女佣见祁连问她话,很高兴的样子,“我是这宅子里老管家的女儿苏菲,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常来这里帮忙,那时候殿下还小,父亲就常常教导我说一定要保护好殿下和这栋房子。后来殿下走了,我就替他看着这里,可算把他给盼回来了。”
祁连张张嘴,正要说话,苏菲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不吐不快,“祁少爷,您是除了亚瑟殿下之外,殿下带回来的第一个人,殿下肯定喜欢您呢。您别跟他怄气了,殿下是个好人。”
“好跟坏就那么好断定?他出去那么多年你怎么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而且……”祁连晃了晃脚上的链子,“不是我跟他怄气,你有见过这么喜欢人的吗?不然你放我出去,我再考虑考虑他喜不喜欢我的事好了。”
苏菲立刻摇头,“这不行,殿下会生气的。而且祁少爷要是走了,苏菲哪里找得出第二个去赔给殿下哦,殿下中意的东西就只剩这栋房子和祁少爷您了,我得好好看着啊。要是连您也丢了,殿下就太可怜了。”
第124章:自我催眠
祁连咬着筷子,气绝在床上。
苏菲这个大婶说的话听起来直冒傻气,开口闭口都是殿下殿下,配上她那张憨厚的脸,害得祁连都有种是自己欺负了索兰的感觉。然后在接下去的十分钟里,苏菲都在反复的唠叨他们家殿下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好。简直是索兰殿下脑残粉一枚,鉴定完毕。
但就在祁连准备从床上爬起来跟她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门又开了,祁连以为是索兰,条件反射似的一枕头扔过去。枕头不出意料的又被接住,但后面的那张脸却不是索兰。
“呀,亚瑟殿下!”苏菲惊喜出声,连忙跑过去。
亚瑟却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嘘,苏菲婶婶,小声点儿,我可是瞒着索兰偷偷跑来的。”
“哦哦。”苏菲连忙点头,“您是来找祁少爷的吗?”
“是啊,”亚瑟看了一眼祁连,又回头亲切的对苏菲说:“苏菲婶婶,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事跟他说。”
“那我先出去,有事叫我就行。”苏菲说着就推门出去了,倒还真放心把亚瑟留下来。
祁连盘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看他,语气不善,“找我干嘛?”
亚瑟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祁连的恶劣态度,自顾自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话都很和善,“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说话,你在这里快闷坏了吧。”
祁连这么近看,亚瑟没穿军服也没穿皇室礼服,一身寻常的衣物倒衬得他显得有些文质彬彬、亲和俊秀,一点儿都没有个大将的风范,简直跟楚朔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祁连不由想起宁夭对他的评语来,果真有些贴切。
不过祁连的态度可没变,斜挑着眉,双手交叉在胸前,倒像被绑着的人不是他一样,“我说,我闷不闷得坏跟你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铜板?”亚瑟眨眨眼。
祁连一脸嫌弃,“啧,历史课数学老师教的么,连钱都不认识。”
亚瑟还是不恼,摸摸鼻子,“让你见笑了。”
这家伙真是巴塞皇子吗?脾气好得一逼啊,刚刚跟一个女佣也客气又亲昵,基因变种了么……祁连在心里腹诽着,嘴上说:“你找我什么事需要瞒着索兰的,难不成你也看上我了?”
亚瑟忍不住笑,这一位果然跟传闻中一样,特立独行的很,思维方式也够独具一格。
亚瑟这一笑可谓是明艳照人啊,金色的头发柔和得不刺眼,那五官就像使用雕刻刀按照完美比例细细刻出来的一样,于是祁连又白了他一眼,“别笑,笑妹,本少爷最讨厌比我帅的人了。”
“抱歉。”亚瑟终于止住了笑,可就算不笑,他的脸上还是有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祁连再次腹诽,这特么真的是巴塞的皇子么?老皇帝不是被人戴绿帽子了吧……
“其实我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关于索兰的,所以不方便让他听到。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又嫌我多事。”
“如果我说我不乐意听呢?”祁连反问。
“你可以选择不听,我不强迫你。但是这些话我必须得说出来,很早以前我就想好了,如果索兰以后找到了那么一个人,我就去找他谈一次。就像你在宁夭结婚之前,专程去跟楚朔开座谈会一样。”
“怎么,你也想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他?”祁连略带嘲讽的说道:“我说你们是不是都搞错一件事了,是索兰背叛我,不是我祁连对不起他,特么这世界都反过来转了是不是?”
“我知道,可是祁连,我是索兰的朋友。至少,我必须站在他这一边。如果换成宁夭,你也会这么做吧。”
呵,这倒确实。祁连笑了笑,“那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在夏亚的?”
“三年前。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索兰已经死了。”亚瑟面露苦笑,“再见面的时候,我很开心他没死,可是我又发现,索兰已经不是原来的索兰了,不仅仅样貌变了,什么都变了。”
“那你还敢自称好朋友?”
“不管索兰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不问缘由就跟他分道扬镳,那还算什么朋友?而且,我始终觉得如果当初我能早一点发现端倪,更关心他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状况。他原来不是这样的,祁连,他原来,就是像斐尔那样的人。”
“你想说明什么?”祁连眯眼。
“我想说,至少,你所看到的斐尔是真实的。因为对象是你,所以他才能像以前那样笑。”亚瑟的语气悠远,带出了遥远的从前,“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七岁,我五岁。那年我跟着父王到兰度来参加九王子的生日,给我介绍其他几个王子的时候,我还很好奇,为什么从一到七都有,就是没有八王子。”
祁连沉默着,没有搭腔,亚瑟就接着往下说。
“三天后我才偶然碰到了他,他一个人抱着一摞书在走廊上走,衣服下摆有些长,拖在地上,显然不是很合身,所以走得很吃力。我想过去帮他,结果随行的护卫把他给挡住了,让他让开点,等我过去再走。他笑笑,没说什么就站到墙边等我过去。然后我听那护卫嘀咕了一句:什么八王子啊,也不就是个下人的种……不瞒你说,我当时觉得他很可怜。”
“所以你就滥好人的跑去跟他做朋友?”
亚瑟耸耸肩,“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刚开始都不怎么搭理我,直到我初中的时候来兰度做交换生,正好跟他一个学校,才熟了起来。他长相很出众,但总是留着很长的刘海,把那双好看的眼睛都给遮住了。他成绩其实很好,但每次都只考良好。他是王子,可是满学校的贵族,谁都觉得他才是下等人。”
“因为出身?”祁连终于出声了,言语里慢慢的不悦,心里莫名的有股恶心的感觉。索兰是兰度皇室里唯一一个活着被承认的皇帝跟下人生的儿子,至于为什么用‘活着’这个形容词,那是因为兰度皇帝是个好色的暴君,不知道在春风一度留了多少种,然而他有个强悍的王后,一个个给他清扫干净,索兰是唯一一条漏网之鱼。这一点,几乎全星际海热爱八卦的人都知道。
兰度皇室,在这个现代文明社会里,就是个神一般的地方。
“不错,出身。但是索兰告诉我,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他不想怨天尤人。他父母不爱他,他就不要了。他说他喜欢星空,以后有机会离开兰度,就去星际海里探险,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所以他一直活得很小心,不犯错误不出风头,只要能挨到十八岁,他就能出宫了。
但是十八岁那年,他母亲疯了。
索兰一定没跟你说过他母亲吧,如果说兰度皇帝是罪恶的源头,那他母亲就是那个最毒的恶梦。”
亚瑟的语气忽然沉重起来,而祁连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他忽然想起那天索兰跟他轻描淡写的说的那几句话——我在想,如果我是真的瞎了就好了,至少不用看到那么多令人恶心的面孔。
“索兰的母亲一心想要麻雀变凤凰,怀上索兰也只是她的一个手段,所以当时王后把她留在皇宫里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美梦成真了,可是所有人都只拿她当个笑话,皇帝也再没有去看她一次。她便一心想借着索兰往上爬,可是索兰不想。有好几次我都在他身上看到指甲印,我气呼呼的想跑去理论,结果他抓住我耸耸肩说‘她也就只能对我发发火了’。
后来,十几年的怨毒和旁人的嘲笑终于把他母亲逼疯了,索兰也因为这样,推迟了出宫的时间。再怎么样,那都是他母亲,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疯疯癫癫的留在那里。王后留下她,是为了立个榜样,告诉所有人得罪她的下场,可是索兰也被绑在耻辱柱上,又在皇宫里熬过了两年。
那时候我被父王送去了军营,所以不能时常去看他,但我知道索兰一直在暗中筹划,等寻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带她母亲一起逃出去,到时候我会派人在空港接应他。可谁知道……却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刺杀案?刺杀兰度皇帝的人难道是……”祁连心里咯噔一下,被亚瑟的话揪紧的心忽然像被针刺了一样。
“就在逃离前一晚,兰度皇帝过五十岁生日,宫里大摆筵席。然而索兰的母亲却神奇的出现在宴会现场,用一把匕首行刺了皇帝。人证物证都在,她被当场格杀。后来赶到的索兰被作为共犯擒下,关进皇宫地牢。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我急匆匆从军营赶过去,却被告知索兰已经重病死掉了。我刚开始不信,可是他们给我看了他的尸体,他长得跟索兰一模一样,我竟然就信以为真了。”
说到这里,亚瑟痛苦的闭上了眼,似乎再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祁连紧紧攥着手,却觉得一阵好笑,好笑得莫名想哭。这真是一桩好丑闻啊,难怪被人津津乐道那么多年。如果世人知道故事里那个王子最后被打断了手整了容卖给了人贩子,估计整个星际海的八卦界都要沸腾了。
祁连忽而怒了,转过头瞪着亚瑟,“你当时就傻了吗?病死?你堂堂三皇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亚瑟无言以对,是啊……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呢?人一旦恶毒起来,哪里还会有所谓的边际。他当时怀疑了索兰的死因,却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死更痛苦的活法。
说实在的,祁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气,明明说好了要恨他的,可是听到亚瑟说起那些事情,他又气得不行。是啊,那是他的斐尔啊,不管有没有背叛,那都是他捡回来的,一点一点照顾好的,从刚开始的沉默不语,到只对他一个人笑,再到后来的如影随形,都是他倾注了心血的。他愿意为之付出的人,怎么可以被人这么对待!他们特么的到底算哪根葱!
这时,亚瑟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所以……你明白吗?祁连,把他从栅栏区那个深渊里解救出来的你,究竟对他有多重要。”
说着,亚瑟站了起来,表情郑重的,看着祁连,“我恳请你,哪怕他的方法错了,哪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有一部分被仇恨扭曲了,我请你相信他是爱你的。他虽然挪用了祁氏的资金,但并不伤及祁氏本身,这么多年来他为祁氏赚的,也足以相抵。他窃取了夏亚的军事情报,但那些情报不涉及核心机密,对夏亚来说并没有太大损失。